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的问题让沁雪再一次感到为难,她该如何回答,才能既准确的表达自己的心意,又让这位政治老人放心呢?她已经完全明白庄妃问话的用意,庄妃无非是担心福全对她用情过重,而她又不愿嫁给福全,中间再搅进皇上,唯恐他们兄弟二人因为她而会发生什么争执、误解或是不睦,所以,想要借话试探自己的态度。
她思索了良久,终于轻拾目光回应了庄妃探寻的眼神。
太皇太后,沁雪情愿终身不嫁,如果太皇太后觉得奴婢还算尽职尽责,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候着太皇太后。
沁雪的话让庄妃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的欣慰,她轻轻地舒了口气,思忖着自己的担心或许太过多余。
她的这个孙子历经了多少的风雨历练才能坐稳如今的江山,以他如今沉稳老道的性格应当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而坏了兄弟情谊。
沁雪的回答也明显的已经看穿了自己心中的顾虑,她能这样坦然的面对自己的问话,足以证明她果然心无旁念。
不若先将此事暂且放下,待看着日后事情的发展再做打算不迟。
庄妃心中拿定了主意,情绪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她正同着沁雪闲唠着家常,康熙举步迈进了内堂。
下人们连忙张罗着将晚膳摆了上来,庄妃和康熙坐下身来预备用膳时,却发觉不见了玉漱。
哎,玉漱呢?康熙扭过身问着站在他后面的沁雪。
喔!皇上,奴婢已差人去唤格格了,她可磨蹭着呢,你们先用吧!苏麻喇姑站在旁边接上话来。
正在说时,玉漱已一个蹿身蹦了进来,稚嫩的声音娇气的叫着,哪个又在说我的坏话呢?三哥哥,替我罚她!说着就跑到康熙身边坐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看沁雪,嘻着脸眨巴了眨巴眼睛,又对康熙说道:三哥哥,明儿把你的宝贝沁儿借我用用可好?我想让她教我抚琴呢!怎么沁儿会抚琴吗?朕怎么不知道?嗯!抚的可好了呢,我是在宜嫂子的永和宫里听到的。
康熙本人十分精通乐理音律,甚至对西洋乐器也有一定的研究。
沁雪不愿意锋芒太露招人猜忌,所以除了佟妃之外,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摆弄过乐器。
只那一日在永和宫中,被宜嫔央告不下,这才随意拨弄了一曲,并不曾想到却被打从宫墙外走过的玉漱给听见了。
此时,康熙听到玉漱的话,竟盯着沁雪露出神秘的笑意。
沁雪怕他怪责自己隐瞒了他,便忙不喋的解释道:奴婢,也不过是闲来顺手玩弄玩弄罢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三哥哥,究竟成不成啊?你倒是说句话呀!玉漱在一旁半晌没有等到康熙的答复,心中有些着急了。
她使劲的摇着康熙的手臂,耍赖的央着他答应。
依了,依了!朕敢不依吗?若不依时,你今儿还能让朕回去吗?康熙无奈的点着头答应了玉漱。
玉漱这才兴高采烈、老老实实的坐下吃饭。
总算是让玉漱闹完了一出,庄妃终于有了机会开口说话。
玄烨,福全和芷馨的事,就暂且缓上一缓吧!她说着略顿了一顿,福全今儿下半晌来找过我,他说,他曾许下诺言,五年之内绝不再娶,如今方才三年,他不想对她死去的福晋违诺。
既这么着,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她言语之间显露出对福全些许的不满,在场的人除了玉漱都听的出来。
什么五年不娶?无非是搪塞之词罢了,说明白了就是他不满意庄妃给他安排的这门婚事。
庄妃有多大的体面啊!热热闹闹的折腾了一场,到头来却被福全的一句话给打了回来。
虽然她心里也知道不该责怪福全,但是终究觉得失了颜面,说出话来,语气自然也就不好听。
玉漱正夹了一大块肉往嘴里送,听庄妃这么一说,也不等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便一边叭叽着嘴一边迫不急待的问道:嗯,不会吧!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说定了吗?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这会子才说不成,那芷馨怎么办哪?康熙见这么大块肉都封不住玉漱的嘴,连忙又夹了一块送到她碗里,呵,皇祖母,这事儿孙儿是知道的,确实是有这么一说。
当时,皇祖母提及之时,孙儿竟一时给忘了。
这会子您这么一提,孙儿又记起来了。
康熙本就不大赞同庄妃强行要将芷馨许配给福全的做法,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反驳,听了福全这个十分合情合理又天衣无缝的借口,无论如何也要帮着附和一声。
可是看见庄妃狠狠的从旁瞟了他一眼,只得哑了口却低头偷偷的乐着。
哎,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呢,芷馨怎么办啊?这都闹的沸沸扬扬了,突然又说不成了,人家一个大姑娘家日后怎么见人哪?玉漱的格格脾气又上来了。
这事儿,我不管了,皇上,你自己去同芷馨丫头说去!庄妃被玉漱一挑,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真没办过这么窝囊的事儿。
她扔下筷子,也不吃饭了,独自一人躲进屋内躺着去了。
这又关朕什么事儿啊?康熙真是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诉。
自己本来就是反对这桩婚事的,是庄妃非要强扯红线,结果红线没扯成,倒把扯红线的人给绊了一跤。
现在倒好,留下一摊子事儿,让他替她收拾,她倒是生着气就可以赖帐不管了!康熙苦笑着,狠狠往玉漱头上敲了一下,臭丫头,又是你生的事儿!日后再要说话时,先动动你的脑袋瓜子好不好?玉漱摸着被他敲疼的后脑勺,撅着个嘴,喃喃的说道:我又如何知道啊?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样也能惹老祖宗生气,日后,我便再不说话就是了。
哼!朕倒想试试,你若真能再不说话,只怕日头再不打西边落下了!沁雪却已然心不在焉的杵在了那里,完全没有心思听他们继续说些什么。
真没有想到,竟又是自己惹出的麻烦,也不知芷馨那边现在知不知道了?若是知道时,也不知此时情形如何?这宫中的势力小人比比皆是,免不了又要有人奚落她一番。
沁儿,咱们也回吧!康熙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应了一声刚要跟上康熙,却被玉漱伸手给拉住了。
沁儿姐姐,你可别忘了,明儿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先来我这儿,我同你一道去找宜嫂子去。
嗯!沁雪恍惚的点着头,康熙已走出去一段距离,等不得她再细细思想什么,急急忙忙的就赶了上去。
第七十章 布局巧 玉洁身偏叫陷泥沼(上)第二日,一丝红霞方从云中探出头来,玉漱身边的小宫女就来到沁雪的房门外叫嚷起来。
沁雪姑娘,沁雪姑娘,你在吗?嗯,来了来了,等等。
沁雪赶忙穿好衣服将门打开,见到是玉漱身边的丫头知道是来催促自己的,哎,你们格格也太性子急了吧?这天还没大亮呢?沁雪姑娘,咱们格格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事儿不是急的什么似的,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好说什么呢!自然只有听主子的了。
您快着些吧,要不奴才回头又要被格格一通臭骂了!小宫女一脸委屈的说道。
说话间沁雪已披上外套,带着小宫女走出屋子,轻轻的带上房门。
刚走出乾清宫门不到几步路的远近,便已瞧见玉漱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哈,沁儿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准趁着今儿不用当值的空档偷着睡懒觉呢。
格格,您也太早了些吧,这万岁爷都还没‘上朝’呢,您怎么就‘当政’了呀?沁雪遥遥的止住脚步,等着玉漱奔到她的跟前,这才抿嘴笑起来。
玉漱才不理会她的取笑,拉起她的手就往永和宫疾步而去。
格格,您慢着些!沁雪实在不明白玉漱如何踩着花盆底也能跑的如此利落。
慢不得的,宜嫂子一早已经差人来催我啦!这会子只怕是早就等的着急了。
什么?宜主子何时也同你一起疯成这样了?真个是怪了,也不知她们二人是何时扯在一处的,竟粘乎的如同一个人似的,不但玉漱三天两头往永和宫跑,就连宜嫔也增加了去慈宁宫的次数,不为给庄妃请安,只为能同玉漱多聊聊天。
一日下来,沁雪在永和宫内被宜嫔和玉漱折腾的是昏头转向。
宜嫔还略强些,至少有些功底,学起来也还容易。
玉漱可就惨了,根本就是个棒槌,啥也不明白,就连琴谱也看不懂,却仍旧闹着要沁雪手把手的教她。
明知根本教她不会,可是仍要按捺着性子,只累得沁雪筋疲力尽。
天色将近昏暗之时,沁雪正琢磨着回乾清宫去,突然有个小宫女跑进来神神秘秘的将玉漱唤了出去。
玉漱格格又玩的什么花样?沁雪纳闷的问着宜嫔。
呵,不用理她,我同你打赌,一准是常宁王爷来找她。
宜嫔笑眯眯地看着沁雪。
沁雪正在怀疑宜嫔的猜测,玉漱已经颠着脚回来了。
她眯缝着眼,神秘亏亏的笑道,沁儿姐姐,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沁雪尚未回应,宜嫔已经毫不客气的劈头问道:玉漱儿,你给我老实交待,是不是常宁又来找你上哪儿疯去呀?才不是呢,天都这么晚了,咱们还能上哪儿去呀?玉漱仍旧眯眯笑道,宜嫂子,我明儿再来找你,这会子我真有要紧事要办,我和沁儿姐姐就先告辞啦。
说着话拉起沁雪就跑出了永和宫。
刚跑出永和宫大约四五十步的距离,沁雪终于忍不住甩开了玉漱紧抓着自己的小手。
格格,您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啊?就真个儿急成这样的吗?奴婢可真是跑不动了。
您若果真着急,您就先走吧,奴婢自己慢慢溜回去就成。
不止是沁雪,在这宫中可以说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把玉漱的‘要紧事’当真,因为对玉漱而言,几乎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不要紧的。
不行!你若是不去,我去也不管用啊!玉漱又伸过手来拉沁雪,却被沁雪回避开来。
她疑惑的看着玉漱,觉得她的话中似乎有些蹊跷。
格格,奴婢愚钝,实在不明白格格的意思,您只同奴婢说,您这究竟是要带奴婢往哪儿去呀?玉漱使劲的摇着头,神情中闪着稚气。
不能说的,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格格,您若是不说明白,奴婢是绝对不会同您去的。
