由于秦如风昨夜临睡前已经服下了一种特殊的药物,第二日早起便开始出现胸闷、气短的症状!本是来侍侯他洗漱的我,忙跑去通告了李总兵!李总兵立即派人找来郎中为秦如风把脉,可是那郎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言是路途劳累,心思忧郁,导致气血不畅,寒毒侵身!李总兵当下便有些怀疑,又派人将宓州城大药房的所有郎中都请了来,一个个分别为秦如风症治了一遍,最后结论竟然完全相同!此时,李总兵无计可施,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是也无可奈何!我对满目猜疑,犹豫不绝的李总兵说道,大人,王爷身体欠安,可否休息一日?此实乃试探之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担心那李总兵因此而延误行程,坏了夜浮生预先设定的计划,要知道那具替换的男尸虽然已经特殊处理,但是时日一长,难免生变!李总兵阴戾地睖了我一眼!那目光似冬日雨雪般阴冷!他尚未启口,旁侧那位昨日在门外守卫的军官已经大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总兵大人面前,指手画脚?来人!说罢,已经有两个兵士跨进了房间!我连忙双膝下跪,磕着头,惊惶失措地哀求道,小的爱主心切,一时忘了规矩,求总兵大人看在王爷的面上,饶了小的一回吧!总兵打量了我一眼,才不徐不急地说道,看在你对主子忠心一片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行程是绝计不能耽搁的!说到此,他停住了话头,又思虑片晌,这样吧!我就破例让你坐上王爷的马车,随行照顾吧!眼见一切顺利,心底不禁有些欢喜,于是故作颤颤兢兢状,低头叩谢道,谢谢总兵大人!谢谢总兵大人!一路上,秦如风背靠着马车静静地坐着,腿上搭着一张薄毯,面色泛着病态的潮红。
他有些吃力地张口呼吸着,额头的冷汗似颗颗黄豆般密密地冒了出来!虽然明知这是药物的结果,我还是不由对他动起了恻隐之心。
忙从车内那桶原准备煮茶的泉水中,打了一小盆,绞了一张干净的毛巾,轻轻地为他拭去满额、满脸的冷汗!正当我专注地为他擦拭时,秦如风却用他那双若黑色水玉般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我!那若黑色丝缎般的眼底时而掠过一片迷离,一片茫然,时而又闪过一道炙热!在他目光的变化中,刚才心底的那份怜悯一下烟消云散,我撇了撇嘴,取下了拭汗的毛巾,低头在盆内清洗着。
秦如风此刻已回过神来,似无事人般,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云儿,记得……,记得第一次咱们见面时,好像也是这样!他这是做什么?回忆过去?我可没那份心思,抬眼,冷冷地白了眼他,继续勾着头,蹲在小盆前,专注地清洗着毛巾。
待洗净后,绞干,递给了他!秦如风接过毛巾,又细细地擦了擦汗,方将毛巾平展开,整齐地搭在小几衔上。
这时,马车突然来了一个急刹,我腿下一滑,身子猛地向前倾,忙伸手想扶住马车,可是为时已晚,由于冲力的作用,我已经双膝跪进了面前盛着水的盆中,还未待我站起来,马车又猛地开始急行起来,我整个上身立刻又被向后抛去!由于双膝的作用,那小盆立刻直立起来,盆内的水全泼到了我的双腿上。
因为启程时本就极仓促,而且当时考虑着就两三日,所以并未准备换洗的衣裤!此刻,这么一折腾,我只好气恼地干瞪着湿漉漉的双腿,一筹莫展!本就已经极其狼狈不堪了,偏偏秦如风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谑笑,直直地瞅着我水淋淋的裤子,我不由恼羞成怒,可那满肚子的怒火又不能对着他发,只好将气全撒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盆子上了!我一把抓起那盆子狠狠地扔向马车的角落!晃啷一声,盆子碰到车壁,落了下来,然后随着马车的颠簸,又滚回了我的脚下。
我忿恨不已地瞅着那该死的盆子,一运功,起掌向盆子压去!那精致的铜盆立刻变成了一张澄黄的铜皮!秦如风拢了拢身上盖着的薄毯,不咸不淡地说道,若不嫌弃,可以换上我的!我恼怒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躬着腰,走到角柜处,取出了一张干毛巾!我背对着他,卷起两只裤脚,准备用毛巾擦一擦褪,却不期然听到了秦如风低喝,别动!我莫名奇妙地回眸望向秦如风。
他正死死地盯着我的小腿,一张脸变得刷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呀!转瞬,猛然想起上次他在追风堂强留我的事情,我一张脸立刻似发烧般滚烫,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抢过他身上的薄毯,围住自己的双腿,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道,你不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吗?要是在以前的时代,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但是放到现在,而且是在秦如风的目光下,我就不禁怒由心生!秦如风眸光一沉,郑重其事地地问道,说!你左侧小腿处那月牙形的伤是怎么来的?我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我的孤魂飘入这具身体,但是这具身体主人以前是谁,她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我怎么会知道?再说,因为那月牙形的疤痕在腿后,平时也极少注意到,今日若不是秦如风提及,恐怕我还一直不知道呢!秦如风这时似什么病也没有了般,双手撑住马车,一个鲤鱼打挺,猫着腰,站了起来,向我走了过来!我惊诧地望着他,心里暗自忖道:他要做什么?正在我呐闷间,秦如风已经不期然地伸出右臂,向我围裹着的薄毯探来!我忙伸出右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手腕一翻,手指已经钳住了薄毯的边沿。
我忙用左手紧紧地抓住薄毯,同时送开抓住他手腕的手,幻变为拳,向他胸膛处击去。
秦如风立即抬起左臂,左手若鹰爪般牢牢地握住我向他胸部击去的右拳。
我咬着牙,一边运气和他拉扯着薄毯,一边奋力挣扎着被他含握的右手。
我不断加力,他也不断加大手上的力道,同时内力疾吐。
正较量到关键时刻,他却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一下收了所有的内力,蓦地放开了夹着薄毯的手指,我虽然已尽量收力,可是薄毯还是因为惯性的作用,被来不及收回的手臂掀过了头顶。
就在这时,秦如风的右手已经若鹰爪般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左脚踝。
我立即扔了薄毯,化掌为刀,向他后背狠戾地砍去,同时抬起右腿,踩向他的右臂!秦如风身形向侧一闪,同时放开我的右手,伸向我的右脚踝,我赶忙收腿。
秦如风的左手却突然改变了方向,点了我的穴!我半躬着腰,金鸡独立地站在那里,羞愤不已地瞪着低下头,仔细地瞅着我左腿的秦如风,狠狠地小声说道,秦如风,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秦如风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我腿上那月牙形的疤痕!良久,他方举首望着我,眼瞳中不时掠过一片凄痛和惊惶,回答我,你倒底是谁?我气急败坏地低喝道,我是柳云昔!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了?还有必要再重复吗?秦如风似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般,惶惑地摇了摇头,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连身上的疤痕都一样呢?我的心立刻咯噔一下!难道我进入了芳婷的身体?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吧!可是,若不是的话,那么秦如风的话又如何解释呢?而且如果这具身体真是芳婷的,那么现在赵府的芳婷又是谁呢?这会不会和以前曹子恒想害我有关呢?一个个的疑惑似水泡般不断在心间冒了出来!可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推敲这些,对我而言,目前最急需解决的是解了被点的穴道,遂忿忿地对秦如风低声说道,秦如风!快解了我的穴!否则……秦如风头也不抬,只是腿一伸,轻轻一勾,我便仰倒下去!在身子快要亲吻上马车时,他双臂优雅地一扬一探,稳稳地将我搂在了怀中!我羞愤难当地瞅着秦如风,低吼道,秦如风!快放开我!他却似没有听见般,依旧抱着我,静静地凝望着,眼波中满是坚定不移地决然,其中绞着一抹痛彻心扉的凄楚!他沉吟片晌,方坚决地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弄清楚的!说罢,他便将我轻轻地抱往马车里的干燥处,并为我盖上了薄毯!之后,便不再搭理我,任凭我怎么叫嚷,他都不肯为我解开穴道,只是自顾自地沉思着什么!两个时辰后,穴道自动解了,我本要挥掌向他再次袭去,无奈已经到了歇息地,只好忿忿不已地就此作罢!第三日傍晚,我们到了方州。
用过晚膳,我服侍秦如风洗漱完毕后,正准备回房!秦如风却已经趁着我不注意,关上了房门!我心下不由一沉,恼怒地喝道,王爷,这是做什么?秦如风似终于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般,一脸郑重地对我说道,云儿,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我淡淡地回道,王爷,今日亥时便要服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秦如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必须现在就和你谈!我无言地深吁一口气,想了想,不悦地回道,好吧!有什么话,你说吧!秦如风又沉吟半晌,方对我说道,云儿,坐下吧!我踌躇片刻,还是拣了桌旁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秦如风踱回桌旁,坐下后,方继续说道,云儿,咱们做笔交易如何?我一听,眉心立即皱成了团,心下暗自忖道:这些人,怎么动不动就是交易,人难道不能生活得简单点吗?秦如风不理会我的气恼,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以帮夜浮生夺得江山,可是有一个条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隐隐露出他内心坚定不移的信念!乍闻此言,我心下大惊,蓦然抬眼,不置信地盯着秦如风,见他一脸肃然,怎么看,都不象是在开玩笑!我低头想了想,微笑着对他说道,王爷,我最讨厌交易!而且,王爷又如何能肯定我的夫君对江山有兴趣呢?更何况,不谈王爷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算王爷有朝一日真能夺得皇权,而又能让王爷愿意用江山换的东西,想来价值不菲,而我一穷二白,如何能付得起?所以,交易免谈!说罢,我起身,准备离开!自从那日秦如风看了我腿上的伤痕后,我都尽力避免和他接触!因为按照秦如风执拗的个性,倘若我真是进入了芳婷的身体,而我现在又嫁给了夜浮生,这难免不会加剧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秦如风立即若光影般,一下闪到了我的面前,他双臂前伸,将我圈在了一个不大的空间内!我勾下头,恼恨地望着秦如风的手臂,羞愤异常地警告他,王爷,请让开!否则,我要动手了!说着,我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拳握在了一起!秦如风不以为意地说道,咱们把话谈完,我立即放你走!否则,你若叫喊,甚而动手,就算让外面的兵士误会我有断袖之癖,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个房间!看来,自己还是太轻信秦如风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秦如风这才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说到对夜浮生的了解,恐怕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对于皇权,我能不能得到,你大可不必担心!至于,我提的条件,你恰恰就能满足!至于交易,不妨听我说完了,咱们再谈!或许你会改变刚才的主意!我垂下眼帘,暗自思忖道:他会要什么呢?说实话,我心底深处,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来换取!说不定,他的一堆话,就只是一个阴谋呢?毕竟,现在秦如风提的这个交易,于我看来,极荒诞、可笑!秦如风用那双若黑水晶般黝黑晶亮的眼眸凝视了我一会,全不理会我的尴尬和忿恨,竟垂下头,凑到我的耳畔,轻声说道,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吗?随着那森魅似从地狱里传来般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际,还有他温热的鼻息!我忙撇开头,冷冷地盯着他!秦如风深幽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那三个字若巨石般深深地砸入了我的心湖,让原本平静的湖面漾起了阵阵涟漪。
我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而且,已经嫁人,更何况,还可能怀上了孩子,即便我是夜浮生的妻,在夜浮生的心目中都不一定有江山重要,更别提其他男人了!我想,秦如风之所以这么提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他怀疑我就是芳婷;二:他谈的交易根本就是一场骗局!我狠狠地瞅了眼他,哼!收起你这些骗人的把戏吧!秦如风起手,伸向我的下骸儿!我忙狠狠地扣住他的手腕,微带怒意地喝道,王爷!请自重!秦如风望了我一眼,缓缓放下手,沉声说道,我所言非虚!说到此,他不由垂下眼帘,用目光瞟了瞟我的腹部,又继续说道,即便你有了他的孩子!趁着他不注意,我忙起手,运了八成力,化手为刀,狠历地向他后背砍去!秦如风忙一侧身,挡住了我砍下的手掌!此刻,我抓住这个空档,一闪身,奔到了门边,对垂手而立的秦如风说道,王爷,告辞!说罢,我就准备开门而出!斯时,秦如风低喝道,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听闻他的话,我正准备开门的手不由顿在了半空,迟疑一下,我还是抚上了门,准备掀门而出!秦如风忙启口说道,云儿!我就站在这里说!想了想,我终于停下了已经抚着门的手,冷冰冰地催促道,快说吧!稍顿,他沉缓地对我说道,云儿,我和你谈的交易是真的!另外,你可以想想,现在大局已定,江山是姓秦的,早已不是轩辕家的了!夜浮生目前手上的牌不多,而且就算有,可他毕竟没有一支真正训练有素的军队,他想要夺取江山,难度极大,无异于以卵击石!其二,目前天启国国泰民安,虽然曹子恒霸权,朝政也有不少吏治弊病,可毕竟人们能安居乐业,夜浮生若此刻起兵,将会破坏百姓安宁平静的生活,导致民怨沸腾!退一步而言,就算他真得夺取了皇位,若不能成功稳固政权,必然又会有成百上千的野心勃勃者,起兵反戈,这样势必导致整个天启国四分五裂,那么天启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将面临战争的灾难,他们将流离失所,无数的妇孺将失去他们的丈夫、父亲,而变成凄苦的孀妻孤子。
其三,紫谰国一直对富饶的天启国虎视耽耽,若天启国一乱,他们势必趁机出兵,侵略我天启国!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特别是他所言百姓将面临战争的那些话!当下,我便心潮不停地翻滚,掀起阵阵汹涌的波涛!此刻,我不由想到我的夫君——夜浮生,他在考虑复位时,是否也考虑过天下的百姓呢?想着,不由又回眸望向正用诚挚的目光凝视着我的秦如风,心里暗自忖道:自己是否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秦如风!或许,他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的讨厌?至少,从他为天下苍生考虑这一点来看,秦如风也算是个有责任心,有良心的人!或许也正因为此,他虽然内心对芳婷一直念念不忘,却也不敢有任何行动吧!因为毕竟芳婷的夫君是掌握重兵的赵彬!倘若秦如风稍有不慎,便会怕招致赵彬的反叛!心底不由有些同情起秦如风来!但是反过来一想,既然他为了江山,能割舍至爱,而今又怎么可能真得进行这笔荒谬至极的交易呢?而且从秦如风对苏远下毒的事情可以看出,他也绝非善类!即便他的话句句在理,我也难以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想来,这笔所谓的交易是一场阴谋的可能性更大些!秦如风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心有所动,又继续说道,可是,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愿意帮他获取政权,避免再起战争!云儿,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会等着你的答复!我回头又望了望秦如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沿着长廊,拐了一个弯,便到了我的房间。
我似平日般,照常推门而入,因为心里有些烦乱,故而头也未抬,直接回身掩上房门。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虽然,那气息似有些熟悉,可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暗中运气,一阵风似猛然回身,同时起掌若闪电般向那人猛烈地击去!那黑衣男子向侧一闪,对我轻呼道,云儿!是我!夜浮生那熟悉、温和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可是不知为何这却让我想起秦如风提及我怀孕的事情,心下不禁漫起一丝丝的怨恨之意,我想也没想,便冷冷地问道,怎么这么早?由于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清夜浮生的表情,可是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惊讶和怔愣!内心惶杂不堪,若狂风骤卷,若劲雨横扫,我也懒得理会他,径自走到桌边,用桌上的火石,点燃了一只白烛!瞬间,淡黄色的清辉盈满房间!还未待烛火稳定,夜浮生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扑,他一下吹灭了我刚刚燃起的蜡烛,有些不悦地叱道,云儿!难道你想暴露吗?稍顿,他似乎尽力平息了一下内心的不满,放缓声音,对我轻语道,万一士兵经过,发现你房内有第二个人,我们之前的努力不是就前功尽弃了吗?那吹灭的烛芯,散发着一缕缕淡缈、袅娜的轻烟,其中夹含着一股呛鼻的气息,让原本气闷的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心中原本悠悠燃着的簇簇怒火,此刻一下若被浇了汽油般,熊熊燃烧起来!可是,我知道,此刻不是和他吵架的时候,所以我极力压抑住那渐渐燃灼得越发剧烈的怒意,尽力平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可是,那平和的声线中还是隐约泄漏出我内心的不满,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开始变化,……夜浮生沉寂一会,走到我的近前,轻轻将我拥进怀中,柔声问道,云儿,你怎么了?是在怨我吗?我撇开他的双臂,淡淡地说道,没有!只是有些不舒服!既然他问起,不如借此试探一下他,倒底是真得心中没有我,而没有注意我怀孕,还是他早已看出,只是的确真如他所言,因为情况紧急,而不得不让我来,却又怕我担心,所以没有告诉我?夜浮生静默半晌,握住我一只手,缓缓问道,云儿,秦如风和你说了什么?忽然,我觉得我和他非常陌生,隔阂之感顿生,一切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秦如风有什么关系?如果,之前,夜浮生告诉我怀孕的事情,即便他还是坚持要我来,我还是会依他所言行事!可是,他有必要瞒着我吗?或者,这只能怨我自己太粗心了!我甩开他的手,气鼓气胀地低吼道,他和我说了什么,一点不重要!关键是你如何对我?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瞒着我?说着,我扭过身子,凝视着面似一脸平静的夜浮生,哀凄地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我怀孕了?只是因为怕我知道后不愿意来救秦如风,所以宁可瞒着我?说到此,我的心头一酸,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
我抬手抹了抹似泉水般汩汩涌出的热泪,哭着说道,夜,我们是夫妻,是夫妻呀!我承认,自己是有些粗心,没有注意,但是你精通医术,现在秦如风都看出来了,难道你还会不知道?除非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从头至尾都只是利用?说到此,双眼的泪水已经似泛滥的河水般流出眼眶,顺着面颊,绵延不断地滑落!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激越的情绪,有些失控地抓住夜浮生的胳膊,死命地摇着他,悲泣地质问道,你说话呀!是不是?是不是?夜浮生一把将我揽进怀中,双臂似铁,紧紧箍着我的腰!我双手奋力地推攮着,身子拼命地挣扎着,口中狂乱地低喊着,放开我!放开我!夜浮生却似根本没有听到般,只是固若金汤般牢牢地圈住我,同时探下头来,在我耳畔深情地表白,云儿,我爱你!我爱你……我是真心的!我一听,整个人似被电流击中了般,不由轻颤不已。
可是这句话依然不能完全排解我心中的疑惑,于是我阖紧眼帘,有些微怒意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夜浮生一边轻柔地舔舐着我面颊上的泪花,一边低语道,对不起,云儿!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的确有些私心,可是在你临行前,趁你不注意,我已经给你服下了安胎剂,而且我差不多每晚都会来看你。
你一离开,我便开始悔恨不已!在看到你费劲心思,蒙骗那些军官时,我的心似刀绞般疼!我当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扑过去了!云儿,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说着,他已经吻上了我的双唇!那热烈而疯狂地激吻,那滚烫的唇舌,那灼热的气息,渐渐平息了我若暴雨来临前翻腾不已的心海,舒解了我心中的怨恨!这几日,我每夜都能感觉到有人进入我的房间,不过只是远远地看着,却从未走到近前,开始我以为是那些军士有些疑心我,故而来试探罢了!哪里想到竟然是夜浮生!他这么夜夜来看我,想必这几日休息得一定不好,心底对他的那份疼惜,蓦地又冒了出来。
我不由紧紧搂住夜浮生,有些心疼地说道,夜,辛苦你了!夜浮生轻轻地舔舐着我面颊上的残泪,低语呢喃道,别这么说,云儿!是我对不起你!暴风雨后,一片舒朗!我闭上双眼,专注地感受着夜浮生的亲吻和抚弄,不经意间,一声呻吟竟然破口而出,唔~体内的欲火渐渐灼烧起来,想着此时此地,我混乱的头脑一下清明起来,忙摁住了夜浮生轻抚着我背部的手,柔声说道,夜,别!时辰该到了!夜浮生恋恋不舍地放开我,一边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一边低语道,云儿,你现在从走廊过去,给秦如风服药,记着将房间的窗户打开,然后亥时一刻,我会从房顶过去,清影他们一会会带着那具男尸过来!掉包之后,我们便撤!我沉思片晌,对夜浮生说道,夜,要不我留下来断后吧!否则那些官兵会起疑心的!夜浮生想都没有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我握住夜浮生轻抚我的手,柔声劝道,可是,若我们一起走,那些官兵见秦如风死了,我这个书童也失踪了,必然会疑心有人掉了包!那我们之前所做不是白费了吗?夜浮生收紧放在我腰间的手,坚决地说道,就算他们怀疑,也无可奈何,只好哑巴吃黄连,因为人是在他们押送的过程中出的问题!所以你没有必要留下,更何况,即便真是会有被识破的危险,我也绝计不会同意你留下!我望了望夜浮生,见他执意如此,只好应道,好吧!那我现在就过去了!夜浮生松开了揽着我的手,低声嘱咐道,小心些!我点点头,转身向房门走去!这时,我蓦然想起了那日秦如风看到我腿上伤痕的事情,于是,又回身问道,夜,你以前见过芳婷吗?夜浮生轻轻走到我的身边,在她大婚前,我曾经见过她一面,你俩长得的确一模一样!可是,你们的神情、气质,却全然不同!这时,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日秦如风的话: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连身上的疤痕都一样呢?此刻,越想越觉得颇有些蹊跷!夜浮生对着怔想着的我,诧异问道,云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我敛了思绪,对夜浮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便问问!说罢,开门步出了房间,尔后掩上房门向秦如风的房间走去!我进入秦如风的房间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药,递给了坐在床边的他。
他接过药,毫不犹豫地将其一仰而尽!我望着没有丝毫迟疑便服下药的秦如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以前服过此药?秦如风摇了摇头,从未见过!此话撩起了我心中的迷惑,追问道,那你为何这般爽快便服下药了?你不怕我们为了报你上次暗杀的仇吗?秦如风抬眸,怔怔地望了我一会,沉声说道,你来之前,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就算夜浮生真得愿意放弃复业,杀掉我,你也绝计不会看着他加害我的,即便他是你的夫君!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然有一丝轻颤!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其实,在青青山的时候,我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假若两人对峙,我可以陪着夜浮生死,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会看着夜浮生杀了秦如风!这并不是因为我对秦如风有什么余情,而是因为他毕竟救过我,而且没有他,我便没有机会和夜浮生走到一起!所以,从这点上来说,我是不忍心看着他被夜浮生害死的!因为怕被秦如风看出心事,忙垂下眼帘,淡淡地反问道,是吗?秦如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难道不是吗?我撇了撇嘴,王爷,躺好吧,一刻钟后,药效将会发作!说罢,我走到窗户旁,将其打开!一刻钟后,秦如风便真得似死了般,没有了呼吸!我静静地坐在桌旁,等待着夜浮生他们的到来!此刻,不禁发现一个问题:既然待会儿要一起撤走,那么夜浮生为什么还要我让秦如风服下那闭气的药呢?这时,夜浮生、沐清影和沐清涧他们背着那具尸体,从房顶下到了房间。
我忙敛了思绪,趁着沐清涧和沐清影为秦如风和那具男尸调换衣服的空档,和夜浮生一起将房内一切可能的痕迹悉数抹掉!由于那具尸体虽然死亡时间已经有三四天了,但是因为夜浮生对其进行了特殊的处理,所以除非极其顶尖的仵作,一般的极难辨认出来!之后,我们便携着秦如风,一起离开了客栈![柳暗花明:第伍拾章 营救(三)]回到夜浮生他们下榻的客栈,将一切安顿停当后,我便和夜浮生一起回房歇息了!烛火静静地燃烧,澄黄明亮的火苗,幽蓝的焰心,闪耀着,跳动着,冲净一室的暗黑,带来淡幽,朦胧的光晕!我和夜浮生在床上相拥相倚,他坚实臂膀的紧紧拥揽,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我举首,望向他,想从他脸上读出那份异样的缘由!可是,由于他尚未取下面具,所以面部表情显得了无生气,只能从那双耀动着昏黄、熠动烛苗的眼眸中阅到一些端倪!若丝般绵延不绝,若海水般深厚宽广的无限柔情和眷眷恋惜之情,不断从那两颗似明珠般晶亮,似墨玉般黝黑的眼瞳中泻出,不时还有一抹忧恐若流星般一划而过,那曾经澄白若雪般的眼白,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它们密密麻麻地交织着,让整只乌黑的眼瞳似浸在淡红的血水中,那点漆黑,那片淡红,那密密血丝相互交相辉映,使得黑色更纯净、深邃,红色更加触目惊心!望着眼前的夜浮生,想着他今日的话,我有些明白他这几日的心境了。
虽然,他已经向我道歉;虽然,他已经告诉我夜夜都来看我,可是我心灵深处,依然无法原谅他的自私和对我的狠历,之前没有和他多做计较,一来,那时不是争论的时候,二来,我和他毕竟已经成亲,结为了夫妇,有些事情不能过于计较,正如一句俗语说的那样:婚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可是心底那份怨气,依然跃动,若幽灵般悄悄折磨着我的心,特别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那份怨气便化作一根沾了辣椒水的皮鞭,无情地鞭笞着我的心,我的人。
平日里,夜浮生就寝前是一定会摘下这人皮面具的,今日却一直戴着它,虽然我已经依稀明了原因,然而还是执拗地抬起手,摸向他的脖颈间,试图一把揭下这掩饰了他所有表情的讨厌面具!夜浮生忙握住我的手,柔声阻止道,云儿,别!这几日忙于赶路,没有时间修面,见了……我一撅嘴,撒娇道,那有什么,你是我夫君呀!说着,不顾他的阻拦,手一扬,将那人皮面具揭离他的面孔!随着面具的揭离,我心中的怨气也似洪水般一下倾泻而出,它们全部揉合进那手臂的轻扬中!原以为,这样,我的心便会舒畅起来,谁知当我看到他的面容时,整个人猛然惊呆了,之前的怨气是消失殆尽,可是接踵而至的那份嗤人心魂的疼,更深彻地折磨着我的心,直让我肝肠寸断!几日不见,夜浮生瘦削的面庞竟然有种几近皮包骨的感觉,颊面颧骨隐现,苍白的面色泛着淡淡的青,下骸儿布满了胡碴,眼眶深陷,眼周满是黑色的眼圈!这哪里是我曾经初见的那个丰神卓绝的夜浮生!我诺了诺嘴,想劝慰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道起,毕竟怀了身孕的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秦如风的也是我,他再怎么忧心忡忡,再怎么焦虑,也只是为了自己,他的彷徨,他的迷茫,不外乎是两难割舍罢了!他舍了我,还有获取江山的希望,而我却只有他!此刻,心头刚刚涌起的那份疼惜,似迷雾,似浮云被清风吹散了般一下烟消云散!我原本抬起,准备抚上他面颊的手,不由停在了半空,垂眸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沉谧片刻,淡淡地说道,睡吧!言毕,我无视夜浮生的凝望,阖上眼帘,做困倦、昏睡状。
虽然我紧闭双眼,夜浮生那憔悴,焦灼的面容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它似浓浓的硫酸般深深地浸嗤着我的心,我的身,我的灵魂!虽然他对我的爱含杂了不少外在的成分,远远不及我对他的纯净,可是我想自己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这样的。
这时,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竟然闪现出秦如风今日的话来!想着,我不禁踌躇起来,自己是否应该帮夜浮生做出选择,让他不再面临进退维谷的僵局呢?当然,我无意责怨夜浮生,毕竟他自幼便受到那些遗老遗臣、受到他师傅的教诲,那些复仇、复业的观念与他相伴随行二十多年,已经深深扎根于他的心底,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要让他放弃,或者改变,都是很难的!而且,正象秦如风所言,如果夜浮生一直怀有复业之念,并且朝这目标不断逼近,无论将来是否成功,将来都必然会伤及众多无辜的生命!既然如此,如果能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让无数的无辜生命能免于一场浩劫,我又为何不可以去试一下呢?即便那交易可能真得只是一场骗局!但是,我真能割舍下夜浮生吗?真得能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保护好我的孩子吗?我不知道!在沉沉的深思中,我渐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柳云昔似婴孩般恬然安静的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竟然呈现出一抹澄净、甜美的笑容!看着甜睡的她,那份几日来一直缠绕于心,不断折磨着自己的愧疚又涌上了心头,夜浮生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自从云儿离开,去营救秦如风后,自己的内心便没有一刻的安宁和坦然!虽然与云儿相识的初衷便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可是自和她相好,到近日与她成亲,自己依旧在有意无意地不断利用着她,甚至为了让计划不外泄,不惜牺牲云儿的名誉,然而,对这一切,她却从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地遵循着自己的话,甚而不时还会反过来柔声抚慰自己!利用?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两个字,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之所以不愿承认,是因为一将它们运用到云儿身上,即便是在内心悄然述说,自己也会羞愧难当!每每想到此,自己便赶忙将其模糊过去,可是经过这回,即便无地自容,自己也必须得承认这个事实!云儿,她是自己的妻,她怀了自己的孩子,而自己竟然还……想着,夜浮生又有些汗颜,下意识地低首,抬起右手搓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眼角的余光蓦地瞥到柳云昔安然的睡容,他不由侧首凝望她!这时,她的笑,她的温柔,甚而她生气的样子全都逬入他的脑海,思忆中,一抹淡淡的微笑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往昔的一切不断闪现,夜浮生的心中不由漫起一丝甜蜜!想到两人情浓之时,他情不自禁地倾下身,轻轻吻了吻柳云昔的面颊!不觉间,他的心里涌起了几天来第一次出现的那种安适和舒心的感觉!这几日,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长达几天的时间中,自己的脑子没有被那些复仇、复业的事情而占据!不论是用饭,骑马,脑子里,耳畔边,都充斥着柳云昔的音容笑貌!想到她可能会出现危险,心中便突现一股想去将她抱回来的冲动;想到她和对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秦如风在一起,想着自己的至爱要在那些兵士面前对秦如风极尽体贴的照顾,一丛嫉妒,便在心中油然而生!从来不知嫉妒为何物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便被那难以抑制的妒火给折磨得生不如死,一颗心似被扔进了滚热的油锅中般,受着痛苦地煎熬!正因为如此,云儿离开的当夜,自己才会不顾一切地去了他们下榻的福来客栈!向来,自制、谨慎,将复仇和复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己,竟然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冲动的举动,第一次在行动中出现了儿女情长,割舍不下的行为!那夜,虽然只是远远地瞧了她一眼,可是忐忑不安的心还是有了一丝安稳!回来之后,依然久久无法入睡,只好坐在桌前,独伴残灯,形影相吊,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经历了这一夜,才发现在内心深处自己对云儿的依恋有多么的重!看来,自己对她的爱,对她的情,已经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达到自己无法控制的程度!那么多的第一次让自己不得不将自己早前一直回避的问题从心底揪出,进行慎重地思虑!自己自小便被师傅和那些遗老遗臣不断教导一定要复业,一定要将原本属于轩辕家的江山夺回来!在长期的熏陶和浸染中,这似乎已经成为了自己理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和必须履行的义务!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正确性!可是,自从看了风扬的信,坚定的信念犹如一片坚厚的冰面有了一丝裂缝般,产生了丝丝松动!朝代的更替,必将带来社会的震荡,甚至招来战火的纷飞,这必然导致无数无辜……无辜?想到此,夜浮生不由心下大惊,暗暗思忖:从来都以是否能达到目的为终极目标,从不考虑其他人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念头?自己这是怎么了?细细回想一下这一年来的情景,自己似乎正在变化,原先的狠戾、冷酷正渐渐消失,在行动中,自己已经尽量减少伤及那些无辜的可能,沧州那次便是最好的例证!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云儿?此刻,夜浮生才惊觉柳云昔对自己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很大的,不觉间,自己正在随着她而变化!想到此,他又不由想起成亲前,云儿说的那句要和我成亲,就只能娶我一人的话来!虽然当时自己面上毫不犹豫地承诺了,可是心底却差不多同时漾起了一缕隐忧!若真复业了,云儿的要求显然是不能办到的,云儿虽然面上柔弱,可是这类问题,她是绝计不肯答应的,待一切成了定局之时,她必定会悄然无声地黯然离去!离去?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便很清楚:自己绝计无法忍受她不在身边的!可是,若自己想留下她,就不得不放弃复业!然而,这样也就完全背离了师傅和那些长者多年来的教诲!而且,在认识云儿以前,生活对于自己,就是复仇和复业,成日里不断地算计。
然而,有了云儿后,自己便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生活!特别是自己和云儿在隶洲的那段日子,更让自己一直留恋不已!今夜,第一次,自己不禁想问自己,究竟哪种生活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真正想要的?在云儿和复业之间,自己倒底应该如何选择?---------------------------------------------------------------第二日,待我醒来,夜浮生已经不在身边了!宽大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显得空落落的,那份空荡也浸袭了我的心,我不由撑起身子,将帘帐掀开一角,探出头,轻呼道,夜,在吗?轻呼的声音若一颗石子投入了无底洞般湮没在房内深深的静谧和沉寂中!我无言的叹息一声,随之而出的还有心中蓄积的那份抑郁和怅然!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阵后,便起身洗漱!随后,便坐在桌边,开始梳头,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正梳发的手不由放缓下来,我回头望向房门,夜浮生正含笑从外走了进来,云儿,起来了?我点点头,手上依旧握着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眼睛却不由上下打量起他来!今日,他穿了一身寻常的粗布蓝色长衫,头上戴了一张淡蓝色的方巾,由于又戴上了人皮面具,看起来就是一个相貌平平,寻常人家的公子!夜浮生一边踱步向我走来,一边说道,云儿,我为你易容!说着,他已经走到了我身旁,倾身从桌上的包袱内,取出了易容的用具。
