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做什么?以初柔声问。
回到屋内看不到她在客厅,不在楼下任何地方,也不在二楼的卧室,他着实担心了一会儿,然后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失笑。
他刚才一直和以华、以欣在前院,她若出去,他不会看不见。
二楼的二个房间,一间是以初闲来作画的画室,一间恩慈用来放她制衣要用的布料,和一张裁剪、绘图台,另一间是恩慈的缝纫室。
章筠正打量、端瞻、研究那两架缝纫机。
她用这些机器做衣服?你今天到谢英华店里去了?章筠直起弯在缝纫机前的身子,转向他。
我们得停止这种答非所问。
那就是你自己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你好久没碰的缝纫机了。
碰?章筠失笑。
我没见过这种机器,我也不懂如何使用它们,可是……她欲言又止。
她无法说明她走进这房间时,脑中掠过的模糊形象。
她依稀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其中一部缝纫机前,专注地缝制衣裳。
她看上去像恩慈,又像是她自己,在那影像中,她没看见恩慈的长发。
似乎这薄弱的表征,是唯一可区分她和恩慈的东西。
她也无法解释——对以初或对自己——何以她没有询问任何人,脑意识没有半丝犹豫,便直接上三楼,进入恩慈的缝纫室。
可是什么,恩慈?以初只为她日益明朗化的寻回她失落的自我而欣悦不已。
她注视他眸中闪亮的光芒。
无可理解地,她读得出他的思绪。
紊乱的感觉再度困住了她。
为什么这个把她当是另一个女人爱着的男人,如此令她无法抗拒?他们之间的情意,显然不会有结果,然而,假如她爱他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假如他们彼此相爱一会儿,她不要去在意她自己都越来越矛盾的双重身分,又有什么关系?疯狂念头。
她摇摆着头想驱走它。
嗯,对,我无意中经过卖恩慈做的衣服的店。
她的声音充满困惑。
你还拿回来了你送去裱框的蜡染画。
他指出。
那真的是蜡染画?她吃惊地喃喃,伸手按按太阳穴。
我好像快得精神分裂症了。
他过来温柔地拥她入怀。
不会的,恩慈。
你只要别再卖力去否认你自己,你会发现事情要容易得多。
是吗?她疑惑地沉吟,摇摇头。
告诉我凌恩慈为什么出车祸,你又为何如此坚决相信她没有死,认定她会回来?以初一僵。
她整个心神尚在复原中,他不认为这是谈她出车祸的缘由的适当时机。
我爱你,恩慈。
他说:我知道你也爱我。
假如我意外身亡,你做得到立刻接受和面对我再也不会活着的事实吗?她想着她母亲去世时她的悲痛欲绝,好一阵子,仍不自觉地回到父母的住处,发现屋里只有父亲,她再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看不到她快乐地忙碌的身影,她痛苦得几欲发狂。
她望住以初,仅想到她终究将和他分离,她已经心脏扭曲。
即使她回去后,她也要他好好的活着。
不,我不能。
她轻轻答,偎向他,抱住他。
这几个字不若我爱你这么直接,但也胜过了千言万语。
以初紧拥着她,情潮澎湃。
☆ ☆ ☆章筠醒来,看见的是一室的柔和夜色。
真疯狂。
她甜蜜、不可思议地微笑,想着他们在缝纫室地板上的激狂缠绵。
他等不及带她回二楼的卧室,她也等不及。
而她从来没想她会如此饥渴若狂的要一个男人。
她知道他和恩慈也在同一地点翻云覆雨过。
当他吻她、爱抚她,当他的身体覆上她、进入她,一切是那么自然、熟悉。
她知道,因为……那感觉就像以前也是她。
事后,当他一双仍迷蒙着未褪的情欲、渴望的眼凝视着她,他爱的是她,令他满足而快乐的是她。
她是恩慈。
好了,章筠咕咕哝哝下床,对着空气里她想象的恩慈的幽魂说:你是鬼也罢,是魂也罢,你要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脑子,用我的心,请便,尽管用吧,我就当我是你好了。
淋过浴,她又穿上一件恩慈的丝质晨褛,走到镜前,发现她的短发竟长到耳朵来了。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不工作,头发长碍不了我的事,我留留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像。
她走下楼,继续喃喃自语:留长发?真是,好像我现在出现时,还不够吓人似的。