沁雪似乎不听到玉漱同她说明清楚缘由,就不准备再往前迈上一步。
玉漱看看天色急的跳起脚来,唉呀,我的好姐姐,你就别问那么多啦,跟着我走便是了,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沁雪故作懒散的将身倚在了甬道边的墙上,我就不明白,究竟是何事竟如此着急。
既然您要带奴婢前往,那您总该告诉奴婢去的何处、所为何事吧。
您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拽着奴婢,奴婢是断断不会跟您前去的。
姐姐…,玉漱又耍着赖拖住沁雪,看看沁雪似乎真得不再吃她这一招了,便撅了撅嘴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啦,我告诉你就是啦,是常宁刚刚来找我,说二哥让我带你去御花园来的,他此刻正在那里等你。
裕亲王?!沁雪楞了楞神,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如今就感觉头痛不已,总觉得自己似乎与他犯了什么冲撞,怎么同他之间就总是永远纠缠不清似的。
沁雪直起倚在墙边的身子,掉过头就往乾清宫方向走。
哎,沁儿姐姐,你去哪儿啊,御花园在那边。
这个方向是去乾清宫的,你糊涂了吗?玉漱着急的赶上两步,追到沁雪跟前。
格格,奴婢没糊涂,也正是因为如此,奴婢知道现在该回乾清宫去了。
烦您给裕亲王带个话吧,只说奴婢今儿晚上要当值,实在没得空去见他。
若是他果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他到乾清宫来找万岁爷回话的好。
沁雪神色严肃的说道,绕开挡在她跟前的玉漱继续朝乾清宫而去。
玉漱险些哭出声来,她带着腔调几乎恳求地说道:沁儿姐姐,你可真是不能不去啊!你也知道二哥的性情的,你若不去我是说他不走的,再过些时候他若再留在后宫之中让侍卫发现了,那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歹你去去,不论说些什么,你只让他回府去便了,你总这么躲着他也不是办法呀?玉漱的话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自己总这么躲着裕亲王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就算是今日玉漱帮着说走了他,还有明日、再明日不是,也许真是该面对面的同他好好的说个清楚。
沁雪在心中又反复权衡了一番,这才缓缓回过身来向着玉漱。
好吧,我随你去,不过格格,奴婢可是有言在先,只此一遭,再有第二回,奴婢是断断不会再理会您的。
一遭就成,一遭就成啦!若不是常宁央着我,我才不管他这档子事儿呢,说实在的,我还真觉得有点对不住三哥哥呢。
玉漱乐呵呵的挽起沁雪走向御花园。
第七十一章 布局巧 玉洁身偏叫陷泥沼(中)御花园内,福全正在焦急地东张西望,看着暮色早已盖上天际,他的心中越发的不安,踱起步子来回的走着。
奇怪,沁雪怎么还不来,说好了酉时的,这都戌时了还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福全眼中泛起一丝担忧,正准备着要去乾清宫探个究竟,已瞧见了玉漱和沁雪从御花园的边门进来。
福全几步上前看着玉漱奇怪的问道:玉漱,你来做什么?二哥,你也太不仁义了吧,若没有我,你的沁雪能来吗?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给你请来的呀!可真是好心没好报,这会儿又嫌起我碍眼来了,我走就是了,不敢妨碍着你们说话!玉漱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福全只觉得的玉漱的话听起来有些怪异,可是面对着沁雪他此刻再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情。
未等沁雪说话,他已经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
沁雪,你怎么这会子才来啊?我都等了你一个时辰了,你找我那么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沁雪心头一顿,福全的话让她感到些许困惑。
明明是他让常宁来约自己,怎么此刻又说是自己找他呢?沁雪犹疑片刻,转身再找玉漱时,才发现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王爷,是谁让您来这儿的?沁雪紧锁着眉头轻声的问着。
沁雪你怎么了?不是你让小六子上我府里传的话,说是有要紧事要同我商量,让我今日酉时无论如何也要到御花园中等你吗?当时我不在府中,是我的管家收到的话,回来时就告诉了我,我还担心着误了时辰,紧赶着进宫来等你的。
福全被沁雪问得心中困惑不已。
我?我没让人给你传过话呀!是玉漱格格,她说…沁雪越想越觉得害怕,福全和自己所听到的根本两相矛盾,自己没有约过福全这是无疑的,可是福全却说是自己让人约他来此,而玉漱又是听的常宁的话,将自己带到御花园中,却说是福全有事相约。
两相联系起来,不用多想,也知道其中必定是有人做鬼。
她不及再细细思索,情急之下顾不得礼仪拉起福全就往御花园外走去,裕亲王,您快走,宫门已经落锁了,趁着天还不算太晚,您持着腰牌还能出得宫去。
福全尚未反映过来,楞楞的随着沁雪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沁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王爷,奴婢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再说现在也不是细想的时候,您还是赶紧的先出宫去为好。
沁雪心头一急,不留意脚下的青苔上一滩水渍打滑了鞋底,顿时身子失了重心,眼见着往侧里就要跌下去。
幸而福全及时揽住,偏又存了些私心,有意的将她往怀中搂起,温香的气息立刻朝他的鼻间袭来,绵柔的感觉隔着还不算太厚的衣物传到了他的身上,不觉意乱情迷之间,他控制不住的将唇触向她的颈间。
沁雪方才立稳脚跟正要推开福全,却听到一个声音自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呀,佟姐姐,这是谁啊?怎么宫中规矩此刻还能有男人在后宫徘徊的吗?说话的人是个女子,而且声音之中明显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莺燕般动听的语调透过林间传出几米之外。
不用瞧,沁雪也知道必定是阿伊亚,她口中唤得佟姐姐想必是佟妃。
咦?这不是沁雪妹子吗?阿伊亚靠近两步,瞅了一眼沁雪身边的福全,满面疑惑地表情,这位是?沁雪此刻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厉害,佟妃和阿伊亚的出现绝非偶然,因为她知道佟妃身子向来不好,如果不是有人鼓动,她断不会在入夜之后还到御花园内闲逛。
她更加希望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如果真如她所想像的是有人故意布局,那此时佟妃和阿伊亚看到的情形足以让福全失去亲王的爵位,而她则很可能因此而触怒康熙身首异处。
她无意识的拦在福全面前,面上有意带起轻松的笑容,奴婢给佟妃娘娘请安、给伊贵人请安,伊贵人,这位是裕亲王。
说着她又回过身子指着阿伊亚对福全说道,王爷,这位是万岁爷新册封的伊贵人。
喔,伊贵人新贵得宠,恭喜了。
这位伊贵人的确娇艳无比,就连佟妃站在她的身旁都显得失去了几分颜色,可是福全对她似乎提不起丝毫的好感。
裕亲王爷?阿伊亚的表情显得纯真的有些过分,阿伊亚能得见鼎鼎大名的裕亲王,真是三生有幸哪!可是,你们二人这是她有意迟缓着腔调,轻轻的瞄着旁边的佟妃,等待着她所期待的事情发生。
可是阿伊亚的确还不够了解佟妃的性情,被惠嫔挑唆是她当日妒火攻心犯下的错误,自那以后她就更加不愿搭理宫中的这些闲碎琐事,更何况她如今已与沁雪和好如初,自然更是要偏袒沁雪几分的。
听到阿伊亚的话,佟妃上前拉过她轻声暗示道,伊贵人,咱们也该回去了,夜渐深了,我这身子有些支撑不住。
没想到阿伊亚却不依不饶的牵住佟妃,脸上带着让女人都感到销魂醉骨的微笑:佟姐姐,我知道您同裕亲王和沁雪的感情都十分地好,可是这事情总该是一桩归一桩的吧,您是后宫之主,可不能因私护短呀。
她的媚眼瞟过福全,又落在了佟妃的身上,裕亲王这么晚了还在宫中逗留着似乎有违宫中的规矩吧?沁雪妹子又私下里在此与裕亲王幽会这似乎也有违宫规吧?妹妹我初来乍到,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还请姐姐您多多指点才是呀!佟妃本就不善言表,被她如此一说呆呆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沁雪也已经看出了事情的端由,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由始至终都是阿伊亚的精心安排。
先找小六子以自己为名将福全骗进宫中,再不知用什么方法骗得玉漱将自己带来此处,然后,她再鼓动着佟妃来逛御花园,上演一出‘捉奸在场’的好戏。
只是她尚不能判断,这位伊贵人如此行事的目标究竟是针对她还是针对福全。
第七十二章 布局巧 玉洁身偏叫陷泥沼(下)伊贵人,您恐怕用词有所失当吧,我们是在此见面但绝非私会。
福全仍旧未能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却也不能怪他愚笨,实在是他不知道所谓的沁雪相约根本就是阿伊亚让小六子假传的口讯。
阿伊亚此时正看着发呆的佟妃和无可奈何的沁雪自鸣得意,听到福全的话立刻扬起眉梢得意的说道;不是私会?那么我倒想请问一下,方才我们看到的是什么?难道随便什么男男女女都可以在皇宫内廷之中如此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吗?更不用说我们的沁雪姑娘还是…不等阿伊亚将话说完,沁雪毫不客气地插进嘴去,伊贵人,您实在是误会了,方才是奴婢踩着地上的青苔,脚底下打了滑,一时站立不稳,裕亲王爷怕奴婢摔着,这才出手扶了奴婢一把。
阿伊亚的语调仍旧轻盈柔细,感觉不出任何的挑畔。
不是吧?佟姐姐,您见过扶人扶成方才那个模样的吗?难道是我这个番外之人不了解宫中的礼仪?不若,让沁雪妹子和裕亲王爷再给我示范一次,好让我长长见识呀。
好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若是出自惠嫔之口那是绝不会有人瞪目的,可惜这样一个看似美艳脱俗的女子,竟也生成如此的蛇蝎心肠。
更让人叹服和恐惧的是,她的脸上由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丝的奸邪和恶意,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灿烂而娇美的笑容。