我不禁停下手,回眸不解地望着他,易容?既然已经将秦如风救了出来,而且我也换回了女装,还用得着吗?夜浮生莫测高深地笑了笑,缓缓解释道:咱们虽然救出了秦如风,但是要想出这城,却还必须得再下一番功夫!说到此,他一边开始动手为我易容,一边继续说道,这李总兵,是曹子恒的心腹!其人心思缜密,疑心颇重!这一回,他们着手将秦如风押送回京,名义上是协查,不过据我对曹子恒的了解,估计他实际上是以此为由,置秦如风于死地!不过,虽然如此,即便他真得获得了当今圣上,也就是秦如风同父异母哥哥的认可,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暗地里就将秦如风处死,毕竟秦如风也是王爷,若师出无名,必遭到置疑,难以服众!所以,他们必然要将他先押回京师,进入曹子恒的地盘后,再想办法!可是,而今,秦如风竟然在回京途中,莫名死去!不论死了的是不是真的秦如风,都和你这个凭空而出,又莫名消失的书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今日早晨,李总兵发现一切,必定会有所猜疑。
一:若死了的真是秦如风,虽然李总兵有押送失职之责,可是只要他能抓到你,便能顺利向曹子恒交差!因为你杀死秦如风,简直就是帮曹子恒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甚而,连当今圣上兴许也会在心底感激你!二:若死了的不是秦如风,那么必然有人掉包,而这内线必是你这书童,只要有你在手,便不愁找不到真的秦如风!所以,今日出城,他们搜寻的重点必然是你这个书童!他一袭条清理晰的分析之后,让我明晓他的一番苦心,可是心中依旧有些不解,遂问道,夜,有三点,我还是不明白。
一:曹子恒为何几次三番要杀秦如风,二:你方才为何说若死了的真是秦如风,当今圣上也会感激我?三:既然他们搜寻的重点是我,昨夜你为何还要我让秦如风服下那药呢?夜浮生一边继续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说道,人是贪婪的,虽然曹子恒现在也算权倾一时,万人之上,可终究还是在一人之下,况且如他久居高位,体会到权利带来的巨大乐趣,加上本心对权利又极其渴慕,产生夺位之心,是预料之中的!可是,他想夺位,第一个,必须要除掉的就是秦如风!因为当今的皇上,平庸、无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秦如风就不同了!他睿智、机警,文韬武略,样样在行,所以很自然地,秦如风就成为了曹子恒的心腹大患,成为他夺位路上的一个頖角石!说到此,他顿了顿,眸光蓦然出乎意料地扫向我的双眼!我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而望,夜,继续呀!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夜浮生如此称赞一个人,我想若不是他和秦如风立场不同,说不定两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夜浮生收回那探询的目光,又继续说道,正因为秦如风的出色,才招来当今圣上的猜忌,为了自己皇权的稳固,他必然也视秦如风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之不快!此番话,让我有些迷惑不解,情急之中,不禁问道,他们不是亲兄弟吗?难道他不顾念亲情了?更何况我觉得若不是他们苦苦相逼,秦如风是绝不会有夺位之心的!若秦如风真有此心,他一定趁着当年新皇登基之时便已经动手了!夜浮生猛地停住手,认真地打量起我来!我这时才意识到刚才不觉间自己在言语间竟然透露出了对秦如风的恻隐和惋惜之情,想来必是因此导致了夜浮生的疑惑!我忙垂下眼帘以躲避夜浮生疑虑重重的目光。
说实话,我其实也只是就事论事,不过不得不承认,与秦如风相处几日,加上与他的几次谈话,我的内心对他的反感还是有所改观,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在言辞中有所流露!夜浮生凝视我良久,方撇开方才的不解,无奈而苦涩地说道,亲情?难道你没有听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吗?为了权利,人的本心早已泯灭!为了能稳稳地坐在那权利的颠峰,什么兄弟,父子,全都可以不顾!其实,以前在历史书上也看到过这些无情厮杀,可是而今真真切切地放在面前,还是让我的心不由阴恻寒凉起来!我举首,认真地问道,夜,如果你是当今皇上,你会这么做吗?夜浮生似乎全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人一下呆愣!寻思片晌,他方郑重地回道,以前,我一定会;现在,我不知道!我望着他澄澈若山泉般的眼眸,迎视着他诚挚的目光,心下暗自度道:他对我句句真言,并无欺瞒!然而,我现下,是应该高兴他这变化呢?还是应该为他那句不知道而忧虑呢?怔想间,夜浮生已经为我装扮完毕,揽镜一照,镜中出现了一个脸色蜡黄,颧骨高昂,双眼浮肿的女子,刹那间,连我自己都差点以为那不是自己了!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夜浮生高超的易容术来!夜浮生又一把拿起我手中的梳子,一边为我梳理,一边接上刚才的话题,李总兵是相当熟悉秦如风的!一个人,无论如何易容,可是他的举止、气质、神情,特别是眼神,是绝计无法遮掩的,凭着李总兵对秦如风的熟悉,若只是易容,万一在城门盘查时两人相遇,是极易被识破的!说着,他已经开始动手为我挽髻了,虽然,手法有些笨拙!从镜中,看见他垂眸,专注地忙碌着,丝丝甜意袭上了胸!稍顿,我继续问他,那你不怕那李总兵识破你我二人?而且,照你这么说,今日我们如何能将秦如风运送出城?夜浮生头也不抬地回道,李总兵,对你我二人并不熟悉,所以我们只需易容便能蒙混过关!至于秦如风,他服用的那闭气药,本身能在一段时间内改变他的外形,今日我们扮作扶柩归乡的普通夫妇,便可将其带出城!扶柩归乡?对于这个提议,我觉得颇为令人费解!夜浮生点了点头,似读懂了我眼中的疑惑般,对我解释道,对外便称他是你叔叔!说话间,他已经为我挽好了发髻!我侧身,有些不置信地望着他,叔叔?秦如风外形看着和我们差不离,称他是我叔叔,鬼才会相信!夜浮生淡笑着,是呀!我忙对他说道,他那样子怎么看,都不象我叔叔,说是我哥哥,或许还有人相信!若以叔叔相称,必然会被人识破!夜浮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待会去看看,一切便明了了!我疑虑不解地望着笑意深深的夜浮生,点了点头!蓦然间,想到夜浮生刚才提到的那药会在能在一段时间内改变的外形的事情,似乎有些明白了一切!易容完毕后,夜浮生又在我的脖颈,耳后,手臂,双手都涂上了一层透明的药液。
干了之后,我露在衣服外的所有肌肤便呈现出一种与脸色相同的蜡黄色!看着这蜡黄,不由想到腹中的孩子,不知这药液对孩子是否会有害?于是,我忙忧心忡忡问道,夜,这药对孩子会不会有影响?夜浮生宛儿一笑,抚慰道,云儿放心!孩子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说罢,便拉上我,出去用早饭了!用过早饭后,夜浮生领着我来到了秦如风待的房间!掀门而入,一只暗黑色的棺木立即突兀地映入了我的眼帘!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显得那么凄悲!那纯黑的色泽,方整的外形,让人看来有种肃穆,哀凄之感!虽然,明知道是做戏,可是我的内心,还是被这气氛感染了,有些凄凄然!夜浮生牵着我,走到了棺木前,稍一用力,将棺盖推开一些,以便我能看清秦如风此时的容貌!我跨步上前,垂首定睛一看,不由大惊!虽然外形还是依稀有一两分相似,但是若非夜浮生之前告诉我他是秦如风,我真会以为是一个陌生的老人!此刻,莫说假称秦如风是我叔叔,便是说他是我爷爷,相信也没有人会置疑!秦如风静静地躺在棺木中,头发灰白,脸色青灰,双眼紧闭,手、脖颈和脸部的皮肤皆似老树皮般粗糟而又皱纹满布!看此情形,不由想起一年前秦如风携我去见他师傅时,也是服用了一种药,然后便成为了一个老人,十日后方恢复!不知此药时效多长?遂随口问道,夜,这药效有多长?夜浮生却并未答话,我不由有些奇怪,抬眸望向他,却发现夜浮生正用他那双灿若繁星般的眼眸凝视着我,簇簇火苗,点点醋意,不断从中涌出!这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无心的一句问话,许是让他产生了误解,忙主动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随口问问!说罢,便举步向外走去!哪知,夜浮生却一下趁势将我拉进怀中,紧紧地搂住我,霸道地说道,云儿,你是我的妻!人是我的,心里也只能有我!夜浮生待我向来温宛,仿佛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的强势,原本我最讨厌这种霸势的,可是对他今日的话语,却没有一丝反感,不仅如此,心中甚至还有些许高兴!我遂笑着,揶揄他,知道了!一句随意的问话,怎么就引得你如此大翻醋瓶?夜浮生有些讪讪地垂下了眼帘,不过,转瞬,他又抬眸,固执地问道,那又如何?我微笑着劝慰道,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走吧!夜浮生点点头,牵着我步出了房间!在走廊内,我们遇到了沐清涧和沐英!他们一见夜浮生忙躬身行礼,属下……夜浮生手一扬,你们钉好棺木,便出发吧!沐清涧和沐英立即躬首应道,是!说罢,他们便向秦如风待的房间走去,而夜浮生和我则向客栈的后院步去!夜浮生牵着我来到后院,便登上了预先准备好的马车!待沐清涧他们钉好棺木,打理好一切后,便一同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沐清影,沐英和沐尘,他们都扮成了夜浮生的家奴,骑马而行!秦如风所躺的棺木,盛放在我们后面的一辆马车内!一路行来,或许因为不论从装扮,还是外形,皆极普通,所以并未引起路人过多的注意。
不过,正如夜浮生所预计的那样,城门果然设置了严格的关卡,而且还张贴了我的画像,出城的所有人都必须经过一番严厉的盘查之后,方可放行!然而,幸运得是我们出城时,并未遇到那个李总兵!虽然那些官吏对我们严加盘查,甚至撬开棺木,对棺内的秦如风也查验一番,不过最终还是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我们顺利地出了城门之后,便向禹州行去![柳暗花明:第伍拾壹章 嫂嫂]当日深夜,我们到了禹州。
虽然急行一日,不过由于夜浮生在马车内为我垫了厚厚的褥子,所以一路行来我也不觉颠簸和劳累!进得禹州城,我们并未去客栈投宿,而是在城西的一座小巧、雅致的院落内宿下了!第二日早晨,待梳洗过后,我和夜浮生便一起往花厅,准备用早饭了!进得花厅,秦如风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他身穿一袭淡蓝色的外袍,优雅地坐在花厅的棱花窗下,品着一杯香茗,似乎在等着我们一起用早饭!他的容貌已经完全恢复,或许因为昨夜休息得不错,看起来神清气爽的!正饮茶的秦如风微启眼帘,抬眸望了望我们,又垂下眼眸,续饮一口茶汤,含润片刻,方搁下茶盏,视夜浮生为透明人般,径自扭过头,对我诚挚地说道,柳姑娘,本王此番能脱离险境,全有劳姑娘仗义,挺身相救!本王在此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罢,他竟站起身,对我作了个揖!秦如风这是唱得哪出戏?我诧异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瞥了眼夜浮生,发现他正淡笑着,似毫不在意般,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如风,不过被他握着的手却感到了一股收紧的力道!秦如风故意当着夜浮生的面,称呼我为柳姑娘,其用意之明显!倘若我不严加声明,岂不让人误会我和他的关系有什么异样?更何况,不论夜浮生对我有多少利用,他现在毕竟是我的夫君,虽然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不悦,可是我却不能坐视秦如风的无端挑衅和可能的名誉侮辱!于是,轻启眼帘,正色道,王爷,不用客气!若真要言谢,应该谢谢妾身的夫君,此次若非有他出谋划策,妥当安排,凭着妾身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救出王爷!秦如风一听,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旋即他敛去那份尴尬,云淡风轻地一笑,于他,不用言谢,因为我和他是互惠互利!说着,微抬眼角,睖了夜浮生一眼,继续说道,夜公子,你说我说得对吗?夜浮生放开紧握着我的手,手臂向后一伸,随即一圈,紧紧地揽住我的腰际,尔后,他方深情地凝望着我,含笑回道,是吗?秦如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丝忿恨爬上了他的面颊,刚才澄澈若清泉般的眼眸中现在熠动着两簇火苗!望着他俩明争暗斗的模样,我无言地轻叹一声,吃饭吧!说罢,便拉着夜浮生,向圆桌走去!桌上备置了小米粥、莲子粥,还有几样轻淡、可口的小菜,它们或青绿葱郁,或红黄相间,色泽夺目,而又相得益彰,让人不由食欲大增!凭直觉,我猜测这些应该全都是沐清影备的。
因为,它们都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这时,夜浮生已经为我盛了一晚小米粥,递了过来!我冲他抿嘴一笑,随即双手接过碗,细细地喝起粥来!夜浮生又为自己添了碗粥后,才搁下勺子,对一直静坐在旁、注视着夜浮生和我的秦如风戏谑道,王爷,怎么还不动手?难不成还等着人来服侍你?说罢,一抹似有若无的,带着一点淡淡讥讽意味的笑容在夜浮生嘴角绽放!秦如风横了夜浮生一眼,抓起夜浮生刚才搁下的勺子,也舀了一碗小米粥,然后低首用了起来!平日,由于沐清涧等几人坚守着他们自己的所谓规矩,一般不和夜浮生与我一同用餐,但是沐清影却是一直和我们一块用的,不知今日为何不见他的影踪?藉此,又勾起了几日前我和沐清影在花园中的对话来!这几日,每每想及我那日过激的言辞,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本想找个机会,向沐清影解释一下,可是又碍着夜浮生,所以一直踌躇不绝!夜浮生的柔声问语打断了我的思路,只听他柔声说道,云儿,怎么不吃菜?这些可都是小弟亲自做的!我一边漫不经心地举箸夹了一些青菜,一边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是吗?夜浮生一面用公用筷子为我布菜,一面解释道,难道你没有尝出来?因为我们来得突然,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厨子,于是小弟便自告奋勇为大家准备早饭!我拿捏不准他有何用意,不由侧目,扫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定地为我夹菜,似没有什么异样,心下便思虑是不是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怔想间,感到一道揣摩,迷惑的目光射了过来,我忙循望过去,见秦如风正细细地打量着我们!我白了眼秦如风,淡淡地说道,刚开始不觉,多品几口,好像是!吃一口菜,又继续说道,既然他那么辛苦,你怎么不叫他来一块吃?夜浮生似已经用完了早饭,他搁下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漱了漱口,又净了净手,才缓缓回道,我本是叫他一块来的,可今日不知为何他坚持要和沐英他们一块,我也只好随着他了!我勾着头,闷声应道,哦!难道沐清影因为前日的话还在生我的气?就在这时,秦如风也已经用完了,他起身走回窗下,捧起刚才的茶盏,泯了口香茶后,不阴不阳地说道,说来,本王还是瞒佩服夜公子的!夜浮生嘴角一扬,若袅袅轻烟般浅笑着踱到窗前的小几旁,与秦如风相对坐下后,微笑着问道,哦?秦如风一边用手指轻扣案几,一边轩眉,揶揄道,既然柳姑娘口口声声称你为夫君,可是你还能在明知她身怀有孕的情况下,不惜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来营救本王!这种做法,就是本王也做不到,就凭这点,难道本王还不应该佩服你吗?说罢,他轻启眼帘,瞄了瞄夜浮生,又瞧了瞧依旧坐在桌边用着早饭的我!随即,一抹哂笑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夜浮生依旧笑着,一双眼眸,若暗夜流光却又波澜不惊,只是细细望去,他的嘴角有些僵硬!望着气噎当场的夜浮生,我本想帮他说些什么,可是启口却发现好像根本无从相帮,只好又闭上了嘴!秦如风今日虽然意在挑衅,可是所言皆是事实!一时之间,我们三人静默不语,屋内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空气都由于夜浮生和秦如风之间的僵持而开始有些冷凝,……就在这时,房外响起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那笃实有力的踏地声在我听来,相当的熟悉,我忙回眸望向门外。
透过厅门右侧棱花窗格,我看到沐清影匆匆行来的身影。
他一跨进房门,若秋水般幽寂的眼眸便对上了我的,目光相撞。
稍愣,他冲我点了点头,便勾下头,径自走到夜浮生面前,哥,外面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刘宾,另一个自称是……说到此,他扫了秦如风一眼后,又继续说道,是睿王的家仆,叫李东!清涧他们正拦着,不知……说着,他不由抬起头,用探询的眼光望向夜浮生!夜浮生点了点头,唤道,让他们进来吧!稍顿,他又抬起手,向沐清影招了招,小弟,过来,见过睿王!沐清影迟疑一下,跨步上前,微一倾身说道,沐清影见过睿王!虽然言辞恭谨,可是连最起码的揖都没有对秦如风做一个!秦如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沐清影一番后,淡淡地说道,你,是夜浮生的弟弟?若轻风般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置信!沐清影垂眸思虑一下,方回道,是!同父异母!说罢,不再理睬秦如风,径自转身,对夜浮生说道,哥,那我出去了!夜浮生凝望了沐清影片晌,似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说道,还没有问候过你嫂嫂,怎么就急着出去了?此言一出,若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若镜面般的湖水中一样,在原本沉静,甚而其中的空气都有些凝滞的花厅内,惊起了丝丝波澜。
沐清影身子顿时一僵,望着夜浮生,怔愣一晌!我也难以置信地望向夜浮生,而他此刻正举起茶盏,勾着头,泯着清茶!夜浮生对沐清影的猜疑,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我和沐清影之间的确没有私情,可是就凭着当日在苍浪山我和沐清影独处一夜,尔后一同回去,做为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心里没有一点疙瘩,我想那是绝计不可能的!再者,前几日在花园中夜浮生又听到了沐清影和我的谈话。
更何况,自我和夜浮生成亲以来,沐清影又一直都避讳称我为嫂嫂!细细想来,这一切都难免不让夜浮生产生猜疑!如此看来,夜浮生要沐清影称呼我嫂嫂的用意,便不言而喻了!虽然,夜浮生此番心境,此番做法,无可厚非,可是他用得着非得当着秦如风的面这么做吗?他如此做法,是为了强迫沐清影当着外人的面认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是为了不让精明的秦如风察觉出什么端倪?想着,我有些不满地望了望夜浮生,就在此时,余光瞟到秦如风,他正挂着淡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望着沐清影,夜浮生和我!我不由颦起了双眉!此刻,沐清影已经转过身来,背对着夜浮生和秦如风站着!他的脸若孱雪般惨白,那双澄澈若清泉般的眼眸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我。
我也抬首,深深地注视着沐清影!望着他眼底那份交织着的凄伤,不由想起了我和他过往的一切,特别是那几次在我最需要人安慰时,他静静陪伴着我的情景!在隶洲,夜浮生名义上是留下我养伤,实则是让我迷惑暗香楼的刘战,他却诚挚而坚定地对我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在沐月山庄,当夜浮生为了不让计划外泄,即便沐灵月用极其恶毒的言辞羞辱我,也不明言,帮我洗脱罪名,我无助地离开时,也是他暗中跟随我,宽慰我,最后劝解我回到沐月山庄!几日前,在夜浮生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在明知我怀孕的情况下,还瞒着我让我去营救秦如风时,也是他急迫地阻止我!经过雷州之后,沐清影还是一如既往地暗暗关心着我,起初我以为他这么做必是出于一种类似于兄妹之间的感情!可是,在苍浪山那一次之后,我才隐约觉察到他心底的想法似乎与我之前设想的有些迥异!时值今日,看到沐清影这般情形,那份猜测便确定无疑了!且不提沐清影现在名义上是我的小叔,就算撇开这层关系,即便我和夜浮生的婚姻将来真得没有善终,我也不可能接受沐清影!因为不论夜浮生对我的爱中夹杂有多少的算计和利用,我对他的万般深情已经无法挽转,正如覆水难收!今生今世我的心已经全给了他,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所以,在今时今日确定沐清影确实对我怀有那份心意之后,自己便不能再那么自私地安享沐清影对我的关怀了!即便,沐清影做这一切是无所求,自觉自愿的,可是我不能在明知无以为报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对我的关心!虽然,在我不开心,或者有难之时,我也的确希望有个人能陪在我的身边,可是那个人应该是我的夫君——夜浮生!不过,让我遗憾的是,每每在这些最需要他的时刻,他却不能陪伴在侧!然而,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决定了,就应该独自承担,又怎么能自私地拉上沐清影?如此思虑一番,虽然心底依旧觉得夜浮生今日这番做法有些过分,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再拖泥带水下去,只会让沐清影陷得更深,将来伤得更痛!想定之后,几日来充盈于我心的那份愧疚,幻变成了一份坚定,一份对夜浮生支持的坚定!方才心中对夜浮生的那份怨愤也似被大雨冲刷了一番般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蕴籍于胸似冬日迷雾般浓浓的无奈,……好半晌,沐清影缓缓向我走了过来,有些艰难地启口说道,嫂~嫂,好!我淡定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稍顿,沐清影阖紧眼帘,头也不回地对夜浮生说道,哥,没事,我先出去了!夜浮生此刻才点点头,去吧!沐清影又瞥了眼我,才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花厅!随着沐清影脚步声的渐渐远去,花厅内又恢复到方才如欲雨天空般的沉闷不堪,加上方才的一幕,不禁让我产生了种将要窒息的感觉!此刻,我也差不多用完了早饭,眼见李东等要进来了,忙藉此借口告辞,夜,你们有事慢慢谈!我先回去休息了!夜浮生含笑点了点头!刚刚走下花厅前的石阶,便听到身后有人追来,我回头一望,见是夜浮生赶了上来!夜,有什么事?我微笑着问他。
夜浮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就是有些不放心你!我笑着对他说道,我没那么娇气,这不是好好的!你去忙你的吧!夜浮生牵起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若海水般深情的双目静静地凝望着我!在他深情目光的注视下,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羞涩地问道,夜,你这是怎么了?他却似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自顾自地柔声说道,云儿,我在乎孩子,更在乎你!我含笑回道,知道了!去吧!他点点头,又望了望我,方恋恋不舍地转身往花厅走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下不由暗自思忖:夜,我知道你在乎我和孩子,可是若把我与孩子和你的复业大计,和江山相比,你又在乎哪一个呢?不知为何,一抹凄苦陡然涌上了心头!那份苦涩虽然若轻烟,若晨曦的薄雾般淡缈,可是却久久萦绕于胸,难以散去!回到卧房,我休息了一会,却又觉得闲来无事,有些百无聊赖!虽然,夜浮生告诉我怀孕前三个月,胎象不稳,所以最好减少运动,可是,我也不能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吧!想着自己似乎已经有十来天没有练剑了,于是取出寒霜剑,到花园里练起剑来!--------------------------------------------——————————————————夜浮生和秦如风隔几而坐,静品香茗,不过心下却各自想着心事!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如风和夜浮生不约而同地一起搁下了茶盏,望向门外!秦如风想着在自己危难之时,刘宾和李东依然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还为自己的安慰如此焦灼不安,早先的疑虑此刻荡然无存,一阵欣慰之意涌现心头!不觉间,他的眉眼舒展开来,似松了一口大气般,整个人也轻松起来!夜浮生却紧蹙双眉,暗自思量着:从脚步声看来,李东和刘宾两人似有着非常紧迫和焦虑的心事,但是,他们二人既然是在得到自己传去秦如风安然无恙的消息后赶来的,为何还表现得如此忧心忡忡?难道京城或者追风堂出了什么大事?二人正思虑间,刘宾和李东已经跨进了花厅。
一进门,他们二人见着秦如风安然地坐在窗下,一直悬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虽然,之前已经得到了夜浮生的消息,然而在没有亲眼见到王爷前,他俩都还是有些担心!随即,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如风面前,躬身行礼,属下拜见王爷!秦如风手一扬,免礼!辛苦你们二人了!二人又一起恭谨地说道,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王爷!请王爷恕罪!秦如风摇了摇头,慨然地说道,别这么说,在这个时刻,你们还能对我忠心一片,已实属难得!去见过夜公子吧!二人回道,是!说着,一侧身,对夜浮生作揖说道,李东(刘宾)见过夜公子!夜浮生淡淡地点了点头,嘎口清茶,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给王爷带来了什么消息?二人皆是一愣,双目中充满了惊异!不过,他们并未立即回话,而是相视而望,似在迟疑:消息是否应该当着夜浮生的面向王爷禀告!秦如风那双似子夜黑丝缎般的眼眸中此刻也是猛地掠过一抹惊讶之色,旋即,他微拧眉头,沉声说道,夜公子,不是外人,说吧!李东此刻方跨步上前,垂手立于秦如风旁侧,恭谨地说道,由于紫谰国再次挑起事端,边疆战事颇为紧张,所以赵将军六日前又前往青镛关了!临行前,属下有幸见到了他!虽然赵将军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是……说到此,李东不由止住了话头,似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秦如风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说吧!别支支吾吾!夜浮生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后勾下头,把玩起手中的扳指。
李东面上立即有些讪讪地,他忙低首,继续说道,属下发现他人瘦了不少,而且面色和指甲都有些发青!闻此信息,秦如风立即锁紧眉头,陷入了深思之中!若李东所察无误,那么赵彬必然是中毒了!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他不禁猜测:难道曹子恒已经动手了?看来,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赶往青镛关,确认赵彬是否中毒!倘若赵彬的确中了毒,那么他便命悬一线!而目前战事又紧,难保疆域不受侵犯!再者,国内曹子恒现下又蠢蠢欲动!凭着皇上的能力,是难以驾驭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的!一旦局势失控,天启国便命运堪忧了!想着,他的眉心不由拧成了团!这时,刘宾也跨前一步,对秦如风说道,王爷,离开追风堂第二日,张逸便回来了!他俨然一副堂主之势,并且大量调动堂内四处的弟子,似乎将有什么大的行动般!秦如风听罢,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张逸?张逸?几日来,一直徘徊于心,让自己绞尽脑汁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成药中毒事件,此刻一下若云开雾散见到阳光般,豁然开朗起来!张逸对追风堂极其熟悉,加上他今日这番举动,不难断定成药中毒事件必是他所为!可是,他调动人马,不知所为何事?突然,秦如风脑中灵光一现,倘若将赵彬中毒和这联系起来,那么一切似乎便极容易理解了!一切皆是曹子恒在后面暗中策划!张逸的所作所为,必是配合曹子恒的谋反!想及此,秦如风不由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踱了起来!静坐一旁的夜浮生一直专注地把玩着玉扳指,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然之资!这时,沐英走进了花厅,他瞄了一下秦如风等人,径自走向夜浮生。
秦如风斯时停了步,双眸凌厉地上上下下打量起沐英来!刘宾和李东则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沐英走到夜浮生身旁,倾下身,在夜浮生耳旁若蚊呐般低语一阵!夜浮生一边慢慢抚弄那光洁、滑腻的纯白玉扳指,一边沉思着。
半晌后,他才吩咐道,让他先去休息吧!我待会再去见他!沐英立即躬身回道,是!说罢,便步出了花厅!待沐英离去,夜浮生方举目,望着秦如风,淡淡地问道,王爷,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明明是一件忧关天启国命运的大事,在他口中,却似乎变成了一件家常事情般!斯时,他的声音轻柔若春日的细雨和风般,他的神情淡然自若似在讨论天气般!秦如风回眸,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夜浮生,那份专注和探射,似想看透他的心,看透他的灵魂!夜浮生挂着一抹若薄云般轻淡的笑容回视着秦如风!秦如风似被夜浮生那抹淡笑给激怒了般,恬静似两汪湖水般的黑眸里渐渐闪耀起两簇火苗,双唇紧抿,盯了夜浮生片刻后,缓声说道,夜公子可有何良策?夜浮生笑了笑,略带嘲讽地回敬道,在下全仰仗王爷,自然听王爷的了!秦如风顿时怒由心生,他忿忿地瞅着夜浮生,冷声喝道,夜浮生,不要过分了!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夜浮生不以为意地瞄了秦如风一眼,毫不客气地对秦如风叱道,所以王爷说话也别绕圈子!秦如风横了夜浮生一眼,然后气愤地冷哼一声,哼!夜浮生淡然地笑了笑,尔后端起茶盏,嘎了口香茶!刘宾和李东抬首,有些莫名地望了望互相打着马虎眼的两人,忙又垂首恭立!秦如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明日咱们一起去青镛关吧!稍顿,他侧首对刘宾吩咐道,你回追风堂,暗中监视张逸,一有异动,随时用信鸽向我报告消息!刘宾立即跨前一步,躬首应道,是!秦如风又扭过头,对李东说道,你和我一起去青镛关!李东立刻躬身应道,是!这时,夜浮生的声音又悠悠地在房内响起,似从天外传来般,有些缥缈,却又十分真切!王爷,刘宾即便能监视张逸,可是若张逸真有异动,他能控制得住局面吗?既使他能飞鸽传书给远在万里之外的王爷你,恐怕那时王爷也只能鞭长莫及,抑或只好疲于奔命,结果左右难以两顾吧!说罢,夜浮生不由蔑然地笑了笑。
秦如风并不是没有想到这层,只是一时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而自己又必须得前往青镛关,因为赵彬实在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时,苏远两个字一下逬入了秦如风的脑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丝淡淡的愧疚,其实与其说是愧疚,莫若说是悔恨,悔恨当初为何那么鲁莽,竟然为了印符而对其下手,以至于今日需要用人之时,无人可用!这时,秦如风不由转念一想,夜浮生此刻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呢?他不由用究寻的目光望着夜浮生!他一边凝视着夜浮生,一边暗暗忖道:莫非他有了合适的人选?抑或夜浮生找到了苏远?立时,秦如风的心便若坠入了万丈深渊般,胸中阴云密布!若夜浮生真得找到了苏远,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得到了印符!夜浮生若有了印符和苏远这两张牌,他手上的砝码就又多了一个追风堂!那么离他获取皇权的目标显然就又进了一步!而自己此时手上的牌只有赵彬!且不提赵彬和自己本就有些过隙,就算没有,赵彬此人忠于的也只是天启国,而不是自己!思虑至此,秦如风的心不由愁云笼罩!突然,在那厚重的愁云后,闪现了一丝阳光!秦如风此刻想到了柳云昔,那是自己最后的希望!若她答应了自己的交易,那么自己和夜浮生,谁能笑到最后,就很难说了!如此看来,自己现在不仅应该拉拢赵彬,还应该多在柳云昔身上下些功夫!想起柳云昔,秦如风又不由想起了芳婷!当初,自己能为她放弃一切,不惜私奔,只求得和她长相私守,可是她不仅泄漏了消息,致使自己禁闭,事后还托人带信,以江山社稷为由,让自己今生断了所有的妄念!思及此,如潮的凄痛和哀伤一下同时涌现,它们无情地冲刷着秦如风的心!他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帘,蓦然间,几日前马车内的情景又蹦现,柳云昔和芳婷虽然性格迥异,可是为何她们的相貌,包括身体特征、疤痕等又那么相似呢?世间即便有长相相同的两人,那也一定是双胞胎,可是从未听说过婷儿有胞姐或胞妹?更何况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连疤痕都一样呀?然而,若柳云昔就是婷儿,那么现在赵府的芳婷又是谁呢?倘若那个是假的,而赵彬又确实中了毒,那么一切便不难解释了!可是,婷儿她又是怎么离开赵府或者皇宫,出现在京郊山林中那座荒弃的小庙中的呢?而且,她为何又执意否认自己是芳婷,坚称自己是柳云昔呢?她又为何会性情大变,且抛弃和自己十几年的情意,执意嫁给夜浮生呢?重重的谜团撞击着秦如风的心,让他如坠迷宫般,惶惑而不知所措!刘宾一听,脸上不由现出一份尴尬之色!思虑一阵,觉得夜浮生所言虽然有些不中听,可是却句句实言!因而,原本还想申辩一下的刘宾便打消了念头,只是垂首恭立,静待秦如风最后的定夺!望着脸色阴晴不定、失神沉思的秦如风,夜浮生轻唤,王爷!这声轻唤将秦如风拉回到现实,秦如风忙敛了所有的思绪,问夜浮生,夜公子所言,本王也不是没有思虑到,只是苦于无人可以担当此任,不知夜公子可有合适的人选吗?夜浮生微笑着对秦如风说道,有是有,就是不知王爷可会屏弃前嫌?秦如风一听,心下便肯定夜浮生提到的人必是苏远无疑!当即笑道,过往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更何况,在本王心中,本也是极敬重他的,当时所为,实属一时糊涂!若非夜公子出手相救,使他转危为安,本王定会悔恨终生!现下,他既安然无恙,本王希望能当面向他谢罪!夜浮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旋即说道,谢罪就不必了,因为他现下不在这里!不过,他的儿子在,明日让刘宾和他一同回去吧!稍顿,他又继续说道,王爷,那么一切就这么定了!我们明日出发!秦如风颔首示意!之后,夜浮生离开了花厅,去见刚至的苏翱了!苏翱刚梳洗妥当,正坐在房间内等候着夜浮生!见到夜浮生跨进房间,忙起身,恭谨地说道,属下苏翱见过庄主!夜浮生一扬手,示意苏翱免礼。
然后,他拣了苏翱对面的一张兀凳坐下后,方微笑着问道,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苏翱立即双膝跪下,诚挚地对夜浮生说道,家父已经痊愈!说着,一边叩首,一边继续说道,此番多谢庄主的救命之恩!夜浮生微一倾身,虚扶一下,大家都是自己人,何须行此大礼?待苏翱起身坐下后,夜浮生对他关切地抚慰道,这些日子,实在辛苦你了!苏翱一脸肃然,恭敬地起身躬首说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再说,也是家父请求庄主搭救秦如风,所以真要说来,应该是属下代家父向庄主言谢才是!夜浮生听罢苏翱至情至理的一席话后,眸光中不由露出点点赞许。
稍适,夜浮生才肃严问道,追风堂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苏翱点点头,听闻张逸现在在追风堂以庄主自居,大肆地调动人员!夜浮生继续说道,所以,明日你和刘宾接了你父亲后,三人一同回到追风堂,监视张逸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动,飞鸽传信给我!苏翱立即应道,是!说罢,苏翱似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当说不当说的样子,诺了诺嘴,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夜浮生见他一副犹豫不绝的样子,不由问道,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一直视你为兄弟!苏翱在夜浮生一番鼓励后,方吐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庄主,属下以为庄主应该把握这个大好时机,向追风堂所有人等昭示庄主才是真正的追风堂堂主!夜浮生笑了笑,详尽地解释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一来现在我分不出身回追风堂,二来若此刻我宣布了自己是追风堂堂主,无异于打草惊蛇!你要知道张逸不过是一颗棋,他背后的人,才是近来一切事情的真正操纵者!苏翱经夜浮生一点拨,顿时明白自己思虑的不周,脸一下若熟透了的茄子般,稍适,他愧然地说道,属下见识实在浅薄!夜浮生淡笑着说道,不要这么说!我一直觉得你不错!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苏翱立即起身,躬首说道,属下必忠于庄主,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夜浮生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对苏翱吩咐道,好好休息吧!有事通知我!说罢,他步出房间,找柳云昔去了!----------------------------------------------—————————————————兴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我练了一个时辰,便有些疲劳之感,遂径直走到花园的石凳上,休息起来!刚坐下,便望见夜浮生从花园西北角穿廊而入,含笑向我走了过来!他走到近前,将我抱到他的腿上坐下后,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有些不悦地责怨道:云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个时候,还练剑?我吐了吐舌头,忙叉开道,夜,忙完了?夜浮生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地柔声说道,云儿,明日我得和秦如风一同赶往青镛关!将你留下,我不放心,可是此去路途遥远,且一路颠簸劳顿,若一起去的话,我又担心你……青镛关?那不是天启国和紫谰国疆界相邻之处吗?为什么去那里?从从疑窦顿生!不过,不管去青镛关的原因何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就是此行必然和曹子恒夺位有关!斯时,我又不禁想到,曹子恒想夺位,夜浮生利用此而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不难理解,可是他又如何利用此来达到自己复业的目的呢?我不得而知!可是,我想两者必然是有一定关联的!既然如此,我就一定得和他们随行,方可见机行事!拿定主意后,我双手环住夜浮生的脖颈,在他耳畔轻语呢喃道,我不想和你分开!说着,心中不期然地涌现了一抹酸楚,在我以为,恩爱的夫妻,本应该是坦诚相对,而今我和夜浮生却暗地里各自斗着心思,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说自己多无奈,可是我很明白这样的婚姻生活完全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又割舍不下眼前这个我至爱的男人!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不觉间,一声叹息破口而出!见方才的话并未打动夜浮生,他依然有些犹豫不决,我便索性将头靠在他的颈窝里,撒娇道,夜,我没有那么娇气!再说,我可以做马车呀!更何况,身旁还有你这位医术高明的夫君陪伴在侧!你想想,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到此,我稍作停顿,暗地里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这回似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的眼眸中那份踌躇少了不少,遂又宕开一步,继续说道,若你狠心将我留下,万一我有什么事情,那时可就真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了!而你又不在我身边,说不定我和孩子就有一个三长两……说到后来,我竟然真得有些哀伤起来,不觉间语气变得悲婉、凄绝!夜浮生一把揽紧我,急切地打断我的话,快别胡说!云儿,你不会有事的!明日,咱们一起走!见他同意了,我方转悲为喜,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夜浮生又补充道,可是,你一路得听话!我忙欢快地应道,是!还有,以后不准偷偷儿练剑了!嗯还有……那么多还有,那么多规矩,从来不知道夜浮生还有这么唠叨的时候,忙用嘴封住他又要张开的双唇,用力地吻了起来!他还未吐出口的话,被我硬生生地封在了口中,不得不咽了回去!转瞬,他的舌便开始热烈而狂放地与我的舌纠缠、交织起来,……[柳暗花明:第伍拾贰章 青镛关]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我们便上路了!除我坐马车之外,众人皆骑马驰行!一路北行,大约过了十来日,我们便到了距离青镛关最近的一个小城-寒漠城了!昨夜听夜浮生说,出了寒漠城,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对于草原,我全部的理解只停留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水平,想着能亲见一番真正的草原,不禁兴奋不已!出了城,我忙撩起马车右侧箅窗上挂着的帘子,放眼望向窗外。
