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衣和紫羽经过那天的事情,更加亲密无间。
紫羽过了一时的失身情绪后,不由自嘲自己那天的善感,两个人的生死情缘,应该早已超脱在身体的交融之外的。
自己,算是白白受了二十几年的现代思想教育了。
夜锦衣为了案子很是忙碌,但是每天都要抽时间陪紫羽。
这一天,夜锦衣似是很空闲,一大早的就来为紫羽画眉添妆——紫羽其实并不画眉也不化妆,两人在妆台前坐着,看降香将紫羽的头发挽好,夜锦衣摸了摸怀里的那只簪钗,悄悄的拿了出来打量着。
簪钗上的纹理似比之前明亮许多,黯淡的珠子不知何时变成了血丝玛瑙般的颜色,从拿到这支簪钗,到现在有快一年了,若不是经常注意,是不会发现有转变的痕迹的。
身体好转之后,百草曾悄悄说过自己的身体在生死关头发蓝光的事情。
思及紫羽醒来那日自己携带这簪子在床边,然后也似有灼眼的光亮,联想到这簪子在紫羽出事时候确实会偶尔泛光,夜锦衣决定将这簪子还给紫羽。
羽儿,还记得这个吗?紫羽接过簪子,熟悉的镂空雕刻让她一惊,很多景象不断在脑海跳跃,前世的三奇玲珑簪,叶萱、肖煦、绿蕊不断跳跃着,一些莫名的画面也涌现了出来,这些人们已不再年轻,正逐渐走向中年,就连前世的苏如是也好似活了过来。
叶萱和苏如是在雪地里奔跑嬉戏,两人在床侧缠绵缱绻的样子是如此真实,紫羽头痛欲裂,心神无依的颤抖着,簪子啪的掉在地上。
羽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夜锦衣急切的环住紫羽,用力摇晃着她。
紫羽蓦然清醒,疑惑的看着地上的簪钗道:这簪子有何来历?你快告诉我!夜锦衣被紫羽的话也彻底弄蒙了,扶紫羽坐好,捡起簪子道:这簪钗是我第一次带你回瑾兰苑时候你头上戴的,当时是感觉它和你的气质不怎么配,后来我们分开这便是我思念你的信物了。
你难道并不认得此簪?认得,也不认得!紫羽起身重新拿过夜锦衣手中簪钗,徐徐道:认得只是在梦里,觉得此物很重要。
不认得是从未见过。
想着夜锦衣刚才说的话,霍地转身,朗声道:婆婆死前曾为我最后一次梳头,一定是她帮我带上的,那天晚上我葬了婆婆就去了海边,然后晕倒被你和镜救回。
这簪子一定和我的身世有关!所以婆婆在最后关头把它留给了我!那羽儿是不知这簪钗的奥秘了。
在我们生死关头,此簪钗似乎都曾发出幽兰之光,你醒来那天我亲眼所见,我性命危在旦夕那晚,百草亲眼所见我腹部发出蓝光,并且蔓延的脸孔,甚至将衣服上的血迹也尽数吸附。
之后,我的脉象竟然忽然正常了,和你突然好起来一般模样。
那天,我怀里也带着这支簪钗。
夜锦衣郑重的说着,紫羽心中的疑惑也更大起来,自在这个时空出生,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就曾感觉和当年那支三期玲珑簪大有干系。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话,苏如是是自己的另一世,那么叶萱会是夜锦衣的另一世吗?你相信前世今生吗?紫羽凝视着夜锦衣,淡然道。
如果注定要一起纠缠千年,这支簪子究竟又扮演着什么角色?还有刚才初见那支簪钗时候浮现的叶萱和苏如是的纠缠,难道他们都还活生生的在那个世界生活着,并最终相亲相爱?如果那样,终究也是苏如是的幸福吧。
羽儿,你怎么了?怎么想起前世今生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原来在梦里曾经在很遥远的男子手中见过此簪,那男子的面目,很像你!呵呵,原来我还能出现在羽儿梦境里,真好!看来这簪钗真是我们的福星和缘分,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自己想想你婆婆原来有没留下什么痕迹关于你的身世。
我知道,羽儿在内心也很想知道自己真正的出生地在那里。
谁愿意像根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紫羽偶尔流露出对家的渴望,夜锦衣很能感受的到。
不管找不找得到你的亲人,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羽儿安心就好。
夜锦衣揽着紫羽的肩,情真意切。
紫羽攥着那支簪钗,会心的笑了。
自夜锦衣猜测的将燕墨玉身世探究一番后,虽然心底郁结,燕墨玉还是开始极力的搜索情报。
燕墨玉身边的人,除了晨晗和暮霄这两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男女,再也信不过任何人。
所以很多事情必须他自己出面去探查,另一方面,事关国体和自己的身世,对于夜锦衣的话信则会信,燕墨玉还是启动了在锦绣的秘密情报网,对刺杀事件紧密调查开来。
谁曾想到,无任何头绪时候,碧落忽然来使,说是刺杀事件疑窦重重,要玉盏殿下配合在锦绣调查清楚此事再行回国。