看着沁雪三人面对自己都无言以对,何伊亚渐渐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佟姐姐,您倒是说句话呀?您若是不好说,那也好,小六子,你不是侍候着太皇太后的吗,走咱们找太皇太后说去!福全此刻方才注意到跟在阿伊亚身后的小六子,他因心虚害怕,所以一直将身躲在众奴才的后面,听到阿伊亚叫自己这才怯怯的从后面站了出来。
原来如此,福全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攥紧了拳头刚要往前却被沁雪看出他的冲动,悄悄地伸手牵住了他。
此事断不可闹到太皇太后那里去,这是沁雪听到阿伊亚话后的第一个反映。
今日发生的事情只怕自己和福全是很难分辩清楚的了,太皇太后本就对自己心存芥蒂,是自己多方表白才暂时消除了她对自己的成见。
如果因为此事而再次惊动她的话,那自己在宫中就将永无翻身之日。
伊贵人,你拿着这样的事儿去惊动太皇太后,就不怕惊扰了她老人家的清休吗?我们做晚辈的该多为老人家着想才是。
佟妃忍无可忍,终于拿出了她指掌六宫的威严。
佟姐姐,您终于说话了呀,我早说过了,我年轻不懂事又是刚刚进宫,许多人情事故我都不大清楚,方才心头一急这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姐姐您若是拿的主意,那自然是不需惊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啦!阿伊亚觉得事情正在顺着她的安排往下发展着,她才不愿意去见太皇太后那个老太婆呢。
惊动了她至多也就是折腾折腾沁雪,为了维护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她是肯定会想方设法息事宁人的,将此事闹到康熙跟前这才是阿伊亚真正的目的。
佟妃也就只能将话说到如此地步,她再没有本事继续往下做主,想想也就只能往皇上身上推吧。
她略略的清了清有些发涩的嗓子,低声说道:此事关系到裕亲王,不是我能够做得了主的,依我看,还是请万岁爷来决断吧。
好啊,我听佟姐姐的。
阿伊亚的回答干脆利落,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李德全正在御书房外等候着康熙的传唤,远远瞧见佟妃和伊贵人比肩朝着这边过来,连忙陪着笑脸迎上前去。
尚未来到跟前已发现佟妃神色凝重,在她的身后,几个奴才正一边一个的押着沁雪,旁边还忧心忡忡的跟着福全。
以他多年来身为奴才的经验,马上就感觉到事态有所不妙。
哟!二位娘娘,这么晚了您们这是…李德全不露声色的依旧笑着。
我们有要紧事,要求见皇上!伊贵人抢在佟妃之前,理直气壮的说道。
二位娘娘,万岁爷正在看折子呢,才刚吩咐下来,任何人都不见的。
佟妃立刻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下来,轻轻的舒了口气,盈弱的笑着对阿伊亚说道:伊贵人,既然万岁爷有要紧的政务要处理,咱们就不好为一点小事再去打扰他了,依我看,咱们还是各自早些回去歇息的为好。
佟姐姐,您又犯糊涂了,您既是主理后宫就该事事经心才对,我知道你们今儿都会恨我,可是我这么做,为的都是姐姐您的威严和后宫的安宁!沁雪妹子和裕亲王爷,一个是得到皇上万千宠爱的女子,一个是深受皇上百般信任的兄弟。
却背着皇上在后宫的御花园中私会偷情,此事若不能予以公正处置,姐姐日后如何能够辖治后宫,皇上又如何能保住他万乘之尊的颜面呢!阿伊亚说的是那样的振振有词、无懈可击,她的阴谋诡计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是那样的大公无私。
不等众人反映过来,她独自一人闪开李德全朝着御书房内冲了进去。
待李德全回过神跟着追过去时,阿伊亚已经冲入了御书房内惊动了正在案前批阅奏折的康熙。
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冲进来的阿伊亚和紧随其后跟进来的李德全刚要问话,却不料哗啦啦的紧接着又涌进来佟妃、福全和被几个奴才紧拥着、甚至可以说是被他们架着的沁雪。
眼前的情形让他的眉头微微的轻锁起来,李德全,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皇上,奴才…李德全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也不用他为难,阿伊亚已经接过了话题,皇上,不怪李总管,是臣妾非要闯进来的。
怎么?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进朕的书房,难道是来逼宫的不成?康熙仿如毫不介怀的淡淡一笑,低头继续翻看着手边的折子。
阿伊亚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将佟妃往前推了推,皇上,还是让佟妃娘娘亲口说给您听吧。
佟妃被她往前推时,心中就已经有所不愿,此刻听她如此一说,内心里更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她悄悄用眼瞟着康熙的反映,见他并未有丝毫的动静,心中这才略略有些平静。
见康熙未曾开口问她,她也索性静静的立在原地,来了个徐庶进曹宫——一言不发。
阿伊亚,康熙低着头又拨弄了两下手中的折子,缓缓地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儿你就快说吧,朕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呢!阿伊亚本就不指望佟妃能说些什么,不过是拿她逗逗乐子罢了。
好吧,想来是佟姐姐面薄心善、羞于启齿,那臣妾就不恭一次,代佟姐姐说了。
阿伊亚说着话又朝前迈进了一步,皇上,臣妾初来宫中,许多礼数尚不能知晓,所以在说之前想先问问清楚,以免得冤屈了好人。
康熙已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沉着音调嗯了一声,提起案头已灌饱朱砂的墨笔开始批阅。
阿伊亚也不管这些,继续说道: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这后宫之中过了酉时,应当是不容许宫外的男子逗留的吧?还有,这宫中的女子,不论妃、嫔、贵人、答应、常在甚至于宫女,除非被逐出皇宫,否则应当是不容许同宫外的男子私会的吧?你对宫规倒是记得很是清楚,怎么?难道是朕的佟妃犯了什么宫规不成?康熙依旧低着头,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
佟姐姐主理六宫自然是贤惠端重、仁心善意,又如何会做出有违宫规之事呢。
不过,方才臣妾与佟姐姐相约同往御花园内散步之时,却是瞧见裕亲王爷正同沁雪妹子悄悄的躲在园内林间窃窃私语着什么呢。
阿伊亚双目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康熙的反映。
康熙却只是微微抬了抬头,迟疑了片刻说道:朕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原来是为的这个,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是朕交待沁雪给裕亲王带句话过去的。
明摆着皇上是在帮着沁雪和福全说话,佟妃轻轻缓了口气,松了松紧绷的神精。
伊贵人,我早说过吧,沁雪和裕亲王是不会做出逾礼越制之事的。
如今事情也弄明白了,咱们也该退了吧,不要再妨碍着万岁爷办正事啦。
佟妃话音方才落下,阿伊亚便回身应道:佟姐姐好糊涂,万岁爷不曾当场瞧见,自然不明真相。
您可是亲眼目睹的呀,说是他们二人只是说说话而已,在场的如此多人哪个不曾看的清楚明白,难道他们二人搂抱在一处也是为的传万岁爷的话吗?阿伊亚的话让所有的人都直起双眼盯着康熙,屋内的气氛几乎让人感觉到窒息的连大气也喘不过来,众人都在等待着康熙的雷霆震怒。
第七十三章 难分辩 明慧心莫使染尘埃(上)福全自进得屋内就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屋内沉闷的气息已经让他再也无法忍受,他挺身迈前一步说道:皇上,事情不如伊贵人所言,臣…万岁爷,此事的确与裕亲王无关,是奴婢约的裕亲王。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万岁爷责罚。
沁雪不等福全将话说完,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福全不解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沁雪,他完全不能明白沁雪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甚至于不让他辩解,而非要将一切所谓的错误承担下来。
沁雪的想法自然不是福全所能了解的,她所考虑的实在是太多。
她不想牵扯玉漱更不想连累常宁,这件事上他们二人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可是究竟他们是充当的何种角色沁雪一直猜测不出。
由情理而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卖自己和福全,十分可能是被阿伊亚所利用,但是即便果真追究起来,也未必就能查出根源,反倒无故又将他二人拖累进来。
再者,事情原本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若不是福全一时动情失了分寸,康熙前面的话就足以将此事敷衍过去,可是事已至此,只怕连康熙也不会再为他们说话。
福全无论如何辩解也不法解释问题的关键之处,反倒将事情越挑越明,不若自己先将事情承担下来,平息了眼前的风波,再慢慢的理论事情的究竟。
康熙并没有如众人所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只是略略的锁了锁眉头,看着手中所持的墨笔出着神。
良久的沉寂之后,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气息。
曹寅从外面赶进来,不声不响、不礼不跪的径直走到康熙身旁,俯下身子在康熙的耳边窃窃私语了片刻。
只看见康熙原本轻锁的眉头印起了一道深深的皱痕,他一边听着曹寅说话,一边缓缓的抬起头目光毫不犹疑的直接射向沁雪。
这一眼让沁雪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撼动,虽然康熙的眼神向来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可是她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可琢磨的目光。
这目光中加杂着太多的思想,沉淀了太多的情感。