虽然南面此时早已是仲春时节,翠柳低垂,姹紫嫣红,可此地却还全然是一番初春的景象!丽日明艳如洗,湛蓝的天空,若宝石般空灵,朵朵若纱幕般的白云漂浮不定。
期望的大草原完全没有影踪,只有一片初生的嫩草!它们在略显枯寒、荒凉的大地上刚刚冒出寸许!遥望天地相接之处,是一抹略灰的幽蓝,它无端地勾起了我心底的种种忧烦,让我原本就因未能如愿见到草原有些不畅的心泛起阵阵淡淡的忧郁和无限的寂闷!我不由探手窗外,想掬一捧柔媚的阳光,以驱散内心的阴霾,孰料非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在料峭春风的抚触下,更觉寒薄!寒意似顽皮的孩童般争先恐后地挤进马车,从脖颈间钻进我的衣袍!虽然我早已经换上了冬日的夹袍,却依然难抵那浸入骨髓的彻冷,身子不觉哆嗦一下!我不禁缩回探出窗外的手,准备放下帘子!蓦然间,却瞥见在泛着淡淡青翠的枯黄、空阔的大地上似有点点白色,在金色的阳光下,极耀眼!心里不由嘀咕,这些究竟为何物呢?随着马车的前行,那点点白色渐渐清晰起来!定睛一看,不禁有些骇然,它们竟然是一堆堆的森森白骨!它们支离破碎,十之八九只是人体的一个部分,或手臂,或腿骨,或头颅!此时,不由想起了一首曹操的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望着这满目的悲凉,我不禁惆怅万分!这时,随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乌鸦呱~~呱~~叫的声音。
循声望去,几株枯树映入了眼帘!枯树上停满了黑黢黢的乌鸦,在马蹄声,马车行进声的惊扰下,它们全都突地飞向天空!举目仰望,它们漫天飞腾,其上空,甚至还有几只秃鹫在不断盘旋。
垂眸望向枯树,发现附近还散乱着不少齐整的尸首,虽然衣服上浸染着干涸血液的暗黑,不过从样式上可以依稀看出,有的与我们相同,有的相异,估摸这些人恐怕是在最近的战斗中才变成孤魂野鬼的吧!他们身下的土地,在其躯体内流出血液的浸染下,在那浓稠、滚热、鲜红血液干涸、冷凉后,变成了一片暗黑!尸首身旁,还有一些泛着冰寒银光的或刀,或枪之类的兵器!在金色阳光的映射下,在那血肉模糊的尸首和大片暗黑的辉称下,那些兵刃更加耀眼、触目,并且还有一股自内而外的森冷气息从其向周围不断扩散!那夺目的光芒似在为它们的主人诉说冤情,发泄妄死之愤!看着这些由于战争而丧命的戊边兵士的尸身,想着他们远在家乡,对他们殷殷思念的妻儿家小、年迈双亲,我内心漾起阵阵荒寒、惨烈之情!斯时,蓦然觉得自己过去是多么狭隘和幼稚,原先缠绕自己内心的那些苦闷和抑郁,和这些比起来,是何其渺小!它们不外乎是个人的儿女情长罢了!虽然,我没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宏愿,可是若我接受秦如风的交易,便真能减少一场战争,为无数家庭带来亲人团聚,天伦之乐,我也是甘愿做的。
更何况,只要夜浮生坚持所谓复业大计,我和他必然将走到咫尺天涯的地步,虽然我和夜浮生这一年来的共度光景,不论欢乐、痛苦,不论笑声、泪水,都历历在目,缭绕耳畔,虽然每每想及与他分离,便恋恋不舍!想着,我不由顺手摸了摸一直揣在怀中的两张纸笺。
它们何以被我如此珍藏,那是因为它们是夜浮生亲笔提了名的。
我和夜浮生举行了古代的婚庆仪式,可是毕竟没有我过去时代若结婚证书之类的见证,心中颇为遗憾!遂新婚第二日,便缠着夜浮生在两张空白的凤笺上提了名,原本打算再提上自己的名,然后自制成我和夜浮生的婚书,可是后来因为秦如风的事情,全被耽搁了!如今看来,或许有朝一日,它可以派上另外的用场吧!云儿!怎么了?本在斜前方的夜浮生许是见我一直打帘观望,有些担心,故而松了马缰,放缓速度,行至我乘的车旁。
我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有些闷罢了!夜浮生宽慰我,忍忍吧!再行个半日,便到青镛关了!我点点头,然后放下帘子,继续闭目休息!我们又行进了大半天,至黄昏时,方到青镛关。
待马车一停,我便自个儿跳下了马车!一马平川的地势,至青镛关就结束了,之后便是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那青黛色的山峦在夕阳的余晖中,若水彩画中的浓墨般黑黢黢的!据夜浮生说,青镛关是从天启国到紫谰国的唯一坦途,素来为戊守的重要之地,无论对天启国,还是对紫谰国而言,定为必争之地!不过,从今日路上有紫谰国人的尸首看,这里或许是前不久才被天启国重新夺回的!如此看来,这里的守将或许才换过!想着,我不由举目细细望向那孤独伫立于一片苍茫、雄峻群山前的青镛关!即便在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山前,它依然透露出一种巍峨、坚定的气势!它的城墙高约几十丈,均用长方形的巨大石垒成,那泛着微青的大石,在如血残阳下,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光芒!云儿!怎么样?夜浮生和秦如风略微交谈几句后,向我走了过来!我笑着回道,还好!夜,我们如何进城?虽然时辰尚早,可是城门已经关闭!夜浮生用手轻轻揽着我的腰际,与我并肩而立,秦如风想办法!咱们等着吧!我点了点头,目光不由投向秦如风。
今日他许是怕走漏了自己已经逃逸的风声,故而易容成了一位中年男子!此刻,他正对李东吩咐着什么!李东听毕,躬身行礼后,向城门走去!到了城门前,他仰头,对着城楼上的兵士大喊道,我是睿王府的李东,与你们赵将军是旧识,现专程前来看望他,请打开城门!戊守的一名将领,回道,你可有通行的关堞?李东高声回道,没有!此行纯属私人探访!那将领又问道,那么你有什么信物吗?李东思忖一下,回道,没有!稍顿,他继续道,烦请开门,我真是有事来探望他!那将领略微考虑一阵后,回道,对不起,城门开阖这样重大事情得有赵将军首肯,现在你既无关堞,也无任何信物,只好烦请你稍微等一会,容本将禀告赵将军之后,再为定夺!李东无奈地怅叹一声后,点头应道,好的!赵将军?好熟!低头尽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一遍,猛然记起自己在荠山观日出时遇到的那位仿佛也姓赵,当时看来他仿佛也是一位军官什么的!不会是他吧?转念一想,不由哑然失笑,天下姓赵的军官,多了去,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凑巧的事情?云儿!笑什么?夜浮生紧了紧抚在我腰间的手,有些好奇地勾头问道。
我摇了摇头,余光瞥到夜浮生和我的亲密姿势,忙轻轻撇开他放在我腰际的手,诮笑道,别这样!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这次出行,为了路上方便,我也换了男装!夜浮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紧密地拥揽着我的腰际,那又如何?只要是你,我无所谓!我白了眼他,啐道,没正经!因为已近边关,认识夜浮生的人极少,故而他没有再带面具!此刻,他嘴角一扬,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我不由也被他浓浓的笑意感染,冲他笑了起来!这时,方才和李东对话的将领又回到了城楼,只听他扬声喊道,赵将军问你,离京前,你可曾见过他?李东立即回道,是!时间是三月初四下午,在京城柳街的宏望茶庄!那将领点了点头,对李东说道,好的!可以放你进来,不过其他人不行!李东一怔,回头望向秦如风,见秦如风点头认可后,方回道,好的!说罢,他一个人向城门行去!哄,大门徐徐打开了,不过仅仅是一条缝而已,李东一闪身,走了进去!望着城楼上精神抖擞、赳赳轩昂戊守的兵士,我不由侧首,对夜浮生叹道,这赵将军治军严谨,行为谨慎,应该颇有本事吧?夜浮生点了点头,旋即又满脸凝重地补充道:而且此人还极为忠心!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言辞之间,一股浓浓的遗憾不禁溢于言表!我瞥了眼夜浮生,不再多言一语!一袋烟的功夫后,大门再次打开了!李东和一位军官领着一小队全副武装,手持明晃晃大刀的兵士从内走了出来!待至近前,李东冲秦如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哥,这位是李参军!秦如风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李东指着秦如风,对身旁的李参军介绍道,李参军,这位是我的大哥!李参军审视了秦如风一眼后,点点头。
李东又指着旁侧的我、夜浮生和我们身后的沐清涧、沐清影等几人,说道,这几位是我大哥的朋友!李参军侧过头来,冲我们微微颔首!我和夜浮生也冲他点头示意!因见夜浮生对那赵将军颇为关注,所以自己也对赵将军的这位手下多多留意了几眼!此人,方脸、粗眉,浑身散发一股昂扬的气势!面对号称上司的旧识,没有一丝奉承、陷媚之色!心下不由对那治军、识人、选人的赵将军多了几分好奇和好感!一番介绍之后,我们便随着李参军一起进入了青镛关!这青镛关,虽然是两国相通的要隘,但是实际上也是一座小城。
街道不宽,两侧修筑了整齐的一排面街的房屋。
不过,现在皆房门紧闭,且门上、地上均有丝丝、片片的血迹和一些人们仓惶出逃或者无端遭袭后留下的杂物,破衣,它们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中,是那么孤凄、悲凉,极似他们主人的悲惨命运。
不时,有一两只乌鸦在房顶停留,呱~,呱~地鸣叫着!我的心一下若压了块大石般,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四周悄然无声,唯有车马行进和足踏石板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响,在狭窄的甬道内悠悠回荡!又拐了两个街口后,来到了一座两层高的楼前,其外有不少士兵把手!举头仰望,发现此楼的匾额上竟写着金福茶庄。
想来,这里便是赵将军设立的临时府邸吧!到得大厅,李参军回身,对我们客气地说道,请稍等!说罢,他便走向厅角的楼梯,然后拾阶而上向二楼行去!斯时,我环顾了一下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大厅,它的大小估摸能容纳百十人,中间放着一张太师椅,两侧列放着两行椅子,极似一个临时的议事厅!厅内除了这些椅子纤尘不染和椅子所围的一片地面洁净外,周围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来,此时战事颇为紧张!想着来路时遍山布野地白骨,不由沉重地深叹一声!云儿,坐下休息一会吧!夜浮生侧身,对我柔声说道。
我点点头,回身拣了张椅子坐下了!片刻之后,楼梯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它们在这岑寂的大厅内萦迥回荡,敲击着厅内每一个人的心,我们都不由侧目望向楼梯口!不过,并没有见到那位赵将军,梯口出现的依然是李参军,不过此时他神色非常凝重!下得楼梯,他走到李东面前,客气地抱了抱拳,将军请你们兄弟俩楼上一叙!李东点点头,旋即又回身望了望秦如风,然后才随着李参军一起向楼梯走去!庄主,这……沐清涧跨步到夜浮生身旁,轻声问道。
夜浮生双目专注地凝望着秦如风他们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冲沐清涧摆了摆手。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尽处时,夜浮生才收了目光,开始在厅内来回踱了起来!一柱香的功夫后,厅内又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这回又是谁呢?我们不由皆侧首,探望楼梯口。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下来的竟然是李东!李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夜浮生面前,作了个揖后,恭谨地说道,夜公子,我大哥有请!夜浮生抬眸,凝视李东片刻,方回道,好!不过,李东却并未立即举步前行,而是侧身,对我说道,柳公子,请一起上去!夜浮生微蹙眉头,满目疑惑地瞄了瞄李东,却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我不解地望着李东,问道,你不会弄错了吧?同来时,我们已经商量妥当,皆以柳兄对我相称!不过,李东此刻为何要我一同上去?李东非常肯定地回道,这是我大哥吩咐的!绝对没错!李东此番话让我陡然明白为何要我上去的缘由了!秦如风既然向我提出了交易,必是希望我参与一切,以便尽快做出决定吧!想着,我不由微微颦起了双眉!略一沉思,我点点头,随着李东和夜浮生一同向楼上走去!二楼并不像一楼那般宽敞,它被隔成了一个个小巧的房间。
经过一溜紧闭的门房后,我们拐进了一个较大的房间!房间左侧靠墙处放置了一座屏风,之后摆放了一张大床!正对门的窗下设置了一只案几。
案几旁,对着门处搁置了一座兵器架,架上插了一把长柄大刀,旁侧的墙上也挂着一把随身的佩刀!秦如风此时坐在案几前的兀凳上,一脸的严峻!床上坐着一位青年,想必就是赵将军了吧!而方才的李参军则侍立在床侧!虽然赵将军半坐在床上,且双眼紧闭,头侧向床内,但是依然能看到他脸色灰青,唇色苍白,似乎有中毒的迹象,而且或者因为战事紧促,他的神情很是疲惫,眉宇间尽是憔悴!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挺直着身板!见此情形,我不由对他悄然升起一抹敬慕之情!刹那间,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这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然而,那缕隐隐的猜测立即若流星般一闪而过!赵将军察觉到了我们的进入,慢慢转过头来!我一下目瞪口呆,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个赵将军竟然真是当初我在荠山顶观日出时遇到的那位赵姓军官!赵将军睁开眼眸,正要冲我们点头示意,蓦然间他的目光猛地凝聚到我的身上,若黑丝绒般的眼底,立即掠过一片惊异之色,旋即他失声喊道,柳兄?此声一出,我立即成为房内几人眸光的焦点!秦如风眉头微狞,双目微阖,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目光审视着我!夜浮生惊异地回望着我,似乎在无言地质问我,何时认识赵将军的?思虑片晌,我解释道,我和赵将军在荠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夜浮生眼波一转,似想起了什么,立即一脸黑线,他望了望我,又瞅了瞅赵将军,方缓缓说道,他,就是那日和你饮酒聊天的陌生男子?我点点头,低声应道,正是!秦如风见状,刚才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似送了口大气般,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瞅着我和夜浮生。
赵将军莫名不解地望望我,又瞟瞟夜浮生!此时,我想起当初在荠山顶时,他和我的对话,虽然时隔大半年,可是依然缭绕耳畔!想着,不觉对于自己并未向他道出实情有些愧疚,忙解释道,赵将军,对不起,上次由于仓促,没来得及向你解释,其实我本是女子,只是为了路上行来方便,才扮作男子!说着,我指了指身旁的夜浮生,这位是我的夫君!赵将军点点头,不过若碧潭般的眼眸中还是闪过一片稍纵即逝的惊奇之色!转瞬,他方平静无波地对夜浮生说道,你们称我赵彬就好!此行的目的,方才睿王已经对我大致讲过了!看来,曹子恒的谋反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只是,目前紫谰国在边境囤积重兵,即便我身无病恙,也实在脱不开身!秦如风这时接过话头,对夜浮生说道,赵彬的情形大致和我们来之前估计得差不多!他确实中了毒!而且时日已久,已深入骨血!夜浮生一边点点头,一边专注地观察着赵彬的面色。
秦如风又继续说道,据我看来,也不是没有救,只是此地缺医少药,所以请你上来,一同想想办法!夜浮生宛儿一笑,想来,王爷也是有用得着夜某之处,否则又怎会请夜某上来呢?说罢,径自走到床边,在床衔坐下,为赵彬把脉!秦如风有些不悦地微微皱了皱眉,不过随即,他便抹去了那丝气恼,恢复了一脸的恬静!待把过脉,夜浮生一边看着赵彬的手,一边缓缓说道,此毒名叫‘紫榴’,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慢性毒药!它取紫榴花的花蕊,经过晒干、研磨而成!这种紫榴花,生长在高山上,非天启国所有!秦如风和赵彬听后,不由相视而望,转瞬,他们俩眸光一闪,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夜浮生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你们猜测不错!据我所知,曹子恒的确是和紫谰国的右相乌汗有所勾结,今日这番重兵压境,想必也是乌汗为了配合曹子恒谋权篡位而下的一招棋罢了!赵彬点点头,说道,是说呢!我还一直有些呐闷:半年前,我大败紫谰国的沃耳泰,将他们赶回边境一百多里,当时双方曾立下盟誓,以后互不侵扰!怎么不到半年,他们就毁弃盟约,卷土重来了呢?秦如风接过话题,显然这是曹子恒想借刀杀人!利用紫谰国,除掉赵彬!夜浮生抬眸,对赵彬说道,请伸出舌来!他一边仔细察望,一边对赵彬说道,此毒有个特点,就是必得循序渐进,经过较长的时日,方可达到你目前中毒的效果!而且它有着一种淡淡的幽香,若加入普通的饮食中,是极易被察觉的!所以,必得有味道较为浓烈的东西进行掩饰!因此,我推断,你府上,想来定有曹子恒的亲信!赵彬脸色立时沉下来,方才晶亮的眸光一下黯然,我想他心底估计已经有几分猜度了吧!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秦如风眼眸却一亮,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
旋即,他侧目,莫测高深地注视着我!夜浮生检查过后,勾下头从怀中取出袋银针,继而对身旁的李参军说道,请准备一盆清水!说罢,他回头对赵彬继续说道,所以,即便今日我为你解了毒,你也必须封锁消息,继续装病!稍顿,他又有些遗憾地说道,正如秦如风所言,此毒已经渗入你的骨血,今日即便解毒,我也只能保证你十年之内,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就难说了!说至最后,夜浮生的声音微微低沉,一抹伤感之情毫无遮掩地泄漏出来!说实话,夜浮生对自己的属下和沐月山庄之外的人向来是有些冷酷的。
第一次看到他竟然对非亲非故之人怀着如此的同情和屡屡露出遗憾之色,想来在夜浮生心里对赵彬必是非常看重的!这时,我突然忆起方才在关外时夜浮生对我说过的话,不由转念一想,他这是真情流露,还是只是想收服赵彬?我不禁侧目,细细观察起夜浮生来,却看不出丝毫做作或者虚情假意之色!赵彬面色平静地听毕夜浮生的话后,沉思片刻后,慨然回道,夜公子能为我挽回十年的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十年,对于赵某而言,足矣!赵彬言辞坦然,我心底却有些伤感。
虽然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但是从接触的点点滴滴来看,我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忠君,报效国家,却为奸人所害!奸人?抑或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怕他手握重兵,将来居功自傲、桀骜不训,日后难以控制!想着,我的胸口若塞了一大团棉花似的,噎闷不已,心中若阴云密布般,越发沉重起来!这时,李参军已经端着一盆清水回到了房间,他将其放置到案几上后,依旧退立一旁!按说,他完全可以吩咐一个手下预备的,可他却亲历亲为,想来恐怕是担心走漏风声吧!夜浮生犹豫片晌,启口慎重地说道,夜某因为生意的缘故,在紫谰国,也认识几个皇室中的人。
现下情形,夜某愿意走一趟,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忙!秦如风若黑水晶般的眼瞳立时向夜浮生射来一道凌厉、惊讶的目光,他侧目细细审量着夜浮生!赵彬听罢,抬眸凝视夜浮生片晌,又寻思片刻后,方郑重地点头应道,我目前伤势未愈,不能出兵迎敌!若夜公子能用和平的方式化解此番战争,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我怕时日耽搁,皇上性命堪忧啊!虽然据我了解赵彬和夜浮生相交不多,可是我听得出他的言辞中,声音里,却满是对夜浮生的信任!夜浮生对赵彬回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启程!贱内便托付……当日,秦如风在和我谈及交易时,言及夜浮生虽然手上的牌不少,可是他并无正规军队!此时,见着夜浮生如此热心地帮忙,我不禁暗暗思度,他真得是出于一片真心吗?抑或他有其他目的?或者我的想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以我对夜浮生的了解,没有一定的目的或者好处,夜浮生绝对不可能主动提出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再者,这半个月来,我对夜浮生和我的感情进行了深入的思考,虽然从种种迹象表明,夜浮生有复业之心,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曹子恒位高权重,若夜浮生想扳倒他,手上希望多有一些可利用的牌,也不是不可能的呀?更何况,从夜浮生和苏远那次青青山的谈话中看来,虽然夜浮生的父亲,还有夜浮生的师傅,包括沐清涧等都希望夜浮生能复位,可是夜浮生却并从没有明确表示过!抑或我一直以来,都错怪他了也不定呀?我和夜浮生行至今日,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和挫折,在不是百分之百肯定的情况下,我不能因为猜测夜浮生想复业便轻易地做出任何决定!而这次,说不定就是一个机会?想着,我不由打断他的话,坚定地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夜浮生侧首,有些心疼地劝解道,云儿,此番路途险恶,而你又身怀有孕,……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夜,你不用劝我了!我一定要和你同行!夜浮生凝望我片时,方无奈地点头应道,那,好吧!稍顿,他对李参军说道,烦请安排一下贱内和我楼下的几个朋友去休息!李参军立刻点头应道,是!旋即,他扭过头,对我说道,夜夫人,请!想来,夜浮生要为赵彬解毒,不方便我在场!于是,我冲夜浮生点点头,方随着李参军退出了房间![柳暗花明:第伍拾叁章 新摩城]用过晚饭后,夜浮生又去和秦如风、赵彬他们商量事情了!由于一路车马劳顿,我甚感疲惫,所以早早地便上床歇息了!睡意朦胧中,习惯性地想躲入夜浮生温暖、坚实的怀抱,没料想却扑了空!下意识地探手摸一摸旁侧,竟然空空如也!这份空落让本还有些迷糊的我陡然清醒过来!之后,我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披衣起身了!是夜,既无皓月,也无繁星,天空若水彩画泼墨般漆黑一片。
小城因新遭劫难,刚刚经历了一场战火,人烟稀少,岑寂、悄然!从窗户向外望去,一片暗墨中唯有几从忽明忽暗的烛火在幽幽燃灼,也就是因为这几点光明才让人知晓这里并非一个荒无人迹的死城!飒飒夜风卷着微微的寒意从半开的窗户处涌进了房间,它似少女冬日冰凉、滑腻的柔夷般,轻拂着我的面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点彻人心扉的寒凉!我不由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夹袍,却还是难抵北方夜晚的寒浸!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若有朝一日,我当真离开夜浮生,不知会有多少个难以入眠,夜夜挑灯,静待晓风晨霜的日子!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反反复复设想,自己是否能因为自己对夜浮生的爱而甘愿陪着他待在那若樊笼般的宫殿中,是否能忍受和其他众多、于他而言有着各种各样利用价值的女子共享他?一次次地设想,没有让我渐渐接受这种设想,反而让我更加清明: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就真得只能是我和他情断义绝之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轻轻跨进房门!又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掩上,紧接着晃啷一声脆响,门茬扣住了房门!我知道,是夜浮生回来了!因为房间的窗户并未正对房门,所以他并未能立即看到我!虽然夜浮生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可是背对着他的我却能感到他轻巧的脚步。
行了几步后,他轻幽若淙淙流水般的声音在房内悠悠响起,云儿,你怎么还没有睡?他走到我的身后,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那温暖而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让本感到有些寒冽的我有了点点暖意。
那熟悉而温馨的暖意不断从我的背心处传来,慢慢扩散至四肢百骸!这一刻,心底猛然涌起了对这怀抱的无限眷恋!那浓浓的眷恋,若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我一阵风似地回身,紧紧搂住夜浮生紧实的腰,柔声倾述:夜,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夜浮生收紧了揽着我的手臂,并抬起另一只手,亲昵、温柔地抚摸起我披散的长发,那每一下的轻抚,每一次从他指尖传来的丝丝冰凉,让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怜和疼惜。
许久之后,他愧疚地轻语,云儿,让你受苦了!我摇了摇头,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再苦,于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夜浮生紧紧地拥着我,唇轻柔地吻着我的发丝,我也更加紧密地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静静地倾听着他坚实有力地心跳!我们相拥相揽,任夜风吹拂,任静默飞扬,……好一晌之后,夜浮生扬起头,一边用下骸儿摩索着我的头顶,一边柔声说道,云儿,因为两国交战,所以明儿我们只能徒步,翻山越岭,到紫谰国的京师--新摩城。
我明白夜浮生这是在委婉地劝我不要固执己见,坚持与他同行,可是除了想确定他真正的心思之外,我也是真得不舍与他分离!所以虽然明晓,却依然装做糊涂,含糊地点了点头!见我沉默不语,夜浮生也不再劝我,他沉静片晌,拍了拍我的背,云儿,早些休息吧!我点点头,回身掩上窗户后,便和他一块回床歇下了!不知为何,上床后,今日黄昏与秦如风、赵彬的谈话没来由地又跳入了我的脑海,我越琢磨越觉得颇为蹊跷!其缘由有二:一,夜浮生在紫谰国,倒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他在如此危急关头在秦如风和赵彬面前,做出如此承诺?他的目的又何在?二:不论夜浮生在紫谰国有多么深厚的关系,也不论他的血统曾经如何尊贵,现在的他毕竟仅是天启国的一介平民,无官无爵,若想以平和的方式解决这场现已呈剑拔弩张势态的争战,仅凭私人交情,我以为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么赵彬和秦如风若就这么让我和夜浮生启程了,只能说明他们根本不信任夜浮生!可是,从今日赵彬的态度来看,似乎又全然不是这样!我辗转思虑,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日,我们化装成一支普通的商队,启程向紫谰国进发!同行的,除了沐清涧、沐英、沐尘和沐清影之外,还有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李参军!至此时,我忐忑不安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心里不由暗暗赞叹赵彬的心细如发和对夜浮生的信任!不知为何,斯时心里一下迸出了个词——惺惺相惜,不知用来形容赵彬和夜浮生妥当与否?怔想间,我们已经出了青镛关,绕过大道,踏上了坎坷不平的山路!我们翻越了不知多少座崎岖陡峭的高山,走了不知多少蜿蜒险峻的山路,在茫茫一片、绵延不绝的山峦间不分昼夜地行进了整整三日,才越过紫谰国封锁的边境,来到车马可通行的道路上!不过,此路依然是在大山上,壁仞边开辟的盘山窄道。
我们沿着此道又走了半日,才下了山。
白日里金灿灿的太阳,此时变为一只金红色的圆盘,柔缓地挂在天际!一条若玉带般的河流穿过那似上等绿丝绒般的平原,静静地流向远方!清澈的河水在红黄色残辉的映射下,泛起万千粼粼波光,似无数金丝落入了银河中般,它们随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一块涌向前方!我们一直沿着河流前进,渐渐地,美丽,若繁锦般的晚霞敛去,只余天际一抹抹蓝灰,似薄雾般的烟霭迷朦地笼着清澈的河水,绿色的田野和黛青色的远山,一切似梦似幻!据夜浮生说,因为紫谰国境内大部分是联绵不断的崇山峻岭,平原不多,加上紫谰国内唯一的河流也是穿过这几块平原而过,所以紫谰国大部分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且主要的城市也全都建在其上!正因为紫谰国多山脉,且大都寸草不生,所以紫谰国资源匮乏,也因此对富饶的天启国十分渴求,甚至虎视耽耽!多年来,因为紫谰国内部争乱不断,所以紫谰国的当政者虽有扩张的野心,却也分身乏力!也因此,两国的商人互通有无,生意往来不断!这样,也就将本来只是一个关隘的青镛关变成了一个商贾云集的繁华境地!可是,因为近年来,由于紫谰国内部渐渐稳定,所以侵略天启国之心又渐起,开始时不时的以小股兵力进行骚扰!由于两国关系渐渐紧张,所以来往于边境的商人渐少,这样也就造成紫谰国内一些物资开始匮乏,特别是药材和绸缎!天启国一些不怕丢性命的大胆商人,成功走一趟,其获利将是以往的十倍不止!行进一个时辰后,我们终于抵达了一座小城。
许是因为紫谰国唯一不缺的便是石头,所以此城几乎可以说就是一个用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建筑而成的石城!从城墙、城楼到城内的房屋,街道,四处都铺筑着石块!又因为房屋全是由石块垒成,并未象天启国的房屋那样用木材建成,加之紫谰国地处北面,所以城内的房屋大都仅在壁面一人高处开一个半尺见方的石洞做为窗户!紫谰国的人都高鼻深目,雪白的皮肤!男子通常穿着衣裤,女子基本上都着裙子!裙子上身收紧,下身宽大,有点象以前时代的连衣裙,不过它们都长及脚踝。
其色泽倒是大红、大紫,极其艳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可不知为何,却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里,而且凭着直觉,我认为这里的人很是淳朴、善良!当夜,我们投宿在一家干净、整洁的小客栈内!不过,让我有些不解的是,沐清涧和沐清影并未宿下,而是立即换乘马匹,继续向北行进!第二日,我和夜浮生,还有李参军、沐英和沐尘,才启程向紫谰国的京城--新摩城行进!因为第一次来紫谰国,我很是兴奋,故而将车帘高高卷起,十分欣喜地观赏这异域风景!我们沿着昨日的那条河流继续北上,因为地势一马平川,又有轻歌细语地河流陪伴,倒也风光旖旎!两日之后,我们顺利到达了新摩城![柳暗花明:第伍拾肆章 诀别]用过晚饭,夜浮生又陪了我一会后,就出门了!虽然他并未道明为何而出去,可是从他郑重地着装,便可推测今夜之约,必非比寻常!想着此行多有疑惑,且夜浮生在紫谰国还有其他身份--门主,故而对今夜他的行踪十分好奇!于是,我立即回房,换上夜行衣、戴上面罩后,跃上房顶,施展轻功,追了出去!由于我对新摩城一无所知,遂只好沿着今日来时的这条巷子,先行出去再说!幸运的是,我刚至巷口,左右一探,便远远地望见夜浮生乘坐的马车正在右侧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驰!我悄悄地尾随其后!马车拐了两个弯,又行了一袋烟的功夫后,才在一座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宅邸前停了下来!微略一瞧,心中便断定此处绝非寻常之地!因为,宅门外、缭墙顶,皆有紫谰国兵士守候。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门前那两只汉白玉雕的霸下。
霸下,乃传说中龙的四子,它身似龟,头似龙,传说女娲就是用其四足撑起被共工撞塌的天空。
由于霸下好负重,所以民间便寓意其能为人挡灾煞减祸害,有镇宅兴家的作用,可福泽庇佑众生。
不过,我倒是极少看到将其塑在门前的!这里倒底是什么地方呢?细细思虑一下,不由猜度这恐怕还得从霸下入手!因为,若这只是寻常的富贵之家,那么应该是塑貔貅之类,而这宅的主人却偏偏将霸下,龙的儿子,塑在门前……龙的儿子?这时,我恍然大悟,这宅邸的主人莫非是皇子?想着,抬眼缆略一下守卫兵士的服装,皆不象我在出青镛关时,从山顶鸟瞰与天启国对峙的那些紫谰士兵的!不知为何,我的心蓦地一沉,似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般只是不停地下落下落……一种不好的预感若雾中花般在心底若隐若现!我现在应该回去,若没事人般继续呆在小楼中等着夜浮生?还是应该继续深入,一探究竟呢?心中似有两个人般,进行着猛烈地唇舌交战,他们激昂地争吵,搅得我的脑子似要爆炸了般!远处的灯火映照着我的身体,在地上拉出纤长的影子,我茫然地停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沉思好一晌,我终于还是决定摸入府邸,将长久以来困扰在心中的疑惑都弄个水落石出!逃避,毕竟解决不了问题!我绕过前门,从宅邸侧面的一处僻静地,跃入了府邸!躲过府内巡视的兵士后,便开始一间间的找寻!虽然这座宅院瞒大,但是因为每间房都不小,所以房间倒也不是很多,仅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便找到了夜浮生他们所在的房间!此处是花园深处,在一片参天大树的掩映下,显得十分幽寂、隐蔽!房外有几个守卫的兵士,我从侧面无人处跃上房顶,倒悬在靠近窗户处的屋檐下,专注地倾听着房内的谈话!交谈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想来应该是紫谰国的语言吧!不过,从声音来看,其中一个温和的男声必是夜浮生的,另一个低沉、极富磁性的男性嗓音估计是这府的主人吧!因为语言不通,我不知所云,听了一阵后,只好无奈地准备放弃!就在这时,那低沉嗓音突然转换为天启国的语言!夜兄,上次送的那对霸下,可起了不小的作用!我按着你的指点,小心翼翼地行事,谦恭地处世,现在连父皇都开始夸我敦厚、纯善!这以退为进之计算是成功了一半!那男子有些沾沾自喜地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夜浮生客气地淡淡回道。
夜兄,这‘进’又如何行事呢?要知道,此次那边可是立了军礼状,一副志在必得之势!若他真得胜而归,那么这太子之位……那男子略微有些焦灼地问道。
诺尔殿下,放心!他得胜,是没可能了!夜浮生不以为意地劝道,稍顿,他意味深长地进一步地说道,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让他败得无地自容、丧失颜面!丧失颜面?诺尔不解地问道。
对!这,诺尔殿下也不用担心,夜某自有办法!另外,这里有封信,诺尔殿下找人模仿让儿的笔迹书写一遍,待让儿战败,便出具给皇上,那时太子之位对诺尔殿下而言,便若探囊取物了!夜浮生莫测高深地说道。
一阵蟋蟋嗦嗦的纸页声后,诺尔殿下便欣喜若狂地赞道,好计!好计!稍顿,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现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要夜兄此次助我成功,他日夜兄复业之时,我必将调集兵马十万,供夜兄随意差遣!到时候你我二人…………夜浮生低低地回了一句!我却若失聪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一颗心,若触电般颤栗、惊惧不已!我终于明白夜浮生为何要那么热情主动地提出来紫谰国了!什么平和的方式解决战争,全是一派谎言!他只是想利用此来和诺尔交易,以为自己复业、复仇时增添一块砝码罢了!他的这种做法,和曹子恒,有何区别?我觉得今夜的夜浮生不是我心目中的夜浮生!是他变了?还是我此刻才真正认清他?我来不及细思,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若要天启国能有一片平和的景象,自己便必须得接受秦如风的提议,即便他的交易真是一个障眼之计,一个骗局!可转念一想,若真如此,便意味着自己将背叛自己的夫君,想着,过往和夜浮生恩爱、快乐的时光又在脑海划过!一点点眷恋若小溪般悄悄涌现,然而,很快它们便被青镛关外无数的森森白骨给取代了!正在我心潮起伏,思虑辗转时,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从房内传了出来!它们,于我而言,是那么的尖锐、刺耳,似一根竹棒般疯狂地搅着我的胸膛,引来阵阵厌恶、恶心之感!我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荡然无存,略一定神,跃上房顶,展开轻功,若飞燕般迅即地离开了诺尔的府邸,往住宿之处奔去!回到住处,我立刻找出那两张书写了夜浮生名字的凤笺,将它们轻轻地搁放于案几上,接着取过几上的小杯,将其内的清水缓缓注入砚台后,然后按腕运指,开始磨起墨来!秦如风提出交易时,虽然未明确提及要我和夜浮生解除婚约之意,但是其言辞之中的暗示清晰可察!现下,既然要接受交易,必得解决这个问题!可是,若我休夫,在这个时代,于一个男子而言,被妻所休,将贻笑天下!虽然我和夜浮生因为想法的差异,不得不分道扬镳,可俗语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我宁愿是他休了我!怔想间,一股清香袭人的墨汁香侵入了我的心脾!定睛一看,一砚发亮的浓墨已经郝然在现!我拿起几上的毛笔,模仿着夜浮生的笔迹,开始书写一式两份的休书!虽然,休书的腹稿已经打好,可是落在纸上,却是那么艰难,每一笔,每一划,不似写在纸上,却似用刀刻在我的心上般!字,没有写几个,我的心已经鲜血淋漓了!我和夜浮生能结为夫妻,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可是今日的诀别,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觉间,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又悄悄溜出了眼角,顺着面颊,攸地滑落,滴在凤笺上,浸湿了笺纸,花了我刚刚写下的字!我深吸一口气,抹去面上的泪水,想阻止它继续不断地滴落,没料想,余光却瞥见那和着泪水的凤笺,心头反而一酸,泪水又成了两簇小溪!在昏黄若豆的烛火中,在无言地悲泣中,我终于写完了这份不足百字的休书。
不知怎的,今夜的一切又缭绕耳畔,我不禁想起了纳兰·性德的《蝶恋花出塞》,虽然我知道对于一个笃定要夺取天下之人,一首词,没有任何用处,但是我依然对夜浮生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能以此警醒!遂又取过一张纸笺,提笔写下了那首词!今古河山无定据。