永安帝自然对此毫无异议,燕墨玉心底却疑惑不已。
自己身为碧落太子,身份尊贵,并且负担很多国体大事,而这刺杀案子若是三五个月不破,自己是不能回国吗?原来即便在国内巡查离开京都几日,都有催归的诏书。
而这次,不但遇到性命危险,困境重重,却有如此的命令。
燕墨玉有种被抛弃被放逐的感觉,虽然和夜锦瑟感情越来越好,自己也不忍早日离开,但受了二十来年以天下为己任的储君教育,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对碧落的重要。
到了这般局面,联想着夜锦衣当日说的话,心中的颓废更加严重起来。
上天,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向淡泊的燕墨玉终于有点受不了心中的煎熬,狂乱起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人心不古,天有何错?暗夜的别馆,微凉的春风徐徐拂过已经翠绿的柳枝,月色正好,无声出现在这暗夜里的一个僧人,恬静淡然站在燕墨玉面前,燕墨玉面色不禁一喜。
央仓叔叔,您终于又肯见我了。
一别五年,玉盏殿下已是这般翩翩佳公子一个,真是让人欣慰。
一身平凡僧衣的央仓措依旧淡然,扫视着案几上面的酒壶酒杯,将目光定格在燕墨玉脸上,那眸子中隐忍的伤痛让他心底一颤。
央仓叔叔,墨玉正需要听您的开解。
小僧也正为开解殿下而来。
央仓措随着玉盏殿下指引的手势,静静坐了下来。
伸出手指蘸着杯子中的酒轻飘地在案几上挥舞起来。
须臾,两个潇洒的字迹被月色照的泛出微光,水泽浓厚,字迹简单,燕墨玉愣愣盯着那两个字默默不语。
许久才心思回转,抬头,央仓措像悄然来临一般已悄然离开。
舍得!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舍得,得舍。
何得?何舍?刚者则柔不足,柔者则刚不足,勇者必戾,智者必诈,世间万物,芸芸众生,无有完美,对应其优点必有缺点!舍弃与得到之间用什么权衡?而自己,究竟要舍什么,得什么呢?舍得一词,是佛家语,是禅境语。
万丈红尘扑朔迷离,人生在世总会有得到有舍取。
舍与得互为因果,往与复本来是自如的,如果领略其中奥意,自然可以打破分别之心。
佛无分别心,无分别心,即无烦恼挂碍,使之心境圆融通达,归纳万象于一乘,让有限之生命融入无限的大智慧中。
舍得之妙,妙在微言大意。
这些,曾经在燕墨玉十几岁时候央仓措就为他讲解过,而这二字,正是出家的央仓措留给玉盏殿下的偈语。
燕墨玉整夜没睡,盯着早已干涸无痕的写字之地发了一夜呆,终究平静下来这几日心中的汹涌思绪。
舍得是选择也是承担!燕墨玉暗暗吁了口气,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也就是在这个一夜未眠的早上,一个更让人吃惊的消息传来了。
这个消息,他只能烂在肚子里。
无人能诉,无人能言。
那一刻,燕墨玉非常佩服夜锦衣曾经对自己的坦诚,但是他自知自己决然做不到如此潇洒坦荡,无关于个人,而是在国家立场上。
他只能隐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下去吧,就当你从没来过,我也从不知道这件事情!燕墨玉疲惫的一挥手,面前躬身肃立的一个绿衣女子施了一个告退的礼,转身缓步离开。
走了几步又迟疑的停了下来,再次回到燕墨玉面前。
殿下,属下曾在红汀听锦绣的官员说过,锦绣太子早已失宠多年,永安帝因为幼时对萱王的愧疚处处多一份偏爱,而烈王又是八面玲珑野心颇大之人,恐怕将来锦绣必起储位之争。
加上刚才的消息,在时机合适之时,必定能完成大祭司二十年前为碧落设计的大计。
殿下即已知晓此事,哪怕是与萱王殿下关系再好,也不能心软将此事泄露出去。
否则殿下回国后处境堪忧,也会生出无端是非。
望殿下三思!你这是在教训我吗?燕墨玉凌厉的眼神扫向绿衣女子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眸,一步步逼近她的身体。
绿衣女子似是被燕墨玉忽然冷峻的目光吓住,竟然步步后退起来。
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为宫家卖命,还是为国尽忠呢?燕墨玉的手忽地捏上绿衣女子带着面纱的下巴,声音冷酷无比。
绿萝一心为国,忠贞不二,殿下明鉴!此女子正是碧落派驻在锦绣的密探之一,就是之前紫羽在红汀见过弹得一手好竖琴的绿萝。
此刻,绿萝身体颤抖着,盯视着传闻中一向很温婉的玉盏殿下,心中真切的充满恐惧感。
哼!但愿你记得你说的话!你走吧!手臂一松,绿萝一个踉跄,未敢再停留,飞快离去。
燕墨玉抬头看天,明媚的春光早已隐去,不知何时天气已经乌云密布。
这天,终究是要变了吧。
燕墨玉心中自语着,刚刚沉静下来的心阴霾漫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