看样子曹寅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抬起身子面无表情的侍立在康熙的身旁,而冷淡的目光却是投到了阿伊亚的身上。
又是一阵的沉默之后,康熙突然扬了扬手,声音虽不大,语气中却带着十二分地烦燥,滚,滚,滚,都给朕滚出去!说话间,他一翻手将案上的奏折重重的推了一地,嗓音猛然之间高扬起来,如狮吼虎啸般震动着整个房间。
朕让你们统统给朕滚出去!当场就有几个奴才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他们紧着慌手乱脚的几乎是跑着退出了御书房,佟妃和阿伊亚也从未见过康熙发如此大的脾气,也都吓得应声退去。
李德全不愧为称职的好奴才,顶着挨主子骂的风险,趴在地上迅速地拾起一件件的奏折,只有沁雪和福全仍旧在原地一跪一立着纹丝未动。
康熙的脾气似乎压制了许多,他看着地上在拾奏折的李德全和站在沁雪旁边的福全,缓了缓气说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沁雪留下。
福全张了张嘴看似还要说些什么,被李德全一眼瞟见,赶紧走上前推着福全。
裕亲王爷,您快出去吧,就别再惹万岁爷发脾气啦!好不容易推搡着才将福全带出御书房。
此时屋内只剩下康熙、沁雪和曹寅三人,三个人都一声不响的或坐、或跪、或立着,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却从心神之中似乎相互感觉到了什么。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书房之内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安静的几乎让人心悸。
外面的数人已经等的有些心焦,虽是各怀心事,但却都是一样的希望,能够尽早得知屋内的情况。
怎么这么长时间呀?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吧?佟妃焦急的紧捏着双手。
李德全躬着身子扶住已经有些支撑不下的佟妃不断地安慰着:佟主子,您别太担心了,沁丫头不会有事的。
万岁爷有多疼爱她,您不是不知道的,哪次沁丫头惹他生气,不都只是发发脾气过后也就没事啦。
话虽如此,可是…佟妃瞧了瞧一旁的阿伊亚和福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李德全的话不能给她丝毫的安慰,她知道这次的事情算是闹得过头了。
‘私会偷情’这在后宫之中可是不小的罪名,纵然搁在其他普通宫女身上那也是要落层皮的,更不用说是沁雪了,实在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她。
福全只是直楞楞的立着,双目死死的盯着御书房的门,巴望着沁雪能够快些出来。
阿伊亚和他们所思所想的却完全不同,她似乎并不关心沁雪的好歹,心中不住的琢磨着刚才御书房内的情形,暗自思忖着康熙究竟是为的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瞧他刚才的模样,连面色都气得发了青,应该不会有假。
可是,他似乎不是因为沁雪的事才发的脾气,只不知道曹寅方才在他耳边到底嘀咕些什么。
三个人正在各怀心事、暗自思忖,书房之内终于有了动静,曹寅满面严肃由里屋走了出来。
他站在阶上扫视了一下人群,略微清了清嗓子,传万岁爷口谕!查,裕亲王福全身为亲王不能恪已律则、为人表率,竟于数名市井宵小为争夺一歌妓女子而于街市之上挥拳斗殴、大动干戈,实为有失我大清之体面风范。
今,为惩其过失、助其悔改,朕命,削其亲王爵位,令其自禁家中深思悔过,无朕旨意不得出门,否则将处满门欺君、重罪极刑。
曹寅顿了一顿,看着发呆的福全说道,裕亲王,皇上的口谕奴才已经宣完了,谢恩吧?福全缓过神来看着曹寅并不谢恩,只是神情有些许恍惚的问道:沁雪怎么样了?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于她?裕亲王,不是我说您,您也多情的太不是时候了吧!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管着沁雪做什么?再说了,您也顾不得她了呀!听到曹寅传出康熙的口谕,阿伊亚心头说不出的欣喜,再也忍不住奚落福全。
福全的怒火顿时就从心底涌了上来,他攥紧拳头一步迈到阿伊亚跟前,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你个淫妃,占着有几分姿色才一入宫就玩起污人清白的把戏,皇上看得上你,我却不在乎。
索性我几拳送你归西,免得留下来又要祸害他人!福全说着抡起拳头朝着阿伊亚打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难分辩 明慧心莫使染尘埃(中)福全被阿伊亚一句话激起心头怒火,抬起拳头冲着她就要打将下来,却不料阿伊亚竟不躲不避,反倒扬起脖子迎上前去。
好,你打呀!我倒想看看,堂堂大清的王爷打女人,这是多么‘威风’的事情啊!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打女人了!她对宫中的事情还真是知道的不少。
曹寅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揽住福全,王爷,您冷静点。
一旁的李德全边跳着脚边女声女气的叫着:我说裕亲王爷,您就别闹啦,沁雪还在里面不知情形如何呢,您怎么还有心情惹事呀。
再若有什么事儿,仔细万岁爷一场震怒将罪责全都撒到沁丫头身上呀。
李德全话音方才落下,御书房内便传出了康熙传唤曹寅的声音,曹寅不及细细思量,连忙放开已经松了莽劲的福全跑进御书房。
御书房内仍旧静的出奇,外面众人听到康熙传唤曹寅也都停了吵闹,一个个直起双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是,御书房内仿若无人一般,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没多大功夫,便见曹寅引着神色自若的沁雪由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李总管,皇上有旨,沁雪自明日起调离乾清宫往内务府做杂差去,其它的事情就由你去安排,不必另行请旨了。
曹寅说罢话,头也不抬转身退入御书房。
做杂差?除了阿伊亚,其他众人个个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若无其事的沁雪。
虽说只是个宫女,可也都是由八旗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莫说是在家中自小娇生惯养的,即便是进了宫中以来,沁雪也从未曾做过粗重的力气活。
李总管,烦您给我带个路吧。
沁雪搡了搡还在发楞的李德全,面上依旧带着往日清丽脱俗的笑容。
呃,李德全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仍是十分地不解,他以为康熙顶多也就是责骂沁雪两句便会了事,可真是没有想到,这一遭竟把事情真给闹得大了。
他正要回身领着沁雪往外走去,却被福全扯住了沁雪的胳膊,你等等,先别急着去,我找皇上去,他这样做真是太没道理了。
是我惹的祸我自己去承担,没道理让你为我无辜受累,他爱削我的爵就削去好了,就算是削为平民我也不在乎。
王爷,沁雪回身将娇嫩的柔荑覆在他的大掌之上,轻轻地朝他摇了摇头,眼中的一汪清水荡起沁人心沛的涟漪。
别去,您听奴婢一句劝吧,日后奴婢也不再容易见着王爷您了,您只当是奴婢多嘴罢了。
您真该好好的收敛收敛您的性情,别总是一旦生气动怒时,就见人便骂、逢人便打的,一则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二则更容易让人使了奸计。
她说罢,淡淡的瞄了一眼阿伊亚,转身同着李德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身后留下福全万般依恋和懊恼的目光。
三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削了二哥的爵位呢?刚下了早朝,常宁就一路追在康熙身后来到了乾清宫。
康熙扫了一眼御书房,没有沁雪在旁他这心里还果真有些空落落的。
朝堂之上,朕不是都已经让曹寅说的十分明白了吗?三哥,我知道二哥的脾气不好,可是说他在外面因为与人争风吃醋而打架闹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二哥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常宁方才在朝堂之上便想发作,又碍于康熙的颜面一直隐忍到此刻。
你这么说,是暗指朕冤屈了福全啰?康熙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桌上的一只西洋钟表。
三哥,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在二哥的身上发生。
别说是我了,方才朝堂上许多人都是质疑的,二哥素日为人古板守旧,又如何会为一个歌妓去与人争抢呢?常宁傻呵呵的摸了摸头,若说此事是我所为,我看朝中倒有十之八九的人深信不疑。
论谋略智慧你的确不如福全,可是若论起性情为人,你二哥却永不如你。
他生性就冲动暴燥你不是不知道,偶尔为一、二个女子争风吃醋也并不足为奇,他又不是块不会动情的石头。
话是不错,可是…常宁顿了顿,用眼瞟了瞟康熙,声音有些青涩的说道,三哥,我可是实话实说,您听了可别不乐意呀。
说罢,朕有那么小心眼儿吗?康熙放下手中的钟表,又拾起旁边的一个西洋望远镜玩了起来。
常宁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臣是说,二哥不是个会轻易为女子争风吃醋之人,当然,若说那个女子是沁雪的话,那,臣弟倒是相信的。
常宁想起昨日傍晚之时,他收到福全府中管家的口讯,说是福全托他帮忙约沁雪酉时在御花园中相见。
当时约摸已经是将近戌时了,常宁看着时辰将晚,也没有细问,便急急忙忙跑进宫去,绕了一大圈子才知道沁雪和玉漱都在永和宫中。
到了永和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常宁为免误会便让小宫女进去唤了玉漱出来,让玉漱务必想办法将沁雪带去御花园内。
难道是昨夜之约‘东窗事发’?想到这里,常宁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他缓缓地低下头来,用眼悄悄瞟着康熙的表情,不敢再继续往下说话。
常宁的模样让康熙觉得十分的有趣,不觉得呵呵笑出声来,怎么不继续说呀?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三哥,您该不会真的是为了沁雪,同二哥争风吃醋吧?您可是知道的,二哥同你根本就没得争,沁雪心向着谁您再清楚不过了。
您该不会是为此而削的二哥的爵位吧?常宁越问越怯、越怯越问。