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青镛关外满目遍野的白骨又浮现在眼前!我深深地叹息这些因战争而失去性命的人,他们不仅连青冢都没有,而且或许死亡的信息,都无人为他们传送回乡!他们远在家乡的妻儿或许直到现在还殷殷期盼着他们的回去!妻儿?我不由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我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一边满含愧疚地叹道,孩子,原谅娘!抚摸间,一抹冰凉从腕间传来!我俯首凝望,那轻寒的凉意是从那对若丝缎般滑腻、若千山寒雪般洁白的玉镯上传来的!注视着那对玉镯,夜浮生和我往昔的一切过往又一次涌现脑海,泪水若开闸泄洪般淌了出来,它们滑过我的嘴角,溜入了我的唇,一丝丝咸涩从口中传来!我紧阖眼帘,一咬牙,褪下了那对玉镯!我将它们放在手心里,眷眷不舍地抚摸一阵后,终于一狠心,将其轻轻地搁在了案几上!尔后,我收拾了一些自己平日用的暗器和一点干粮,带着寒霜剑,连夜离开了新摩城![柳暗花明:第伍拾伍章 肝肠寸断]皎月当空,清辉流泻,树木、房屋、路面皆似蒙霜覆银般,泛起一层晶莹、寒薄若秋水般的清光!白日里繁华、喧嚣而略显拥挤的道路,此时空寂无人!忽然,一阵马蹄得得得声,车轮辗转前行的噜噜声在寂寥的街上悠悠响起,打破了方才的沉寂!夜浮生眯着眼,疲惫地倚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从诺尔府邸出来后,太阳穴便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抬起手臂,食指、拇指用力地摁压着穴位,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剧烈地疼了起来,好似有人用锤子在击打着太阳穴般!夜浮生索性掀开窗帘,任微带寒意的夜风轻幽地钻进马车,那淡淡的寒薄,北地特有的干燥气息,给他带来一点点清醒!今日和诺尔密谈一夜,诸般事宜算是都安排妥当,所有的事情也都按照自己预计地那样正顺利进行着!只待明日自己引李参军见过左相起泰,双方谈判之后,便可启程回去了!谈判结果,毫无疑问将以失败告终,可是,这个过程却是必不可少的!吁~车夫拉紧缰绳,让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外!他利索地跳下马车,在车前放置好踏凳后,对着马车内轻声唤道,门主,到了!夜浮生淡淡地应道,嗯!他又静憩一会儿,才缓缓下了马车,向府内行去!一进门,一股淡淡的秀澹似柳叶,清凉似寒雪,柔滑似裙裾飘飞般的幽香,便不期然地溜入了夜浮生的鼻子!他知道这是后院种的那些紫榴花盛开的芳香!紫榴花香,是夜浮生最喜爱的,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当初,自己之所以对云儿上心,除了因为她的善良和可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就是因为她身上有着股似紫榴花香的气息!想起柳云昔,夜浮生便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一抹开心地笑容,方才微拧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心里也泛起一阵甜滋滋似蜜糖般的感觉!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做爹了!想着,他不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欣喜地向卧室走去!许是因为已近午夜子时,园里十分幽阒!一阵夜风吹过,夜浮生的衣袂随风飘动,发出吡吡的声音!这细微若蚊呐的声音猛地打破了一院的寂静!远远望去,卧室的窗口黑洞洞的,似黑夜神的嘴般狂放无忌地大张着!以往,云儿也有因为自己回来太晚,而早早安寝的时候,可是今夜夜浮生却感觉到一丝异样,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刚刚舒展的眉又紧拧了起来!虽然离卧室只有几丈远了,夜浮生还是迫不及待地提气,若阵风般向卧室飘去,同时心下不断安慰自己,云儿怎么会有事?一定是自己太在乎她,太多虑了!到得卧室,夜浮生一把推开房门!房内冰凉冷寂,云儿身上那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不见了踪影!一种不好的预感若蛟龙出海般陡然升起,似滚热的油泼在身上般无情地煎熬着夜浮生的心!方才还兀自镇定的心一下慌乱起来,他大声喊道,云儿!云儿!微颤的声音若抛入无底洞的石子般悄没声息地湮没在一室的黑暗,一室的幽寂中!夜浮生若闪电般忽悠一下奔到床边,他慌乱地摸了摸床,空落落的!干爽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这么晚了,云儿会去哪里呢?她会去哪呢?夜浮生此时若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不安,他攒紧眉头,急促地在房内来回踱着!在一起那么久了,云儿从没有过深夜不归,更何况现在在他乡异地的新摩城!除非被人劫持?想到此,夜浮生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但转念一想,云儿武功颇高,若想劫持她,就是自己恐怕都得费一番力气,而现在房内一切整齐有序,没有一丝搏斗的迹象!那么云儿……怔想间,习习晚风从洞开的房门涌了进来,几上的纸笺被掀得唰唰作响!这轻妙地声音,一下引起了夜浮生的注意!今日傍晚离开时,自己并未用镇纸石压住纸笺,而此时的声音清晰地表面几上的纸笺定是用什么东西压住了!夜浮生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几旁,摸出火石,打燃了桌上的蜡烛!幽黄的澄辉若奔涌的江河般,一下流布满室,冲走满屋的黑暗!就着昏幽的烛光,夜浮生瞥了眼案几!这一瞥,让他立即倒吸一口冷气,一颗心似扔进了磨盘般被碾得粉碎!夜浮生瞪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案几上那对羊脂玉镯和两页写了字的纸笺!云儿离开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拿起那两页纸笺!第一页纸笺,自己非常熟悉!这是成亲第二日,柳云昔要自己签上了姓名的空白凤笺!不过,此时上面郝然书写着休书二字!看到这,夜浮生浑身奔流的热血立即凝冻了,他整个人似掉入了万年冰窖般冰寒凛冽!他脸色苍白,双目圆瞪,满脸惶恐地注视着那纸笺,有妻柳氏,性暴戾,善妒,无贤德之品,且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
现为夫者夜浮生,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
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
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夜浮生当读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若冤魂般哀戚,他的俊颜变得若蔷薇般凄绝,他的心心若万箭攒过般剧痛不已!夜浮生紧紧地拽着那张纸笺,仰头哀嚎道:云儿,为什么?为什么?那惨烈若厉鬼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空!稍适,夜浮生才恍然想起似乎还有一张纸笺,他忙垂首,细细地览读起来!这张空白纸笺上只有一首词!待他读完后,方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便有了答案,不过更深的无奈和疼惜也似滔滔不绝的河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心头!看来,今夜云儿是将一切都听了去,所以才会模仿自己的笔迹写下那份休书!以前,对于这种情况,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可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一直尽量避免和云儿谈及这些,谁知……夜浮生颓丧地撑住案几,抚着额头,深重地长叹,唉!看来自己必须在两者间做出选择了!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要将云儿找回来!她孤身一人,又身怀有孕,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吞嗤着他的心,他整个人!夜浮生稍稍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将两张纸笺搁置在桌上,然后对着房外大喊道:来人!来人!不一会,两个下人便小跑着来到了房外!门主!不知有何吩咐?夜浮生一边来回在房内踱着,一边吩咐道,去!立刻把伍泰给我找来!是!说罢,二人急惶惶地奔向院外,朝伍泰的住处跑去!二人刚走不久,沐清影就出现在了卧室外!他本已经歇下,迷糊中却似听到了夜浮生哀恸的叫喊声,翻身准备继续睡,但是,夜浮生那凄痛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缭绕不绝!自上次夜浮生要自己当众称唤柳云昔为嫂嫂后,自己便尽量回避和柳云昔的接触!然而,心底终究还是放不下柳云昔!又权衡一番后,他还是起身穿戴停当,向夜浮生和柳云昔的卧室行来!起初只打算远远看看,可是当听到夜浮生对下人的吩咐后,他便不再踌躇,径自走向卧室!因为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情,否则夜浮生绝对不会连夜找伍泰!夜浮生忧心忡忡地在房内来回踱着,等待着伍泰的到来!不经意间,却瞥到沐清影正伫立在门外,似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用那双亮若繁星,幽若深潭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他们对视凝望,却都沉默不语!良久,还是沐清影率先打破了一室的沉谧!哥,出什么事情了?淡淡的话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夜浮生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天晚了,去休息吧!声音一如既往的若和煦的春风般,可是一种疲惫、沮丧却毫无遮掩地隐现其间!沐清影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径自走进了房间!他瞥了一眼空洞洞的床,沉声问道:倒底出什么事了?夜浮生猛地抬起眼帘,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眸精光流射,他凝望沐清影片晌,有些不耐烦地叱道,这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沐清影似没有听到夜浮生微带愠怒的呵斥般,冷然地环望一下房间,骤然间,他瞥到了案几上的羊脂玉镯,心头不由猛地一惊!他身形一闪,来到案几前,垂眸一瞥,一颗心立即似被无数银针扎般疼痛难耐!休书?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张被水浸过而有些凹凸不平的凤笺,难以置信地惊问道。
夜浮生斯时已经若幻影般飞到了沐清影的身旁,他迅猛地探出手,想夺回被沐清影拿去的纸笺。
沐清影身子一侧,然后若泥鳅般从夜浮生腋下滑了出去!放下!夜浮生恼怒地喝道。
沐清影匆匆瞄了瞄休书后,微启眼帘,质问道:你休了云昔?澄澈若清水般的眼眸掠过一片惊异和愤怒!夜浮生见沐清影已阅过凤笺,颓唐地停下了脚步,沉重地深叹一声后,悠悠地反问道,我说没有,你信吗?沐清影迷惑地望了望夜浮生,然后勾下头,就着烛光,仔仔细细地将休书研读一遍后,方抬眸对夜浮生说道,你还想狡辩?你的笔迹,我熟悉!这封休书百分之百是你写的,特别是那签名,除了你,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的楷书!稍顿,他有些气愤地喝问道,哥,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夜浮生俊眸一黯,冲气咻咻的沐清影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既然我说了,你不信!那么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待找到云儿后,一切便清楚了!说罢,嘴角勾起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沐清影愤怒地盯着夜浮生,气呼呼地指责道,云昔不在了?因为你休了她,是不是?说着,沐清影已经跨到夜浮生的面前,双目因为恼怒而血红,他怒喝道,云昔对你,多好!为了你,她做了那么大的牺牲!自从和你在一起,云昔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吗?她整日里陪着你,不是越货,就是杀人!她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只要你喜欢,你想,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满足你!你还要她怎么样?夜浮生本就烦躁、忧虑的心一下被沐清影的话给撩拨得怒火灼灼燃烧!他一字一顿地狠声说道,沐清影,你记住云儿是我的妻,我怎么对她,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无权过问!沐清影听罢,先是一怔,随即狠狠地说道,是吗?今日之前,或许我是无权过问!可是,今夜之后,我就有!因为你已经休了她!稍顿,他似一下想起了什么,恼怒地举手指着夜浮生,叱问道,夜浮生,云昔现在怀了你的孩子,而你却如此对她?你怎么做得出来?你的良心何在?夜浮生啪地一下打掉沐清影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休书不是我写的!不是!沐清影望了望有些失控的夜浮生,又垂眸瞥了瞥手中的休书,冷冷地反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夜浮生阖紧眼帘,哀伤地申辩道,真的!我是爱云儿的!我怎么会休她呢?说至最后,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剜他的肉,割他的心般!沐清影不以为意地冷笑一下,爱?稍适,他哀伤地说道,过去,我也一直以为你很爱她!在隶洲,她告诉我你对她的利用,我还不信!现下看来,所言不差!说至此,他抬眼轻蔑地瞥了眼夜浮生,然后叱问道,倘若你真爱云昔,现在为何不去追她?夜浮生一听,怔愣当场!他何尝不想不顾一切地去追云儿,可是他现在不能离开!因为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沐清影望着呆立当地的夜浮生,失望地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在雷州,我就应该带她走!在沐月山庄,我就不该劝她回来和你成亲!说罢,沐清影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房外走去!临出门前,他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郑重说道,夜浮生,若云昔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沐清影的话似一根蘸了辣椒水、带毛刺的皮鞭般,狠狠地抽打着夜浮生的心!待沐清影说完,他的一颗心已经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了!他痛苦地望着沐清影远去的背影,颓丧地瘫坐在了几案前的椅子里!一袋烟的功夫后,一个青年男子骑着马出了新摩城,向天启国的方向疾驰而去!一个时辰后,红袖门各地分部都接到了命令--连夜在紫谰国境内寻找一个天启国的女子!自从红袖门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动干戈,兴师动众![柳暗花明:第伍拾陆章 不求回报的付出]我驾着马车,沿着河道急行了两个时辰后,到了一座小城。
不过我并未进城,而是在其附近找了一个普通的农家歇下了!据今夜的情形看来,夜浮生在紫谰国是有一定势力的!为了避免他找到我,出行前,我还是进行了简单的易容,化妆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矮胖若冬瓜般的中年妇女!对于易容术,我虽然并未正式学过,可是在夜浮生长日来的熏陶下,还是略知一二!从新摩城出来,心中似有一根竹片搁在胸前般梗得慌,不时一两滴温热的清泪窜出眼眶,可并未再泪如雨下。
夜浮生和我这样的结局,心中其实早有所料,不过是自己一直在逃避罢了!到我在农家柴房休憩时,心境已趋平静!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我就赶着马车上路了!沿着涓涓流淌的河水,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骑着马飞奔而来的人影!那马儿若腾云驾雾,若狂风飙扬,迎面急驰而来!定睛一看,那矫捷的身影竟然是我极其熟悉的!我忙撇过头,似览望远方般!待马蹄声越来越大,我的一颗心揪成了一团,浑身的寒毛也竖了起来!沐清影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夜浮生叫他来的?我斜眼瞄了瞄沐清影,他风尘扑扑,发髻有些零乱,一脸的焦灼,双眼专注地望着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转眼间,他已经若离弦的箭般从我身旁一晃即过!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一颗悬吊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了地!我长吁一口气,继续驾着马车向青镛关行进!沐清影为何会出现在此,我不知道!但是,这回无论谁再来为夜浮生充当说客,我都绝计不会再回去了!一味的纠缠和逃避,只能让自己伤之更深!倘若在枫洲时我能快刀斩乱麻,何至于弄到今日的地步?一柱香的功夫后,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那急促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声音,猛烈地敲击着我的胸膛,我的心立即似小鹿乱撞般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我颦紧眉头,暗自忖道:这回不知又是谁呢?随着马蹄声渐近,一颗心愈来愈紧张!我极力压抑住自己回头一看究竟的想法,端着身子,尽量平稳地驾着马车,可是,手上的马鞭却不受控制似地一鞭紧似一鞭地鞭笞在马屁股上!两匹马儿猛然受惊,皆仰天长嘶,旋即纵蹄狂奔,马车立刻若一阵疾风般向前飞驰起来!啪、啪、啪,一声声狠历地鞭笞声从车后传来!旋即,后面的那马立刻奋蹄而起,得得得的马蹄声若擂响的战鼓声般,又若疾风骤雨般激昂地响了起来!至此,我已经知晓身后那追赶我的人是谁了!转瞬,沐清影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左侧!云昔,快停下!他焦急地喊道!我一面狠狠地抽打着马儿,一面高声喊道,我不会回去的!你别想再劝我!沐清影侧首,提高嗓门,冲我吼到,云昔,快住手!这样会出事儿的!我一手牢牢地握住缰绳,一手扬起马鞭,不停地打着马儿!那马鞭若夏日的暴雨般又快又猛地落在了马屁股上!两匹马儿疯了般向前奔驰起来!除非你立刻掉转马头回去!我大喊道。
云昔,我不是来劝你回去的!沐清影急迫地解释道。
我的心不由一凛,不是?那他来做什么?思量中,缰绳一不小心滑出了我的手心!两匹脱缰的骏马若光电般向前狂飙!换在平时,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而今的我于此却有些惊恐!如果现在我立即纵身越到马背上,倘若能控制住马儿,也就罢了;倘若马儿因此而野性大发,更加狂烈地急驰起来,我该如何是好?云昔,你现在怀着孩子,不可……沐清影话说了一半,猛然间注意到了我车驾前那两匹马竟然已经脱了缰!他不由急切地大吼一声,云昔!小心!怔想间,感到一阵劲风从我左边刮来,转瞬,一双坚实有力地臂膀紧紧地抱住了我!在空中,若游龙般旋转一圈后,稳健地滚落到了地上!不过,自始自终,我都被紧紧地揽在温暖的怀抱中!翻滚一阵后,终于在离河流不远的岸堤边停了下来!坚定地环抱,似捧着一个极易破碎的玻璃娃娃般异常小心翼翼!一阵阵夹含着干净、阳光味道的温热气息悠悠地喷在我的面颊上,悄悄地萦入我的鼻!我垂眸望着沐清影近在眼前的俊颜,脸一下若发烧般滚烫!沐清影一张俊白的面容转瞬也若熟透的茄子般,他慌忙松开了手!我向侧一翻,就地滚了几圈后,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了起来!沐清影也一骨碌地站起身子,待稍稍平定一下心绪后,缓缓走到我的身旁,轻声问道,云昔,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谢谢你!我没事!犹豫片晌,我还是启口问道,清影,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在你哥身边吗?一想起夜浮生,我的心就似刀割般疼痛不已!沐清影静默片晌,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我怔怔地望着沐清影那双真诚的黑眸,不知如何做答!他,似一个精妙的琴手,一下拨动了我的心弦,奏出一首感人肺腑的乐曲,我的心为之一动!恍然间,一下明白了他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他的这番心意,我何以为报?我又如何承受得起?思虑片刻,我阖上眼帘,一咬牙,冷声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说罢,举步准备离开!沐清影见状,猛地抓住我的手,焦急地劝解道,云昔,你不要固执!我猛地摔开他的手,回眸,狠狠地叱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说着,我扭过头,又要抬步向前走!沐清影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挡在我的身前,急迫地喝道,云昔,就算我多事!可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沐清影的话似一根铁仵般猛烈地敲击到了我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它深深地刺痛了我!孩子?是啊!我的孩子?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如果说在这场婚姻中,我承受的一切磨折,都是咎由自取的话,那么孩子却是无辜的,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的磨难!不觉间,心头一酸,汩汩热泪似泉涌般盈满我的眼眶!怔想间,一滴泪水滑出了我紧阖的眼角,顺着面颊,流入了我的嘴,丝丝咸涩若苦涩的丁香花般在口中绽现!沐清影一把抓住我的手,诚挚地说道,云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你!稍顿,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你心中的苦,可是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用力地挣开了被他含握着的手,哽咽地说道,别说了!这和你无关!说罢,背转身,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沐清影却不理不顾地继续说道,不!如果,当初在雷州我带你走;如果,在沐月山庄,我不劝你回去,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我极力压抑住自己彭湃起伏的心情,略带哭音地哽咽着,清影,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沐清影走到我的面前,坚定地摇了摇头,云昔,你不用劝我了,这件事情不论怎么说,我都是有一定责任的!稍顿,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回天启,可是此番路途险峻,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算我赔罪,好不好?望着他若点漆般黑黢黢的眼眸中闪过的固执和坚定不移,望着他若黑丝绒般眼底不时掠过的一片片忧伤,我无奈地叹道,清影,你这是何苦呢?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和你……说至最后,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解他了!沐清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双唇张阖了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用那双若碧潭般深幽,若山泉般清澈的眼眸幽幽地凝望着我!稍顿,他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垂下眼帘,涨红着一张脸,有些羞怯地说道,云昔,我不求你心里有我,只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旁,就……那声音清幽若丝竹般,于我,却似一声闷雷般!终于,他还是说出来了,可是,一切都无法挽转,我既不可能因此而转变心意,也不可能因此而离开那些过往的是非,他如此不管不顾地付出,注定将是一场错误!我,已经因为一个错误,走到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他又何苦如此?想着,我忙打断他,别说了!激越、高昂的声音,让我自己也大吓一跳!沐清影惊诧地望着我,嘴唇诺了诺,最终并未坚持继续说下去!我沉重地长吁一口气后,垂下头,绕开面前的沐清影,径自向前走去!稍愣,沐清影大步跟了上来!我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赶着路!行了几里路后,刚才那受了惊吓的马儿便映入了眼帘!它们正悠闲地倘徉在河岸边,时而抬头回望几眼,似在瞧主人是否赶上来了;时而又俯下头,吃几丛青翠的嫩草;时而又伸长脖颈,探头至河水中,饮饮水!看着这闲适、温馨的情景,心情不由转好,虽然婚姻失败了,可是毕竟还有孩子陪伴着我,心境顿时若暮霞霁雨般,虽然已近黄昏,却因为有了满天绚烂的晚霞,而又一次美妙起来!不管秦如风是否真心交易,不管将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为了孩子,我一定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待我坐定后,沐清影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向青镛关行去!一夜过去了,虽然夜浮生已经动用了红袖门差不多所有的人去寻找柳云昔,可是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依然没有查到丝毫踪迹!柳云昔就似人间蒸发了般,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昨夜起,夜浮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里,等候着柳云昔的消息!他和柳云昔过往的一切,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对此时的夜浮生而言,曾经的欢乐、温馨似一把把刻刀般狠历地戳着他的心,曾经的利用,似一根根皮鞭,猛烈地鞭笞着他的心,曾经的伤害,似浓硫酸般腐蚀着他的心,他的人!一夜间,他的一颗心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那种撒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感觉,让夜浮生曾经风神俊采的面容一下苍老了十岁,满头的青丝染上了银霜,鬓角花白!随着漏箭一点点的移动,他的心若堕入了无底的黑洞般越沉越深,只是不停地下沉!按说,云儿离开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红袖门几万人,无论怎样,也应该能找到她的下落了!除非云儿铁定了心不想再见他,而易了容!想着,他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抽痛起来,那愈加剧烈的疼痛,使他觉得心似要停止跳动了般!斯时,师傅语重心长的教导,爹的苦心安排,遗老们殷殷期盼的目光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耳畔!夜浮生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万般海潮,那激烈的拍击,使他头痛欲裂,他猛地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哀嚎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那凄厉、惨绝的吼声,似冤鬼在哭嚎,又似野兽在咆哮,它撕破了晨曦的静谧,为原本绚丽的朝阳涂上了浓重的蓝灰色,使得明媚的春光染上了一抹忧伤和哀恸,……[柳暗花明:第伍拾柒章 夜袭(一)]为了躲避夜浮生的追踪,我让沐清影尽量拣荒僻、渺无人烟之地走!虽然饮水并不短缺,但食物却因此成了问题!由于考虑到我身怀有孕,沐清影半路上向一个农家购置了一些锅、碗之类的器具和调料!每顿饭他都不厌其烦、煞费苦心地煮汤给我喝,并且为了尽量做到荤素搭配匀当,他除了打些猎物外,还挖些野菜,采些蘑菇!看着他每到用餐时,便似蝼蚁般忙得脚不沾地,我的心就似被针扎般一阵阵疼,一潮潮的负疚若溃堤的洪水般不断涌起,不停地冲刷着我的心,我整个人!这时,我每每希望能用分担他一些事情而减轻自己内心的负重,可是屡屡都被他严辞拒绝了!每当这时,我内心的愧疚感便成倍地增加!和夜浮生的感情,已经使我若掉入了丛丛藤蔓般,非但无法摆脱那些过往,那些纠葛和那些关系天下苍生的巨大利害,反而被那些烦尘琐务一步步纠缠得越来越紧;而此时沐清影对我的这份好,无意又在不断紧固的藤蔓上增加了一股强有力的劲道,将我缠得更加紧密,让我都快喘不过气来!我那颗本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变得更加负累!好几次,我都想夺下沐清影手中的锅、碗,对他大喝一声: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你走!你走!可是,我却始终都无法启口,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他!在矛盾、哀伤的交织纠葛中,我们终于翻越了重重迤逦蜿蜒、险峻崎岖的山路,在七日后的黄昏到了离青镛关最近的一座山脉!片片绚着丝丝金光的晚霞染红了天空,似着火般,红彤彤的一片!它像是一条五彩带洒下了天空般搭成了一座座五彩的天桥。
脚下,缤纷绚烂的红色云海不停地翻滚、涌动着!西边的天宇中,落日正在无数道红霞拥抱中慢慢地下沉!这是我第二次站在山颠,观赏绚丽、灿烂的夕阳!第一次,是在荠山,当时我和夜浮生还……怔想间,夜浮生和我刚刚走到一起时的温馨和缠绵又在眼前闪过!往昔的诸般美好和甜蜜,对如今的我而言,无疑似一支支催人泪下的乐曲般,再次使我泪流满面!云昔,你……沐清影犹豫着轻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抹尽面颊上稳热的泪水,尽力平静地说道,我没事!稍顿,我又继续说道,清影,我打算今夜偷袭紫谰大军的营地,然后再回青镛关!沐清影一听,若晴日雷劈般惊愕不已!稍顿,他走前一步,诧异地问道,云昔,为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从他急迫、焦虑不安的声音中看得出,他是真心担忧我的安慰!在这个时代中,对我最真诚的就是沐清影了!所以,我也不准备对他隐瞒自己的想法,遂转过身子,坚定而镇静地凝望着沐清影忧心忡忡的眼眸,固执地说道,清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急切中,沐清影一下握住我两只胳膊,有些愤怒地问道,你爱不爱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不为他想想?我阖紧眼帘,有些艰难地解释道,我,或许不是个称职的娘,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沐清影一边若鹰爪般牢牢地扣住我的胳膊,一边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暗中运气,若拂去身上的落英般,轻轻撇开沐清影紧握着我的手后,转过身子,望着渐逝的霞光,缓缓地说道,因为我要去劫紫谰国的大皇子让儿!让儿?沐清影迷惑不解地问道。
我点点头,沉声说道,夜……,你哥曾经答应赵彬会和平解决这场战争,不过据我所知,那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而我能想到的可以实现这个诺言的唯一方式便是擒获让儿!话音一毕,周围顿时静默如烟,……暮霭四合,山风渐起,衣袂飘扬,发出咧咧作响的声音,……他那样伤你,你还……沐清影若落花般轻幽的声音在我耳畔悠悠响起!我淡淡地回道,不!他并未伤我!不过,我之所以这么做,却并不是为了他,而是,……说着我勾下头,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至今尚平坦,然而却已有一个生命蕴育其中的腹部,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而是为了我的孩子!不论是我,还是夜浮生,双手都沾满了血腥!我不敢说我杀的人都是该杀的,夜浮生就更是!虽说之前,还能以正义的旗号来平抚自己暗自惶恐的心,那么这一次夜浮生的行为就真得没有任何借口了!我无法左右他的行为,却能控制我自己!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考虑到能让许多无辜的人不用妄送性命外,更是希望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件好事,让上天看在我这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的份上,不要让我和夜浮生所造的孽将来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以前,我是个无神论者,可而今在度过一段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日子后,在经历了和夜浮生的悲欢离合后,我的内心开始惶惑,开始惊惧不安!上天于我,怎么惩罚,都没有关系,那是我应受的!可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满天的星宿升起,似水中之月般的静谧又一次悄然漾开,……良久之后,沐清影缓缓说道,那我陪你去!我想都没想,立刻毫不犹豫地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不用!我一个人能行!沐清影也不依不挠地跨前一步,站到我的面前,他用那双若繁星般璀璨的俊眸深深地凝望着我,毅然决然地说道,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让你去!稍顿,他狠声补充道,不要忘了!而今的我武功并不比你逊色,想制伏你,不算难!狠狠的声音中透出无比的坚定,似能穿透万物般!第一次,沐清影第一次如此坚狠地威胁我!我心头一惊,猛地抬眸,惊讶地望着一脸执着的沐清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初在凌州的夜浮生,不禁伸手指着面前的人,失声喊道,你……话未说完,我只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金光闪耀,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了起来!沐清影抢上一步,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我,忧心忡忡地问道,云昔,你怎么了?我撇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说罢,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闭目休憩,只待夜幕完全降临!因为下山需要大约两个时辰,所以一到戌时,我便和沐清影启程向山下行去!不过,沐清影却并没有沿着夜浮生当初领我们上山的路行进,而是另选幽僻小路下山,并且他似乎对这崎岖小径还异常的熟捻!当下,我不禁暗暗生奇!想了想,我还是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问道,清影,你对这里,似乎很熟?沐清影前行的脚步一顿,身子一僵,不过却并未止步,回答我,而是继续迈步前行!幽密、静默的山林中,只有我和沐清影轻巧的脚步声在轻轻回荡,不过他的步伐却从方才的井然有序变得有些凌乱!我们又行了一段路后,在一个拐角处,沐清影猛然停下来,并霎地转过身来!一不留神,差点撞进了他的怀里!我慌忙向后退一步,待站定后,才略有些尴尬地问道,清影,怎么了?沐清影用那双黝黑若墨玉,水澄若晶石般的眼眸凝望我好一晌后,才幽幽地说道,我曾经在这里,在青镛关生活了十二年!那声音如月下碧潭般杳然幽深,似从幽冥中传来的般!我的心蓦然一惊,似被强大的电流击中般震颤不已!原来,原来清影的娘就是被卖到了此地!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斯时,一抹浓浓的悔恨似腻雲稠雾般涌现心头!我歉疚地对沐清影说道,对不起,清影!我……沐清影摇了摇头,打断我的话,怅然地说道,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可那若山泉般淙淙的声音中却难掩一份沉重和无奈!我望着静伫一旁的沐清影,不知如何劝解这因我一句无心的话而牵起的深重、哀伤的情绪!他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思绪早已似被一叶扁舟载着般,在劲风的吹拂下,飘向了遥远的过去!良久,沐清影才似梦呓般喃喃地说道,过去,我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他娘身上,所以对他,也恨之入骨!虽然声音似从梦境中传来般缥缈,似藕丝般纤细,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忿恨和难以想象的哀恸!稍顿,他又继续沉重地说道,不过,现在我明白了,这一切若真得要怪,只能怪祖父的昏庸无能!倘若不是因为他专宠小人,使得纲常败坏,又怎么会导致民不聊生,民怨沸腾,百姓揭竿而起?又怎么会有那场战争?娘又何至于落得如此悲惨的命运?话音落地,我的思绪顿时若春风中飘扬的柳絮般翩牵飞舞,当时烽火四起、哭天喊地、沙场血战的情景蓦地仿若眼前,……四周悄寂无声,万籁俱寂,唯有隐约的呼吸声,才让人知道此处尚有生命的存在,……云昔,咱们走吧!沐清影清明若泉水般的声音惊扰了我的心绪,我忙敛了神思,点头应道,嗯!说罢,我们开始继续赶路!一个多时辰后,我们便下了山。
