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历九一三年八月十九,玉盏殿下突发恶疾,暴毙于帝都燕京。
十月,博朗王册封安宁公主为碧落继位者,改称灵羽殿下,居碧玉宫。
同年十月,锦绣永安帝病重,诸王暗起内乱,碧落大祭司及野心派力谏趁乱进兵锦绣,博朗王上准。
碧落大祭司宫啸天联络闵仓前朝太子萧域里应外合,自盘龙海潜伏至秋华村,出奇不意夺得西部重城西秋城,碧落军大捷!——摘自《碧落历代大事记》这一年的中秋,紫羽就在阴霾的天气中度过,而燕墨玉在和博朗王深谈一夜后,终于也接受了他该面对的结局。
其实,这样的结果,是他原来经常会盼望的结局,然而真到了这般时刻,心中思及二十一年的一切,痛楚竟然是那样强烈。
一夜未眠,天亮时候,看着院中飘香的桂子,心中忽然一紧,胸口郁结的气息越来越浓,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吐向金色的桂花枝叶上。
瑟儿,请原谅,我再也实现不了我的承诺了。
我不能给再带你做的桂花香囊,也无法把编制的桂冠戴在你的头上。
我们之间,一切都再无可能!身体一点点倒下,燕墨玉看着开的正盛的桂花树绝然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殿下晕倒了,快来人啊!晨晗听到声响,就看到玉盏殿下倒地的身影,慌张的大叫起来。
暮霄紧跟着也冲到了玉盏殿下的身边,慌忙抱起燕墨玉向屋子跑去。
人群忽然杂乱起来,御医宫女来回奔走着。
整个太子宫陷入了一片忙乱。
宫啸天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刚刚送走一个锦绣来的秘史,还自陷入沾沾自喜之中。
九渊疯狂的闯入,让他有点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干嘛!慌里慌张的,奔丧吗?宫啸天的声音冷峻无情,九渊哀绝怨毒地看着他,狠狠吼道:是!奔丧!我就是为我们的儿子来奔丧的!你疯了!你说什么!宫啸天很快掩上九渊的嘴巴,看了看三五步之外的侍女,大声喝道:下去!两个侍女惊吓的如脱兔般头也不回离开。
究竟怎么回事,说!玉儿病危,御医说是突发恶疾,恐怕是……恐怕什么?宫啸天揽着九渊的肩,狠狠摇着泪如雨下的九渊,眼中发出可怕的怒光。
恐怕是活不过三日了!九渊声音低哑,充满了绝望。
宫啸天突然松手,九渊踉跄着几乎就要倒地,伏在一边的柱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宫啸天眼神恐怖又茫然,狠狠摇摇头,看着嚎啕的九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诊断有误,玉儿一直没什么大的病痛!哼!都是你,拿玉儿的血祭火奴珠,现在报应到玉儿的头上了,你满意了,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九渊歇斯底里扑向宫啸天,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头发,完全进入了疯癫状态,宫啸天先是任她撕扯,最终不耐地一把将九渊推到在地。
疯女人!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巴!玉儿还没死呢!你在这里发什么疯!我要进宫,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你以为你能进得去吗?王上已经大怒,将太子宫严密封闭起来,你凭什么去看玉儿,连我都没有这个资格!这一切,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亲生儿子,我连看一眼都是难的啊!九渊扑在地上,无措地大哭,宫啸天的心也突地一痛。
自己的儿子啊,这么些年,每次远远看着,却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异样,但现在,听到儿子病得快死了,心中竟然是这般难言的滋味。
是啊,他和她都没有资格去探视玉盏殿下。
宫啸天忽然觉得九渊和自己也很可怜,默默扶起倒地的九渊,第一次那么温柔地抱了她。
九渊眼中有惊讶,却更加悲戚起来。
八月十九日,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雪后陪着紫羽默默坐着,看乌兰将衣料一点点裁开,画出小孩衣服的样式。
紫羽默默地拂过微凸的肚子,抬头正迎上雪后疼爱的目光,两人无声对望,都会心笑了。
雪后,有客人到访。
宫女的声音,让雪后和紫羽都是一愣。
幽兰宫从不见外客,所以紫羽在此的消息,几乎无人知晓。
是谁,竟然夜间到访?不见!你们不知道幽兰宫的规矩吗?雪后凌厉扫视着那位宫女,宫女将头垂的更低,却依然低语道:来人拿了王上的批令,说一定要见雪后您一面。
雪后看了看紫羽,紫羽已经微笑起身点头,示意雪后尽管见客。
让他进来吧!雪后扶着紫羽转到房间后面的帐子中,刚转身,就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浑身包裹严实的人已站在外面。
二人就这样对望着,雪后看着来人身体颤抖着,似是在隐忍着激动的情绪,心底忽然想到了什么。
乌兰,你们都先下去。
是,雪后!宽大的殿堂只剩下二人,来人将头上的斗篷缓缓拿下,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想必,这绝美的男子,是伤心到极点吧。
玉儿……雪后向前一步,眼眶有点湿润,声音颤抖地对着那绝美的男子,却又收回了向前的脚步。