康熙扬了扬眉,轻松的语气让常宁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你不觉得朕,应该为此而生气吗?常宁低着头,从康熙的话中,他丝毫听不出康熙究竟是否知道了昨晚之事,他究竟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正在迟疑之际,康熙果决的语气打断了常宁的思绪。
好了,不必再想,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朕已经全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再同朕解释,也不要试图让朕改变心意收回对福全的惩治。
你若是还信任三哥,就不要再在三哥面对提及此事,三哥自会妥当处置。
话已至此,康熙几乎将所有的回路全都堵死,常宁完全失去的说话的机会,他无奈的点了点头,行罢了礼,满腹狐疑的退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难分辩 明慧心莫使染尘埃(下)常宁一边缓步往慈宁宫方向预备着去给庄妃请安,一边低着头想着福全被削爵之事断断不可让庄妃知道,否则,她一定又会把帐算到沁雪的身上。
拿定了主意,正要抬头迈步,却被人从身后在肩头重重的拍了一掌。
常宁练惯了布库,一回身扳手就将来人扣到了自己的身下。
只听见哎哟一声,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吓得常宁立刻松开了紧扳着的双手。
玉漱?你玩什么呀?这也是能随意开得玩笑的?我再多使两分气力,你的胳膊可就保不住啦,真是胡闹!玉漱边揉着被他扭痛的胳膊,边悻悻的说道:你也太当真了吧,这后宫里除了三哥哥之处,就只有女人和不男不女的太监了,哪个敢动您恭亲王啊,至于使这么大的劲吗?扭疼了没有?来,给我瞧瞧。
常宁凑过身想看看玉漱有没有伤着,却被玉漱避开身子闪了过去。
你怎么了?不会真就恼了吧?我又不是有心的,是你自己喜欢瞎闹腾。
常宁从来最害怕的就是玉漱不高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打认识了玉漱之后,他原本无拘无束、拈花惹草的性格竟改变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样懒散了,从头到脚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玉漱好强的撅了撅嘴,没事,就凭你这点本事,岂能伤得了我?嘴里说着,眉上却因疼痛略略皱起。
常宁伸手帮她轻轻揉着肩头,你今儿又没事儿吗?怎么到这儿闲逛来了?才不是呢,人家是特地来找你的,知道你每日下了朝必要来一遭慈宁宫的,这才到这儿来候着恭亲王爷您的大驾的!常宁噗噗一笑,你知道我要去慈宁宫还跑来这里等我,你也太过多此一举了吧?难道果真就想我想成这样吗?常宁说着略带些许轻薄的捏了捏玉漱粉嫩的小脸蛋。
嗯,人家怕在慈宁宫说话不方便吗。
喔?那你觉得何处说话方便?走,咱们这就找个没人的去处慢慢说去。
常宁的话越来越不正经。
玉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气呼呼的甩开他的手。
你想到哪里去啦?我是想同你说说沁儿姐姐的事,怕让老祖宗听见了又惹出事来,所以才到这儿来等你的!傻丫头还真是有长进了,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回避开什么人了。
可不是吗,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成长,再笨的人也能学出些本事来。
沁雪?她又怎么了?常宁有点紧张起来,难道也是为了昨晚的事?若果真如此,福全尚被削了王爵,沁雪只怕就更惨了。
想想刚才在御书房时,自己一心想着福全的事,不曾留意到旁的事物,此刻细细回忆起来,还果真是没有看到沁雪的影子,难道…,常宁心中真是越发的担心起来。
唉,她被三哥哥给撵去内务府做杂差啦!我也是今儿早上,才从佟妃娘娘那儿知道的呢,也是她告诉的我,让我千万不要让老祖宗知道此事,否则,沁儿姐姐会更可怜。
可我刚才已经为二哥的事,去找过皇上了,根本没有用,看情形皇上暂时是不会收回成命的。
常宁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废话,能有什么用啊?在三哥哥面前,是你的面子大还是沁儿姐姐的面子大啊?连沁儿姐姐都被罚了,想劝他不惩办二哥,怎么可能呢?玉漱一副挺瞧不起常宁的模样。
常宁无奈的一摊双手,那你又待怎样啊?我们做不了什么,去看看沁儿姐姐总成吧?内务府里的小人最多了,可不能让沁儿姐姐被他们给欺负了!有你这个王爷去架架阵,他们就不敢那么嚣张了。
玉漱赖着脸挽起常宁的胳膊,嘻嘻笑着说道。
可是,皇宫这么大,天知道沁雪今儿被派的什么差使啊?咱们往哪儿找她去啊?这倒是个问题啊!常宁的话让玉漱的嘴又撅了起来,内务府派差使可是随叫随到的,谁也说不准沁雪今儿会被指使到宫中的哪一处去做事的。
玉漱思索了片刻呼闪着眼睛看着常宁,要不,咱们找李德全问问去,就算他不知道也总能帮着咱们打听打听不是?他可是内务府总管呢。
也好,那咱们就问问他去。
嗯常宁和玉漱牵着手又回到了乾清宫,看到御书房外站着的李德全,福全远远的朝他挥了挥手,李德全自然是嘻面而笑的迎了上来。
奴才给恭王爷请安,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吗?常宁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扬了扬手不耐烦的说道:得了,得了,还老人家呢,你要不是个太监的话,胡子比我还多呢!别废话,问我你,沁雪今儿在何处当差,我们想去看看她。
喔,这个奴才可要帮您问问去。
什么?你一个内务府总管,低下的人在什么地方当差,你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连沁雪在哪儿你也不关注关注吗?常宁的少爷脾气又上来了。
李德全连忙陪起笑脸,躬身回道:王爷,您别恼,奴才又怎能不关照沁雪姑娘呢,只是内务府中的下人实在是太多,奴才一早就交待下去了,必定会给沁雪姑娘派个轻松的差使的。
你少给我废话,我也不稀罕听,你只告诉我沁雪此刻人在何处便是!常宁听惯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实在是没有半点的味道。
王爷,您别急,奴才这就给您问去,您略等片刻。
李德全哈着腰小跑开去。
不一会儿,就见他乐呵呵的又跑了回来。
王爷,奴才问过了,他们安排沁雪姑娘到御花园去打扫落叶去啦。
什么?到御花园扫落叶?那么大个园子,你们让沁儿姐姐一个人扫?你们想累死她呀?玉漱一下子跳了起来,声音大的险些让李德全吓得坐到地上。
格格,您小着点声,别惊动了皇上。
不只是沁雪姑娘一个人的,每个人只负责一小部分地方的。
玉漱正待继续发作,已被常宁止住,算了,玉漱儿,咱们瞧沁雪要紧,走吧。
若是沁雪有半点受了委屈,咱们再回来找他算帐。
说着,拉起玉漱往御花园而去,身后李德全无奈的摇着头。
第七十六章 忍闲气 柔情意怎容冰雪侵(上)御花园中,沁雪正认真地清扫着地面上堆叠着的落叶,突然一个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踩住她持在手中的扫帚的尾部。
瞧瞧这是谁呀?咱们鼎鼎大名的沁雪姑娘,如今怎么也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尖锐、刻薄、带着酸涩的声音刺入沁雪的耳膜,她轻轻的抬起头看着那张让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面孔,自她调入乾清宫当差之后,这张面孔在她的面前就从未有过善意的表情。
沁雪面上仍旧浮起一如往日般的笑容,稳稳的给惠嫔蹲了个安。
是惠嫔娘娘,奴婢只顾着做事,不曾瞧见娘娘您来,还望娘娘恕罪。
惠嫔看着沁雪身上穿着宫中最低等下人的服饰,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早起时我就听奴才们议论,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谣传呢,若非亲眼得见,我还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咱们皇上就下得了如此狠心,竟将你撵来这里当差?不过话说回来,换了谁也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成日里同别的男人纠缠瓜葛在一处,更何况是咱们皇上这样心性高傲的人,他对你已经算是够宽厚仁慈的了,若是换了旁人,脑袋也不知搬了多少回家了。
唉,怨不得别人呀,只怨你自己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为人还是要本份些的好!惠主子说的极是,奴婢记下了,日后必定本份为人。
沁雪忍气应道。
沁雪的回答似乎让惠嫔十分的满意,她无非是在寻找内心之中所失去的些许平衡。
她瞅着沁雪略显憔悴的面容,心头的妒火不禁又慢慢的升腾起来。
这个女子实在令惠嫔感到讨厌,她究竟凭借的什么能从后宫的万千女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众多男子青睐的对象,这个问题恐怕惠嫔终其一生也无法参悟。
她面上的神经开始绷得越来越紧,表情僵硬的让人感到恐怖,双眼如死神般盯着沁雪皎白的面颊。
恨恨的由口中挤出一句话来,你是该好好的守守本份了!侧身对跟在她身后的那个老宫人说道:沁雪姑娘的地看样子扫的还不太干净,妈妈您给她帮把手吧!在她身后那个横眉怒目的老宫人早就等不及了,上前来七手八脚将沁雪方才扫成数堆的落叶又踢了个飞飞扬扬,没几下子的功夫,原本已经干净的地面又恢复了之前落叶满地的模样。
沁雪一旁看着也不阻拦,静静的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作。
待那老宫人发泄了一阵痛快之后,沁雪这才微微地笑道:惠主子真是有心了,奴婢果真要谢过惠主子。
沁雪平静的态度让惠嫔十分地意外,她原本是想着借机好好的刺激刺激沁雪,可是没曾想到这一招对沁雪而言似乎毫无用处。
她瞟了一眼站在那里正朝着自己淡淡而笑的沁雪,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自觉无趣的领着那个已是折腾的满头大汗的老宫人悻悻地走开了。
正走到园门口处,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玉漱和常宁,三双眼睛互视了片刻这才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而去。
奇怪,她又来这儿做什么?玉漱一脸的困惑,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跳将起来,坏了,她一定是知道沁儿姐姐落难了,特地跑来捣乱的!咱们快瞧瞧去!说着话拉起常宁扯开腿朝惠嫔来时的方向跑去。