远远望去,绵延不绝,方圆几里皆是紫谰国大军的营帐,我不禁有些犯愁:这么大,如何才能迅速找到让儿呢?沐清影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思虑片晌,方沉声说道,别急!跟我来!说罢,便提气向敌军的营帐奔去!我们猫着腰,在营地外,转了会儿后,拣了个冷僻之处,跃进了营地!此处的帐篷简陋,且少有兵士把手,只有不间断巡逻的兵士会经过!看来,沐清影对紫谰国扎营,布营,似乎还略有些知晓,否则如何知道选择此地进入呢?怔想间,沐清影拉了拉我的衣袖,然后指了指右侧!旋即,他便准备起身,从我们藏匿的阴暗角落中奔出!突然,一阵似有若无的饮泣声从左侧传来,那声音若仙乐般婉妙,却又哀凄悲绝不已!我忙一把拉住了正要离去的沐清影!沐清影不解地回望我,我遂指了指左侧!他立刻会意,便与我循着那哀伤的哭泣声行去!绕过几个帐篷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哭泣的来源所在--一座小巧而十分简朴的帐篷!正当我们想一探究竟时,一个天启国的中年女子带着几个兵士从远处急步走了过来!此处怎么会有天启国的女子呢?怔想间,沐清影已经一把拉住我,闪向帐篷后侧的背光处!刚刚藏好,帐篷内便响起了对话声!姑娘,咱们现在就是一个贱婢,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由不得自己了!这女声,略微有些沧桑和哀重,想来定是刚才那个中年妇女!滚!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为了苟且偷生,竟然和那些紫谰狗一起加害我们天启国的女子!你的良心何在?你去告诉他们,就算死,我也绝对不会答应!婉转悠扬似百灵鸟般的声音里满含着忿恨和激越!我不由有些敬佩和喜爱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来!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让儿殿下看你还有几番姿色,早就将你扔给那些饥渴了几个月的士兵了!那恶毒的声音中满含轻蔑和恼怒!听着,我不由握紧了拳头,不觉间,骨节开始咯咯作响!身旁的沐清影拉了拉我的衣袖,摇了摇头!我阖紧眼帘,无言地深叹一息后,冲他点了点头!斯时,只听那中年妇女继续道,死?你吓唬谁呀?说罢,只听啪!啪!啪!三个掌声后,帘帐被掀起,接着一阵笃实、重重的脚步声在帐内响起!那女孩似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惶恐地喊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稍适,只听她张慌地尖叫道,不要!不要!凄绝、恐惧的喊声尚未落地,一阵布片撕破的声音便在帐内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呜呜呜的呜咽声!那凄厉、惊惧的喊叫声,似一只待宰的羔羊在被屠杀前发出的哀嚎般,那衣服破碎的声音,似阵阵凄惨的悲歌,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沐清影忙拉住我,狠命地摇了摇头!我忿恨地瞪着他,心中的怒火似能将他燃尽般!沐清影却不依不挠地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臂,镇定地盯着我!正在我和沐清影剑拔弩张之时,帐内却并未响起我以为的厮打或者痛苦地喊声,而是传来了一阵器物、家具被搬离的声音!我当即不由疑惑起来,难道是我想错了?哼!那中年妇女冷哼一声后,掀帘步出了帐篷!随着重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帐内变得悄无声息,我不由有些担心起来!目送那中年妇女走远后,我立刻拔步朝帐篷前面溜去!原本还十分小心翼翼,怕帐前有兵士守卫,结果微微探头一瞧,却发现帐外出人意料地并无一人把手!犹豫片晌,我还是抬脚走向帐幕外,将身子微微一倾,手指轻轻一扬,帐帘便被掀开了一条细缝!探头向内窥视一眼,发觉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麻袋!地上尚燃着一支烛火!正自呐闷,一阵似玫瑰花般甜腻的香气忽悠一下涌入了我的鼻!我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忙将身子向后一扬!云昔,怎么了?跟在身后的沐清影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帐内有迷香!说罢,我已经屏住鼻息,冲进了帐篷!待将迷香掐灭后,沐清影蹲下身子,将麻袋口紧紧拴着的绳结解开了!孰知沐清影向袋内一瞥,他那张清俊的面孔立时变得若熟透的番茄般通红通红的,手似触刺般一下收了回来,人也似一只弹簧般,蓦地立起身子,迸到了老远!我莫名其妙地望着沐清影,不解地问背身站着的沐清影,你怎么了?说着,我索性将麻袋口拉起来,勾下头朝内瞧了起来!这一瞧,我方明晰了一切!袋内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不过此刻她全身赤裸,双眼紧闭!我取下身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了那套前几日我扮成中年妇女时穿的蓝布衣服为她换上后,为她点了穴,方才对沐清影轻唤道,清影,没事了!怀中的女孩悠悠醒转,她清澈若黑晶石般的剪水瞳划过一片片惊吓、畏怯之色,口中惶恐地喊道,你们,你们……我连忙捂住她的嘴,柔声解释道,姑娘,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救我?女孩不大置信地望望我,又瞅瞅一旁的沐清影!我点点头,刚才的,我们都听到了!女孩一听,艳若桃李的面容顿时划过一片委屈、惊恐之色,转瞬,她哇地一下,掩面大哭起来!我忙揽住她,柔声劝解道,别哭!别哭!说着,我抬眸望向沐清影,他似颇有感触般,满怀同情地望着那女孩!望着他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曾经的过往,陷入了哀伤的往昔回忆中!待她哭泣一阵后,我轻声说道,姑娘,我姓柳,你可以叫我云姐姐!说着,我又指了指身旁的沐清影,继续道,他姓沐,不知你怎么称呼?她抬起眼眸,略带哭音地怯怯说道,姓陆,以前大家都叫我珠儿!说着,她又垂下眼帘,啜泣起来!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和地问道,珠儿,你可知道让儿在哪个营帐?珠儿摇了摇头,不过稍适,她抬眼瞧了瞧我,旋即垂下头,红着脸,低声说道,不过……,不过,他们待会本就是要将我送到那个什么让儿那里去!哦?这个意外的线索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大脑立刻似飞速旋转的涡轮般运转起来!沐清影似一下就瞧出了我的心思般,立刻鼓着双眼,瞪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云昔,你想都别想!我绝不同意!我定定地瞅着沐清影,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可有更好的方法接近让儿?沐清影先是一怔,随即不死心地继续劝道,那不一定非得你去呀?我们可以跟着她呀?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微颦双眉,对他郑重地说道,我的身子,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担心!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其实,沐清影也是一番好意!我又何必……沐清影听罢我的话,脸色立时刷白,若碧潭般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片悲伤,不过,转瞬满眼中又盈满了厚重的焦灼!我轻叹一声后,和声解释道,清影,你想让儿那里必然是重兵把手,若不借此机会接近让儿,就算我们能找到让儿的营帐,也无法进去!即便进去了,只要让儿大呼一声,我们就前功尽弃!非但不能掠走让儿,还可能全都落入敌手!沐清影一听,微阖眼帘,深重地长叹一声后,无奈地回道,好吧!珠儿惶惶不安地仰头望着我们俩,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柔缓地为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后,微笑着说道,我和沐哥哥今夜来就是想劫走让儿!所以……话未说完,珠儿一下恍然大悟,所以云姐姐准备扮作我去那个让儿那里,然后……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斯时,珠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切地对我说道,可是,云姐姐,那样多危险啊,万一……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宽慰道,珠儿,别担心!云姐姐武功好得很!说罢,冲她微微一笑!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音!快点!别磨蹭!让儿殿下等得不耐烦了!是!是!我忙将珠儿从麻袋内牵了出来,并催促道,清影,快!说罢,我迅即地钻进了麻袋!沐清影踌躇一下,一咬牙,还是走了过来,将麻袋口松松地扎了起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我想一定是沐清影他们离开了营帐![柳暗花明:第伍拾捌章 夜袭(二)]待沐清影他们离去后,我蓦然想起自己还穿着一身夜行衣,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其脱下!刚刚弄妥,帐外便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其杂碎、轻重不一的程度可以清晰地辨别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哗,帐帘被掀起!两人叽里咕噜地交谈几句后,一人向我走了过来!稍适,只觉袋口一紧,旋即,麻袋便被提了起来,在空中旋转半圈之后,嘣一声,我便被重重地摔在了一个人的背上!因为担心孩子受伤,在撞上那人后背时,我忙用双手死死挡住自己的小腹!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袭上了我的臀部。
本就因为方才的重撞有些不悦的我,顿时火冒三丈,满腔的怒火若烈焰般熊熊燃烧,我猛地抽出了一只捂住腹部的手,隔着麻袋,牢牢地钳住那只袭来的魔爪!那人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整个人顿时一颤,稍后,他一边使劲地扭动自己的手,想将其从我掌中拔离,一边愤怒地骂着!他喝骂不止的声音和拼力的挣扎,蓦然提醒了我自己目前的处境,忙将方才燃起的怒火硬生生地压下去,同时缓缓松开了手!谁知,刚松手,那人便忿恨地向我背部猛击一掌!顿时,我的五脏六腑若翻江倒海般颠三倒四了,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向我袭来!我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待缓过劲后,便若只发了疯的猫般,对背着我的那人,又抓又咬又踢!虽然我现在不能运气反击,但是不代表我就会任他恣意妄为!那人吃痛不过,对另一人大喊,转眼,我便被卸下了肩头!他们两人抬着我,继续前行着!不一会,他们停住了脚,其中一人语气极恭谨地说了几句!静默片晌后,一个威严而有些低沉、浑厚若洪钟般的男音便悠悠响起!我想那便应该是紫谰国的让儿吧!抬着我的那两人听毕让儿的吩咐,立即谦卑恭顺地应了一句!稍后,他们便抬着我,掀帘进入了营帐!没行几步,那两人手一松,只听扑通一声,我便似个货物般,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正在我疼得龇牙咧嘴时,一人已经将紧束袋口的绳索解开了,方才窒息憋闷的感觉立刻消失,我不由深吸一口气!未待我缓过劲来,一只胳膊已经探了进来,它狠狠地抓住了我的长发,将我攸地一把拖出了麻袋!我一边奋力地抓、掐着那只手臂,一边大声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那人也不松手,只是扬起另一只手臂,狠狠地照着我的面颊大挥起来!啪!啪!两声巨响后,我的双颊便火辣辣的疼,双眼冒着金星,一丝淡淡的腥甜味涌上了喉头!我捂住面颊,忿恨地斜着眼,望着那个抓着我的士兵!那士兵正想张嘴,冲我呵斥,让儿却已率先对他冷冷地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士兵听后,愤懑不已地瞅了瞅我,稍适,终于放开了抓着我的手!他和另一个站立在侧的士兵必恭必敬地对让儿躬首行礼后,悄寂无声地退了出去!方才之所以那样表现,是因为我知道珠儿是个烈性女子,这让儿对其垂涎三尺,倘若此时一下表现得过于恭顺、服帖,容易引起让儿的怀疑!就在这时,一个想法蓦然惊现脑海,我的背脊立时冷汗直冒,心也若落入隆冬冰河中般寒彻不已!先前匆忙间想出和珠儿掉换以接近让儿的主意,可是却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那就是让儿似乎见过珠儿,此刻我在没有易容的情况下,匆忙和她掉换,必然被他识破!可转念一想,现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由不得我再另觅它法了,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抬起头来!让儿低沉地对我吩咐道。
犹豫片晌,我抬眸,冷冷地白了让儿一眼后,将头撇向了一旁!余光却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这个今夜我想掠走的对象--紫谰国的让儿皇子!他有着小麦色的肌肤,方正的脸庞,下骸儿长满了浓密的大络腮胡子,一双眼睛似铜铃般大,鼻子扁翘,双唇厚实宽大!从面相看,他应该是个极勇猛的人!从其坐高来看,他个子应该不高,不过非常魁梧!此刻他正挺直腰背,端坐在紫檀木的矮几后,用那双冷俊若深秋寒霜,幽深若月下碧湖般的眼眸静静地瞧着我,其中不时掠过一抹抹探究!看来,今夜倘若想以武力制伏他,无异于独脚走钢丝--太冒险,且胜算微乎其微!唯有智取,方是上策!另外,从目前情形来看,还不能确定他是否有识破我!也许,他已经察觉,只是不愿打草惊蛇,想看看我下一步究竟想怎么办,也未可知?片刻后,让儿垂下头,自斟自饮一杯酒后,拍了拍桌子,沉声唤道,过来!陪我喝酒!喝酒?真那么简单?还是另有用意?或者酒中有什么其他的蹊跷?心下吃不准,故冷凝地瞄向让儿。
斯时,让儿正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握酒壶,垂着眼帘,缓缓地向几案上的一只金鐏内注入若山泉般清澈明净的醇酒!帐内一片静谧,仿若月下幽寂的湖水般,酒液汩汩倾倒的声音,若湖侧禅院内的钟声般,催促着我尽快做出决定!让儿手臂一压,壶嘴一翘,接着胳膊轻移,又是一抬,壶嘴微低,矮几上另一个酒鐏中也被斟满了!旋即,他将酒壶重重地礅在了矮几上以后,慢慢抬起他那双晶亮,不时闪过莹莹绿色光彩的眼眸,森然地瞪了我一眼后,撩了句狠话,不要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更别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我的心蓦地一惊!难道他已经发觉?可转念一想,不论他有没有识破,在目前这么远的距离下,想制伏他,都是不可能的,只有走到近前,才是唯一的选择!想定之后,我起身走到矮几旁,跪坐下来!让儿用凌厉、精明若飞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番后,缓缓举起了案几上一只盛满酒的杯子,冷冷地凝视其片晌,方慢慢地递了过来!斯时,一股浓郁若玫瑰花般的甜腻香气悠悠钻入了我的鼻!我微启眼帘,抬眼望了望他那双若碧水秋湖般的绿眸,又垂眼瞅了瞅那只酒鐏,踌躇片刻,终于将其接了过来!同时,抚着膝盖的左手也微微一抖!旋即,两只浸了麻沸散的暗镖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袖口!我慢慢抬起左手,故作似想双手举杯般!就在左手将要碰触到鐏壁的一刻,我的手臂突然一斜,方才那两只暗镖已经落入了我的掌心!斯时,让儿也蓦地抬手,抓起了几上的另一只酒杯,向我的大穴掷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出了那两只飞镖,它们似离弦的箭般飞向让儿!一只飞镖与让儿扔过来的那只酒杯猛然相遇!它们热烈地亲吻后,擦着我的膝盖骨,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杯内醇香清澈的酒液倾撒一地,微微的凉意从我的腿下传来,差不多同时,帐内便弥漫起一股浓厚的酒香!而另一只镖直取让儿的大腿,之所以选择这个部位,是因为我以为让儿既然向我的大穴投杯,他一定以为我射镖也会取同样的部位,假使我出其不意地选择一个无关紧要的部位,必然让他措手不及,防备不利,那么击中的胜算便会大一些,而且因为镖上本浸有麻沸散,所以取哪一个部位都无所谓,只要能插入他的身体内,便万事大吉!让儿眼见酒杯被打落,立即抬手,准备接住射向他的飞镖,可是蓦然发现第二只飞镖并未奔向他的大穴,而是取道向他的腿部袭去!他一下瞪大双眼,满目惊异地凝视着那镖,转瞬他手臂一划,若幻影般一下挥向他的大腿,可是由于方才的迟疑,在他接近大腿的一刹那,暗镖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大腿!说时迟,那时快,我右手一抖,轻轻一弹,第三枚浸了麻沸散的暗镖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向了让儿!这枚乌黑发亮,若黑色幽灵般的暗镖直取让儿的大穴!由于麻沸散的作用,让儿手臂不再那么灵活,他有些僵硬地举起手,可是,转眼,他眸光一沉,似乎明白了自己已经着了道儿,要想接住那飞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连忙张开口,准备大叫!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枚暗镖已经不偏不倚地点中了他的大穴,且不轻不重地划破他的衣服,微微插入了他的身体内!他那声大喊再也没有机会出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弥漫着浓浓酒香的营帐内!斯时,方才抓成一团的心稍稍舒缓!我不由长吁口气!稍适,方对大张着口,怒目相视的让儿宛儿笑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不过想让你去青镛关走一趟罢了!说着,我走向方才装我的那只麻袋!将其中自己的夜行衣取出,穿好后,将麻袋从让儿的头上套了下去!正在捆扎中,帐外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麻沸散:即:现在的麻醉剂,在西元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了!其由华佗创制,后被华佗用以行剖腹术![柳暗花明:第伍拾玖章 夜袭(三)]这时,我才匆匆扫了眼让儿的营帐!帐内除了几案上的一支烛火外,在营帐四周的六个高台上,还各自放置了一支烛火!我立即吹灭了几案上的烛火,并将右手纳入怀中,掏出了一把飞镖!转瞬,我已经双足点地,身子若陀螺般旋转着,腾向空中,同时,右手轻弹,一枚枚散发着乌黑黝亮光芒的飞镖射向了那六枝烛火!随着嗖~,嗖~,嗖~几声后,帐内的烛火全被扑灭!无声无息地着了地后,我立刻若夜猫般悄悄地溜到了帐口,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帐外的来人!奇怪的是,我突然发觉外面交谈的三人中有一人的声音竟然极似沐清影!可是那个念头立即被我否认了,并且若投入奔流不息的河流中的小石子般一下消失不见了踪影!怔想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并且从步履的不同声音可猜测到:帐外似乎是有两个人同时离去!就在这时,帐外那人提高嗓门,对着营帐大声地喊了句什么!虽然不明白其话意,可是从那恭谨的语气看得出,他似乎是想进帐禀报什么!不过,那声音却再一次让我心疑不已!难道真得是沐清影?可是,他怎么会说一口如此流利地紫谰国语?又怎么能和门外的守兵如此熟落地攀谈呢?斯时,沐清影在山上对我说过的话又一次窜入我的脑海,响彻我的耳畔:我曾经在这里,在青镛关生活了十二年!思虑间,帐帘已经被高高地撩了起来!来人似乎被帐内一片漆黑给惊愣了!借着帐外火把的暗光,隐约可见那身着紫谰士兵服的身子猛地一僵!虽然身形和声音都酷似沐清影,可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立时侧身紧贴着帐壁,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明晃晃,如纸般轻薄的匕首!那只银亮的匕首,若嗜食生命的怪灵般蠢蠢欲动,准备随时扑向那闯入这暗黑的生灵!正如预料的那样,那人并未转身大声呼叫,而是侧过身,对着我匿身的方向,轻轻唤道,云昔!是你吗?方才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地!我一边向装让儿的麻袋走去,一边对沐清影轻声问道,你怎么这身装束?跟在我身后的沐清影静谧片晌,才低声说道,我……,我不放心你!刚好碰到一个要来换岗的士兵,就……他的话敲响了我心中的木鱼,一声更甚一声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他于我的这番情意,今生我是欠定了!只是,以沐清影的个性,倘若让他知道我将答应秦如风的交易,必是强烈反对,甚而还极有可能告知夜浮生!想着,一抹若蓝色大海般的悲伤和浓重的无奈涌上心头,席卷了我整颗心,整个人!我不由无言地深叹一声,……沐清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哀伤的心绪,一把接过我已经捆扎好的麻袋,迈步向帐外行去!他将帘帐掀开一条缝,窥探一番,确认无人后,方回头唤道,云昔,咱们走!我们绕过夜巡的士兵,找到珠儿后,一起从来时的地方跃出了营帐,向青镛关行去!可是,没行多远,便听到紫谰军的营地内喊声四起,马嘶长鸣,燃耀着的火把迅速地移动着!我的心顿时一沉,糟糕,一定是被发现了!想着,我不由放缓了脚步!虽然这里离青镛关不过两里来路,但是倘若一起走,必然还是一个都逃不掉,唯有……犹豫半晌,我终于停止了前行的脚步。
沐清影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回身对我焦灼地说道,云昔!你要干什么?我对怔立一时的沐清影和珠儿坚定地说道,快!你们快回青镛关,我去引开敌人!说罢,不等沐清影反应,已经提气飞出了丈许远,直奔紫谰军营!云昔~,云昔~沐清影焦急地喊叫声在身后悠悠响起,猛烈地拨动着我的心弦,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去,……我奔回紫谰军的营地,在方才珠儿待的营帐内,找出一些旧衣、破布之类的东西,并将其伪装成了一个极大的包袱!稍后,我便背着那只大包袱,在灯火通明处来回跑动!转眼间,一些听到喊声慌乱奔出来,衣着尚未整理妥当的士兵便瞧见了我!他们立刻大声高喊!旋即,如潮的敌人便向我这边涌来!我立即提气,纵身向营帐外陡峭险峻的大山奔去!可是,行出不到几丈远,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便追上了我!估计他们以为我背上的是让儿,所以并未唐突地冲我放箭,只是骑着马,大声威吓着!我一边不停地飞奔,一边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把毒镖!听着渐近地得,得,得响亮的马蹄声,我的心一沉,身子轻扭,迅捷地向那些赶上来的士兵射去一把飞镖!嗖~,嗖~,嗖~,……后,立时惨叫不断,一群士兵应声倒下马。
那惨烈的叫声划破了如水般深沉的夜空,也激响了紫谰士兵的愤怒和战斗的心念,只听他们更加响烈地鞭笞着坐骑,疯也似地向我追来!放在平日,我根本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可是对于而今怀孕的我,却不由有些隐隐地担忧!一丝后悔的意念闪现于胸,不过旋即它便消失在那旷野彻响的马蹄声、鞭笞声中了!我不断地掷出飞镖,随着追兵越来越多,我的镖也用得差不多了!斯时,蓦然抬首,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不仅没有能找到上山的小径,反而被困于一座几十丈高的峭壁下!可是此时再想回转或者改变方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中,我只好将那大包袱紧紧捆扎在身后,然后两腿一分,若树根般稳稳地扎在当地,同时缓缓抽出了寒霜剑!明月皎皎,澄辉清清,若银霜般的月光撒照在大地上,峭壁上,使它们如抹上了一层白乳般,清寒却又洁白无暇!那些紫谰追兵见我已经无路可逃,不由勒马停了下来!他们摆出扇型的阵势,若铁桶般将我围个水泄不通,并且一步步地向我逼近!这时,阵前一个将领厉声喝道,大胆狂贼,还不将让儿殿下放下?此时住手,或许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否则定把你碎尸万断!那狠戾、狂妄的声音让我不禁怒由心生!我嘴角一扬,冷狞地笑了笑后,不以为意地说道,想要回你们的让儿,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我已经举起长剑,摆出了一个蔷薇卧枝的姿势!之所以选择这招,是因为它看似平淡,实际上不仅可紧守门户,且出招迅猛!那将领双目如炬,狠狠地瞅了眼我后,便拍马而来,同时手中的长枪已经轻轻一晃,一招游龙嬉戏若电闪雷鸣般迅捷地向我袭来!我轻扬手臂,同时手腕一翻,银剑若蛟龙般在空中一旋,一招气冲霄汉便使了出去!他方才狠历地一击立刻被我轻妙地化解掉了!就在这时,我猛然注意到左侧天空竟然一片通红,似云彩烧着了般!心下不禁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我出神的瞬间,银亮的枪头已经若狠历迅猛地野豹般一下奔入了我的右胸!我慌忙抬起左手死死地握住枪头,同时右手一挥,准备砍断那长枪!孰知,就在那一刹那,一股若翻卷的海浪般强劲无比的力道从长枪传来!我立即提气,与之较量!就在我和那紫谰将领进行着无比艰苦的内力较量时,不知是谁,大呼一声!那将领一下分神,我未及收回的力道一下将长枪带了出来!顿时,一阵剧痛从我的右胸传来!那将领也被这汹涌的力道一震,一时不稳,摔下了马!未等着地,他便对身后的士兵大喊一句!那些士兵顿时惊愣不已,其中一些人似极不情愿般,还申辩不止,那将领立时暴喝一声!那些士兵被他这猛然大喝给镇住了!稍作迟疑,其中一位副将大喊一声,那些紫谰国的追兵立刻掉转马头,朝烈焰如火龙,浓烟滚滚的左侧飞奔而去!细细一思,我顿时恍然大悟,一定是紫谰大军的粮草被人点燃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那将领在此时调走那些士兵呢?是谁在暗中帮我?一时难以悉解谜底,不过,那紫谰将领之所以遣走那些士兵,只有两种可能:一来,估计那将领瞧着我只是劫走让儿,并未立即杀他,想来我定然不会立即要让儿的命;二来,他对拿下我十拿九稳!怔想间,那将领已经拔出了随身的佩刀,手臂在空中不停地上下挥动,夹着阵阵劲风的亮闪闪的大刀若骤雨般向我猛烈砍来!我迅疾地侧身躲避,在他稍微喘息的一瞬,立刻足尖点地,在他光亮的大刀上一顿,飞向他的后背,同时手臂一旋,一招梨花飘雨向他使去!他猛然侧身,手臂一横,手腕向外一转,一招长虹贯日将我凌厉的攻势化解掉,同时死死地压住了我袭去的长剑!他一边暗中运气,使劲地压住我的寒霜剑着,一边恨恨地骂道,臭婆娘,竟然敢烧我粮草!说着,一股若长河贯注般的内力猛然向我袭来!我连忙提气,使出十分的力道迎抵着这来势凶猛地冲击!可是,不知是因为方才受伤的缘故,还是因为此刻大力地运气,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我的小腹传来!我的心立即若坠入万年冰潭般,寒浸浸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孩子!分神的瞬间,我一下茬了气,竟然走火入魔,只觉体内汹涌如潮的真气四处乱窜,周身血脉似要膨胀暴烈般!那紫谰将领立刻注意到了我的变化!他立即收力,狞笑着看着急剧难受的我!斯时,两股巨大的真气在体内相遇,它们似电闪雷鸣般猛烈地撞击,我只觉胸口似被千斤重力猛击了一下般,一股鲜血涌上了喉头,只觉喉中一腥,哇一下,一大口鲜血若红雨纷飞般立时喷涌而出!就在这时,耳畔又一次响起了沐清影亲切而熟悉的呼唤:云昔!云昔!那声音虚无缥缈,似从梦中传来的般!我想,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吧!思虑间,我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失去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柳暗花明:第陆拾章 晴天霹雳(一)]我仿佛坠入了一个变化莫测的幻境中,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一会雨雪交加,冰雹乱打,寒冰彻骨,让我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将凝结了般,一会又若被投掷到地心里,股股热浪不断袭击着我,似要将我烫熟了般!我拼命的狂奔,疯也似的寻找出口,可是黑茫茫一片,无论我跑向何方,最终都回到了原地!随着体力大量的耗费,身体的愈加疲惫,心中的恐惧、痛苦和绝望若冬日晨起的迷雾般越来越厚重,它们似硫酸般无情地腐蚀着我的心!一会,我又仿若堕入湖水,若漂浮在湖面的飘萍般,身体不断沉落,虽然我竭尽全力向上游动,尽力浮出水面,可是湖底却似有一个强大的吸盘般,将我的身体不断向下吸附,我的身体不受控制、持续不断地向下掉落!就在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我的鼻,使我无法呼吸,将要窒息时,不知从何处伸来了一只手臂,他猛然抓住我,坚定不移地将我拖离那神奇的湖水!我,若在黑漆漆的夜行路上见到了一丝光明,在直坠峭壁时蓦然抓住了一根树枝般,立刻伸出双手紧紧地攀附着那只有力的臂膀!这时,我仿若又回到了方才那神秘浩瀚的境界,方才那有力的臂膀变成了一条似幻似仙的光明之途,我不顾正忽冷忽热,备受煎熬的身体,用劲最后的力气放腿狂奔!可是,刚走到一半,那指引我走出那魔幻世界的道路一下消失了!世界又变成一片黑暗!斯时,我仿若又回到了那神秘的湖水中,那只坚实的手臂消失了,我被湖底那强大的吸盘猛力地吸引着,直往湖心而去!我的希望破灭了,一颗心似被冰冻了般,再也没有一丝热度!随着心的寒凉,我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逐渐恢复意识,然而只觉眼皮沉重,若有千斤压顶般,怎么也抬不起来!我心里着急得不得了,若无数蚂蚁爬般焦灼不安!稍后,我竭力镇定下来,屏息凝神,集聚自己所有的力气,放手做出最后一搏,这回我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一顶雪白、洁净却有些粗陋的纱帐映入了我的眼帘,同时,一股略微有些霉烂、潮湿的气息悄悄盈入了我的鼻!几上燃着一支白蜡,昏幽、暗黄的烛辉轻轻扬扬地洒在帐幔上,房间里,由于物障的遮掩,形成了或明亮,或漆黑的交相照映!我眼珠一转,蓦然瞟到床前竟然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心下不由暗惊,竟然是秦如风!他正趴着床沿,沉沉地睡着!我怎么会在这里?记得晕倒前,我好像是在一座峭壁前,当时……我努力地在记忆的海洋中苦苦搜寻!突然,一道灵光闪现,仿似夜色深沉的大海上猛然闪过一道耀眼夺目的闪电般,我蓦然想起自己最后、最清晰的感觉,似乎是来自于小腹的剧烈疼痛!我立即若从艳阳温暖的春日堕入了寒冰彻骨的隆冬,心,血似乎都失去了温度,情绪也似脱缰的野马般狂飚起来,我不禁一边抚着我的小腹,一边失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沉睡中的秦如风被我张慌的喊叫声惊醒了,他睁开有些惺松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瞧了瞧我,云儿,你醒了?说罢,他摇了摇头,慢慢支起身子!我若背触芒刺般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抓住秦如风的肩,惶恐不安地问道,秦如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秦如风用那双幽深若谷的眼眸凝望我片晌,方一边轻柔地抚上我方才抓着他双肩的手,一边和声说道,云儿,孩子没事!孩子安好的消息,让刚才揪拧成一根绳似的心似得到了蜜液的滋润般,又缓缓舒展开来,恢复了它原有的活力!我不由长吁口气!就在这时,我蓦然反应到现在我和秦如风的姿势似乎有些暧昧,忙垂下头,轻轻地将手从他掌下抽离!秦如风的手掌却猛然一紧,似只鹰爪般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使出了吃奶的劲,怎么也无法挣脱,不由有些气恼,抬眸恨恨地瞅着他,正要斥责,却听他悠悠地说道,云儿,他对你就这么重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也要帮助他?秦如风若个精妙的琴手,信手轻弹,便拨响了我内心最高昂激越的琴弦,引出了我无限的心事!这次惊险的经历,让我现下想来还后怕不已,不是因为自己对死亡的胆怯和懦弱,而是因为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对于自己这么做值得与否原本非常笃实坚定,可是现下却变得甚是疑惑!虽然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他,可是好像也没有必要告诉秦如风!想定之后,我瞥了瞥秦如风,冷冷地说道,王爷,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吧?秦如风一怔,面上陡现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和哀伤,旋即便若流星般一闪即逝!稍后,他诚挚地对我说道,云儿,过去我一直怀疑你就是芳婷,所以不顾一切地想将你留在身边!特别是在上次看到你小腿上的疤痕后,更是深信不疑!所以,才向你提出那笔交易!可是,从这次之后,我开始真正相信你过去的话,你的确不是芳婷!说着,他松了紧握着我的手,缓缓站起身子,踱到窗边,静默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因为,芳婷没有你这番勇气和魄力!她,似一朵温室中的花儿,那么娇美,那么柔弱,却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而你,却似长在丛林中的蒲公英!我不由苦笑一下,淡淡地反问道,是吗?其实,我何尝不想找一个安宁的港湾,慵懒闲适地栖息,可是现实不允许!在我没有陷入爱情前,没有出现这样一个能让我深爱,而又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空的人;在我遇到他,陷入爱情后,他却又不曾给过我!不是他不能,而是他有太多的,比爱情,比我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他分身无力,我爱他,理解他,当然只有改变自己!蓦然间,我一下深刻体会到一句俗语:人是在环境的逼迫下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变得坚强!然而,这份坚强,是用无数的泪水和辛酸换来的!不觉间,浓浓的悲哀和无奈涌上心头,若细密的织网般,紧紧地笼罩着我的心,我的人!秦如风沉重地深叹一气后,有些悲伤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我总梦见芳婷,每次她都哭泣着,含泪凝望望着我,却又一言不语!稍顿,他转过身,带着有些恳求的口气说道,云儿,帮我一个忙,好吗?秦如风仿佛还是第一次用如此诚恳的口气对我说话,我不由微启眼帘,认真地打量着他!他说的帮忙,恐怕是和芳婷有关吧!芳婷,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我以前便略有所察,但是完全没有料到能重要到让他放下身段来找我帮忙的地步!古语有云:红颜多薄命,痴情空余恨!在一个三妻四妾的时代,贵为一个王爷,能有如此的心性,也着实不易!我无言地哀叹一声后,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秦如风却有些惊异地问道,你尚未听我说完,便如此爽快地应承,不怕我设置圈套?我喟然长叹后,淡然说道,能让王爷如此深情动容的事情,必是和芳婷有关!且不说王爷过去有恩于我,单单看王爷这一片痴心,我又怎会让王爷失望呢?秦如风深幽地注视我一晌后,垂眸,轻声叹道,云儿,你既聪明又善解人意,而且还胆识过人!稍顿,他垂下眼帘,慨然说道,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他!他?想到夜浮生,一抹至极的苦涩便缓缓弥漫于我的心间!这时,秦如风点头说道,云儿所言不差,这个忙的确和芳婷有关,我是希望你能帮助我查明芳婷倒底是否还……,还……活着?我对秦如风点头道,没有问题!我一定尽力!思虑片刻,我眼波一转,瞅着秦如风,郑重地说道,这回王爷又救了我,我尚无以为报,帮王爷这个忙,就算还王爷的情了!听至此话,秦如风恬静如波的面上蓦然出人意料地闪过一丝凝重,虽然只是一瞬,可是或许因为我太过敏感,依然被我捕捉到了!我的心不知为何猛地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霎地在心中升起,若蛟龙出海般破空而出!我微颦双眉,追问他,难道不是你救了我?斯时,我猛地想起在昏迷前,似乎听到了沐清影呼唤我的声音!难道是沐清影救了我?可是即便我误会他,秦如风也不至于显现出凝重的神色吧?难道沐清影出事了?顿时,我若掉入了冰冻深厚的河流中,浑身颤栗不已!我极力压抑住内心的凄惶和恐惧,镇静地问道,清影在哪里?是不是他救了我?秦如风身子一僵,幽黑若月下深湖,晶亮若天上繁星的眼眸蓦地掠过一片迟疑和哀恸。
稍适,他对我淡淡地说道,是沐清影救了你!犹豫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他,很好,不过受了些轻伤!嗯,现在正休养!他闪烁的言辞和吞吞吐吐的口气,让我实在难以相信,心中的猜疑更甚!我的心若一张破了洞的丝锦般,那份深藏心底的惶恐就似那个洞,在丝锦不断地被搓揉和撕扯中,那个洞越来越大!怔想间,我的手不由轻颤不止,我拼尽抑制住自己似暴风雨来临前彭湃激越大海般的心绪,艰难而严肃地说道,秦如风,请你告诉我实话!秦如风垂下眼帘,沉思片晌后,缓缓说道,云儿,你现在伤势未愈,而且还身怀有孕,不能过于激动!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无法再挽转,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和你的孩子更为重要!我的情绪至此再也无法控制,似将万物都能吹刮起来的龙卷风般!我立时失控地对秦如风大喊道,告诉我!清影倒底怎么了!快告诉我!说着,便想移动双腿,跳下床,扑到秦如风身旁!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它若平地惊雷般,让我怔傻当场!!我发现自己的双腿,仿若不是自己的般,没有任何知觉!此刻,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掀开被褥,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腿,疯也似地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说着,我已经抡起拳头,狠命地垂向自己的双腿!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地敲打,都没有一丝疼痛从双腿传来!我悲恸不已地望着那已经似不是自己的双腿,凄惶地抚摸着它,哀伤地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觉间,热泪盈满了我的眼眶,似两簇小溪般顺着面颊滚落!咸咸涩涩的泪水滑入了我的唇,刺激着我敏感的味蕾,也触动了我神经中最脆弱之处!蓦然间,晕厥前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仿似又袭上了身,一丝猜测陡现脑海,双腿失去知觉,难道是因为我走火入魔?我抬起眼帘,凄惶无助地望着秦如风,无比哀伤地问道,告诉我,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沐清影怎么样了?秦如风缓缓走到我身边,在床沿坐下后,双手抚着我的双肩,疼惜地说道,云儿,你要挺住!稍顿,他沉重地说道,这事,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好些,或者等……说至此,他不禁面露一丝难色,稍适,他方继续说道,可是,既然你已经猜出些许端倪,我不妨直言相告!只是,你得答应我,不要过于激动!一定要好好的!好吗?说着,他抬手,轻轻为我捋了捋了额前的碎发!沐清影一定出事了!无比的哀痛和悔恨,若滔天巨浪,若狂风暴雨,无情地洗刷着我的心,那种强烈的痛楚,仿似被狂卷的巨浪不断狠历地拍击着般!我不禁抬手抓住秦如风的双臂,拼力地摇动着他,大声喊道,你告诉我,快告诉我,清影怎么了?他倒底怎么了?说着,我已经泪流满面,全身颤栗不止地哀伤哭泣起来!秦如风一脸肃颜,沉痛地说道,沐清影他,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顿若五雷轰顶般,整个人都傻了!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稍适,脑海中蓦地闪现出沐清影在让儿帐内的身影,它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真切!我茫然无措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我刚刚还见过他!他怎么会就去了呢?秦如风,你一定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说着,我又用力地摇晃起秦如风来!秦如风郑重地摇了摇头,凝重地说道,云儿,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望着他一脸正色,我的一颗心若被剜了般,疼痛不已,又若被弃置于寒天雪地中般,冷冻若冰,可是我依然不相信那个真诚、常常在我或痛苦,或艰难时默默守候在我身旁的羞涩少年,就这么去了!我对着秦如风歇斯底里地吼到,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说着,我奋力地一摔,挣脱了秦如风的手,费力地用双手撑着床沿,极力想下床!可谁知撑住床沿的手一下滑脱,砰,整个上半身一下摔出了床,重重地撞上了床桓!立刻,我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似被重力击破了般,鲜血若泉水般从喉头喷薄而上,涌出了口!血泉四溅,落在地上,若春初怒放的红梅般,凄厉而绝艳!云儿!秦如风抢上前来,一把扶起了我!我噙着泪,颓丧而痛苦地望着那双不争气的双腿,双手拼命地乱捶,乱打着,我要去见清影!我要去见清影!秦如风拍了拍我的肩,柔声安慰道,别哭!我送你去!说着,他弯下腰,探出双臂,猛地将我抱了起来,缓缓向房外走去![柳暗花明:第陆拾壹章 晴天霹雳(二)]下了楼,穿过大厅,沿着回廊拐过一个弯,便到了一座静僻、雅洁的花厅!花厅右侧有一间冷僻、清幽的房间。