她走进传出音乐的房间,却是着着实实——自她来到此处之后第一次——被人吓了一大跳。
缓缓由窗边转回来,苍白着脸,一身白衣白长裙的念慈,单薄地站在那儿,还真像只鬼。
但章筠见过她一次,认得她,受惊而加速的心跳很快恢复。
嗨。
章筠和气地向她打招呼。
念慈僵硬了半晌,开始抖颤起来,深黑的大眼睛瞪住章筠。
我不是鬼。
章筠说,谨慎地停在原处。
这女孩看起来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样子。
她姊姊的死,对她一定是个可怕的打击。
我不相信。
念慈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章筠柔和地笑。
你可以过来摸摸我、碰碰我。
她反而摸着窗沿背粘住墙往角落一步步挪着,如果那边任何一个地方有个洞,她大概会马上钻出去,逃之夭夭。
以初呢?章筠四下望望。
不知道。
念慈抵达了她认为安全的角落,把身体塞在那儿。
我来找……你的。
我,我在这里。
章筠尽量表现得轻快。
你找我有事?我……不期望你原谅……我知道,你是回来找我的……她啜泣起来,没法说下去。
以章筠对人类行为反应的了解,她看得出念慈处于崩溃边缘,她小心地向前走一步,温和地伸出一只手。
你要不要坐下,念慈?你一向都是完美的。
念慈没听见她般,瞪着她,呜咽地低语:你没有一点是瑕疵,你拥有一切。
我……什么都没有。
就章筠到目前为止对恩慈的认识,这个幸运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及她本人所具有的才华和才气,章筠可以了解身为她妹妹会感受到她的压迫感,和随之形成的沮丧与挫折。
我什么都没有。
念慈无力地重复。
我……一无是处。
念慈,不是……我怎能和你争呢?她望着章筠的眼中充满凄楚、无助。
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你争。
对她说任何话,此际她大概都听不进去,章筠索性不再开口或企图安抚她,只专注地以她成为外科医生时的心理医生身分,聆听和倾听。
爸妈疼的都是你。
只有你才是他们名副其实的女儿,我和弟弟都只会增加他们的麻烦。
念慈有些吃力地喘一口气。
章筠再一次想叫她坐下来,她那么瘦、那么纤弱,令人担心她一口气缓不过来便会倒下去。
但她微微地又往下泣诉:爸每次看到我,只说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去死?‘他对弟弟也只有这句话说。
妈……她什么也不必说,她看我的绝望眼神……就够了。
一阵悲泣使她停了下来。
章筠的喉咙梗住,心口扭绞着疼惜。
忽然,柔弱得几乎站不住,必须靠着墙支撑的女孩,不再是恩慈的妹妹。
一股来自久远的深刻情感,像一条线,由空中把她和女孩牵系在一起。
我六岁才会走路,走路以后走不稳,老是跌交。
我从小身体就弱,没有一天身子没有病的。
我念到小学三年级,因为老生病而停学。
我九岁方入学,十岁了,复学还是念四年级。
到五年级又因病辍学。
这些……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她越说声音越低弱,哭得越厉害。
没有人怪你,念慈,没有人说那是你的错啊。
小心翼翼地。
章筠朝她走去。
她忍不下心远远站着,看她为不是她过错的事情饱受罪责之苦。
念慈仍看着她,却对她的逐渐走近没有反应,眼神苍凉而茫然。
人家都拿我和你比。
我怎能比得上你呢?你那么好、那么美。
你是一朵启示盛开的花,我是一小块贫瘠的泥土。
你不该这么说。
念慈。
章筠做错了一件事,她不能自己地把手放上念慈单薄的肩。
念慈跳了起来。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她突然灵活地越过章筠,飞也似地逃奔向门。
念慈!不放心地,章筠追出去。
我没有和你争!我没有!不要抓我!她边跑边喊。
念慈!回来,念慈!她的速度奇快,章筠追到院子,她已不见了。
她纳闷,难过地回到房间,关掉还在播放着的音乐。
念慈叫人心碎的自白笼罩着她,她心情沉重得无心听音乐。
听到有人进入大厅,她以为念慈回来了,急忙跑出去。
恩慈。
以初举起手上的提袋。
我去买了你喜欢吃的元朗‘老婆饼’,还有棋子饼。
啊,你出去啦?他这才看到她一脸忧色和沉郁。
把提袋放下,他过来攫住她。
你起来没看到我,担心啦?我给你留了字条啊,在唱机上面,你没看见?她摇摇头,张口欲言,不知怎地,又决定不提念慈来过的事。