还有几十步远的距离,玉漱便认出了沁雪的身影。
沁儿姐姐,她唤着沁雪,撒开扯着常宁的手朝着沁雪就奔了过去,沁儿姐姐,三哥哥太过份了,怎么能让你来做这种粗活呢?她抓过沁雪手中的扫帚重重的摔在地上,走,咱们找三哥哥去,我当面同他把话说清楚,还沁儿姐姐一个清白。
沁雪刚刚送走了扰人的惠嫔,看着地上被老宫人弄的一团糟的落叶堆子,轻轻叹着气,重新提起扫帚慢慢的再次堆积起落叶。
却不曾想又来了个玉漱,她尚未回过神来,手中的帚子已然被玉漱抢了过去。
只听见‘啪嗒’一声,玉漱将帚子摔下时正好撞到了旁边的一块棱角尖锐的大石上,帚子应声断裂成了两截,无力的滑落在满地的乱叶中。
格格,您怎么来了?沁雪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住了没有责备玉漱。
好端端的扫帚又折了,这下子可好,今儿算是交不了差了,回头也不知管事太监会怎么责骂自己。
玉漱撅着小嘴,红着鼻子,大眼眨巴眨巴的,眼见着就是要往下落泪的模样。
沁儿姐姐,我早上才听来给老祖宗请安的佟妃说的,这事儿根本就不关姐姐的事儿,是我非拉着姐姐你去的,我去向三哥哥解释去,让他再把你给接回去。
沁雪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言道:不必了,格格,这事儿只怕是说不明白的,只会越描越黑。
更何况,奴婢也不愿将你们牵扯进去,否则昨夜奴婢就已经说了。
可是,沁儿姐姐,你总不能就这样在内务府里做这些粗使活儿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现在三哥正在气头上,同他说什么也不顶事儿。
等他的气渐渐消了时,咱们再去找三哥慢慢解释。
再说,时间一长,兴许三哥自己也就想起沁雪来了。
常宁这次没有同玉漱一起‘发疯’,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后来到沁雪面前。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沁儿姐姐哪儿受得住啊?玉漱看着满地的乱叶,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
你瞧瞧,这要扫到什么时候呀,沁儿姐姐,咱们不扫了。
我们回去,就算三哥哥不睬你,还有我和常宁呢,有我们在,看什么人胆敢欺负你。
沁雪轻轻拂开玉漱拉住自己的手,玉漱格格,您就别闹了,再折腾,奴婢今儿就做不完活了。
做什么做呀,不做了!咱们这就找李德全去,我要好好问问他如何当的这个总管,怎么让沁儿姐姐来做这种粗活!格格,奴婢不比格格您尊贵,宫中的侍女们出生都是相当的,她们做得的,奴婢因何做不得呢?玉漱还待要说些什么时,已被沁雪将话打断,王爷,您还是先领格格回去吧,奴婢这儿还需得交差呢,你们在这儿奴婢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沁雪躬身拾起地上断成两截的扫帚子,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同管事太监交待。
常宁看着沁雪拉了拉玉漱,玉漱,咱们还是先走吧,这样耽误了沁雪做事,回头她可就真交不了差啦。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对沁儿姐姐怎么样不成?玉漱依然不愿离开。
你知道什么,沁雪现在是带罪之身,若有人借此机会趁着三哥怒气未消再告沁雪一状的话,那她可就不止现在这般情形啦!你难道还想让沁雪被处罚的更狠不成?常宁的话果然镇住了玉漱,她睁大了双眼傻傻的望着常宁,半天说不出话来。
常宁趁机朝沁雪做了个暗示,拉起玉漱离开,玉漱似乎还没有想清楚什么,虽已随着常宁缓缓离去,却仍旧不时回头望着沁雪,直至再不见她的身影。
第七十七章 忍闲气 柔情意怎容冰雪侵(中)娘娘,沁雪今儿被指派去打扫御花园的庭院去了,恭亲王和玉漱格格还都去看过她呢。
小六子嘻着脸蹭到阿伊亚的身旁,奴才已经交待了内务府里的兄弟,遇着机会就好好的整治整治她,替娘娘您出口恶气。
他自上次取悦玉漱不成之后,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攀上个新主子,可是在宫中找来找去也不曾找着合适的人选。
好不容易来了个新贵人,看样子还挺得皇上的宠爱,三天两头的就去一遭乾清宫,他便留了个心眼,找了个机会献了个殷勤。
不曾想正巧阿伊亚也是心怀鬼胎正要用人之际,既是有人自动送上门来由她指使,她又如何会不乐意呢。
于是自小六子口中阿伊亚打听得宫中各人的关系奥妙,精心思量布局一番之后,让小六子至裕亲王府假传口讯,又暗地里重金贿赂裕亲王府的管家,让他往恭亲王府欺骗常宁约出沁雪,而后自己再往景仁宫中以闲游为名邀佟妃前去御花园。
佟妃体弱多病,本不愿在入夜之后出门,奈何阿伊亚初来乍到,又口甜如蜜,她又是后宫之首,为不失礼节,只得勉强着与她同往,这才演出了昨日夜里的那一场热闹戏。
今儿天一亮,他便偷了个闲,趁着无人防备悄悄溜出慈宁宫。
早早的找他的狐朋狗友打听了沁雪的消息,躲在远处偷偷的观察了沁雪之日,这才兴冲冲的赶来储秀宫。
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向阿伊亚报起沁雪今日的情形,自以为可以讨得阿伊亚的欢心,向她邀取半分的功劳。
可是阿伊亚却面无表情的由椅上站起身子,缓缓移步至窗前,她此刻根本对沁雪的死活毫无兴趣。
你昨日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不过,你的事儿还没有办齐全呢。
小六子躬腰陪着笑脸跟在阿伊亚的身后,娘娘,你有什么事儿需要奴才去办的,您就只管吩咐,奴才一定竭尽所能将事情办妥。
嗯!阿伊亚回身看着小六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沁雪的事只是个开始,下一步我要让皇上连常宁的爵位也一并削了,若能将他和福全统统削为平民那就更好了。
至于沁雪,咱们根本就不用去理睬她,她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再说,她如今沦落至此,根本就用不着我来对付她,自会有人落井下石的。
阿伊亚脸上流露出冷酷的表情。
小六子带着困惑的瞧着阿伊亚,奇怪,她不是因为沁雪得宠才要将她扳倒的吗?把裕亲王拖下水是不得已的,如今怎么又要连恭亲王也一块算上呢?他不知自己该不该问,可是又无法忍住不问,于是吞吞吐吐的说道:伊贵人,为什么要对付恭亲王呀?沁雪不是已经被贬了吗?阿伊亚撇起嘴角鄙视的看着面前这只‘摇着尾巴的笨狗’,他怎么可能猜测到她特殊的目的呢,在这些笨奴才眼里,后宫中的女人除了争风吃醋还是争风吃醋,对付沁雪自然也是出于女人的忌妒之心。
如此急功近利的笨奴才,随便编几句瞎话便能将他骗得个团团转。
阿伊亚心里想着,故意凑近小六子神秘的说道:这你可就没想到了吧,常宁和沁雪、福全是什么关系呀,留着他迟早也会想办法让他们俩翻身的,我可不能让沁雪再爬上来,那样对我的威胁就太大了。
再者说了,若是让福全恢复了裕亲王的地位,重新得到皇上的信任,那咱们那天的计划可就全暴露啦。
咱们这次可是下了招险棋呀,若不是皇上盛怒之下不曾细细查问,咱们未必就能得手。
若让福全翻过身来,他必定会找我们报复的,到那时两下细究起来,你我谁也脱不了干系。
阿伊亚的话中带着些许的威胁,让小六子听得由脊背上直冒出冷汗。
他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自以为阿伊亚将他当作了心腹,竟连如此机密的想法也告诉了他,心头不由的涌起万分感动。
可是娘娘,这恭亲王可不是那么容易抓得到把柄的。
他向来都是疏懒成性的,对朝中之事也从来只听皇上一人的指使。
虽然当初他也曾经喜欢过沁雪,可是很快就打消了主意,如今他和玉漱格格打的火热这宫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这,要想给他找个什么罪名,只怕不易呀。
小六子说的一点不差,常宁既不重名也不喜利,在朝中无帮无派、从不结党,唯一的弱点就是喜好美色。
可是自打认识了玉漱之后,就连这个毛病他也收敛了许多,如今朝中谁不知道他和玉漱的关系。
像这样一个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人,想要寻他的不是,恐怕是难上加难。
哼,是人就会有弱点,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治他的罪。
阿伊亚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突然猛回过头对着小六子,小六子,我问你,你对皇上的起居了解吗?啊?小六子被她突然如此一问,顿觉得有些呆住了,楞楞的回道,不,不知道啊。
我只在慈宁宫当差,皇上的起居自有乾清宫的奴才负责。
通常,也只有随侍左右的贴身奴才才知道的,据奴才所知,恐怕只有李德全和沁雪两个人是最清楚的。
小六子本想问问阿伊亚因何有些一问,可是话到嘴边立刻又咽了回去。
阿伊亚移开注视着小六子的眼神,依旧望着窗外,仿佛在想着什么。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皇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吗?小六子又一次被阿伊亚的话给镇住了,他实在不明白阿伊亚话中的意思。
断断续续有些胆怯的问道:娘娘,请恕…奴才…愚笨,您的意思是…哦,没,没什么。
你回去吧,待我再仔细想想。
阿伊亚满腹心事,缓缓移步走到炕前坐下,突然又抬起头来叫住了正要退出去的小六子。
等等,你回来。
待小六子回到她的跟前时,她又思忖了片刻,这才慢声说道:你去想想法子,帮我打听打听,这几日里皇上可曾宠幸过什么妃嫔不曾。
还有,皇上近来身体如何,可有什么病痛没有。
切记,千万莫让人知道是我让你打听的,知道吗?哎,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这就打听去。
小六子心里暗自得意,别的事情他未必有准头,这打听消息的事儿,他可是里手行家,平日里在宫中就结识了一群专爱搬弄是非、评头论足的小太监,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可说是轻而易举。
第七十八章 忍闲气 柔情意怎容冰雪侵(下)晚风习习拂过,庭院之内夜色阑珊,落花凋零残叶纷飞,好一派深秋景象。
福全独自一人坐在倚窗的炕上,似乎正琢磨着案上棋枰中的一盘残局,神思却不时的游走飘移,瞟着屋外的一塘残荷不禁低吟。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二哥好兴致,竟有此闲情逸致吟诗,你不是向来都觉得李商隐的诗太过忧伤有失大气吗?今儿怎么突然感兴趣起来了?常宁大步从屋外进来,在福全的对面坐下。
