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菊凉像一个刚被战争蹂躏过的工地,人们脸上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每个人都带着一颗破碎的心,仰望着依旧蔚蓝的天空,相信死去的人已经升入天国,活着的人则必须背负着对亲人无穷无尽的思念活下去……那日北明君走后,当天晚上就强制下令派了马车将童谣接回宫里,说是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七公主是使臣,不准留在疫区。
相反地,童谣心中显得很木然。
瘟疫终于结束了,菊凉不会因此而毁灭,她可以松一口气,可为何此刻却全无激动的感觉……宇君……还好吗……奇怪,自己曾那么希望他就在身边,现在却反而没了那种期待。
是因为……润玉吗?她摇头,苦笑,已经不能再见的人,不如彻底忘记。
忘记吧……胸口空荡荡的,那颗原本属于自己的心,好像失踪了……童谣默默地看着手腕上的那块白玉――呵呵,润玉,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一件多残忍的事情吗?当我最最需要你、爱你、想念你的时候,你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开,甚至还在伤口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而现在呢,我已经爬不起来了,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回头去爱了,你却把你的心又塞给了我。
而我永远失去了回头的力量……我已经走上了绝路,你此时给我的光明,只不过让我在死前平添痛苦罢了。
润玉……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回到宫里,已是深夜,天黑得无边无际,空荡荡的就像童谣的心――没有月亮,只有乌云……缓缓地走下马车,轻轻地抬头,看见了对面的那个人――像风一样轻盈,像月一样温柔……淡淡的长发随着微风飘逸着,琥珀色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
瓷白色的脸像玉雕一样的完美,一袭白袍衬得他那样的迷幻。
被压抑许久的心,在一瞬间似乎得到了舒展。
宇君……童谣伸开双手,一步一步地靠近。
宇君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伸出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了童谣的手。
互相触碰的刹那,所有的心酸顿时升华了。
互相紧紧拥抱着对方,不愿意松开。
宇君……还是那样的温柔……润玉压低着眉眼,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疼痛得不能控制。
他已经站在那里好几个时辰了,一动也没动过,感觉到无比的窒息和焦躁。
已经留下了,就不会再离开了……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润玉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这真是童谣说的吗?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离得开他,她是迷恋他的,她怎么可能选择离开……润玉紧握的双拳在颤抖。
难道她真的放弃了,真的想离开了吗?还是说她真的已经和宇君……有了孩子……整个心再次猛地一抽,润玉怒吼一声,发疯般一拳头猛力地捶在墙上。
所有的侍从都被赶了出去,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听到房里一声巨响,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但是谁也没有勇气推门进去!来人――房中再次传来一声怒吼,把丞相、大将军、军师、神官,所有人统统给我叫进来!是!润玉眯起了眼睛,脸色显得无比阴狠,字字刻骨:菊凉――我要你死!分别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长,可是在童谣看来,面前的宇君却是恍若隔世一样的虚幻。
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事想问,可是两人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可是童谣总觉得自己的心劳累得很,已经提不起再次去爱的力量,两个人之间有着一道透明的屏障,即使双手握得再紧,也是无法跨越的。
宇君拉起她的手,见到她手腕上缠绕着一块白玉,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没什么。
童谣有点尴尬,抽回手来。
宇君再次拉过童谣的手,神色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一张脸也严肃起来:此物不凡,不是菊凉的东西。
行了,没什么的。
菊凉出产的玉,白度与此差异甚大。
此物是诸良人的,你从何得来?……宇君轻轻抚摸着缠绕的红线,眼神显得有些忧愁:很重要的东西?不重要。
好,宇君冷下一张脸,不重要的话,那就送给宇君吧。
宇君!你说了不重要的,宇君喜欢,送给我,你不肯吗?宇君直视着童谣,眼神像是一种控诉,或是寻求着某种答案。
童谣皱着眉,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宇君不问此物来自何处,想必你比我更明白。
宇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再说一遍,我只要你脱下它……你肯不肯?童谣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手腕,心里闷得发慌:只是一块玉佩而已……只剩下这个了,让我留着好不好……只剩下这个了?宇君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半透明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凄凉。
童谣无助地叹息着,无法安慰……更痛恨着自己为什么还是如此地放不下。
深夜。
两人躺在床上,谁都知道,这一夜根本无法睡眠……我不了解你,对吗?宇君抬头看着雕花的房梁,上面布满宗教祭祀的花纹,图腾中的神官带着狰狞的面具,显得威严。
童谣垂下了头……你不愿意让我了解,对不对?宇君,你怎么了?总问些奇怪的问题。
不,宇君摇了摇头,奇怪的是你,不是我。
……我觉得你已经不是你了。
胡说什么,我还是我,和以前一样啊。
童谣淡淡地笑笑。
不一样,宇君提高了音量,吓了童谣一跳,不一样,你不一样了,我能感觉得到。
……你到底怎么了?我很好。
好?什么叫好?宇君情绪有些激动,猛地坐了起来,你没有情绪,没有悲伤,没有快乐,你的心在哪里?我很快乐,疫情稳定了,你很健康,我感到很欣慰。
我不是一直在笑么。
虚情假意!童谣渐渐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凄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助地摇头……是谁?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宇君双手按在童谣的肩上,是谁让你的心……那样的痛?我能感觉到,是谁……是他……那块白玉的主人吧?别说了。
真的是他……宇君的声音变得冰凉冰凉的,让人心痛,我早就该想到了。
不是……宇君轻轻地摇了摇头,起床从童谣的身边走过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景消失在黑暗中,童谣只是叹息着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他……累了,真的好累……两个互相依靠的人,突然从那天开始不说话了。
宇君沉默得像停滞的空气一样,他常常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树叶,整个人显得那样的透明。
他们两个从那天晚上起,就没有说过话。
童谣好几次想开口缓解一下僵硬的气氛,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其实也在害怕,她知道宇君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她不愿意欺骗宇君,有些东西,自己已经给不起了,没有办法……菊凉国的疫情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了,这次巨大的灾难使得菊凉国的商业和农业全线崩溃。
菊凉国的人死去了一半以上,国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菊凉王也没有露面过,可能整顿期间事务非常繁忙吧。
整个宫里俨然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瘟疫的痕迹已经被消灭殆尽了。
前几天的事,仿佛黄粱一梦,不复存在。
童谣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老了很多,常常是看着宫外的竹叶、晒着太阳,就能过一整天。
宇君是童谣的病人,所以走到哪里,童谣一样还是会跟着他。
虽然两人不再说话,童谣依旧很谨慎地观察着宇君的情况,这几天明显觉得他又清瘦了不少。
远处小步跑来一个侍从:小王子,七公主。
宇君微微点了点头。
小人来传菊凉王令,菊凉国疫情已平。
今日晚间,菊凉王将摆下宴席,举国庆祝。
请小王子和七公主也出席。
宇君不喜欢热闹,皱了皱眉:本王身体不适,请替我向王兄说一声,我不去了。
这……侍从显得很为难,洪玉国的使臣也来了,今晚也会出席。
王说了,小王子是摄政王,必须到场。
洪玉国?童谣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浑身出了一阵冷汗,你说洪玉国有人来?是的,七公主。
宇君看到童谣反常的样子也吃了一惊。
好,和菊凉王说一声,我会准时参加的!童谣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
宇君暗自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