她将其归之于医生职业本能,她有义务为向她倾吐心事的病人保守他们说出的每句话。
然而念慈不是她的病人,她是真心关心那个女孩。
或许她该找机会去探望她,帮助她解开心结。
她有种感觉,念慈还有很多话要说。
那些未能说出的话,奇异地,她知道,似乎和她有关。
没什么道理。
不过自她来到此处,没道理的事可多了!加上一件也没什么大不了。
☆ ☆ ☆你带我去哪里?章筠问以华。
他一到,只催促她换件衣服,她换掉晨褛,他便拉着她上车。
你记得前几天你为他动手术的男人吗?车祸受伤那个?当然记得。
他怎样了?她罪疚的语气就像她忙着恋爱,忽略了她的病人。
他这辈子大概没这么好过。
以华说得好像对此情况颇不满意。
那很好啊。
他理应很好的。
章筠松了一口气。
他成了红人了,全医院的人都争相到他病房去看他。
是吗?那天他满脸的血,后来清洗掉了,我也没仔细看他。
他长得很帅吗?以华由鼻子里喷气。
是他脑袋上的疤让他抖起来的。
疤?章筠坐直了。
不该有疤的!他会抖的原因是什么?其他医生怎么说?唉,说他抖是个说法而已,意思是他轻浮。
看她的表情,她连轻浮也不懂。
总之,他今天出院,不过看样子他很想继续待在医院供人观赏。
你去医院了?我现在要带你去。
做什么?他不是出院了?他该出院呀,可是那小子耍起赖来,他说他的主诊医生一次也没去看过他,除非这个医生说了他该出院,否则他不走。
他,章筠指向自己。
说的是我?你明白了。
但我不是他的主诊医生。
我甚至不是那家医院的医生。
你当初一心急着救人时可没想到这点。
她一怔。
哦,对。
但那时他们动作太慢了。
一个伤患满头满面的血,他们还不慌不忙的围着他查看,好像他头上不是流着血,是长了一只角。
我不知道你在那年代如何,在这里,你那天所做的固然很感人,可是你抢了他们本院医生的工作不说,还让他们丢尽了脸哪。
章筠做的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事后太多其他事分了她的心,经以华提醒,她不安起来。
你是带我去向医院里觉得丢脸的医生道歉?哼!我才不管他们的脸呢。
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倒过来咬你一口……咬我?哎,不是真的咬啦。
我的意思是他来指控害他受伤的是你,所以你避不见面。
章筠却笑着。
他当时血流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哪会知道我是谁?以华愕然。
该死。
然后忿忿恍悟。
医院里的人想知道你是谁,但你没留姓名或地址、联络电话,他们没法找你,所以想出这个诡计,促使你出面为你自己澄清。
澄清什么?以华的车这时已到医院大门外的车道上,也已停住。
他重新启动。
我一心气恼那小子恩将仇报,没有细思其中的圈套,差点令你……等一下。
以华。
章筠阻止他开动,并伸手开车门。
哎,你做什么?以华忙拉住她。
你到哪里去?既然来了,章筠对他笑一笑,我就去看看他,这本来也是我的职责。
什么?跟你有何干哪?你不能去,里面病房附近等着一大群记者呢!记者是什么?哎,不论如何,我为他施行手术是事实,我有责任确定他完全无恙。
她拂开他的手。
等我一下,以华,我马上出来。
喂,恩慈……她已走上大门前的前廊了。
马上回来?!你回得来才怪。
以华咕哝,赶忙开着车去找停车位。
☆ ☆ ☆二三○○年一九九四年一月……二月……伟志喃念着,眼睛精准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飞快移动的电脑荧幕。
……一九九四年三月……他将画面暂时停格。
焦虑了好些天,他尽想着苦思、研究如何把章筠弄回来,今天凌晨。
半睡半醒地猛张开眼睛,他那连睡着时也未停止焦灼的脑子的灵光乍现,把他昏沉沉由床上拖起来,火速赶到电脑阅读馆,将睡得正熟的值班人员叫醒,开门让他进来。
他本来以为一伙名医和科学家合力救回这位外科医生,但当他看到章筠没有把倒转转控器带走时,便知道还是令大家白忙一场,这辈子她是回不来了。
现在这一线曙光、希望其实也极渺茫,除非章筠到了一九九四年又去行医。
以她在此的精湛医术,返回到三百年前,肯定会有惊世创举,那么势必会在历史上留下纪录才对。
只要她活着,未在穿越时光中生意外。
后面这个令人揪心的可能性,伟志暂且抛开,全神贯注画面上关于一九九四年的医学特殊记事纪录。
他刚阅过了一月、二月,皆无所获。
三月是她离开的月份,只不知她抵达一九九四年时,是否还是二月。