福全并没有理睬他,依旧低头看着案上的棋局。
二哥,你就不问问我,沁雪的情形吗?常宁伸手拾起几颗棋子在手掌中玩弄着。
你见着沁雪了?福全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抬头目视着常宁,她怎么样了?常宁摇了摇头,她今儿被安排在御花园内清扫落叶,还遇上了惠嫔,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出,她一定是又被尖酸刻薄的奚落了一番。
常宁,帮帮我,我想见见沁雪。
福全突然从炕上直起身子,肃目看着常宁。
常宁出乎意料的瞪大眼睛看着福全,二哥,皇上可是让你拘禁家中闭门思过呀,莫说是进宫了,即便是出门半步,若是让人瞧见奏你一本,那可都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呀!废话,若我能够出入自如,还需要你帮什么忙呀!二哥,你不是说真的吧?常宁楞楞的看着福全,昨晚的事就是你惹出来的了,你还嫌不够麻烦呀?昨天的事儿不是我,是那个新进宫的伊贵人玩的花样,我根本就没有约过沁雪。
福全想起昨晚之事,就恨不得把小六子狠狠的揍一顿,他咬着牙攥紧拳头,双眼里闪着愤怒的火花。
不,不是吧。
常宁这一惊吃的不小,一蹿身从炕上跳了下来,那可是你的管家给我递的话呀,说你怕直接邀约沁雪,她会当面见拒,让我无论如何想办法一定把沁雪带去御花园与你相见。
福全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个混蛋同我说沁雪有要事,让我酉时在御花园等她。
我回到府中就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必定是被阿伊亚收买了,事成之后便逃之夭夭。
常宁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事儿是怎么折腾的,二哥,你是说,是阿伊亚要对付沁雪,故意布局嫁祸你们二人?常宁曾在宫中与阿伊亚有一面之缘,看她的模样怎么也想像不出竟会是个如此深藏心机的女子。
他仍在诧异之际,福全已唤进他随身跟来的家奴,命令他脱下了身上的衣服鞋帽,而后自己也脱下身上的服饰,迅速的换上了家奴的装束。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呀?你不是说不能让人瞧见吗,我穿成这样跟着你,不就没人留意了吗。
福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常宁的家奴一旁帮着,这才将衣服穿好。
看样子,福全今晚不见到沁雪是不会罢休的。
常宁虽然十分不愿在此时仍旧冒险惹事生非,可是看着自己的二哥用心如此之深,又不忍袖手旁观,只得依从着让他跟随在自己的身后,权且当作家奴,小心谨慎地持了腰牌去‘闯’后宫。
此刻宫中,一个女声女气的管事太监正在厉声斥责着站在众宫女之中的沁雪。
你瞧瞧你,连打扫个庭院都不会,别人只做了一个时辰,你却做了两个时辰,还把扫帚子都给弄折了!我可告诉你,别仗着你以前侍候过皇上就自以为有多么的了不得,你今儿到了我这,就得听我的辖治。
行了,你今儿的晚饭就不要吃啦!好好的反省反省,饿饿肚子,这样才能记得深刻些!这个管事太监原本就是和小六子一路的,沁雪来了之后,小六子又特意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让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沁雪有好日子过,好好的折腾折腾她方好。
虽说沁雪曾经是个连妃嫔主子都要礼让她三分的奴婢,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不趁着她落难之时踩上两脚的,便已经算是个贤良的人了。
面对着身边众宫女的窃窃私语,沁雪既不分辩也不搭理,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房中。
这是一间下等宫女的睡房,房内只有三张床,也只能容得下三张床。
此时,另外两个与她同房的宫女都已经吃晚饭去了,只有沁雪独自一人静静的倚在床边翻看着手中的诗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吹进的翦翦夜风带来丝丝的凉意,沁雪抚了抚有些冰冷的肩头,放下手中诗集移步窗前,正待要关上窗子却瞧见芷馨正在窗下的院落里张望着什么。
芷馨,你在做什么呢?沁雪轻声唤道。
沁雪,芷馨高兴的跑到窗下,朝屋内张望了一番,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沁雪嘴角扬起酸涩的一笑,自己未曾沦落至此之时,她尚不曾主动来找过自己,如今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她倒不避风险的前来看自己。
你这么巴巴的跑来这里,就不怕让人瞧见又让你横遭祸端吗?哼!你也太轻看我了吧,我就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吗?芷馨探手由衣间取出一包用绢帕裹着的什么东西,我方才正巧路过时,听说你今儿被管事太监给责罚了,不让你用晚饭。
我才刚偷了个空子,趁着给惠主子传膳的当口,藏了几块芙蓉糕子在衣间,这不,给你送吃的来了。
说着话,芷馨将包着的绢帕缓缓解开,露出数块芙蓉糕来。
沁雪不觉心头一热,在皇宫之中果真难得还有如此的朋友,忍不住眼中泪水险些滑落下来。
看着沁雪往口中送入一块芙蓉糕,芷馨轻声问道:我怕太张扬,不能给你带更多的了,只有这东西小巧,带着既轻便又不易让人察觉,你就将就着填填肚子吧,总比饿着强。
她略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这才又开口问道,你和裕亲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就折腾成这般情形了?沁雪摇摇头,此事不是一时半刻能与你说的明白的,你还是快走吧,别让人瞧见又要拖累了你。
待日后,我再同你细细道来。
那你自己多加保重了,我不能常来看你,你自己要加着点小心,这里的小人可是更加的多呢!芷馨说罢四处留意了一下,不曾见到有人,这才朝着沁雪挥了挥手匆匆溜开。
沁雪看着芷馨渐渐走远,这才放心的扣上窗子,仍又回到自己的床边,一面吃着芷馨带给她的糕子,一面心中悠悠的想着些什么。
第七十九章 平添乱 误打误撞福全涉局(上)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沁雪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轻声回应道:谁呀?来了!当她打开房门时,见着的却是刚才痛斥自己的管事太监,而此时他面上的表情与之前却有着截然的不同。
沁雪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他竟然会朝着自己咧嘴而笑,露出一口发黑的黄牙让人看着实在有点发呕。
沁雪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自己心中无愧,又已是落得不能再尴尬的境地了,自然不怕他又来耍弄什么花样。
沁雪姑娘,外面有人想要见你,跟着我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和善,倒让沁雪觉得有几分别扭,反不如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来的更加好些。
什么人要见我?沁雪没有跟上他,仍旧立在原处,思索着此时宫中还能有什么好心之人前来瞧她。
看管事笑容可掬的模样,想必来人必是有些来头,莫不是佟妃或是宜嫔?可是沁雪不想再次犯险,若不问个清楚,她是断断不会同着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走的。
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快,快跟我走吧,别让人家久等才好。
管事太监似乎正在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他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对一个小宫女如此的低声下气过了。
可是沁雪仍旧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的表情稍稍迟疑了片刻,紧接着掉转回头,伸手便预备着要关上房门。
管事太监见情形不对,连忙抢进一步探手顶住沁雪的屋门,沁雪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他笑起来的模样的确比凶恶之时来得更加惹人讨厌。
你不告诉我是谁要见我,我是不会同你去的。
沁雪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已然把这个家伙给得罪了,没道理平白的就同他去见什么人,若再生出什么事端,岂非又将自己给害了。
她想着,双手一推,故作姿态便要将房门掩上。
这个举动果然把管事太监给唬住了,他不顾一切挡住房门,无可奈何的叹着气说道:唉,别介,沁雪姑娘,罢了,我就告诉你好了。
是恭亲王爷在外面等着你呢,他不让我说,我自然就不敢告诉你,你若是不同我去,回头我可就要挨王爷的骂了。
恭亲王?这么晚了他还来做什么?沁雪注视了管事太监良久,思忖着若果然是常宁来找自己,自己倒真是要去见见的。
她缓缓推开掩了一半的房门,重新由屋内走了出来,那就烦劳您给我指个路吧。
管事太监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在前头领着沁雪缓缓穿过蜿蜒的廊子,来到园内的僻静之处。
沁雪一路跟着,越走越觉得心头发紧,脚步也随着越放越慢,正在她犹疑之间,一个身影由黑暗中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满面笑容,口中亲切的喊着她的名字,听着声音分辩、借着月色细瞧,此人果然是常宁不假,但见他满面笑容看着沁雪,轻轻朝着管事太监挥了挥手,老太监便十分知趣的回避开了。
瞧着常宁嬉皮笑脸的模样,沁雪却透出一丝的担忧。
王爷,您此刻不该仍在宫中逗留呀!若是让人瞧见了,会生是非的,万岁爷跟前您也不好分辩呀。
常宁立时收起笑脸,满面愁苦的说道:我又何曾不知道呢,可是,偏偏有人死活非逼着我带他入宫来瞧你,我也是无可奈何的,若果然出事,那我也只能自认命苦了,谁让我有这么样个兄长呢。
常宁话刚出口,沁雪便知道他说的必是福全无疑。
福全此时也不再藏躲,由园中阴影之处闪身来到沁雪眼前,虽是一身下人服饰,月色也不明亮,可是单凭着他的气质身影沁雪便一眼认出他来。
福全的出现让沁雪心头又是一紧,说实在话,她此刻最怕看见的人便是福全,不知为的什么,自己每次与福全的相遇总能招惹出一些是非恩怨,仿佛前世与他有什么纠葛一般。
