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侧院,昏迷的紫羽径自沉睡着。
今天是月南竹换下泽兰,玄七替下了玄五。
一上午,两人除了偶尔视线碰撞,谁都没有说话。
夜锦衣忽然而至,两人都是一惊!王爷,你不该……默契的一句话,从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口中同时说出,怎么都有点别扭。
我明白!但是我不想管太多,有人质疑我来木府的缘由,就说我为舅舅归来打理庭院。
多么牵强的理由,臣子何须亲王来打理院落?月南竹和玄五都笑的无奈,却也释然——萱王行事向来没有章法,外界也一向如此传闻。
这样,也不是不可。
两人退至门外,各自东西站立,干冷的风声消去了不说话的尴尬。
夜锦衣坐在紫羽床边,手指轻抚过紫羽的脸颊。
所到之处,竟能感觉得到紫羽皮肤上的光洁温热,心底终于欢喜起来。
前几日拂上紫羽的脸,却形同枯萎的泥人,干涩冰冷。
——原来,情况是真的好转。
羽儿,你快醒来吧。
你醒了雪就会落下来了。
我一直记得你讲的那个初雪传说,所以今年不会落雪我并不觉得诧异。
因为,没有你在,第一场雪就没有意义啊!夜锦衣低语,如泣如诉。
你说初雪时候在一起的恋人,一定可以白头偕老,所以你最喜欢初雪。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看今年的初雪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知道吗?门外的两人面容都有点抽搐,轻微的发出了叹息。
彼此打量一眼,各自转向一边。
什么时候呼啸的风已经停了,对于夜锦衣不大的声音,玄五和月南竹竟然听得都很清楚。
风停,乌云却骤然聚集起来。
你说,今天真的会落雪吗?也许会吧,王爷和紫羽姑娘那么可怜!原来玄衣骑的人也这么会为人着想!月南竹的声音不无揶揄,却也有几分认真。
我只是可怜王爷,不愿看他一直这样萎靡下去!玄七也是一脸认真!乌云聚集的更加厉害,刚到正午,天气却已经像傍晚一般。
街市的人群慌乱起来,不时有人抬头看天,然后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几乎在乌云云集起来之时,一道消息瞬间传遍京城所有大臣的脑海。
奉皇上谕旨,今冬天象诡异,北方大旱,皇上已自陈罪己书,于腊月二十三午时一刻在天坛诏告天下,为民祈福!适时,诸大臣同往,不得有误!泽兰飞速赶往木府,将这一消息也通知到了萱王夜锦衣。
夜锦衣听罢,只是淡然的摇摇头,握紧紫羽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依然直直看着昏睡的紫羽,身体,也没有要移动的打算。
王爷,您该赶往天坛了。
玄五、泽兰和月南竹对视一眼,月南竹上前,低声开了口。
我不去!我不信那个!今天,我只想守着羽儿!平和的话语,却让三人都揪了心。
玄五和泽兰也都向前一步,未等开口,夜锦衣忽地转身!让玄衣骑的人替我去向御前总管知会一声,说我身体不适,去不了!你们,都出去!我想安静一下!门被轻轻关上,房门外的三人都有点惆怅。
片刻,玄五飞身离去。
泽兰和月南竹都拢了拢自己的衣衫,这天气,真的好冷!门里的夜锦衣嘲弄地一笑:罪己书!罪,从何而来!怀里又一阵灼热,夜锦衣一手握着紫羽的手,一手将那簪子掏了出来。
幽光,不时的闪烁,繁复的簪身花纹现出流光溢彩。
紫羽的手腕又传来有力的反握力量,似又陷入梦魇一般挣扎起来。
羽儿,你怎么了?夜锦衣丢下簪子,双手紧紧抓住紫羽挣扎不休的手臂。
被丢下的簪子突然发散出蓝红光芒,整支簪子似在火焰里锤炼的利剑。
惊诧间,簪子忽然飞舞起来,停止在紫羽脸孔上方,蔓延的光芒将夜锦衣和紫羽笼罩起来。
光芒越来越亮,莫名的迫力瞬间将紧握紫羽双手的夜锦衣弹了出去。
摔倒在地的夜锦衣慌张抬头,过盛的光芒似要灼伤他的眼睛,只得痛苦地捂上了眼睛。
盘旋的光芒慢慢黯淡起来,簪子忽地收住盘旋的动力,啪的掉在地上。
闭着眼睛的紫羽倏然睁眼,似在噩梦中惊醒一般忽地坐直了身体。
羽儿,你醒了,没事吧?萱……夜锦衣从地上抢步奔到床前,紫羽被夜锦衣紧紧拥在怀里。
压抑的哽咽声从背部传来,紫羽心里是莫名的痛楚。
——这感觉,好熟悉!萱!你没事吧,那蓝魂的毒是不是都解清了?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紫羽挣扎着和夜锦衣分开拥抱的身体,忧虑地问道。
傻丫头!我好好的,你看都没问题!下次你再做那样的事情,我会疯的!夜锦衣似气急,语气却压低了十分。
傻丫头,如果你醒不过来,我该情何以堪?你是为了救我,才中了蓝魂的毒。
你敢为我舍命,我又怎能不为你度毒?说我傻,你还不是傻小子一个?眼泪无声的掉落,明明是笑着的调侃,不知怎么紫羽心里很痛很痛。
像是极致欢乐和痛楚交织的苦楚,不吐不快,眼泪瞬间蔓延了一脸。
泽兰和月南竹似听到什么动静,急促的敲门声不断响来。
进来!夜锦衣调整情绪,揽着紫羽沉声道。
紫羽姑娘,你没事了!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都透着喜悦和难以置信。
紫羽看着一身毛茸茸冬衣的两人,心里很是诧异。