娘……孩儿终于看清您的模样了。
一身黑衣的来人缓缓向前,声音哽咽不已,在离雪后三步之远的地方站住,哀伤又依恋地看着已经落泪的雪后,迟疑地道:娘,您能抱孩儿一次吗?就一次!那种期盼,那种无措,像三岁时候迷途的孤单小孩,雪后的眼泪汹涌起来,情不自禁疾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哀伤的男子。
玉儿,我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苦了你!这一切为什么都要你去承担呢!雪后不休的怒吼,男子不语,只是哽咽着依在雪后的怀里,悲伤气息,填满了整个幽兰宫的大殿。
隐在殿后的紫羽看着眼前的情景,眼泪也止不住留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娘,孩儿盼这个拥抱盼了二十一年了,现在孩儿终身无憾了!黑衣男子缓缓放开拥着雪后的胳膊,一点点后退。
玉儿,你要去哪里?雪后急切向前,眼中满是不忍。
紫羽心里一震,疾步从殿后的帐子里转了出来。
哥哥!墨玉哥哥!一声呼喊,让雪后和黑衣男子都是一呆。
二人看着一点点走近的紫羽,脸色都很是复杂。
紫羽,原来真的是你,我说怎么第一次见你就充满了亲切之感。
原来你和娘真的长得这么肖像。
燕墨玉看着紫羽微笑着,声音却充满了苦涩。
一切,都是这么戏剧化!两人竟然可以在茫茫人海遇到,并以兄妹相称,一切,都是注定的吗?哥哥,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紫羽拉着燕墨玉的胳膊,看了看雪后。
雪后狠狠心,将脸转到了一边。
燕墨玉微微摇摇头,脸上却是轻松的笑。
羽儿,原来我还会担心碧落的将来,但是知道是你以后,就再也不担心,你有这个能力将碧落发扬光大。
现在的一切,已不是你和娘亲可以挽回的,不要为我做无谓的辩护。
燕墨玉握紧紫羽的双手,很是诚挚地说着,看到紫羽黯然的眼神,不无担忧地继续道:只是你,就这么和萱王分开,心里一定需要很长时间适应吧。
要照顾好自己,别做傻事。
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这句话,是对紫羽,也是对自己,燕墨玉说的轻松淡然,看着紫羽泪流满面的却笑颜如花,心中的疼痛忽然更加强烈起来。
玉儿拜别娘亲,后会无期!燕墨玉松开紫羽的手忽地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在雪后和紫羽愣神之间,已闪电般离去。
紫羽的心像失落进了深渊,燕墨玉这一去,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自己的命运,将再也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眼泪,落的肆无忌惮,为燕墨玉,也为自己。
羽儿,别难过了。
你还有娘,娘会一直在你身边!雪后的拥抱,让自己的心稍稍温暖。
悲伤的情绪,似是让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应到了不安,胎动频频,紫羽不自禁地平复下心情。
这一夜,雪后和紫羽都是碾转未眠,天色微亮时刻,太子宫方向传来悲呛的钟声,让两人心中都是一禀。
随着钟声,一个消息飞速在碧落宫廷内外流转开来——八月十九日清晨,玉盏殿下突发恶疾,毙!消息传来,举国哀悼。
雪后出了幽兰宫和博朗王一起去了燕墨玉的太子宫,太多的人都被玉盏殿下突然毙逝的消息惊呆了,到处都有人回忆着燕墨玉生前的一切。
紫羽走在幽兰宫的宫墙里,像往常一样用石块在那片划了无数个正字的地方画上一笔,手里的力道却似收不住一般一直蔓延下去。
长长的划痕,像一道无法遏制的心伤,一切,在这划下的痕迹中都已经物是人非。
似梦非梦,却不敢有真实的感觉。
萱,你还好吗?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你!手中的石块颓然落地,紫羽靠着那宫墙缓缓坐下,天空依然乌云密布,极目远望,爱人的方向,飘渺茫然。
夜锦衣的心也在此刻骤然一疼,手中的文书不由自主滑落在地。
一边的永安帝和大臣都是一愣,看着夜锦衣皱着眉头蹲下身子捡起文书。
萱王,身体可是依然不适?永安帝的声音平静无波,所有人的目光都探究地看向了夜锦衣。
太子和烈王眼中更是闪烁着复杂的深意,夜锦衣眉头依然微蹙,淡淡摇摇头轻飘地道:谢父皇关心,只是一时失神而已。
那就好,此事就此议定,你们分头准备吧。
永安帝一挥手,众人会意地退了出去。
萱王,你留一下!夜锦衣的身影一滞,身旁的太子和烈王身体也是微微一颤,疾步离开。
衣儿,你可是还在因紫羽的事情怪我?孩儿不敢!夜锦衣轻语:也好!也好!羽儿,你不在也好,再没有人可以拿你怎样,虽然我因为你不在身边备受相思折磨,但终究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也好!也好!看夜锦衣眉头紧皱微微闭了眼睛,永安帝的心也是悲苦不已。
夜锦衣的心意他怎么不懂,四个多月了,他没有再刻意追查过紫羽的消息,为的就是这样也好的心情。
看着眼前的夜锦衣,永安帝忽然忆起自己在木槿刚去世时候的心情,那种万念俱灭的悲苦,是任任何的安慰都排解不了的啊,头忽然眩晕起来,身体也变得轻飘,伸向夜锦衣的手只伸出一半,整个身体便不能自已地向后面倒去。
父皇!你怎么了?夜锦衣眼疾手快,却还是没有接住永安帝倒地的身体,惊慌瞬间充满心扉,声音也变得颤抖。
永安帝紧闭的双眸,让夜锦衣的心再次恐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