进得房间,没走几步,便郝然看见屋子尽头的雕花床上平躺着一个青年男子!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一模一样的衣着、头巾,让我差不多立刻就认出来他必是沐清影无疑!我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凝望着沐清影恬静的面容,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因为,他的神态那么安祥、那么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般!我颤着双手轻抚上沐清影的手背,一片冰凉的感觉从我的掌心,指尖传来,那触手的僵硬,让我有依稀地惶惑,可是心底依然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依旧幻想着沐清影只是睡着了!我摇着他的手,柔声唤道,清影,醒醒!我是云昔!清影,醒醒呀!可是,无论我怎么呼唤,怎么摇动,沐清影都紧阖双眼,抿紧双唇,任由我哀伤的呼唤在如水的夜色中,在如烟的静默中无声地湮灭,……我不死心地扑到了沐清影的身上,用劲自己所有的力气晃动着他,可是他依旧不回应我,只是冷冰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渐渐地,翻涌不断的心绪变得若惊涛骇浪般,我满含悔意和哀恸地凄厉哭喊着,清影,你醒醒,我是云昔!清影,你醒醒,不要不理我!清影,我错了,原谅我!清影!凄厉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夜色,打破了青镛关深夜的幽密和寂寥!苍茫天地,似被我的凄悲所震撼,也似在为沐清影哀泣般,不禁风云变幻,浮云遮月,狂风大作,疾雨飘扬!哗啦啦的雨声,和着我哀恸的哭声奏出一曲极尽哀婉,无比凄绝的悲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方才稍稍平息一点点自己悲痛欲绝的心绪,止住自己的哭泣,哽咽着问道,清影,他是怎么死的?从沐清影有些发黑的双唇,我隐隐觉察他应该是中毒而亡!是谁杀了他?是谁?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断!方才无比哀绝的痛苦,现下渐渐幻化成了一股威力强大的腾腾杀气,它们随着暗黑浓稠,奔流不止的血液而汹涌到我全身每个细胞,每根神经!秦如风满脸凝重地说道,前夜子时,城门外骤然响起高声喊叫着‘开门,快开门,快叫秦如风来’的声音,守城的士兵不知缘由和来人底细,未敢轻举妄动,便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值夜的副将!副将立刻登上城门观望,无奈夜黑、灯火昏暗,看不出来人是谁,便大声询问。
来人回答,‘我是沐清影,我们劫了紫谰国的让儿来’。
这时,副将方才觉得事情重大,忙禀告了赵彬!赵彬立刻找来我一同商量!可是,……说到此,秦如风面有愧色地垂下了头,稍适,方才抬起那依旧闪耀着一丝负疚,如墨玉般的黑眸,继续说道,可是,因为青镛关距离紫谰国大军太近,同时因为考虑到沐清影前几日不是和夜浮生、你一同去紫谰国了吗?现下又怎么会突然夜半背着让儿来找我,而且时值深夜,我们怕是陷阱,便有些犹豫!商讨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决定是否开门!最后,我想起来青镛关前夜浮生要沐清影当着我的面,叫你嫂嫂的情形,便想着或许是你叫他来找我?又或者……,最终,我决定还是上城门一看!无奈天色太暗,瞧不清楚,思虑再三,为了以防万一,最后还是决定让李东冒险从城楼下去探探究竟如何!结果,在城下果然看到了一个大口袋,旁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瘦瘦弱弱的女孩儿!她断断续续地将一切告诉了李东,并打开麻袋让李东瞧了个清楚,至此我们才确信的确是劫了让儿!可是,那时沐清影已经不见踪影,据那女孩儿告知是去救你了!我忙和赵彬点兵出关去营救你!我们刚出青镛关,便瞧见紫谰国大军粮草储藏处火光冲天,浓烟四起,略一推测,想来必是你或者沐清影烧了粮草,我便和赵彬兵分两路,我去紫谰大军营帐,赵彬去紫谰大军粮草储藏地。
在紫谰军营,我没有看到你或者沐清影,抓住一个紫谰士兵,问了半天,才说出方才有人劫走了让儿,并指出了他们追去的方向!我便骑马飞奔那里!到了那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地上躺着一个紫谰国的将领,已经死去多时,你,蜷卧一旁,身旁还躺着沐清影!我上前一看,发现你还有气息,只是气脉混乱,似走火入魔了!而沐清影,已经只有出气的份了!他,看见我来,虚弱地睁开双眼,对我说道……说至此,秦如风那双若子夜般黝黑的双瞳里掠过一丝丝哀恸和敬佩!这,在秦如风眼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对陌生男子!一丝异样划过我的心田,不过它却若飞鸟掠过激扬起伏的湖水般,在现下哀伤悲绝的心湖中,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难以引起注意!稍顿,他才缓缓说道,沐清影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来得及为你打通经脉!随后,他摸出了一块玉佩,让我转交给你,说这块玉佩是他娘留给他的,他希望它以后能代替他保护你!说完,他就……说着,秦如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雕工异常高妙、质地上乘的汉白玉佩!沐清影在隶洲别舍时那坚定、诚挚的话语,那清澈若山泉般的晶亮眼眸,又蓦然映现脑海!我一下明白了秦如风方才的那一丝敬佩和哀恸缘何而来,方才心底的那份异样又宛回心田,若凌空闪电击中顽石般,一颗心已经碎裂成了千百块!我阖紧眼帘,颤抖着双手,缓缓接过那块洁白无暇的玉佩,紧紧地握在了手中!若滔滔江水源源不绝的悔恨、愧疚和凄伤涌现心头!我不住地颤抖着,却再也哭不出一声来!整个人似被压住了喷口的活火山般,唯任所有的悲伤在我体内不断地奔涌,狠历地煎熬着我的心,我整个人!这时,秦如风又继续说道,我当时非常呐闷,紫谰国那将领既然已经被沐清影杀了,他又怎么会去了呢?我细细察看他的身体,又查验了那紫谰将领的刀,方才醒悟:原来那紫谰将领的刀上抹有一种叫‘殉命’的毒药。
这种毒药,对于常人似强身的补品般,对于练武之人却十分可怕,中了此毒,只要一运功,便会在半个时辰内毒发而亡!我想,跟在夜浮生身边多年的沐清影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为何还要不顾一切地运功呢?我为你把脉后方明晓一切!云昔,你体内高深莫测的内力,因为不是你自己习练而来,所以你对它的驾驭能力就比较弱,也就是说你比通常的练武之人,更容易走火入魔。
而且,一旦走火入魔,这股强大无比的内力,便会显现出非常强的反作用力,对你的身体造成威猛无比的伤害!当时,倘若不是沐清影及时为你护住心脉,替你疗伤,你现在何止双腿麻痹、内力尽失?恐怕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了!说实话,换做是我和芳婷之间遇到如此情形,我也很难如他般做出这样的选择!听罢秦如风的话,我整个人一下呆若木鸡!刚才涌现的森森杀气,此时又幻化为无尽的悔意和愧疚,它们若浩瀚大海般淹没了我的心,又似一把把利剑锐刀,无情地砍剁着我的心!我抚着沐清影,万般悔恨地喊道,清影,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呀!秦如风轻抚着我的肩,宽慰道,云儿,别自责了!我想沐清影在最危急的时刻,能在自己的性命和你的生命间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一定不希望你如此伤心难过,如此悔恨愧疚!我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他会活得很长很长!他会非常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说着,两行热泪似开闸的河水般不断地涌出我的眼眶,顺着面颊无声无息地流淌,它非但没将我体内的悲伤和歉疚带离身体,反而随着它为我带来的味觉和触觉刺激,激起了我内心更多的哀伤和愧意!秦如风深叹一息后,劝慰我,云儿,你现在毕竟是有身孕的人了!而且,你内伤未愈,情绪太过激动,怕会使其加重!内伤?身体?倘若不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想着我的生命早已不是我一人所有,今日恐怕我就会自刎于沐清影的灵前了!其实,就算我死,也难以弥补我的过错!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若不是我依持自己高深的内力和卓绝的武功,若不是我过于骄狂,若不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秦如风和赵彬在深夜是难以开关,沐清影怎么会陪着我去冒险?又怎么会为了救我而送命呢?想着,我不由又失声大哭起来!秦如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劝解道,云儿,节哀吧!稍顿,他似又想起了什么,沉思片晌,缓缓说道,昨日李参军已经送来消息,这几日他们便会回来了!他的话无疑似一根闷棍,蓦地敲醒了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我!我敛了悲伤的心绪,缓缓扭转头,正色道,我想求你一件事情!秦如风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事?我垂下眼帘,徐徐说道,请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将我双腿麻痹和孩子尚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夜浮生!秦如风乍闻,满目惊诧,怔愣一晌,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说至此,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虽然现在因走火入魔而双腿麻痹,可是并不是一点复原的希望都没有,而他精通医术,且你这身内力全由他传导给你,若由他诊治,恢复的可能性极大!再者,……双腿,是否还能恢复,于我,已经不重要了!没了双腿,我还有一双手,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可是,若让夜浮生知晓了一切,且不说他本就一心复业,爱情和我,在他心中永远是第二位,在现在的情形下,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只能成为他前进路上的一颗頖角石;更何况,就算没有这层,我又怎么忍心拖累他呢?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只是可惜了沐清影,生生地陪着我,妄送了性命!想着,我一咬牙,断然打断他,我和他已经不是夫妻,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现在的情形,让他怜悯!更何况,腿是我自己的,想不想恢复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稍顿,一咬牙,冷冷地说道,秦如风,我答应帮你查明芳婷的事情,那么你现在答应为我保守秘密,就算交换吧!秦如风寻思片晌,终于点了点头。
我喟然长叹一声后,沉痛地说道,我想单独和清影待一会!秦如风无言地拍了拍我的肩,沉声说道,好吧!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说罢,便步了出去!我凝望着没有一丝生气的沐清影,往昔的一切又闪现眼前!那个清朗、羞涩的少年,那个在山林中梗着脖子和我斗嘴的少年,那个诚挚地对我说我会保护你的少年,那个和我祥静地剪着窗花的少年,那个燃放爆竹、逗我开心的少年,那个明知自己功力有限,还不顾一切地去为我寻找解药的少年,那个默默地坐在我身旁,在我最脆弱时,给我宽慰的少年,他永远地闭上了他那双澄澈如泉水般的晶亮眼眸!他,仿若降临人间的精灵般,悠悠地,若浮云,若过翼,一去无迹!我再也不能和他斗嘴,再也尝不到他为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再也听不到他全心全意为我的诚挚话语!想着,我不由仰望窗外黑漆漆的苍穹,在心底大声喊道:上天,若是因为我杀人太多,你想要惩罚我,就全冲着我来,为何要那么不公平地对待清影?他那么年轻,才刚刚二十一岁呀!想着,我又一次泪如雨下,一颗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再一次被无限地愧疚狠历地鞭笞,变得鲜血淋漓,破碎不堪!上天使我苟延残喘,而我也无法清爽地,不带任何牵挂地离开人世,因为还有太多的牵襻萦绕着我!今生我所有的情,所有的爱已经全给了夜浮生,唯有许愿来生,报答沐清影了!说实话,这样的许愿和回报是有些苍白无力的,毕竟无论如何,沐清影再也不能复生了!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些尚苟活于世间的人!然而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因为我去不能去,归无所归!想着,我一把紧紧地握住沐清影的手,对沐清影郑重地说道:清影,今生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和我亏欠你的救命之恩,这一世,我是无法回报了!只愿来生,我们能再次相遇,我将用自己全部的爱,全部的血和泪来偿还你!清影,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说着,我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沐清影的额头,并咬破中指,在其右侧的脖颈间点了一颗红印!希望来生能以此印鉴做为我们的相识之约!在无言地哀泣中,天色渐渐发白,初升的朝阳冉冉升起,绚丽的朝霞映满天空,新的一天来临了!可是,于我而言,却再也不会有新的一天了![柳暗花明:第陆拾贰章 相见,无奈]旭日初升,阳关灿烂,柳吐新绿,繁花初绽!可是,在我眼中却全成了一片暗淡、忧郁的蓝灰!万物在渐渐消失,天地间唯有沉浸在哀凄、悲绝和负疚中的我和失去生命力,无言静躺在床上的清影,我的思维停止了,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岑寂、凄恸地望着仿若只是安然熟睡中的沐清影,……不知过了多久,秦如风一声轻轻的问候,将我从无尽的悲伤和浮翩的过往追忆中唤醒,硬生生地拖回到了现实中!云儿,对不起!方才,一不小心睡过了!秦如风歉疚地说道。
我有些木然地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站着的的秦如风,只见他那双乌黑闪亮若星子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愧疚!须臾,我方梳理好自己的思绪,敛了所有的心情,淡淡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然而,此刻的我却突然醒悟到一个事实:今后的我,将若一个婴孩般,一切吃喝拉撒,一切出行移动,都将不得不依仗他人,否则,只能象一个动物般匍匐在地通过双手的爬行,才能完成!想着,一抹难以隐藏的深切悲哀突现于心!斯时,我也真切地明白了这样的情形,恐怕才是上天对我最深痛、最残酷的惩罚!可是,我也无法真得因此而放弃生命,且不谈孩子和夜浮生的缘由,只要单单想到就我这半条命,也是沐清影用他年轻的生命为我换回的,我便必须逼迫自己尊严地活下去!怔想间,秦如风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一把抱起了我!我缓缓侧首,深静地望了他一眼后,启口说道,这些日子麻烦你了!顿一顿后,终于垂首呐言,谢谢你,秦如风!秦如风身子一僵,若深潭般幽渺、清俊的眼眸注视我半晌后,诚挚地说道,撇开你和芳婷相似的缘故,只是想着你上次冒险营救我,想着你的肝胆侠义,想着你的痴情纯善,就算照顾你一生,我也是甘愿的!立时,我若六月看到飞雪,若隆冬见到闪电,若白昼望见繁星,若夜下日月同现,一颗心不由巨震不已,我徐徐抬起头,冷冷地拒绝了他,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一个残废之人,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能有如此际遇,应该感激涕零才是,而我非但不感激,竟然还断然冷冷地拒绝!或许在旁人看来,真有些不识好歹!然而,我却有我的理由:一来,现在的我,满心只有沉重的负疚和哀悲,其他的已经不是我能考虑的了;二来,恩情和爱情,毕竟是两码事,更何况,秦如风对我的感情,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弄明白,所谓当局着迷,旁观者清,据我看来,他对我其实更多的只是欣赏;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不管我和夜浮生之间有多少分歧,可是我的心却只若磐石,虽然明知是一个错误,然而已经覆水难收!秦如风一怔,有些歉疚地自嘲道,对不起,好像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说罢,一抹无奈而苦涩至极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后,再也不多说一句!说话间,我们已经跨入了大厅!正在这时,厅外的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杂碎、匆忙的脚步声!听来,仿佛是有五六个人向茶庄走来!什么人会在这么早急行来此?难道是夜浮生他们回来了?不会如此凑巧吧!然而,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侧目,循望厅外!转眼间,未待秦如风穿过大厅,几个身影已经显露在高高的门槛后!定睛一瞧,我顿若万箭攒心般痛楚不堪!那份生生的疼痛,无尽的酸涩,来自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来自于那熟悉而又惊异的面容上的满头如雪银丝!是的,那是夜浮生,那狭长的凤目,那英挺的鼻子,那薄薄的双唇,都是夜浮生的!可是,今日的他,身形瘦削,神情憔悴,眼窝深陷,而且他已经不再拥有一头青丝,那曾经与俊白面容相映的墨黑已经变成一片银白!那抹触目惊心的雪白是由千万根银丝映叠而成的!这一刻,我想自己之前对夜浮生对我和他之间感情的看法,有了点点转变,或许他并不是如我以为的那样,将我和爱放在复业之后,或许他是将其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否则,他又怎么会若今日般银丝苍苍,满鬓飞雪呢?一抹入髓的疼由方才便已经碎裂不堪,伤痕累累的心间,再一次汹涌漾起!夜浮生定定地僵站在那里,那双仿若黑色水晶石般的眼眸掠过一片片阴沉沉的浓云,有哀伤,有惊异,有难言的酸楚,万般情绪只是若走马灯,若幻影般,迅疾地飞掠而过!想着夜浮生的两难,想着夜浮生的身不由己,在紫谰国听闻他和诺尔对话后涌现于心的那些怨愤,顿时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地眷恋和不舍,无尽的疼惜,但是,眨眼间,它们便全都转为无比坚定地与之分别的信念了!我无视进来的夜浮生,李参军和沐清涧等人,轻轻地将头倚进了秦如风的怀中!斯时,沐清影的离去,当初与夜浮生的诀别,都闪现于脑海!不觉间,如泉的热泪已经盈满眼眶!我忙阖紧眼帘,然而还是无法阻止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悄悄溜出,大颗大颗地顺着面颊的滚落!为了不让夜浮生发觉,我只是将头更紧密地靠向秦如风温暖的胸膛!秦如风似一下明白了我的用意,忙十分默契地紧紧搂抱着我!静默中,大厅的空气,渐渐冰结、冷凝,似能将厅内所有人冻结了般!众目相视中,我渐渐成为了一个众矢之的!我感到仿若所有的人都在唾骂我是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人,我感到自己似乎在被万人鞭笞般!可是,这也正是我所想要的结果!想着,我抬起双手,轻柔地圈住秦如风的脖颈,温柔而亲昵地对秦如风说道,如风,我累了!声音虽然轻柔,若蚊呐,若丝竹,可在悄寂若轻烟般的大厅内,无异于平地惊雷,让在场的人更加惊诧不已!他们的眼眸中,流露出缕缕嗤之以鼻的蔑视!而夜浮生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和秦如风!秦如风一愣,稍适,他抬眼望了望夜浮生后,便垂眸,对我柔声说道,好的,我们这就回去!说罢,撇下厅外的那一群人,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跨上楼梯,往我的卧室走去!当秦如风一背转身后,如潮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它们滑进了我的嘴角,立即丝丝苦涩从口中传来,随着神经,传至我的心,传遍我的身,它们从我的脸颊滚落,浸湿了秦如风的衣衫!大片的湿润,在凝重的空气中冷却,在肌肤的接触中,为我带来一片片的冰凉!秦如风轻轻地将我放到床上后,慨然长叹道,云儿,你这是何苦?稍顿,他继续劝说道,虽然,我和夜浮生在某些问题上,是怨家对头,可是此刻我想公道地说一句,沐清影的死,其实既不怪你,也不能怪夜浮生!夜浮生当初对你做一切,不外乎想用你对付我,因为他知道芳婷是我永远的痛!可是,在利用中,他也算是对你付出了真情,否则绝不会有今日的情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以为他绝计不会想到你会和沐清影去劫持让儿,更不会想到你会因此而走火入魔!倘若知晓,以他今日的满头银发,必是……本已经心烦意乱的我,在他淳诱的声音下,在他真切的言语间,更是心潮澎湃,起伏不平,我硬生生地打断秦如风,不要说了,我这么做,并不是将沐清影的死怪在他身上,更不是想用此来报复他,……说至此,我将头扭向了床里,拭去眼角的残泪后,轻声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秦如风冷凝地注视我片晌,似乎想起了什么般,森寒地悠悠问道,你,莫不是想他断了对你的念头,一心复业吧?他的话若萧瑟深秋的寒风,也若隆冬冰冻的河水般,让我浑身寒颤不已!我猛地侧头,愤怒、森冷地凝望着秦如风!我这么做,不排除有他所提到的想法,但更多的是因为,第一,我虽然爱夜浮生,却也知道因为我们对生活的最终追求不同,即便我将他强留在身边,或者迫他改变心意,就算将来我们勉强在一起,也会将我们曾经的痴爱全部埋葬在无尽的争执和埋怨中,第二,以夜浮生的心机和能力,夺取天下,若探囊取物,现今沐清影已经因为我的狂傲而妄送性命,让我的心负疚不堪,我已经害了一个人,更不想因此再耽误夜浮生,更何况,我现在身有残疾,又如何忍心拖累夜浮生一生?我希望自己独自承受这一切!秦如风见我冷冷地望着他,以为我因他说破了我的心事而恼羞成怒,嘴角一扬,幽幽地轻笑一声后,淡然地说道,想不到他当初设定为我的弱点的你,今日竟然变成了自己的软肋!说着,他不由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激狂、亢奋,笑得面红耳赤的秦如风,我不由怒由心生,虽然他所言不差,可是却让我听来刺耳不已!我气咻咻地操手指着门,呵斥道,秦如风,你给我出去!出去!秦如风敛了狂放不羁的笑,颇有感悟地说道,害人终害己!害人终害己!稍顿,他狠狠地瞄肋一眼我,扔了一句重话给我,即便他一心复业,鹿死谁手,也难说!说着,他又瞄了瞄我那无力瘫软的双腿,有些憾色地说道,可是,即便他输了,我觉得他也够值了!他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似一颗蛮石般,重重地敲打着我已经脆弱不堪的心,滔天愤怒若万丈海浪般疯狂地席卷着我的心!此刻,我若疯狂的泼妇般冲秦如风怒吼道,出去!你给我出去!话未说完,我只觉胸口一闷,喉头一腥,鲜血若汩汩泉水般从口中喷薄而出,只见白色被单、中衣上,红点四溅,犹若冰极寒雪之地绽放的万点红梅般!旋即,眼前一黑,人已经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醒转!缓缓坐起身子,放眼望向窗外,只觉暮色沉沉,烟霭迷朦!早晨明媚的阳光已经消失,空灵澄净的蓝天变为淡淡的灰蓝,如火般绚丽绯艳的晚霞在天际热烈地燃烧,将周围灰蓝的天空渲染成片片灰红!略带寒意的习习晚风,从大开的窗户涌进房间,吹拂着我的头发,轻抚着我的面颊!那丝丝淒淒轻风,浓丽的余晖晚景,让我恍然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仿若又回到了自己初到这个时代时的情景!一切的伤悲、恸心,纠葛顿然全部消失,好像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短暂的忘怀,让我心境澄澈、安宁!无奈,好景不长,转瞬,我便被吱呀开门的声音,从幻梦中硬生生地拖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一阵矫捷、沉稳的脚步声在空幽、岑寂的房间内轻轻地响起!那曾经熟悉的声音,让我不用探头回望,便也能猜到来人必是秦如风无疑!我静默无声地坐在床上,既未启口招呼他,也未侧首凝视,似根本不知他来了般,双目只是专注地望着灰红的天宇,望着若烈焰般的红霞!秦如风站在床边,注视我好一晌后,方在床沿边缓缓坐了下来!他垂首沉思,踌躇片刻后,才徐徐开口诺诺道,云儿,对不起!我……说着,他已经用手按住了我放在被褥上的一只手!我看也不看他,抬起另一只手,冷冷地将他放在我手背的手轻轻拂去,犹若撇去手背上的一抹尘埃,一抹污秽般!秦如风又望了望我,终于垂下头,愧疚地向我道歉,云儿,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提到他,便……我扭过头,漠然地望着秦如风,不带一丝情绪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吧!秦如风一怔,随即缓缓说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我的心立时若被万伏雷电击中了般,惊颤不止,那剧烈地颤动,让我差点坐立不稳!稍后,我耗尽所有的心力,勉强压抑下那波澜起伏的心潮,沉声问道,你全都告诉他了?秦如风摇了摇头,我告诉他你小产了,并照你的意思隐瞒了你的伤势!谢谢你!我淡淡地回道。
他很难过,想见见你!秦如风沉吟半晌,方对我缓缓说道。
有情奈何缘偏浅,万般痴情碎红尘。
落花有意水无情,唯有独自飘零远!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我会终身难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是,正因为对他怀着这份广袤若草原,深厚若大海般的爱,我才更不愿意与之再见!想定之后,我坚定地摇了摇头!秦如风沉吟片晌,终于点头道,那好吧!说着,他便起身向门外走去!没走几步,秦如风似又想起了什么,折转身,走回床边,极温柔地说道,云儿,我让人准备了鸡米碎肉粥,一会你用一点吧!顿了顿,他又说道,珠儿想见你!提起珠儿,我又不由想到沐清影,想到那夜我们在紫谰军帐内的情形,不觉间,一滴热泪又滑出了眼眶,顺着面颊滚落!我垂首,轻轻拭去那抹湿润,静思片晌,方答道,算了,萍水相逢,何必再见!麻烦你派人将她送回家乡吧!说着,我从枕下抽了一张银票,递给秦如风,这,拿去送她做路费吧!珠儿见我,无非是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可是,我当初救她,原本只是想利用那个机会接近让儿罢了!附带之举,何足言谢?秦如风将我的手缓缓推了回来,郑重地说道,我会安排妥当的!说罢,便向房外走去!我望了望秦如风离去的背影,又瞅了瞅尚捏在手中的银票,思虑片晌,终于不再固执,将银票收了回来!毕竟,今后的我,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谁知,刚至门口,秦如风又一次转过身,他冲我桀然一笑,云儿,待会儿我送你样东西,保证你喜欢!我微启眼帘,凝视着满心欢喜的秦如风,婉转地拒绝了他,谢谢你,不用破费!秦如风人一僵,方才满脸的笑意顿时凝固了,沉默半晌,他方悠悠地说道,我自己做的,而且,对你很实用!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知是因为重伤未愈,还是这几日过于疲倦,没多久,我竟然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糊糊,门外一阵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争吵声将我吵醒了![柳暗花明:第陆拾叁章 似锦繁英空飞落]还未待我睡意全消,方才的争执声已经被霍霍霍,嚓嚓嚓激烈打斗的声音给取而代之!那强劲呼呼做响的掌风,嘣嘣闷声隔挡的声音,暗示着房外交手的两人皆不是泛泛之辈!是谁在此处交手呢?难道是……猜测间,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阴狠的男声!秦如风,你要考虑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虽然它只若闪电雷鸣般在我耳畔一划即过,但是我却差不多同时就认定那是夜浮生的声音无疑!然而,那口吻、语气却非常陌生,因为它失去了我平日熟悉的若和煦春风般的柔和和若泉水淙淙流淌般的悦耳,变得似冬日绵绵细雨般阴冷,若魔鬼般狠历!我的心猛地一抽,似钢钻刺过般,有种撕心裂肺的疼,既为夜浮生此刻的固执痴心,也为我俩有缘无份的恋情!可是,事已至此,已经难以挽回!而且,即便有解决之法,那也得他付出超常的代价,那是我不忍不愿的,同时,也是他难以割舍的!我之前做了那么多,既然都无法让夜浮生死心,那么莫若来一个明确的了断!我想,于此情形,快刀斩乱麻会是最好的解决良策!更何况,此事毕竟是我和夜浮生两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有理由让秦如风夹杂其中!想着,我不由喟然长叹!略一思忖,我悠悠唤道,如风,让他进来吧!话一出口,门外交手的声音嘎然而止!默然片时后,门吱呀一声,被掀开了!夜浮生定定地站在门外,一双若墨玉,若碧波般的眼眸深凝地注视着我,万般悔恨,无限痛惜,若泛滥的河水般不断从中涌出,毫无停息地射向我!秦如风静静地站在夜浮生身后,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瞳幽静地凝视着我,不时瞟向夜浮生!我望着夜浮生那形销骨立的身影,望着他那憔悴至极的神情,胸中不由漾起一潮潮酸涩,它们深深地浸袭着我的心,我的人!不觉间,泪水若汩汩不止的泉水般又涌入了我的眼眶!我忙扬起头,极力平息自己难以名状的心绪,缓转一下满目的热泪。
稍适,我冷冷地望向夜浮生,启口淡淡说道,夜公子,这么急于见我,不知有何贵干?夜浮生一听,身子霎地一僵,一抹抹揪心的哀恸立时从他眸中宣泄而出,弥漫至整个房间!我仿佛已经能嗅到那哀恸的酸涩气息,心不由为之一颤!好一晌,夜浮生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幽深地凝望着我,一言不吭!既然无话,又何必再见?虽然满腹的眷眷不舍,虽然我希望此刻时间能停滞,让我再多看几眼我心中最最深爱的人,可是我也明白继续下去,恐怕自己难以再控制方才深埋在心底,似翻腾岩浆般的各种思绪,遂一咬牙,狠声说道,既然夜公子无事,那就……未等说完,夜浮生已经打断我,云儿,难道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那哀婉、深切的声音若碧落哀鸣,若泣血杜鹃!他的话似一个擎天巨棒将大地敲了一个洞般把我刚刚平息的心又捅了一个巨大的破口,方才深埋心底似滚动不止、灼热不堪岩浆般的心绪一下冲天而出!它似翻天巨浪般,狠历无情地拍击着我的心,淙淙热泪若迢迢春水般不停地流淌,我忙阖紧眼帘,却无法阻止它的继续!方才笃实的心,一下变得游离不定,坚强的意志行将崩溃!就在这一瞬间,眼角余光却蓦然瞥到了床尾不知何时放置的一双精致可折叠的木杖,我立刻从哀凄、犹豫不决的情绪中脱拔而出,清醒地回到了现实!我抹尽面上的泪水,一狠心,冷凝地说道,夜公子,从那份休书起,你我便情断义绝了!说至最后,刻意强调的四个字,似颗颗巨石般重重地击在了我的心上,使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夜浮生紧抿双唇,阴冷地凝视着我,刚才满目的哀悲和疼惜斯时已经烟消云散,他那双若秋水,若寒潭般的眼瞳中不断漾出波波若千山寒雪,若万年冰川般的冷彻和冰凝!我感到房内的温度似在急速下降,快要凝结成冰了般!相视良久,他方敛了所有的情绪,古井无波的冷眸斜睨眼我后,转身大步离开了!他的离去是那么悄寂无声,那么落寞,若孤鸿过影,若片雪飞天,……望着夜浮生悠然消失的背影,心中方才所有的情绪陡然全都冒了出来,我猛地双手蒙面,低声地抽噎起来!懊悔、遗恨、无奈而痛苦的泪水,似奔涌的江河般,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它们冲刷着我的脸颊,也冲刷着我的心!秦如风走进房间,反手掩上门,慢慢踱步到床边!他沉吟半晌后,轻声宽慰我,云儿,别哭了!云儿两个字,似一颗警醒石般,让哀凄的我恍惚间又以为是夜浮生在柔声宽慰我,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蓦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坐着的竟是秦如风,刚刚萌生一丝希望,一点曙光的心又重堕黑暗之中!我不由冲着秦如风暴喝道,不准叫我云儿!不准!说罢,我又捂着脸,哀伤地哭泣起来!秦如风一怔,沉寂片晌后,悠悠地问道,休书,不是他写的吧?那轻幽若环佩相扣,若玉珏相碰的声音,本是极其悦耳,可此时我听来却无疑似平地惊雷般!我猛地抬头,有些诧异地望向秦如风!秦如风却站起身,缓缓踱到窗边,背手而立!一时间,房内岑寂幽幽。
渐起的晚风习习吹进来,轻拂着秦如风的衣袂,那白色的衣襟随风飘扬,似偏偏起舞的精灵,那灵美幻化的舞姿,似在无言地表述着秦如风此刻纷繁复杂的心绪!良久,秦如风方深幽地问道,那份休书,可是你为了接受我的交易而准备的?终于,秦如风还是猜到了!不过,那都是我之前的想法了!自我经历沐清影的离去,知晓自己身有残疾之后,心中的想法便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想得,必然要有所付出,正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而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拿去做任何交易了!更何况,经历了这次沐清影的离去,我的心已经如死灰槁木般!天下何其之大,人何其之多,我一个芊芊弱女子,做何再管那些与己无关之事?当初,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固执和所谓的善心,沐清影又怎么会为了我妄丧性命?想着,无尽的悔恨又若浓雾般重新涌现,沉沉地包裹着我的心!斯时,秦如风却出人意料地说出一句话,让我错愕不已!交易依然有效,只要你愿意!平静若镜湖般的声音暗透着一股无比的坚定!我惊愕地望着秦如风,片晌之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秦如风转过身,注视我片刻,却沉然不语!之前,秦如风的交易若说还能解释,那么现在他这么说,确实让人匪夷所思!毕竟,现在我和夜浮生已经没有了关系,我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利用价值,现在若想通过交易来利用我钳制夜浮生,无疑已经若痴人说梦了般!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继续交易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当然,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真得爱上我!然而,不论是何原因,我已经不关心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再在这种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的环境中继续生活下去!待查明芳婷的真相后,我便会离开这一切的是是非非,至于他和夜浮生的争斗,那已经不是我能再过问的事情了!想定之后,不等他开口,我便低声回道,不必了!秦如风乍听,眸光猛地一暗,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稍适,他的眸光不期然瞥向床尾的那双精致可折叠的木杖,刚才拿来时,你睡着了!稍顿,他又继续说道,本为你做了一副轮椅,不过想来你现在不会用,便又为你赶制了一副木杖!说着,他的目光又瞟向床前几案上早已经凉透了的鸡米碎肉粥!我垂下眼帘,淡淡地回道,多谢了!秦如风缓缓走了过来,一把端起几上的鸡米碎肉粥,沉吟片晌,淡然劝道,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别因为行动不便,便减少饮食,那样会伤了孩子!说罢,他径自向门外走去!望着秦如风离去的背影,我不由恨然长叹:秦如风,我终究不是你的芳婷,你又何苦再徒毫心思?无奈春雨无情意,似锦繁英空飞落。
秦如风每日都亲自为我端来一日三餐,并且做到顿顿不重样,餐餐荤素协配!想着他一番苦心,一颗本已伤痕累累、哀恸消魂的心不由有些负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说起初我还有些怀疑他或许别有用心,那么在近一个月无微不至地服侍后,恁多猜疑,便早已烟消云散!除了必须他回避之时,其他时候他都基本上陪在我身边!除了每日必要的治疗之外,他竟主动、悉心教我弹琴!因为毕竟怀着孩子,过多的哀伤和悲凄,对孩子不利,所以我也想藉此稍稍舒散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免自己过久地沉浸在那些哀伤中,遂也专心致志地学习起来!我们很少交谈,一个只是聚精会神地学,一个只是一心一意地教,有时夜以继日,有时甚而几日几夜!在平心静气,专心致志地学习下,我竟然能粗略地谈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在静默地轻弹中,表面上我似乎已经忘却了过往的一切,但是,我心里却明白,它们只是被我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它们将是我今生永不可揭示的伤疤!它们,在我忘我习琴间,在我沉浸在婉转优美的乐曲间,若池鱼冒出水面,若鸿雁悠然飞过,不期然随着指尖地拨动,琴弦地鸣彻,悄悄宣泄!夜浮生,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秦如风不提,我也尽力地淡忘着他!虽然,明知这么做,只是徒劳,因为夜浮生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际,我的胸间,它们是不可磨灭的痕迹,将伴随着我整个后半生!它们,将是我记忆深处最值得珍藏的东西,似颗颗珍珠般,虽然它们并不是所有的都珠圆玉润,莹洁无暇,但是,于我而言,却弭足珍贵!它们,将是我年老之时,独自坐在夕阳下,唯一可珍视,可咀嚼的东西!当然,其中还有我今生的最痛——沐清影,他是我这段生活,难以或缺的部分!这日,练了一会琴后,我觉得有些累了,遂将那把秦如风送我的琴搁置至床前的几案上,准备歇息一会!这几日,秦如风来得少了!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从他越发严峻的神情,可以猜到情势越来越紧张!可是,我却连问的兴趣都没有,因为这些与我无关!谁料,正待我喝了一会茶,想小憩一下时,秦如风却来了!云儿,今日感觉如何?秦如风掀门而入,温和地问道。
我抬眼瞅了瞅一身白衣的秦如风,点了点头,还行!秦如风缓步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后,和声说道,明日,我们要启程回京了!我蓦然一惊,迟疑片刻,恬静无波地应道,嗯。