才秋天,你们怎么穿这么厚?语句清晰,不像胡话。
两人对着夜锦衣疑惑,盯着紫羽都是没有言语。
羽儿,你已经昏睡半年,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已是深冬!似是解惑,也似是心痛,这句话夜锦衣说的眉心紧蹙。
原来如此!紫羽有点怔忪,脑海里忽然现出模糊的雪地和大片的人流,攥紧夜锦衣的手道:有没有下雪?我做梦好像梦到和你一起看雪呢!没有,自羽儿睡去,北方大旱,今冬一场雪也没落。
夜锦衣三人交换一个眼神,都有点无奈。
不过,今天可能真的要下雪呢,你们看外面的天气。
泽兰不无欢喜的将房门大开,天空依然是乌云盘旋,却比刚才要清明很多。
紫羽已迫不及待的下床,身体竟然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反倒感觉神清气爽,夜锦衣忙将屋子中的披风披上了她的肩。
这天气,是要落雪了呢?你们看,天空中有微雾,又这么阴沉,我敢肯定雪一会就会落下,并且是大雪呢。
紫羽仰头,笑的一脸灿烂。
环顾周围,惊异的道:记得当日是换了地方的,这里是哪里?青桐呢?还有百草和沈爷爷他们!还有,你不是中秋扮月神的美人,怎么也在这里?问到这里,紫羽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
那场群芳会之后怎样,半年了,萱王可是已经被赐婚成家?泽兰和月南竹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夜锦衣从背后环紧紫羽的身体,轻声道:不是羽儿想的那样。
扮月神的是南竹,你曾见过,只不过没见过她真正的容貌。
我们进屋,我将这半年的事情都告诉你。
紫羽心安,亦欢喜,任夜锦衣牵了她的手回房间。
原来自己住的地方是夜锦衣舅舅家的宅子,这边,是木槿皇后未出嫁时的闺房。
这处地方,在京城属于禁区之一。
夜锦衣的舅舅木骏并不在京城为官,而是地理面积仅次于荆州的徐州牧,掌管徐州辖内所有事务,并且最近几天就要回京述职。
对于木槿皇后唯一的哥哥木骏来说,成为京官并不是难事,但自木槿皇后在世时,木家宗族所有人都被下派到了地方。
听说,这是木槿皇后主动要求的。
所以木府的格局一直没有改变,依然是前朝尚书府的模样,只不过牌匾换上了简单的木府二字。
因为木槿皇后闺房在木府,木槿皇后去世后永安帝曾明令禁止非木家宗族至亲不可进入木府。
木家人生性淡然,所以即便皇上有心提携木家诸人进京为官,均都未果。
木府在京城,只是摆设,木骏也只是回京述职时候才停留几天,所以府内只有几个老家奴打理。
但夜锦衣已将紫羽在此养病的消息传信给木骏,以便有问题时可以应对。
对于自己的婚事,因为群芳会后将月南竹送至萱王府,也因为和永安帝在心理上的和解,永安帝并没有迫使夜锦衣很快完婚。
因为夜锦衣的身影再没出现在百草居,百草居也没了威胁。
沈泫然和百草依然回了百草居,紫羽被送至木府后不能有生人频繁进入,只能定期来诊治一番。
至于青桐,夜锦衣再三保证一定会救醒紫羽后,被送到一位文武兼修的高人处指点他文治武功,半年来已是很有长进。
那孩子,很刻苦!为的就是你醒来后能高兴!紫羽握紧夜锦衣的手,很是欣慰。
也很感激夜锦衣为自己做的一切。
虽然关于夜锦衣自己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但紫羽明白,这半年来,他面对的威胁和心伤,一定不会少。
对于夜锦衣和永安帝和解的事情,紫羽则是喜忧掺半,只将情绪都隐在心底。
夜锦衣没有提及魅十三,紫羽想到那晚上的事情,心犹在发颤。
魅十三,我曾将你当成朋友,但以后我们却再无做朋友的可能!而风潮汐嫁给烈王的消息,紫羽没有过分讶异,只是有点担心刁蛮任性的风潮汐,在烈王府是否过得习惯。
还有钟勿忘得了三甲之首的消息,紫羽也由衷的高兴,思虑着再见他怎样庆祝一下。
将所有人梳理一遍,紫羽的心却还有点恍然,总觉得遗漏点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羽儿,怎么了?还有什么疑惑你尽管说来,我讲给你听。
夜锦衣看着双眼茫然的紫羽,有些不解。
没有,只是感觉我昏睡时候一直做着无止境的梦,但是醒来却模糊的紧。
原来是梦,有没梦到我?我梦里可总是有羽儿呢。
夜锦衣调侃,却也认真。
有!我只记得你的眼睛,好温柔,好忧郁,也好让我沉醉,让我安心!紫羽轻轻拂上夜锦衣的魅惑眼眸,冰冷的指尖有着温热触感,夜锦衣的眸子溢满了幸福和安慰。
这场景,好熟悉!紫羽心惊,和梦中那看不到面目的男子一般。
脸颊被印上温柔的印记,魅惑眸子的主人正痴迷地洒落无数淡淡吻痕,紫羽忍不住回应,天气寒冷冰凉,拥吻的两人心底却如火般灼热。
王爷!紫羽姑娘,下雪了!虚掩的门被冒失的泽兰突然撞开,燃烧的两人受惊地错开距离。
魅惑眸子闪出无奈的愤然,泽兰惊惧的抱头转身。
啊!!我什么都没看到!门外,不知何时到达的四位玄衣骑和月南竹咽了咽口水,收回自己快要掉下的下巴,忽地向两边分散开来。
紫羽拉着夜锦衣行至门口,面若桃花,映衬着外面徐徐飘起的雪花,分外艳丽!锦绣十二年的初雪,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