深吸一口气,伟志重新令画面开始移动,眼睛一个字也不遗漏地盯住他减慢了转速的画面的每一行。
有了!他兴奋地喊,接着眉头紧蹙。
凌恩慈?她改名换姓啦?他把画面焦点集中向小方格里的人物影像,然后放大。
影像其实并不模糊。
放大之后更清楚了、画面上面带沉着、自信微笑的,正是章筠。
伟志令画面回复原状,开始细读内容。
事实上,看到深黑的大标题已经够证明她是章筠了。
赛华佗女神医凌恩慈妙手缝脑壳章筠的缝合技术之巧妙,无人能及。
报导内文详述她为一名在车祸头部严重摔伤的伤者缝脑壳,缝合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一点疤痕或痕迹。
伟志所认识的所有著名外科医生,只有章筠有这门独到工夫。
不论如何,他总算晓得她身在何处了。
伟志抄下医院名字,起身离开电脑阅读搜览室,直驱他的实验室。
带了几样他认为必备的随身证件后,他在他的助理的电脑里留了话,只说他有事须离开,会尽快回来,没交代他的去处,因为他不能说。
没说他几时回来,他自己也不确知他几时会回来,或他回不回得来,不管他一人或带着章筠。
看在老天份上,他还没用过他设计研究的这部机器呢。
不过章筠既安全抵达。
他应该不会有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的倒转转控器有没有用。
先找到章筠要紧,其他,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 ☆ ☆以华倒在沙发上。
自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着章筠从医院太平门逃离现场后,这一天接下来的七八个小时,他就开着车载她满香港地逃躲紧追不舍的新闻记者,到后来,那些人终于在车潮中跟丢了他们,他还不敢送她回山上,只好带她回家。
再打电话通知以初过来。
你活该!谁叫你闲着没事把大嫂带到医院去?以欣事实上懊恼的是她没能在盛况现场目睹热闹。
真的,以华。
于婷道:平常你挺聪明、挺机灵的,怎么今天做出这么莽撞的事?恩慈不过出了点小风头,晚上出现在电视新闻里,明天上报刊,隔一阵子人们就会被更新鲜的事吸引,忘了这回事。
则刚咬着烟斗,轻松地说:你们用不着一副从此我们全家都要上报纸头条的样子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以欣,你明天开始还是快疯狂地去买它一个柜的新衣吧,免得到时要上报,不够派头、以华嬉笑地谑他妹妹。
以欣还他邪恶的一笑。
妈,你儿子在嫌你的衣服寒碜,见不得人呢。
借刀杀人,最毒妇人心。
以华嘀咕。
你说什么?于婷对他瞪眼。
你不是妇人,妈,你是绝代佳人。
以华马上改口。
对不起,章筠深感不安。
我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演变成一个大麻烦。
你没有惹任何麻烦,恩慈。
以初安慰她。
好在他们仍不知道我们家,不过如果被他们找上门来骚扰,我会应付。
大不了我们搬家就是了。
搬家?章筠立刻反对。
不,我不要搬家。
我喜欢我们的家,那是我们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又花了好多心血重建、加盖和装修,我不要因为这……她呆若木鸡地顿住。
不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而是她忽然听到她所说的话。
我……我是……她惶惶然,茫然地一一望过每一个人。
我是说……当她的目光和坐在她身旁、紧握着她的手的以初四目相遇、衔接,她的惶恐消失了。
我是说,外界骚扰不了我们的。
不须要理会他们。
她轻柔地说完。
恩慈。
以初将她拥进他涨满了爱的胸怀,嘎哑地低喃她的名字。
恩慈……恩慈……除此,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室内好一阵寂静,忽然以欣迸出哭声。
哇!她孩子般地嚎啕。
大家顿时手忙脚乱。
怎么?怎么回事?以华,你又对她胡说什么话了?于婷的斥责带着柔软的泪声。
冤枉呀,妈,我根本忘了她的存在,正在以为世界太平了呢。
以华粗嘎的声音也充满了感情,和他嘲弄的话形成奇异对比。
以欣,怎么了?以华踢你还是捶你、打你?则刚发的是似乎要泫然的鼻音。
什么?我哪有欺负她呀?她没来抓我、掐我、捏我,我已经要谢妈祖、谢恩主公、谢关帝爷和玉星大帝了。
你忘了跟阎王爷打个关照。
以欣哭得唏哩哗啦之余,不忘反驳他、骂他。