我淡漠的表情显然让秦如风有些惊诧不已,他眼瞳微睁,双目满是疑惑!稍顿,他不解地问道,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你为何不问问沐清影是否安葬?为何不问问让儿如何了?为何不问问……听到沐清影几个字,我的心又若被刺猬刺了一下般,猛然收紧,一阵彻入骨髓的疼痛袭上了胸!我的手不由轻颤,一不小心,差点失手将尚握着的茶盏打翻在地!稍适,我缓转一下心情,故作不以为意地一笑,能做的,我已经做完了!至于沐清影,……说至此,我的心又一次若被皮鞭抽笞般,疼痛至极!原本平静若一条直线般的声音陡然变成了一条起伏不定的曲线般!稍顿,我徐徐说道,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会在有生之年,一直为他祈祷,也为自己的罪孽而忏悔!说至最后,那份难以述说的沉重和愧疚让我的声音变得细若蚊呐!同时,若海般深厚的悔恨又涌现心头!听着,秦如风不由悲声长叹,云儿,你变了!稍适,他恢复了平静的声音,继续对我说道,让儿,已经回去了!双方签署了互不侵犯盟约!另外,军中已经传遍赵彬阵亡的消息,明日我们就会扮作军士扶杦回京!其他的,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他们必是使了一个掉包计,用沐清影的尸身化妆成赵彬,而赵彬将易容为沐清影,一同赴京!至于兵马调动,想来这一个月都已经安排妥当!那么我,以什么身份同行呢?秦如风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边为我的盏中续茶,一边缓声说道,你,得受一点委屈了!因为对外,你只是个受伤的小书童,所以只能乘坐一辆简陋的马车!稍顿,他又宽慰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将里面的一切打点好,保证尽量舒适!我抬眼,瞅了瞅低眉垂眸的秦如风,沉吟半晌,终于发自内心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你!秦如风一听,提壶的手不由一僵,兀地停在了半空!他悠悠地抬起眼帘,深幽地凝望向我!正在这时,我却感到有一束冰凝若极地寒柱般的眸光正森幽地射了过来!秦如风似乎也感到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房门![柳暗花明:第陆拾肆章 往昔情意今日恨]不知何时,一身紫衣的夜浮生已经来到了门外,悄寂地站在那里!他面颊凹陷、脸色苍白,双眼有非常明显的浓黑眼圈,眼睛里血丝密布,若一张红丝网,那若碧潭般的黑眸在其映衬下,更显熠熠有神,不过,此刻却似遭遇隆冬般,满是若霜若雪的冰寒!夜浮生阴冷地盯着我,狠戾地说道,秦如风,你现在可以出去了!我要和贱内单独聊聊!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低沉而鬼魅,若从地狱幽冥中传来的般!在他那冷寒若雪山之巅的眸光下,在他那邪魅若夜鬼、阴沉若寒冬飞雪的声音中,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凌州别舍时的感觉,那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感觉,又一次清晰地回到了身边!他曾经的温文尔雅,往昔的柔情蜜意,斯时在我脑海中消失殆尽,一丝恐惧陡然升起,若冰河上的一条裂缝,正在缓缓延伸,不断向四周扩展!秦如风坐在床边,冷冷地望着夜浮生,一动不动!说实话,我心底其实也是希望秦如风能留下来的!当然,这无关于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期望在我恐惧和无助时,有个人能陪在我的身边!夜浮生见秦如风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目光一沉,那若天上闪星般的眼眸立刻变为若风雪交加的暗沉天空,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般!他一边缓步走进房间,一边狠声说道,秦如风,你现在最好立刻离开!秦如风一听,眼眸中悄然熠起一丛怒火,它们在他那黑丝绒般的眼底灼灼燃烧,一点点剑拔弩张的感觉正悠悠而起!空气中似乎都已经弥漫起缕缕呛鼻的火药味!夜浮生斜睖了秦如风一眼后,邪邪地一笑,睿王爷,你别忘了,现在我们虽在青镛关,可是只要我一封信,便可在顷刻间将这里的一切毁于一旦!更别说,你和赵彬,还有追风堂,现在实际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说着,他已经走到了近前!忽然,我眼前一花,一抹红紫一滑而过,同时,一阵淡淡的如兰馨香和着一股清风也扑面而来!这久违的香气,若一丝引线,牵动了尘封的记忆,让我回想起了自己和夜浮生过往的一切!曾经的甜蜜,又涌现心头,不过旋即它们便幻为无限的哀伤和无奈!转瞬,手中已经空落落的了,方才握着的杯子不翼而飞!抬眼望去,杯子已经被夜浮生钳在了手中!我面上尽力保持着恬静无波,幽幽地望着正扬着脖子喝着盏中茶汤的夜浮生!待一饮而尽后,他方鬼魅地一笑,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了秦如风兀自还提在手中的茶壶,优雅地为自己再续一杯!莹绿若翡翠,清澈若山泉的茶汤从洁白晶莹的壶嘴缓缓流泻而出,注入了精巧的白瓷杯中。
那悠扬美丽的曲线,那若泉水叮咚的声音,构成了一幅生动、优美的场景!三双眼瞳皆专注地凝视着这一切!突然,壶嘴一扬,碧绿的茶汤顿然消失,眨眼间,只听晃一声重响,茶壶已经被重重地礅在床前的几案上!夜浮生轩了轩眉,云淡风轻地一笑,倘若王爷,对秦家的江山,还有一丝眷恋的话,最好不要把我惹急了!声音若丝竹轻响,若天籁婉妙,却字字如雷,重重地敲击着在场的每个人!秦如风微微一愣,思虑片晌,缓缓地站起了身!方才对秦如风萌生的那丝期盼,此刻若肥皂泡般破灭了!蓦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澄澈若山泉般的眼眸,幻现在我的眼前!斯时,我陡然明白在这个世界,真正能在我恐惧、无助时,全心全意陪伴在我身旁的人,只有他--沐清影!只可惜……想着,我不由轻轻握住了他留给我的玉佩,同时,丛丛哀伤若浓云翻滚般涌现于心!秦如风静伫当地又踌躇须臾后,回眸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后,终于扭过头,大步地离开了房间!夜浮生目送秦如风离去后,徐徐地掩上了房门!稍适,他方回身,深幽地注视着我!不过,眼瞳中已经抹去了方才的阴冷和邪魅,取而代之的是揪心的伤痛和哀凄!云儿,别再这样了,好不好?夜浮生低婉、哀伤地说道。
他那哀婉的声音,凄痛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为之一震!可是,心中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沉吟一时,我沉静地问道,夜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冷漠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惊讶异常!夜浮生一怔,旋即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激越地说道,云儿,不要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不要!望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任是铁石心肠,此刻怕也是化为了一滩秋水!我的心若狂风暴雨中的大海,滔天巨浪,席卷翻腾!往昔的一切,从凌州别舍,至青镛关的所有过往,皆又一次清晰地闪现于我的脑海!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柔情蜜意又回到了我的心间,一度坚实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泪水若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从我的面颊滑落!夜浮生圈紧了揽着我的双臂,那紧固的拥抱仿似想将我纳入他的身体般!他一边热烈而狂野地吻着我的耳际,一边低语道,云儿,我可以放弃复业,只要你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他的话若晴空霹雳,若六月飞雪,让我震惊不已!这一句轻轻的许诺,曾是我长日以来暗自期盼的,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今天,今天,我终于听到了!此刻,若云开见日,一丝灿烂、明媚的阳光从云隙间泻出,给我冰寒、阴沉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一点惊喜!我抬起婆娑的泪眼,沉静地凝望着夜浮生,颤抖着举起手,轻柔地抚上他那已近似皮包骨的面颊,那早已失去当日俊异神采的脸!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交揉,百感交集!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我的爱,我怎么忍心拖累你?怎么忍心让你为了一个残疾的我,而放弃你多年来的苦心追求,放弃你即将垂手可得的江山呢?就在这时,夜浮生一句轻柔的话语,似一声闷雷般,震得我脑中一片空白,呆傻当场!你这招着实厉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悄然升起!我莫名地望着夜浮生,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夜浮生抬起头,幽静地瞅了我一眼后,缓缓松开了环拥着我的手!稍适,他沉声说道,当初,你在新摩城,留下那首词和休书,便清楚地向我表明你不赞同我的做法,更是向我说明若我要取江山,便必定会失去你!对吧?我思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夜浮生拿起几上的茶盏,啜了口茶,嘿然良久,方说道,接着,你便和小弟,……说至此,他平静的声音中隐隐蕴起一抹浓浓的哀恸!稍顿,他又继续说道,劫了让儿,想来你是在听了我和诺尔的对话后,才这么决定的吧?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我两难取舍的选择中,在你这一侧增加了一块极重的筹码!听着夜浮生越来越不对味的话,仿若和暖的春日转眼变为了肃杀、萧瑟的深秋,我渐感阵阵寒瑟!夜浮生瞥了瞥我,有些醋意地说道,然后,你在我来之后,便刻意与秦如风保持亲密的姿态!这一步步,你事先都计划好了的吧?起初,我还有些不解,直至听到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后,方明了一切!听至此,我顿若坠入了万丈寒潭般,浑身颤栗不已!原来,在夜浮生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机深重,为了逼迫他放弃复业,而不惜假意和他人欢好,甚而不惜牺牲对自己最好的人性命的人!浓重的悲哀和失望,仿若腻雲笼日,仿若暴雨倾盆,在我心间攸地漾起!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夜浮生,凝视着这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不由怀疑他还是不是我心中的夜,是不是我至爱的人!怔想间,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我忙十指紧扣,极力掩饰住自己彭湃的心绪,浓厚若棉胎般的哀凄和难过,待心境平缓一点后,才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夜浮生,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夜浮生一怔,方才的哀伤霎地烟消云散,他有些恼怒地质问道,难道不是吗?小弟为了救你而丧命,一个月了,你没有去看过他一次!我和你夫妻一场,你却不惜伪造休书,要离我而去!为了劫得让儿,甘愿冒着失去生命和孩子的危险!分开不过几日,你便和秦如风出双入对,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更甚而,日夜相对,琴瑟和鸣!如果你不是为了逼迫我在复业和你之间做出选择,对这一切,你如何解释?稍顿,他满目愤然地盯着我,继续说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自己的亲人对我耍弄心机!换做别人,早已恩断义绝,不过,对于你,是特例!因为事情已经出乎意料地发展到了我无法控制的地步!我立时若五雷轰顶,若闪电强击,脑际一阵轰鸣,眼前闪现着夜浮生忿然、气恼的神情,耳畔回响着他的声声抢白,一颗心渐渐破碎成了千万片,整个人若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般,虚软无力!我阖紧眼帘,颤声说道,夜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顿一顿,蓄起体内所有的力气,尽力平静地说道,我从未想过逼迫你放弃复业!离开你,是因为我厌倦了和你一起亡命天涯的生活,厌倦了那种整日里在刀尖上行走的动荡日子!再者,你……说着,我故意轻蔑地瞄了瞄他,随即不屑地说道,说得好听,是前朝遗孤,说得难听,就是乱党余孽,而秦如风地位尊崇,且他的才学也不亚于你,虽然他现在暂时蒙冤,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这,是你不可比的!而且,跟着他,我还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更何况,在临危处难之时,他首先想到的是保护我,让我免于危境,而你对我,却只有处处时时的利用,甚而不惜在明知我有孕在身,还让我孤身独闯龙潭!就凭他对我的这份心,选择他,也是勿庸置疑的!这一袭违心的话,似滴血、凝神而成的般,让我肝肠寸断,痛彻心扉!夜浮生身子猛然一震,一抹抹凄痛和震惊,从夜浮生那双若西岭寒雪般的明眸中射出!他冷凝地注视我良久,方狠声问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我一咬牙,重重地点头应道,是!夜浮生哀伤地瞥了眼我,颤声问道,那么你之前的那些话,……从他那耀若天上繁星的眼眸中,我看到了残存的最后一丝期望!未等他说完,我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之前的话,全是骗你的!夜浮生一听,黑眸一暗,若两颗炭石般,无尽的哀伤和难过顿时涌现,不过,旋即,又全都没入了那两汪深潭中!旋即,一波波肃杀、森冷的寒气,从他黝黑的俊眸中射出,那透骨的寒气似能将我冰结了般!他阴戾地瞪了我良久后,方狠声说道,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稍顿,他又沉声补充道,而且,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位尊崇!说罢,一扭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那曾经因为有了爱而变得暖煦的心,又一次冰冻起来!可是,我也彻底摧毁了自己在夜浮生心中的一切,一颗心若大石压住了般憋闷,又若万箭攒过般痛彻骨髓!斯时,只觉体内血气向上一涌,胸口一窒,喉头一腥,哇地喷吐出一口暗红的热血。
血点四溅,落在洁白的被褥上,宛若朵朵雪地红梅!转瞬,我眼前一黑,人已经失去了知觉![柳暗花明:第陆拾伍章 花开花落自凄凉]在叮叮铃铃、得得得的车马行进声中,在轻微的摇晃间,我缓缓苏醒!眼帘一启,一片朴素的蓝灰映入了眼帘!这是在哪里?稍一定神,方兀自猜测此刻应该是在奔赴京师的路途上吧!转眼间,昨日夜浮生忿恨的神情,阴冷的话语又浮现脑海,萦绕耳畔,似剜心掏肺般的疼痛又一次袭上了胸,不觉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既为了夜浮生对我的曲解,也为自己亲手撕碎了夜浮生对我的最后一丝情意!轻轻抹去溢出的热泪,然而,还是有些许已经悄然滑进我的双唇,涩涩的咸,在口中缓缓漫开,正如我此刻的心情般!一阵低噎饮泣后,闷涩的心情方稍稍舒解一点!我艰难地撑着车壁,慢慢坐起了身子,这一个极简单的动作,却似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待我坐直身子,整个人似已经濒临虚脱了般!我无力地靠着车壁,大口地喘气!此刻,我醒悟到自己的内伤在一次次激越的情绪促进下,在无尽的哀伤和悲凄中,恶化了!不过,显然还不至于死,否则夜浮生应该能感觉到,并立刻察觉我的异样!缓过劲后,我开始打量起这马车来!虽然它的制作和布置都极粗陋,可是那厚厚的垫缛和被子,那陈于角落几案上的茶壶、杯子、点心和几下的带盖瓦罐,清晰地表明了秦如风的体贴和细心!我不知他是真心所为,还是出于愧疚!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谢谢他的!我双手撑着褥子,一点点将身子挪到了几案旁,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好不容易爬到了小几旁!爬?有些让我无地自容,却也是此刻我真实的写照!这么痛苦地活着,是我不愿的!我是一个懦弱的人,至少从现在看来是这样!真的,在内心深处,我是那么的渴望结束这不死不活的生命!死亡,于我而言,是一种最快乐的解脱!可是,偏偏我不能死!那份渴求,终成了我最奢侈的幻想!无论如何艰难,我都要活下去,为了孩子,也为了清影,更因为自己的生命早已和自己的至爱紧密相连了!想着,心头一酸,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若两簇小溪般,淌于我的面颊!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凉茶后,和着咸涩的泪水,一饮而尽!那丝丝凉意,微微的咸,淡淡的涩,从口中直传至五脯六脏,让我哀凄、沉痛的心,有了一点点清明!既然选择了,再大的委屈也得承受,更何况,这样的抉择,即便让夜浮生恨我入骨,而我心底事实上也是甘愿的!毕竟,优秀如斯的他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守着我,毕竟不会是一个男人的梦想!因为,男人的世界应该是在天地间,而不是在女人身边!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例!从古至今,皆是如此!爱上他,我不后悔,走到今日,我也甘愿,我唯一的恨,唯一的愧,便是清影的离去!烦乱、哀伤的心绪让我没有一丝胃口,那碟精制香诱的点心,在此刻的我看来,犹若白蜡般!我又喝了一杯凉茶后,便徐徐挪至车窗边,轻轻地将帘子一角掀起!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草原!而我,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只是静静地感触着和煦清风若柳絮般轻柔地拂触,深力地吸着夹在清风中的点点青草芳香和淳朴的泥土气息!这一刻,让我忘记了所有,心灵空净澄澈!可是,转瞬,风止香消,我又回到了现实中!喟然长叹一声后,正要放下帘子,却感到了一道惊异目光的凝望,循望过去,正对上了一双灿若明珠般的黑眸!它让我想起了一双永远也无法再睁开,却永久地映在我脑海深处的,若山泉般清明,若千山雪莲般纯洁的眼眸!定睛一看,面容也极其相似,脑中立时闪现了三个字--沐清影!就在这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时,我恍然明白,他不是他!因为他周身,特别是眼眸中那股斑斑正气和威严,是沐清影所没有的!略一回神,我方明悟这个沐清影是易容后的赵彬!看着他深幽惊奇地注视,察觉他刻意送了缰绳,放缓了马速,与我乘坐的马车并驾齐驱,一丝惊异陡现心中!不过,转瞬,我便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我面上的残泪!方才只顾着自己的心绪,却望了依然挂于颊上的滴滴泪水!我忙放下了车帘,无声地拭去那昭示着自己哀恸心绪的痕迹!午间,我们到了寒漠城!扶杦兵众在一间小店内匆匆用过午膳后,便又启程了!秦如风没有来找我,不过,倒是让一个小二为我送来了一份饭菜!而我,一来因为行动不便,二来也是怕让夜浮生他们瞧出端倪,便一直躲在那辆小小的马车里!因为出恭不便,所以基本上也不敢喝水,餐也用得极少!虽然,有些担心腹中的孩子营养不良,可是我也真真是无可奈何,心中唯有期盼这长途跋涉快快结束!过了寒漠城,路途变得崎岖,坎坷,车辆颠簸不堪!幸好,秦如风为我铺了厚厚的褥子,否则恐怕不到一个时辰,我便会在这简陋的小车里散成千百块碎骨了!一路急速行进,到得夜深之时,方在一片山林间驻营!车马喧嚣,人声嘈杂,好一阵后,外面方渐渐安静下来!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车隙间便悠悠飘进股股袭人的肉香!那诱人的香味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在野外露营;那一次,是我竟然在相交近半年之后,才发现夜浮生竟然不食荤腥;那一次,我硬逼着沐清影唤我姐姐!过往的欢声笑语又一次在耳畔回响,我的心,我的人仿若又飞回到我眷恋的过去,我深切怀念的美好往昔!夜色沉寂如水,远处宿营地人们低语交谈的声音,在凉凉的晚风时而吹过时,悄然飘入我的耳际,仿若蚊呐般!就在这时,一阵脚踏枯枝的吱呀脚步声悄然响起,从起初的似有若无逐渐变得清晰,它不似踩在地上,却仿若踩在我的心上!谁?那陌生的步履声,绝对不是秦如风的!我不由全身一紧,浑身的寒毛似乎都立了起来!柳云昔,我是李东!我不由长吁口气,轻轻掀起窗帘,探首车外!深邃若泼墨般的夜空下,繁星无数!远处熊熊燃烧的丛丛篝火,散发出澄亮的光芒!众人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不时交头接耳几句!蓦然间,一种冷清孤寂的感觉在我心间陡然升起!或许,我应该慢慢习惯这种形影相吊,茕茕孑立的孤冷,因为它有可能将是我今后生命的主旋律!抬眼一望,李东已经走到了近前,他拿着一条似兔腿的东西!李东望着我,轻声说道,王爷让属下送一条兔褪过来!我微微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谢谢你!说着,已经探手窗外,接过了那条烤得焦香的肉腿!我慢慢得品用着那只兔褪,细细地思虑起这一年多的经历!偶然地机缘,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短短一年时间,便让我经历了太多的爱恨情仇,我觉得好累!不是没有想过回去,只是首先我不知怎样才能回去!再死一次?我不敢冒这个险!尚有它法?我不得而知!其次,即便有,心中也着实放不下这的一切,至少现在还割舍不了!怔想间,一阵凉薄浸人的夜风突然拂过我的面颊,让我不由打了个激灵!循望而去,秦如风已经打起了车帘,正准备跃上马车!那双若黑水晶般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我沉静地瞅了眼他,淡淡地说道,谢谢你!说罢,低首,就着几旁小木盆中的清水净了净手,准备抚琴!不知为何,方才虽然只是匆匆地一瞥,却让我感觉到今夜的秦如风有些异样!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嘣一声,直入云霄,划破了夜色的静谧,惊得树上早已栖息的鸟儿扑腾扑腾飞了起来!指尖正要拨响下一个音符,秦如风却一把摁住了琴弦,只听嗡一声闷响!我注视着秦如风修长却骨节分明,若玉雕成般的手,静默半晌,方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什么话,说吧!夜色岑寂宛若碧波,山林间特有的清新气息,在万籁俱寂,在焦香散去之后,逐渐显得浓烈起来!它们从车隙间钻进了马车,盈入了我的鼻,为我带来了一丝生命的气息!好一晌,秦如风有些心疼地问道,云儿,你怎么吃得这么少?轻轻地问候,拨响了我的心弦,心下一酸,万般委屈和无奈涌上心头!我面上装作似没有听见般,手指沿着琴弦轻柔地滑动,一丝真切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真实的感觉,让我明晓自己尚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斯时,秦如风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幽幽地问道,云儿,你生我的气了?一丝温暖从手背传来,可是这份温暖不是我期望的,它是那么的陌生,让我如触芒刺!我忙一下抽出被他含握着的手,尽力恬静无波地回道,你有你的立场!我理解!秦如风一怔,稍适,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摇了摇头,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哀怅一声后,又继续说道,再说,那毕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秦如风深叹一息后,温言劝慰道,云儿,你不能再激动了,必须绝对静养,否则你双腿恢复的可能性便愈发渺茫了!自己内伤的加重,早在预料之中,所以此刻听他提及,并不惊诧!我淡然地回道,没有性命之忧,便无碍!秦如风似乎被我这种漠然的态度给激触了,他一把握住我的双臂,满目痛惜地望着我,云儿,别这样!别这样!说至此,他慢慢阖紧了眼帘!秦如风紧固地抓握,让我的双臂生疼生疼!不知是因为他的情绪触动了我心底的哀伤,还是因为那来自臂膀的疼痛,不觉间,一滴泪水从眼角溜出了眼眶,顺着面颊滚落到了手背上!那凉凉湿湿的感觉,又一次搅动了我心中的悲哀和痛苦,胸间一梗,万般心绪漫了上来!这时,秦如风微启眼帘,满含痛惜地凝望着我,真切地说道,云儿,在我心中,你是温宛可人的,你是伶牙俐齿的,你是活泼可爱的,却从没有这般心如死灰,形若槁木的样子,看着你如此,比剜了我的心还难受!云儿,虽然我做不到你是我的唯一,却可以保证你是我的最爱!云儿,嫁……我使劲全力,摔脱他的双手,拭去颊上的泪水,毫不犹豫地说道,秦如风,你为我做的,我谢谢你!可是,我很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有欣赏,有怜悯,有同情,唯独没有爱!说至此,我缓了语气,徐徐说道,因为你的爱,已经全给了芳婷!不过因为我长得貌似芳婷,才让你产生了那样的错觉!更何况,我也不爱你!说至最后,我的声音已经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了!几许愧疚,还是几许感动,我不知道,只知此刻这句话有些难以述说!秦如风急急地辩解道,云儿,……我闭上双眼,冷冷地打断他,王爷,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要休息了!秦如风怔在当地,深静地凝望我片晌,终于缓缓地离开了!刚下马车,他又打起车帘,回头补充道,我不会放弃的!说罢,转身离去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而我的心却再也无法保持幽寂无波!这是是非非,情感纠葛,何时能结束?爱,我不想再碰触,只想平静地生活!待查明芳婷一事后,无论如何,我得设法离开了![柳暗花明:第陆拾陆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接下来的两日,我们都在客栈投宿!为了避免被人察觉伤势,每次都待大家去用餐后,秦如风方才匆忙赶来,将我抱下车,送至房间!自那晚后,我基本上不和秦如风多言一语,除非迫不得已!我以为赴京的日子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孰料在赴京的第四日,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虽然,那黑影只若孤鸿一瞥,却深植于我的心,让我久久难忘!这天,我们还是依例包下了城中一间最大的客栈!车马俱停在客栈后院,大家全都去大厅用晚饭了!我,依旧静坐在马车里,等着秦如风的到来!虽然我有拐杖,可是用其行走起来,依然十分不便且极缓慢!倘若用轮椅,无疑更是告示所有人我双腿的残疾!这样,如何还能瞒过夜浮生?无奈之余,唯有枯等秦如风了!通常,秦如风会在大家离去后,一柱香的功夫,也就是大家用餐的时候,来接我!可是,今日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依然不见他的踪影!我心里不由暗暗有些焦急起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护柩的兵众,分坐在十来张桌子旁,静静地用着晚饭!秦如风,赵彬、夜浮生、李东、李参军和沐清涧等几人坐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圆桌旁,享用着晚膳!不过,一向优雅、闲适的秦如风,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神色焦急,坐立不安,似有什么事情般!本来,他早应该离开,去后院接柳云昔了!孰料,今日夜浮生不知是有意刁难,还是吃错了药,定要他留下来一起喝酒!夜浮生拿着竹箸,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片鱼,慢慢地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味起来!待一口下肚,方意犹未尽地含笑对秦如风说道,李兄,这玫瑰鱼片,做得着实不赖!入口清香,口感细腻,非常不错!来,来,尝一尝!原以为几杯酒过后,夜浮生便会作罢!谁知他却越发来了劲,非但没有一点歇止的意思,反而更加热情地劝菜斟酒起来!秦如风恼恨地瞅了眼夜浮生,冷冷地拒绝道,谢了!在下没有兴趣!说着,搁下筷子,便欲起身离开!凝噎分离,温馨淹荡,铭心痛楚!蓦然相见,恩情决绝,肝肠寸断!一个月来,光是想想云儿和秦如风在一起鸾凤和鸣,夜浮生浑身的血液便若沸腾了般,汹涌流淌!嫉妒,宛若巨浪狂潮般无情地拍击着他的心,吞嗤着他的理智和冷静,脑海中只剩无尽的狂念疯欲!夜浮生一把拉住秦如风的胳膊,不咸不淡地问道,李兄如此匆忙,不知有何要事?莫非又去陪你的小书童?说着,一抹酸涩、忿恨之情悄然隐现那两汪乌黑的漩涡之中!这一席讥言讽语,虽然声音极轻,却足以让大厅内所有的人都听到!话音落地,几个不知好歹之人,便忍不住轻笑出声!本因有些醉意而双颊通红的秦如风,一张面庞立即似只熟透了的茄子般涨得通红,狭长的凤目微眯,恼怒地瞪着夜浮生!好半晌,方缓缓说道,正是!在下有此癖好!不知夜公子可有兴趣?说着,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夜浮生的面颊,貌似要轻抚般,但是精通上乘武学之人一眼便看出,此刻秦如风那似极轻柔的抚摸,其实已经化掌为刀,直直地坎向了夜浮生的颈部!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一旁的赵彬,忙拉住夜浮生,哥,罢了!饮酒本是乐事,既然今日李大哥有事,莫若改日再续?夜浮生一边隔挡着秦如风的掌,一边将凌厉的目光攸地射向赵彬,思忖半晌,才徐徐放下手,缓缓收了内力!稍适,方宛儿一笑,既然李兄有事,在下也就不再勉强!秦如风怒意斑斑地横了夜浮生一眼后,拂袖而去!望着秦如风离去的背影,赵彬踌躇半晌,方似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道,为何每次用饭他都如此行色匆匆?这一句似极不经意地轻语,若块大石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了丝丝涟漪般,让此桌依旧在坐的所有人,不由惊诧不已!夜浮生细细地品味着赵彬这句极有深意的话!斯时,前几日和柳云昔争执的对话又响彻耳畔!他再一次将那日的话从头至尾细细咀嚼一番!蓦然间,一个惊天的疑惑在他脑海闪现!从初识至成亲,云儿应该知道经过爹当年的苦心安排和自己多年的精心布置,夺位已经易如反掌,倘若她真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又为何会在此时离自己而去呢?再者,自青镛关启程后,从未见过云儿和大家一起用饭!原先,自己以为必是云儿不想见自己,而刻意回避。
可是,现下想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倘若云儿真是蔑视自己而一心选择秦如风的话,为何还要躲避众人呢?而秦如风每次一到用餐便行色匆匆,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那时自己完全沉浸在哀愤和痛恨之中,并未对此细想!现在,将这些联系起来,细细一思虑,便越发觉得事情有些异样!难道……,其中另有蹊跷?此刻,一抹恐慌和不安由心底悄升!先前被气愤、嫉妒蒙蔽的心,仿若一块积满尘埃的水晶般,在此番思虑下,晃若被雨水冲刷了般,变得澄澈而又明亮!夜浮生举目望向赵彬,赵彬只似什么也没说过般淡淡地回望着他,不过,筷子却似无意般指向后院!夜浮生猛地放下筷子,若幻影般一下闪出了大厅!----------------------------------------------正在我焦灼不安之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际!那逐渐清晰、笃实的声音,让我心中有了一丝喜悦!我微微打起车帘,从缝隙间向外一瞟,秦如风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不过,定睛细细一瞧,却发现他满脸的愠怒!转眼间,秦如风已经来到了车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我微微颦起双眉,有些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今日怎么饮了那么多酒?秦如风深幽地凝望着我,一言不发,稍适,他双手一探,已经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中!望着他那若黑色丝绒般的眼底渐起的熠熠火苗,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多言一语,极怕此刻一点点不适宜的举动或言语,惹恼了现下微带怒意和醉意深深的秦如风!因为我们一直向南行进,而时节已至春末,身上的衣服皆有些轻薄!隔着薄薄的衣料,我感触到秦如风滚烫的双掌紧贴着我的肌肤,让我尴尬不已!平日,秦如风都极其注意,尽量用双臂揽着我,手掌是极少这样毫无顾忌地触摸我的身体的!微启眼帘,正触上他那若墨玉般的眼眸里如熊熊烈火般的炙热,我极力镇定地说道,秦如风,送我回房!秦如风充耳不闻,只是俯下头,热切地注视着我!他灼热的呼吸,悠悠地喷到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得扭转头,冷言道,送我回房!突然,秦如风头一低,火热的吻便若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那滚热的唇,疯狂地亲吻着我的面颊,沿着耳际,一路下滑!我的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稍适,我回过神来,扬起手,啪地一声,扇了秦如风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同时气咻咻地喝道,秦如风,你疯了吗?或许因为方才用力过猛,一掌之后,自己晃若刚刚登了万丈高山般,觉得异常疲累、虚软,胸口憋闷不已,我连忙张大口,拼尽全力地喘着气!秦如风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瞅着我!好一阵,秦如风的眼眸才恢复了往昔的明澈和光彩,他满含愧疚地道歉道,云儿,对不起!对不起!望着他赤红的面颊,听着他柔声谦语,想着他近日来对我的好,心不由一软,静默须臾,待缓过劲后,方抬眸,冷冷地瞥了眼他,送我回房!秦如风嘴唇张阖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吟片晌,他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无言地抱着我往客房行去!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院的西北角里,似有个黑影般,忙侧目细望,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心下不由有些疑惑,难道是我眼花了?------------------------------------------深蓝色的夜空中,堪合着一轮若玉盘般的皓月!如乳如练的清辉,轻轻扬扬地洒到大地上,万物似覆银蒙霜般!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渐起的凉爽夜风轻柔地吹拂下,发出细微的挲挲声!一个黑影,蓦地一下从花园中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若子夜的舞者般,矫捷地跃入了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进得房间,那黑影立即若灵巧的猫般一下窜到了床边!他撩起幔帐,借着从窗户射进来的皎洁月光,凭看着床上熟睡的柳云昔,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心间油然而生!熟悉,是因为这面庞,这眉眼,这轮廓早已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心灵深处,陌生,是因为它已经瘦的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了!曾经,如三月桃花般娇艳的脸庞,现在只有一片惨白,在清辉下,泛起隐隐的青,看起来,仿若刚从阴曹地府归来的鬼魅般;那曾经娇艳欲滴,仿若熟透樱桃般的双唇,只剩一抹没有血色的灰白!一丛揪心的疼在他心底缓缓漫开!稍适,那黑影迅捷地伸出手,点了柳云昔的睡穴后,才缓缓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随意搁在被外的胳膊,失去了往昔的丰润萦白,变得细瘦干涩!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若滔滔江水般的怜惜又涌现心间,同时勾起了他对甜蜜往昔的回忆!云儿,一直像个孩子般,睡梦中,总喜欢打被子。
每每一到夜间,自己总是习惯性地紧紧地搂着她,只要她稍有异动,自己便会为她捻捻被子!而今的夜晚,没有了她的相伴,总觉得空落落,一种从未有过的孤清之感常常伴随着自己!尤其是在那夜深人静,冷月悬空之时!想着,他不由握住她的手,想将其放入被下!谁知,刚刚一握,一抹彻骨的冰凉便出人意料地由指尖传来,并且迅捷地若闪电般,随着奔涌的热血传至四肢百骸,让自己寒彻不已!他的一颗心立即若坠入了万年寒窟般,冰颤冷凝!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凉?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现心间!顺手捏了捏她身上的被子,他不由惊诧不已!现在时节已至夏初,而她竟然还盖着春初才用的厚实被褥!而且,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的手还若隆冬寒雪般冰冻浸人!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气色不好,原先自己还以为只是因为小产,可是如今看来,却绝非寻常!他立刻反手扣住了她的脉搏!气脉一把,惊喜、心痛竟一时同现,一颗心若天崩地裂般巨震不已!惊喜,是因为发觉他和她爱情的结晶——孩子依然安在;心痛,是因为她的脉象极其微弱,生命体症不似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倒似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且有非常严重的内伤!他惶惑不安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瞅着柳云昔!怎么可能这样?怎么可能?稍适,他又一次为其把脉!一次,两次,……,直到第五次,他方颓然地歇手。
虽然他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一丛愧疚,晃若山间小溪,悄悄流淌于心间!他伸出双臂,疼惜地将她揽进怀中,愧疚地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道,云儿,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怀中的她,现在瘦弱不堪,可是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浓浓的眷恋和深深的爱意,又若潮汐般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一个念头若长空破月,惊现心间!按说,秦如风也是精通医术,且武功卓越,为何他没有为云儿疗伤呢?难道情况还不止如此?斯时,他的一颗心若坠入无底黑洞般,不尽地下落!他忙不迭将柳云昔扶起,开始运气,将自己的内力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就在内力注入她体内的一瞬,向来从容淡定的他竟然一下方寸大失,惶惑不安!虽然,一切在他预料之中,却又在他想象之外!她的丹田处一点真气都没有,空荡荡的!她竟然内力全失?震惊之余,忙收了大半的内力,只输了半成内力进去!可是,这内力一进入她的体内,他才发觉她的身体情况,比他刚才发觉得还要糟糕不知多少倍,她腿部经脉竟然全部堵塞!刹那间,他一下明白了青镛关重见时,她为何要缩于秦如风的怀中!小弟去了一个月,她为何没有去看过他一次!重逢之后,她为何执意拒绝再见自己!自己答应和她共隐江湖时,她为何还要出言羞辱自己!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一切,只是希望不拖累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能全心全意地奔赴那权利之巅!她忍辱负重,她受尽千般委屈,而自己竟然,竟然还那样的曲解她!似狂风暴雨般的悔恨和愧疚,疯也似地冲刷着他的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震颤不已!他连忙收功,一把抱住了柳云昔!倘若不是因为她还有丝丝微弱的鼻息,真会以为她已经永远地离自己而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惧怕,袭上了心头,若飒飒秋风,若鹅毛飘雪,吹拂着他的心,让他寒栗不止!不觉间,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地落下,在澄辉映射下,仿似暗夜中的明珠般,泛着寒薄的银光!转瞬,它无声地落到了她雪白的衣上,浸湿了她的衣,形成了一只铜钱大的湿润!紧密,紧密,再紧密地拥揽!他想用自己的体温让这冰凉的身躯获得一丝温暖,有一点生的气息!可是,无论怎样,她的身体寒凉依旧!那丝丝冰冷,隔着轻薄的衣服,传至他的身体,仿似一根根芒刺般,让他惊痛异常!可是,他非但没有一丝放开的想法,反而更加用力地揽着那娇小、瘦弱的身体,……初夏的夜,已经有些短暂了!夜浮生刚为柳云昔疗完伤,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萦白的药丸,为其服下,又万分眷恋地环拥了她一阵后,才起身离开!走到窗边,他又依依不舍地回望她一眼,凝视半晌,才一咬牙,跃出了房间!————————————————————————————今日醒来,我觉得神清气爽,这是自受伤以来从未有过的!而且,口中还泛着点点清香!这香气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努力地在记忆的脑海中搜寻。
猛然间,恍然忆起,在隶洲中毒醒来时,口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味道!这时,我下意识地深呼吸一下,不知为何,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内心非常渴慕的气息,在我鼻间漾起!我不由心头一凛,难道夜浮生来过?稍适,我便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怎么会来呢?他对我,现在恐怕是恨之入骨了!想着,不由惨然一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或许是自己心灵深处,是太过思念他了吧!咫尺天涯,相爱却不能相守,终究是我心中一份难逝的遗憾,一道永难愈合的伤痕!我的伤势非但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还在渐渐好转!虽然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可是明显感到精神状态好多了,而且食欲也大增!不过,于此,自己却没有对秦如风提及片言只语,因为我不知道这真是归功于他每日的精心治疗,还是源于自己每夜那与夜浮生重逢,再续前缘,再度佳期的好梦!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和那日恍然若见的黑影有关,隐隐觉得这或许真得和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有些联系!可是,自己却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奢望罢了!以后的路途,依旧平平静静,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一种憋闷窒息的紧张,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柳暗花明:第陆拾柒章 烟雨苍翠一点红]晓阴无赖似穷秋,惨惨天穹云凄凄!距离京师数十里,急行的车马突然停驻!我好奇地轻轻掀开车帘,远远望见平坦的官道两侧列有身披麻衣,腰佩明晃晃大刀,手持亮澄澄长枪的兵士!他们肃穆伫立,面露哀戚!队前几名披盔带甲的将领傍马而立,皆愁云满布,哀容不胜!尚未行至近前,李参军率领护柩众人,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谨声而道,末将李灿参见王将军!立首于队前的那位身材矮壮,面色红黑的将官肃严地微微点了点头,一路辛苦了!曹丞相在前方迎接,请随我来!说罢,便率领众人跃马而上!李参军躬首回礼,是!说罢,回身走到马侧,就要准备出发!正在这时,王将军似一下想起了什么,勒转马头,对着正要前行的李参军吩咐道,曹丞相有令,京师禁地,除了亲近随从,其他一律驻扎城外!李参军一听,忙垂首应道,是!为了避免被曹子恒及其亲信认出,此回进京,秦如风、夜浮生、李东,包括我全都易了容!此刻听闻该令,似早在他们预料之中,秦如风和夜浮生偷眼互望一下后,便随着李参军一同前行,其余千多兵众皆停驻当地!又前行十来里,便遥见一位面庞红润,气宇威严的中年男子着一件素色,当胸绣有一只仙鹤的常服,威慑地凝望向我们!尚有百来步,李参军翻身下马,率领众人恭谨地伏跪行礼,末将李灿参见丞相!曹子恒垂眼瞥了瞥跪于面前的众人,点了点头,微臣奉圣谕,前来恭迎护国公赵彬之灵柩!说罢,抬步向棺木走来!按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应该沉稳如泰山崩于面前不眨眼,孰料此刻行径却让人有种急不可耐之感!他走到黑色棺木旁,细细打量一番后,严喝一声,启棺!李参军微一愣,旋即起身,率沐清涧等,缓缓地打开了棺盖!曹子恒探首一望,眸光中掠过一抹凌厉,稍适,他微吐一息,沉痛地说道,赵将军乃国之栋梁,此番惨遭不幸,实在是天启的一大损失!说着,竟然微低下头,似痛不胜言状!春末的京郊,本应是和风日丽,此刻却阴惨惨,狂风大作!呼呼呼地风响,彻入耳畔,大家都凝眸,看着曹子恒不遗余力的表演!稍适,曹子恒似缓过情绪般,微启眼帘,对李参军说道,前阵子,他母亲因病去世,尚未来得及通告,谁知他又……含语一晌,继续道来,他母亲本也是一品诰命夫人,此番莫若同以国葬之礼安葬他母子二人!一语仿若冬日惊雷,跪伏在地的赵彬身形也猛地巨震!盖棺!曹子恒一声令下之后,长长的队伍便出发,徐徐进城了!护送灵柩的队伍,直奔赵府!刚至莲花街口,便见道侧树上,挂着白花,挽着白绫!行至赵府门口,一位披麻带孝,容颜惨白的清丽女子,领着合府上下候于门前!待车马一停,李参军纵身下马,对着那女子垂首恭语道,赵夫人,将军已至,望节哀!赵夫人一听,轻噎着,扶着一名丫鬟,迈着碎步,走向棺木!秦如风和赵彬皆斜眼,冷冷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待至棺侧,她似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哀恸心绪般,一下扑到棺木上,樱唇一启,郎君啊!说着,长袖一挽,似啼血杜鹃般哀凄不已,悚动众人!若不是先知些事情原委,恐怕此时的我,也会为其哀婉长叹!须臾,她似哀恸难当般,一下晕了过去!扶着她的丫鬟忙不迭地喊道,夫人!夫人!李参军在和赵彬等暗暗相望一眼后,上前一步,对管家说道,莫若先扶夫人进去休息!将军生前,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想留下,为将军守灵七日!那管家踌躇一晌,点头应道,既然如此,多谢了!说罢,已经吩咐下人将夫人扶入后院,同时抬棺入府,着手布置灵堂!我,因为行动不便,此刻又无可迟疑,遂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秦如风抱入怀中,向偏厅走去!不过,我却感到了一双凝视的目光,蓦然回首,竟对上了夜浮生微带醋意的眸光!心头竟然一凛,暗自有些奇怪,为何他那若子夜般的眼眸里少了之前的森冷呢?难道……尚未来得及细想,秦如风已经一拐,跨入了偏厅!一袋烟的功夫后,沐清涧等才来到偏厅,不过身后却跟着方才的那位管家!待其进入偏厅后,便顺手关上了厅门!此刻,赵彬缓缓去掉面上的易容之物,沉声问道,陆总管,瞧瞧我是谁?那垂首而立的管家抬首一瞥,顿时满面惊惧,稍愣,他方喏道,将军,怎么才回来呀!老夫人……话未说完,已经老泪纵横!赵彬眼圈一红,哽咽地吩咐道,家母一向身体健朗,为何会突然过世?前后情形,细细道来!陆管家神情一敛,缓缓说道,半个月前的一日下午,小的出外办事,一回来,便惊闻老夫人猝然昏迷!忙请来养斋堂的刘先生!可是,尚未待刘先生到府,老夫人就……,就……赵彬眉头紧蹙,质问道,事后,刘先生怎么说?因为老夫人已经过世,夫人便没有让刘先生进园!陆管家回道。
赵彬一闻,神色立即骤变,似想起了什么,忙喝道,去把夫人请来!慢!我身旁的秦如风却立即喝道。
稍顿,他缓缓续道,先把珠儿找来!陆管家愕然地瞅着秦如风!斯时,赵彬也不解地侧目望向秦如风,稍适,他终于点点头,吩咐道,就这么办!待陆管家出去后,秦如风才释惑道,有了证据,方才十拿九稳!再说,一切,夜公子不是都已经布置好了吗?说着,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地瞄了瞄夜浮生!夜浮生只是淡然一笑!秦如风收回目光,柔声对我说道,云儿,我来为你恢复容颜!说着,已经从怀中摸出了把梳子,起身走到了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抬眸瞥向夜浮生,却正对上他深幽的眸光!四目相对,仿若丝缕相结,千回百转中,情愫重生!秦如风却似无事人般,轻轻地拔下了我髻上的簪子!我似木头人般,僵直地坐在椅中,在夜浮生酸意斑斑的目光中,静静地任由秦如风在我头顶十指翩飞!虽然,所费时间不长,于我而言,却若百年,让我难耐!秦如风为我梳好头后,又走到我身前,取过李东准备的热毛巾,便要为我洗去脸上的易容之物!斯时,夜浮生冷不丁地扔了一句话,何劳王爷动手?莫若在下代劳!说着,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夜浮生今日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我瞄了眼他,又瞅了瞅惊愣当场的秦如风,一把接过毛巾,淡淡地说道,我自己来吧!此时,绝计不是纠葛感情的时候!斯时,蓦然瞥到赵彬那高深莫测的注视,我的脸顿时一烫,忙慌张地收回目光,匆匆洗起面来!方洗尽面上的遮饰之物,厅门便猛然响起了砰、砰、砰清脆的敲门声!众人相望一眼后,秦如风和夜浮生缓缓落座,赵彬才开口吩咐道,进来!吱呀一声后,厅门被缓缓掀开!一个形容乖巧的丫鬟落入眼帘!她弯腰行礼后,怯声声地问道。
奴婢珠儿见过李参军!说着,不由偷偷抬眼瞟向我们!突然,她的杏眼圆瞪,满目惊惧,转瞬,便惊吓地叫道,鬼!鬼!喊着,便想回身就跑!沐清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掷,将其扔进厅内后,嘣一下关上了房门!珠儿惊吓地望着我,瘫软当地,失语喃喃道,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秦如风一听,紧拧眉头,出人意料地一下握住了我的手!那紧固地掌握,仿佛怕我溜掉了般!我微微挣扎了几下,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决定断绝夜浮生一切念想,现在莫若将计就计!想着,不由安静下来,任由秦如风亲昵、紧密地握着我的手!这倒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赵彬瞅了瞅我后,冷冷地对吓得面无人色的珠儿喝道。
筛糠般抖个不停的珠儿一听,忙惊惶道,奴婢说!奴婢说!稍顿,她缓缓说道,在小姐将要出嫁前夕,曹府的总管曹七派人找到了奴婢!以奴婢爹娘要挟奴婢,逼迫奴婢暗害小姐,并说他有办法能不让别人察觉!奴婢想着小姐自小待奴婢的好,终究下不了手!结果,在出嫁的前夜,曹七另遣来一个丫鬟,将我迷昏!待我醒来,便已临近上轿的吉时!这时,奴婢忙去小姐房间探望,却发现另有一个与小姐有七分相似的女子端坐桌前!奴婢当时心下一惊!那女子见状,遂径直告诉奴婢,从今以后,她就是芳婷!倘若奴婢将此事说出去,她便指认奴婢为同谋,并且还要将奴婢的爹娘处死!说着,珠儿已经泪容满面!抽噎一阵后,她抬眼望着我,继续说道,小姐,奴婢真是逼迫无奈,小姐,奴婢对不起你!此番罪过,奴婢不敢求小姐原谅,只望小姐能看在奴婢服侍你多年的份上,让奴婢得个全尸……赵彬打断她的话,后来呢?珠儿稍敛情绪,带着哭腔继续说道,之后,就是假的小姐,便嫁给了赵将军!说着,她斜眼瞄了瞄赵彬,又道,她知悉将军喜饮桂花茶,便吩咐奴婢每次在为将军备茶时,加入一些紫色的粉末!说至此,她惶然不可言状,不过……,不过奴婢真得不知道那是什么,奴婢也不敢问!眼见将军身体日渐亏损,奴婢便暗中减了份量!稍顿,她又回道,虽然,她有些许怀疑,可是此刻刚遇将军出征,她也没有来得及证实!秦如风追问道,那你可知芳婷在出嫁前日倒底经历了什么?我抬眼,瞅了瞅一脸冷然的秦如风,暗自忖道:秦如风,真真也是个痴心人!恐怕他注定要一片痴心妄落尘了!感到一束幽深的目光,心下知道是谁,却若不知般,连余光也不曾扫去!珠儿有些狐疑地望了望我,颤声说道,详情奴婢不知,只是听闻仿佛被送到了郊外一座荒山寺庙!至此,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那从猜测终于被证实了!我低垂着头,却能感受到从从目光都射了过来!我无从解释,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现在,脑海中,只想着如何支走众人,我方才好伺机离开!就在这时,偏厅的门又一次被敲响!李参军警觉地问道,谁?追风堂刘宾在外求见李参军!刘宾?他怎么会来此?怔想间,李参军已经回话,唤他进来!不一会,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转瞬,刘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厅门处!待他一进入房间,立即掩上厅门,旋即跪下行礼道,属下刘宾见过王爷,见过夜公子!刘宾,乃追风堂的人,现下施礼,同唤秦如风和夜浮生,让人不由看出两点:一:追风堂已在夜浮生掌控之中,或者严格地说应该在苏远地严密控制下;二:此人心依旧忠于秦如风!秦如风点点头,视夜浮生若空气般,径直问道,事情进展如何?刘宾抬眼望了望夜浮生后,才缓缓说道,曹子恒已经布置妥当,午时便要动手!午时?离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了!厅内众人一听,神色不由都有些紧张起来!稍适,秦如风和夜浮生相视一眼后,说道,那么现在咱们去解决掉那假芳婷,便行动吧!众人听罢,皆点头应可!斯时,秦如风却依旧紧握着我的手,他思虑片晌,侧首对我柔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芳婷,还是柳云昔,一定等着我!在他若大海般深情的目光下,恍然一瞬,我竟然有种不知自己倒底是芳婷还是柳云昔的错觉,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秦如风又紧了紧握着我的手,才缓缓站起身,随着前行拎着珠儿的李东,向门外走去!一直幽冷地凝视着我和秦如风的夜浮生又深深地望了眼我后,方才随着秦如风向门外走去!赵彬行过身旁,也抬眸幽幽地凝望了我一眼后,方离去!待众人离去后,厅内空荡荡的,唯有我一人独坐,静静地思虑着自己该如何离去!不过,就在我出神地怔想时,刘宾却出乎意料地又回来了!他手中还有一把轮椅!他恭谨地对我行礼后,说道,公主,这是王爷让属下准备的!公主?稍一回身,方醒悟大家此刻或许都以为我便是芳婷!秦如风为我准备轮椅,我是知道的,可是为何留下刘宾?莫非是秦如风想让他监视我?想着,不由冷冷地问道,王爷特地留下你,守着我?刘宾宛儿一笑,是,也不是!说着,也不待我同意,将我抱了起来,然而他也并未将我放入轮椅,而是径直向厅外走去!我羞愤异常地望着他,毫不留情地叱道,刘宾,你这是做什么?刘宾歉然说道,公主,莫生气!稍顿,他继续说道,王爷,的确让在下保护公主,可是在下也明白,公主现在的心,已经没有了王爷,所以在下准备送公主离开!我冷冷地望着刘宾,不置信地问道,你,会有如此好心?再说,你现在真放了我,不怕秦如风要了你的命?刘宾一听,苦涩至极地一笑,无论公主走与否,我都难以两全!既然公主心下也是想走的,莫若让在下当个随从!或许此番能让在下全身而退!听罢这席含糊其辞的话,我不由狐疑不已!怔想间,他已经抱着我,跃过了墙头!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辆轻便的马车停在中央!刘宾将我放入马车后,便狠狠地抽笞着那两匹马儿!奔驰的马儿,载着我们飞快地向城外行去!三日后,我们到了一处幽僻的山庄!无论我如何问刘宾倒底怎么回事,他都只字不提!又隔了两日,终于来了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他为我释解了一切疑惑![柳暗花明:第六十八章 残月如钩心难释]这日黄昏,我坐在花园中,静赏如血残阳,葱郁晚照!园中曲桥上悬着的那两杆落日,将它最后的余晖洒向静如镜面的池水!一阵微风拂过,泛起粼粼波光!池旁柳阴中隐着半缕轻烟,朦朦胧胧!正在我欲坠入这幻美好景时,突然一双手轻抚上了我的双肩!轻柔的触摸,仿若碰触一只易碎的瓷娃娃般!那丝丝缕缕熟悉的淡幽香气,悄然盈入了我的鼻,它仿似一根引线般,牵动了我心灵深处所有的各种情绪,它们若翻江倒海,若云滚河泻,交织着,掀起了滔天浪花!我的身子不由颤抖不已,泪水若两簇小溪般,沿着面颊,淌了下来!好一晌,我方控制住自己的心绪,颤声哽咽道,夜,……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心头似塞了块大石般,沉重而激越!夜浮生一把将我捞入怀中,用他那双似黑水晶般澄亮的眼眸深情地凝望着我,如兰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喷在我的面颊上!在他炙热的目光中,温热的鼻息笼寓下,我的心似小鹿般乱撞,新婚时忐忑紧张,而又甜蜜的心情重新回到了我的心间!在你心中,江山比我重要!夜有些不满地嗔道。
我愕然地望着他,稍适,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头斜眼瞄了瞄他,才幽幽说道,复业,不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吗?夜浮生俯下头,温热、濡湿的双唇贴上了我的耳际。
转瞬,若细雨般密集,若柳絮般柔煦的吻便落到了我的脖颈,沿着锁骨一路下滑!他一边深情地吻着,一边细语道,可是,我不是说过吗?在我的心中,只有你是最贵重,最无价的吗?即便残疾如斯的我?我有些不自信地追问道。
夜浮生用狂野、热烈的亲吻给了我勿庸置疑的答案!一切尽在不言中!为迷雾笼着的两颗以为相隔天涯的心,雾散日出,才惊觉原来其实近在咫尺!我热烈地回应着他的热吻!他充满魔力的双唇,每到一处,便在那里点燃一丛火焰,渐渐地那从从火苗汇聚成一团巨大的欲火,烧得我炙热难耐!我仿若浪尖上的一叶扁舟,随着起伏的浪花,翩牵不定,……忽然,一丝冰凉从后背传来,为迷乱的我带来一丝清醒!定睛一瞧,自己已身无寸缕,躺在床上!夜浮生优雅地褪去自己的衣衫,缓缓将他火热的身躯覆了上来!那紧实、温热的躯体,为略感寒薄的我,带来一丝温暖!我心底一直隐藏着的对那份温暖的贪慕立刻若泉水般汩汩涌出,我立即紧紧地环抱着夜浮生紧实的腰身,用劲全力,似想将他纳入自己的体内,想永远地拥有着这份馨馨暖意!夜浮生似感觉到了我的热烈和主动,抬起头,用熠熠燃灼的火眸凝视着我!我喘息着,手一抬,拔下了夜浮生冠上的簪子,取下了他的发冠!他那一头若白雪,若银霜的发丝,披散下来,仿若一匹素缟,又若瀑布般!它们映衬着他因为情欲而有些微泛红的面颊,更显飘逸!我抚弄着夜浮生的长发,柔声说道,夜,我爱你!相识至今,仿佛我从未有主动启口对他如此真诚地表白过!夜浮生身子一僵,稍愣,若疾风骤雨般的亲吻落了下来!它们烧灼了我的心,也点燃了夜的,……激情过后,我静静地缩在夜浮生的怀中,一边用手指绞着他的银发,一边轻声问道,刘宾如何会听你的?夜浮生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我告诉他如果他帮我这个忙,自己便不会和秦如风争夺江山!否则,……我心头一震,好一晌,都说不出一个字!绵细的呼吸成为了静谧的帐幔内的主旋律,……那么你是如何脱身的?思虑半晌,我字斟句酌地问道。
说实话,我心底还是有些想知道秦如风最后如何了,毕竟他对芳婷的那份心,也是让我感动的!可是,我却也不忍在夜浮生面前,直接提起!夜浮生桀然一笑,在进京之前,我已经让追风堂几万弟子,在一个多月时间中,或扮作普通商客,或装作寻常游客,分散地进入了京师!曹子恒,表面上胜券在握,其实已经如瓮中之鳖!当我们处理掉了假芳婷,赶入皇城时,皇上已经被曹子恒毒杀了!稍顿,他瞄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想要的答案,现在应该有了吧?见心思被说破,我的脸顿时若发烧般滚烫,忙垂下眼帘!稍顿,方呐呐道,秦如风对芳婷的心,着实让我有些感动!不过,可惜我不是!感动之余,真心希望他能得到些什么!夜浮生紧了紧揽着我的手臂,缓缓说道,我明白!其实,芳婷之下嫁赵彬,实乃由嫉妒秦如风的皇上和心怀不轨的曹子恒合谋策划的!并且,在秦如风想携芳婷私奔时,他们以秦如风和他师傅要挟芳婷,逼着芳婷向秦如风的父皇说出了一切!另外,此回我方知道,当年半路劫虐小弟娘的人,竟然也是曹子恒!想着沐清影,我不禁又有些思绪翩牵,神游至往昔!正在这时,夜浮生蓦地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有些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云儿,你倒底是不是芳婷?夜浮生静静地凝望着我,眼眸中露出丝丝期盼!我踌躇半晌,终于坦诚道,是,也不是!稍顿,我缓缓说道,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孤魂野鬼!可是,身体却是芳婷的!或者,换句话说,我现在是鬼魂附体,而重生!夜浮生惊诧地瞪着我,良久,方回过神来,思虑片晌,郑重地说道,云儿,不论你是谁,我都爱你!只是……我凝望着夜浮生,不解地诘问道,只是什么?夜浮生憋足了劲,终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你不会有一天蓦然消失吧?我一怔,稍适,苦涩至极地一笑,我不知道!夜浮生灿若繁星,充满惶惑的黑眸顿时黯然失色,他有些失望地撇过了头!我忙撑起上身,吻住他的双唇,极力地呍吸着!起初,有些冷淡的他,在我热切地激吻中,渐渐有了回应!我用舌轻轻挑开他的唇齿,在他的口中卷起一丛丛浪花,掀起一个个足以吞没我们两人的漩涡!待我们都快窒息时,方恋恋不舍地分离!银丝牵连,仿佛我们绵长不绝,眷眷相恋的情意!我抚着夜浮生的面颊,幽幽地说道,夜,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就算能让我回去,我也绝计不会离开!因为我舍不下你!夜浮生深情地注视了我半晌,忽然,他一下抬起手,捧住我的头,又一次激烈地和我热吻起来!那缠绵不绝的吻,那紧密的拥抱,让我们忘忽了所有,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知为何,刘宾并未若我以为的那般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半个月后,苏远、苏翱、沐清涧等也都来了!他们和夜浮生细谈了一整晚!我没有问夜浮生详谈内容,想来或许还是和秦如风有关吧!夜浮生每日除了为我治疗双腿外,便与我坐在花园中品茶,做诗,弹琴!偶尔,也听我说说我以前时代的事情!每次听到那些,他便一副听神奇传说般的模样!我不想勉强他,毕竟于他而言,这些是难以接受的!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过着!我的腿,在他悉心治疗下,终于有了些感觉,虽说依然无法行走,但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线曙光!几个月后,我们的女儿终于诞生了!夜浮生视之若掌上明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丢了,可是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女儿长得实在太象我了!一丝隐忧在心底悄然滋生!夜浮生似乎也看出来了,他不断劝我莫要多心。
可是,我想他心底恐怕也是和我一样的!因为好几次他竟然也如我般彻夜未眠,虽然我们彼此都作熟睡状!谁知,在女儿满月的那天,我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这日,因为女儿满月,遂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准备大家高兴一下!孰知,就在筵席要开始的前一刻,门外突然想起了车马喧嚣的声音!那嘈杂的响动,分明地显示了来人之多!抱着女儿,坐在桌旁的我,心不由一下收紧了!片晌之后,门外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转瞬,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缓缓地步入了花园,映入了我们的眼帘!那熟悉的面容,清癯的身形,让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终于,他还是找来了!秦如风迈着沉稳的步伐,徐缓地登上了石阶!一个月不见,他面容变得苍白,瘦削,一双若繁星,若墨玉般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我!他踱着方步,缓缓步入了花厅,径直向我走来!厅内众人,皆坐视他的进入,并未起身见礼!秦如风也似众人若无物般,只是用那双宛若碧潭般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我,幽幽地问道,为什么不等我?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秦如风在我面前,并未称朕,怕是想重续前缘吧!虽然,于他那份心意,我甚是感动,可是我终究不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瞅着深幽注视着我的秦如风,我不由长叹一息!将怀中的女儿递给身旁的夜浮生后,回身淡淡地说道,请皇上恕民妇腿脚不便,无法下跪行礼!稍顿,我续道,民妇夜柳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如风身子一僵,稍适,他敛了深情而深幽的眸光,用一种凌厉的目光瞪向我身旁的夜浮生,狠狠地说道,你胆子不小!竟敢拐走朕心爱之人!夜浮生抱着女儿,云淡风轻地一笑,是吗?说着,他深情地瞥了眼我,继续说道,你爱不爱她,我管不着,可是有一点勿庸置疑,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秦如风一听,那本幽冷的眸子立即燃起两簇熠熠火苗,他忿恨地瞅着夜浮生,冷喝道,夜浮生,即便她是你的娘子,又如何?今日,我便在你面前,硬要了她!说着,秦如风重重地击了三掌,啪!啪!啪!眨眼见,如潮的御林军,涌入了山庄,他们持刀拿枪,虎视耽耽地望着厅内的我们!望着气得火冒三丈的秦如风,望着这一院子剑拔弩张的御林军,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夜浮生沉缓地将孩子递给我,慢慢站起身,挡在了我的身前,清涧!你们保护夫人!说着,已经缓缓摆出了准备动手的架式!秦如风冷凝地一笑,素来悉闻夜公子武艺高强,今日便让朕见识见识!说着,他也横跨一步,准备出招!这时,一个将领跨进了大厅,抢说道,陛下,让小的……他话未说完,便被秦如风一阵森冷地大喝给打断了!滚开!这是朕的私事!说罢,秦如风已经迅捷地向夜浮生当胸袭去一掌!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只听到一声清朗的大喊,陛下!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不由探首望向门外!赵彬,清俊的身形,映入了眼帘!他迈着大步,跨进大厅,缓缓跪了下去!秦如风一怔,徐徐收了手,气咻咻地问道,赵彬,你有何话,快说?赵彬的喊声,既然能让已经出手的秦如风收手,不由让我萌生了安全逃离的期望!我不由将期盼的目光射向赵彬!他似乎也感到了我注视的目光,斜眼瞄了瞄我后,对秦如风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夜公子夫妇,于此次平叛是有功的!不论夜夫人倒底是谁,陛下若在此时,对他们下手,难免会引起非议!而今,朝局不稳,内忧外患,为了天启江山,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呀!秦如风怒意斑斑地盯着赵彬,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抿紧双唇,森冷地瞅瞅赵彬,又瞧瞧夜浮生,好一晌,静默不语!火药味十足的空气,似经历了突如其来的风霜般,陡然冰结,……秦如风思虑片晌,方对夜浮生缓缓说道,好吧!朕可以放过你!可是,现在你必须休了她!说着,秦如风抄手指向了我!夜浮生冷冷地望着秦如风,毫不犹豫地说道,不可能!稍适,他继续说道,就算死,我也会和她在一起!秦如风一听,方才压下去的怒意又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双目重新燃起了熊熊怒火!望着气得脸色铁青的秦如风,想着往日他对我的好,想着他对芳婷的一片痴心,我心头不由一软,幽幽地说道,秦如风,你为我做的,我十分感谢!只是我真得不是芳婷!而且,我的心也早已给了夜!你又何必苦苦强求呢?秦如风身子一怔!须臾,他沉声问道,你心中,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我抬眸,直视着秦如风有些哀恸的眼眸,郑重地点了点头!秦如风哀痛地阖上了眼帘,转瞬,他仿似着了魔般,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便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此话仿若一枚重磅炸弹般,让我震傻当地!方才心底对他的同情,此刻顿时烟消云散!夜浮生狠狠地望着秦如风,冷冷地说道,秦如风,不要以为这里只有你的人!秦如风一听,有些惊诧地问道,你,什么意思?夜浮生宛儿一笑,你此番前来,带了伍仟人!而这里,也有追风堂的三千人!你说,此时两番对决,无异于用你的矛,攻你的盾!试想想,结果会如何?稍顿,他极有兴趣地说道,我倒是颇有兴趣,莫若让我们拭目以待?虽然夜浮生说得极轻巧,似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般,然而,我却从他手心中渗出的细细汗珠感觉到,此时他无疑在使用空城计!秦如风一怔,踌躇半晌,方说道,好!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必须留下你们的女儿!秦如风,你太过分了!情急之下,我不由喊道。
夜浮生思虑片晌,终于艰难地启口说道,好吧!虽然明知此时情况危急,夜浮生同意,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心中依然似被乱刀割般,疼痛不已!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我的眼眶!我下意识地紧紧搂住我的女儿,对秦如风哭道,秦如风,你就如此狠心?定要我们母女分离?秦如风深深地凝望着我,哀恸地说道,那么你知道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我的心又是如何的疼吗?稍顿,他又言辞哀切地补充道,看着她,至少能让我感觉到你曾经的存在!否则,我的日思夜想,无疑宛若梦幻般虚空缥缈!这个结,是我无法解的死结,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泪水似泛滥的河堤般,不断从我面颊滚落,我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拼尽所有力气搂着我的女儿,搂着我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女儿!赵彬站起身,慢慢走了过来,郑重地对我说道,把孩子给我吧!我会将她抚养成人的!望着赵彬肃严的神色,我缓缓地松了手!就在他接过的刹那,我又一次不舍地紧紧搂住了女儿,和着咸涩泪水的吻,若雨点般的吻,落到了她娇嫩的脸庞上!她,许是也知道了即将和她的亲生爹娘分离般,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声声凄厉的娇哭声,让我肝肠寸断!赵彬一咬牙,不由分说地夺过了我的女儿!此刻,我再也按捺不住哀痛欲绝的心绪,声泪俱下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夜浮生瞧了女儿一眼后,一把抱起我,带着厅内的众人离开了!马车在路上风驰电掣地飞奔着,那得得得马蹄声似雨点般急促地在耳畔响起,车子的帏帐、帘布高高扬起!带着夏日丝丝热气的风儿,从卷起的车帘,吹了进来!闷热的车内,非但没有因为这风儿地侵入产生丝毫的凉意和舒爽,反而让我越发憋闷、难耐!特别是想着方才还怀抱在手,刚刚满月的女儿,现在竟然离开了我,心头便若压了巨石般喘不过气来!我知道若非形势所迫,夜浮生绝计不会如此做,毕竟女儿是我们两人的骨血!然而,随着马车渐行渐远,我心中对女儿的思念如春草般萋萋刬尽还生,那种血肉分离的疼,似逐渐沸腾的油锅,又似一把锋利的尖刀,它们和那绵长的思念糅合在一起,无情地煎熬着我的心,我真想化作幻影,幻为狂风,去秦如风那里夺回我心爱的宝贝!我紧紧地抱着夜浮生,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
泪水若泛滥的河水般,不断涌出,它们浸湿了夜浮生胸前的大片衣衫!那凉凉的湿润,抚触着我的面颊,我的心,也随着它紧贴的夜浮生的肌肤,透入他的体内!那份凉湿,似这闷热马车中的意外入侵者!我和夜浮生紧紧相拥,似希望用更紧密地拥揽,温暖那份凉凉的湿意,挤走这个不速之客!可是,无论如何,它却依旧真实地存在,就如女儿与我们分离一样,成为了难以变更的事实!与女儿的分离,对于我和夜浮生而言,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变迁,它都将是我们心底一份刻骨铭心的遗憾,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它将长久地伴随着我们!夜浮生无言地抚弄着我的背,轻轻梳理着我的长发,那轻柔的抚摸,似想抚平我心中因此而产生的重重褶皱,接合我心底因此而产生的根根裂痕!感触着夜浮生来回地轻抚,静享着他的慰藉,我那撕心裂肺的疼,有了点点好转!这时,一点点冷静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难过,难道夜浮生不吗?他此刻的心境,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我抹尽眼角的泪水,擦干面颊上的残泪,抬起眼眸,望着一脸凝重,眉宇间凝着浓浓哀愁的夜浮生,轻声说道,夜,我没事!夜浮生凝望着我,若墨玉般的眼眸中漾起浓浓的疼惜和伤感,恍然间,一丝欣慰从其中一闪即过!良久,他抬起手,轻轻拢了拢我额前的碎发,哽了一晌,方说道,对不起!当时的情形……我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夜,别说了!我能理解!说着,一股如青桔般的酸涩又涌上了我的心头,梗得我似要断了气般!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若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夜浮生心疼地将我的头揽进他的怀中,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一边柔声安慰,别哭了!云儿!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倘若当初我不是一意孤行,倘若当初我早一些了解情况,今日也不会……我摇了摇头,不!夜,不是你的错!稍顿,我努力压住心中的酸楚,抬起头,没事!以后咱们还可以再生好多好多的孩子!说罢,竭力裂开双唇,想挤出一点笑容。
斯时,却发现面部肌肉仿似僵硬了般,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夜浮生怔怔地望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其实,再多的孩子,也弥补不了女儿的离去!因为她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她是沐清影用生命换来的!可是,多说无益,徒增伤感!我们一路往北,向紫谰国行去!夜浮生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从用饭至穿衣!除了每日必须的治疗和按摩之外,我们或猜谜,或弹琴!日子平淡却温馨!放下了复业和仇恨之念的夜浮生,渐渐恢复了他的本性,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虽然,赶路辛苦,可是因为生活有规律,而且不再动那么如多的心思,他的身体逐渐健朗起来,面色也不再苍白如纸!我的身体,在他悉心照料下,也恢复了不少!虽然,腿还是不能行走,可是已经能稍微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我和夜浮生都不再提及女儿之事,可是我知道其实我们谁也无法排遣她带给我们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和无尽的忧愁,只是因为我们都不想对方难过,所以将将那份伤痛深深地埋藏在了心灵深处罢了!然而,我想自己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因为夜夜我都会梦见女儿的身影!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我牵着女儿在大草原上散步,一面给她将故事、唱歌谣!突然,天色阴沉下来,乌云密布,烈风吹拂!我正要蹲下身,将女儿抱入怀中,女儿却不见了!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望着空荡荡的身侧,张慌地大喊道,宝贝!宝贝!可是,那凄伤、焦急的喊声,随着渐起的狂风,消失在空旷的原野上,湮没在疾风的呼呼呼声中!我四处奔跑,心急如焚地找寻着我的女儿,但是入目之处,唯有荒芜的杂草和低沉沉的天宇!渐渐地,我的心开始绝望!我的女儿不见了,她再也找不到了!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又为我已经变得晦暗的心带来了一丝阳光!娘!娘!我回身一望,女儿正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从草天相接的远处向我奔了过来!她那张似红苹果般的小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女儿!我的女儿!我张开双臂,向她狂奔过去,宝贝!女儿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她将要投入我的怀抱时,她身后突然窜出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我女儿幼弱的肩膀,回去!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厉声呵斥的声音,震傻了我的女儿,也惊吓了我!转瞬,女儿开始拼命地挣扎,她蹬着两只小腿,挥动着两只小胳膊,凄厉地哭喊着,娘!娘!救我!救我!望着无助哭泣的女儿,我的心若刀绞般,我奋进全力地向女儿跑去,可是那两个黑衣人,却似狂风般,转瞬便飞到了遥远的天际!女儿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了一点,只是她悲伤、凄惨的哭喊声,久久回荡在我的耳际!我凄怆地高喊着,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宝贝!宝贝!这副场景,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恶梦,每每都会以我痛彻心扉的大哭而告终!每当我夜半哭醒时,夜浮生便会静静地搂着我,伴着我直至天明!虽然,他从不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女儿的离去在他心中也和我一样,若剜了心,掏了肺般!那种空洞洞、若绞割般的疼,在夜阑人静时,常常来到我们的身边,钻入我们的心田!女儿的离去,是我们魂牵梦萦多年的痛!第一部结束,有兴趣请继续欣赏第二部:《蘭心有期》welcoome to www.paipai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