不要担心,以欣。
章筠说:那些人只是对我感到好奇,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啊?以欣的眼泪和来时一样突然地煞住。
你以为我为这个感动呀?哎,白哭了。
她用双手把脸抹净。
你要知道,我娄以欣的眼泪是很珍贵、不轻易放出来肆流的。
害我梗了半天的哽咽,差点喉结打结。
以华嘀咕。
爸爸的胡子都险些滴水了。
则刚也咕咕哝哝。
还好我今天坐得稳,于婷叹了口气。
要不又要跌掉眼镜了。
他们一人一句的半自言自语,章筠半句也没听懂。
她不解何以他们本来似乎为了她不想搬家兢兢业业感动,以欣甚至痛哭流涕,等到她劝慰大家不必担心时,他们又一个个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稍后在回家的车程上,她询问以初他们的怪异反应。
他们都太关心你而已。
他仅如此作答。
有一忽儿,他欣喜万分地以为她完全复原了。
不过不要紧,他有无限的耐心,要等到地老天荒,他也愿意无怨无尤地一直等下去。
他相信,终会有皇天不负苦心人的一天。
☆ ☆ ☆起初伟志以为他掉进汪洋大海了,接着他发现一双像似人的腿在离他不远处优雅地踢动,他来不及确定,它们升了上去。
不见了。
喂、娄以华,你给我上来!偷窥自己妹妹游泳,你简直越来越……以欣霎时住嘴,叉在腰上的双手掉了下来。
浮上池水的那颗头不是以华,那张脸她从来没见过。
你……你是谁?她边问,眼睛边四面在近身处搜寻,看有没有可以用来当自卫武器的东西。
伟志惊奇地望住岸上浑身热力四散的美女,穿在仅可蔽体衣着底下的身材曲线玲珑诱人,方才在水底一闪而过的那双腿修长匀称。
她的身段比例美极了。
喂!我在问你话呀!不知何故,以欣被陌生人的赞赏打量眼光看得脸热心跳。
啊?什么?伟志的目光移向那张阳光下闪着健康肤泽的美丽脸庞。
我问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以欣大声质问。
我……他似乎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
这真奇怪。
章筠很漂亮,他也认识些才貌双全的女人,但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反应。
他开始朝她站立的岸边游来,以欣慌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她惊慌地边后退,边大叫:你不要乱来啊!我爸和我哥都在屋里。
跟着,她虚张声势地拉高嗓门:爸,二哥,这边有个陌生人啦!你叫什么名字?伟志只知他渴望认识她。
她的喊叫胁迫全不在他注意力范围内。
我叫姑奶奶。
以欣眼看他就要游到岸边上来了,情急之下,她瞥见父亲每天早上练功用的长木棍,抡起来,想也不想,朝着男人头上敲下去。
他闷哼一声,咚的栽回水里。
以欣吓得扔掉木棍。
老天!她该不会把他打死了吧?小心翼翼地,她慢慢走到池边,向下望。
水还是清澈干净的,没有血。
呼。
她吐了一口气。
哼!活该!她喃喃,拍拍手,便转身走开。
看本姑娘报警抓你这个色胆包天的贼子。
她走进客厅,拿起电话,拔了半天,电话一直占线中。
今天真多人报警。
她决定先回房间换掉她的三点式泳衣。
真可恶,她买下这件泳衣都是为了和以华那个臭蛋赌气,可她却从来不敢在别人——包括家人——面前穿,只有她一人在家时,才大胆放心,假装自己性感无比的穿上它,在自家后院游泳池游个痛快。
不料叫个陌生人饱餐尽了她的胴体之美!真美假美都是美。
他看见了就该死!哎哟!以欣掩住嘴,不对呀!任他昏在游泳池里,等她报了警,警察赶到,他没被她打死,不也淹死了?胡乱拉回脱了一半的泳衣,她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大T 恤,赶忙跑回后院,跳进游泳池。
真倒霉,给他偷瞧了春光,还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救他,把他拖上岸。
她喘着气,又拍拍手走开,想想,不对,他动也不动,莫非已经淹死了?她赶快回到他身边,蹲下来检查他。
唉,倒霉到巴黎去了!我还要给你做人工呼吸呀!她当然知道对他说话是没用的。
眼看他脸色渐渐变青,嘴唇发白,她不救活他怎么行?希望你没口臭。
她咕哝,俯下头去,朝着他的嘴,准备进行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