裕亲王,您,找奴婢有事吗?沁雪的声音明显得有些发紧。
我已经不是什么裕亲王了,日后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只叫我福全便好。
这可如何使得,万岁爷不过是一时气恼罢了,过些阵子自然也就…沁雪的话尚未说完,福全便已没有兴趣继续往下听去。
他毅然打断了沁雪,语调十分地坚定,神情从未有的坚决,沁雪,我今儿来,其实不为别的事情,只是有句话想同你说个明白。
喔,沁雪略感困惑,不知福全今日如此的态度究竟又想同自己说些什么。
虽然他向来都是如此的严肃,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似乎比平日里来的更加认真。
王爷,有什么话您就尽管直说吧。
常宁见他二人说起话来,早已避开一旁把玩着园中的花草。
福全瞟了一眼旁边的他,见他不曾留意这边,方才向前靠近沁雪一步,压低了声音紧着说道:沁雪,我想带你走!你不能再在这个鬼地方呆着了,他们会想方设法治你于死地的!王爷,奴婢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您让奴婢该如何是好呢?并不是奴婢愿意来的此处呀!沁雪想想自己落到如此这般田地,福全真可谓是‘功不可没’,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脱此此种困境,想想这些,心内又止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所以我今夜是特地来带你离开的,咱们一起走,躲的远远的,不再管这里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我才不在乎什么亲王爵位呢,就算是皇上把我贬为庶民我也毫不在乎!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与我而言,一切足矣!福全说着上前,也不问沁雪乐不乐意,拉过她的手臂就往外走。
沁雪楞神之间很快就明白了福全的意思,她一面踉跄的跟在福全身后,一面轻声的叫着唯恐惊动旁人,裕亲王,您快松手,奴婢不能走,也不会走的。
她的叫声虽然轻弱却已惊动了背对着他们的常宁,他回身发现情势不对,连忙抢前两步追上福全。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此时福全已将沁雪拉到了院门口处,他回首瞅了一眼常宁,一副不管不顾的神色。
我要带沁雪离开这里,我不能看着她受这样的折腾,你三哥舍得,我可舍不得!福全说着话,眼瞧着常宁和沁雪的表情突然之间都煞白下来,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两双眼睛连眨也不能眨一下,紧接着自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吗?你就如此肯定沁雪她愿意同你离开吗?你可曾问过沁雪的意思?你又是否问过朕的意见,问问朕究竟容不容许你带她走呢?第八十章 平添乱 误打误撞福全涉局(下)福全正不容沁雪分辩拉着她往院外走去,却正巧与康熙打了个照面。
尚不及福全反映过来,沁雪和常宁都已经跪下身子叩拜行礼。
二哥,你可真够胆子的,拐人都拐到朕的后宫里来了。
康熙看着没有朝自己下跪的福全瞥了一眼,怎么?朕让你在家中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迈出房门半步,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朕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是如何能够在入夜之后还能在朕的后宫之中进出自如的!康熙说着话目光由福全转向了跪在地上的常宁。
常宁早已被康熙的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颤抖着声音吞吞吐吐的说道:三哥,是…是我…我把二哥…带进来的。
皇上,不关常宁的事,是臣强逼着他带臣入宫的。
福全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拖累常宁,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闭嘴!你自己尚且不保,倒有心思替他人求情!康熙面色铁青、声震如雷,将立在他身后的一群侍卫吓得个个目瞪口呆。
你们都杵着做什么?还不把福全给朕拘起来?竟然胆敢违抗朕的旨意私自出门,而且还跑到朕的后宫来拐带朕的女人,随便哪一条都足以治你个欺君之罪!此刻,常宁听了康熙的话已然是慌了手脚,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抢前拦住正在捆绑福全的侍卫。
三哥,您饶了二哥吧,他不是有心的,都是为的怕沁雪在宫中受气,所以才…你们二人可果然是兄弟情深啊!怕沁雪在宫中受气?哼,这话说的是谁?难道朕就会委屈了沁雪不成?!康熙毫不客气的打断常宁的话,脸上震怒的表情让常宁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想同福全做生死患难的好兄弟是吧,好,朕就成全你!来人,把常宁也给朕一并绑了!沁雪终于忍不住仰起一直低垂着的头,瞧康熙的模样知道他此时正在盛怒之下,为免火上浇油,她将声音放的十分地轻柔。
皇上,您息怒,奴婢想这恐怕是个误会。
裕亲王向来古道热肠,想必是听闻奴婢今日受了责罚心下担忧,这才深夜入宫来探望奴婢。
夺福全大将军职,将其圈入宗人府内议罪!削常宁恭亲王爵位,罚俸半年,免其御前行走!康熙并没有理会沁雪的话,他一面沉声吓道,一面神情淡漠的瞥着沁雪,这一瞥让沁雪由心里透出彻骨的寒气。
身后的侍卫早已吓得慌了手脚,也顾不得这二位王爷身份尊崇,应声便将福全和常宁一并拉了出去。
福全却并未甘心,回过头来对着康熙大声喊道:皇上,不论您如何惩处我,我都没有半句怨言,只求皇上不要责怪沁雪,今日之事与她没有丝毫的干系。
话也已说完了,人也已被侍卫们拥出了院子。
若是放在平日里,侍卫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对两位王爷如此粗暴。
可是今儿,他们还是头一遭见着康熙发如此大的脾气,哪个又敢怠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推搡着福全慌乱而去。
瞧着情形,康熙似乎也要掉头离去,沁雪再顾不得礼数规矩,连忙由他身后站起身子,仍旧轻柔的声音问道:皇上,您不会真得要治裕亲王的罪吧?康熙听到她的问话,顿住脚步既不转身也不回答,仿佛在等待着沁雪后面的话。
沁雪紧了紧嗓门,谨慎的接着说道;皇上,两位王爷都是您的臂膀,对您一直都有很大的帮助,如今边界战局不稳、危机四伏,您不能为了如此的小事就削了他们的职位啊。
若是…,非要有人来承担这个罪责的话…,奴婢愿意为两位王爷接受一切的惩罚,即便一死奴婢也绝无迟疑。
你果真愿意为了他们而死?康熙终身侧过身来,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沁雪,鼻间发出一阵轻轻地哼声,你可不要后悔呀!沁雪明白自己心中究竟为的是谁,可是面前的他似乎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比之前更加的低柔,是,奴婢愿意,奴婢不悔。
康熙再次背过身去,抬脚缓步而行,好吧,如果你果然想好了要救福全,就到西暖阁来找朕吧,朕可没什么耐性,子时之前朕不会再等!他话音落下之时,已迈开大步离开了院子。
刚才还是一团纷乱的院落又恢复了凄凉、苍冷的感觉,只有夜风轻轻袭来,卷起沁雪单薄的衣襟,吹入阵阵寒意,让她不觉得抚着肩头,蜷缩了一下身子。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心头明白肚里清楚,可是,他却似乎完全不能了解。
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希望能够将寒气挡在衣裳之外,但这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寒冷的夜风透过密密的衣物缝隙仍旧渗入了沁雪的体内。
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内,仍旧站在原处静静的思想着什么。
良久之后,她缓缓的移动着脚步朝着康熙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西暖阁的窗纱上仍旧印着烛影,子时正在慢慢的临近,李德全在屋外焦急的盘旋着脚步,不时抬头往远处眺望。
当沁雪的身影印入他的眼瞳之时,他竟高兴地几步冲到了沁雪的面前。
沁雪姑娘,你可算是来了,你瞧瞧,再过一个刻钟就是子时啦,万岁爷已经在里面等的心焦了。
若再迟些,只怕谁也救不了福全王爷了!嗯,沁雪低应了一声,心中似乎仍是有些迟疑,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终于有了决定。
李总管,烦请您给我通报一声吧。
唉,不用通报啦,你快进去吧,福全王爷的生死可都在你的手中啦!李德全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焦急,催促着沁雪赶紧的进去。
可是当他望着沁雪缓缓移向西暖阁前的背影之时,又不禁地发出了一丝轻轻的叹息之声。
西暖阁,这扇涂抹着红漆的门对于沁雪而言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可是今天,她却没有勇气推开这道并不厚重的门。
她不知道在门的另一侧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有胆量去面对将要到来的一切。
第八十一章 计中计 请君入瓮沁雪忍辱(上)西暖阁内烛光摇曳灯火通明仿佛是康熙有意在等待着沁雪的到来。
此时,他正习惯的手持书卷斜倚在床榻边上。
听到轻缓的脚步声跨门而入,他低沉着声音说道:看样子,她今儿是不会来了,李德全,熄灯吧,朕乏了,要睡下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
沁雪低低的声音,朝着床榻上的康熙盈盈下跪。
听到是沁雪的声音,康熙翻身瞧着正跪在地上的她,眼神中竟流露出十分地喜悦,但就在一瞬之间这份喜悦很快地就淹没在了他深邃的幽瞳之中。
转换而来的,是一副严肃而带着愤怒的表情。
哼,朕以为你反悔了呢。
真没想到,原来在你的心目之中,福全竟有如此的地位,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吗?康熙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中竟带着些许的醋意。
奴婢怕,可是奴婢更怕皇上因为奴婢而伤了与兄弟之间的情份,若如此,奴婢将愧疚终身,若如此,奴婢情愿一死以换来皇上和裕亲王的和睦。
沁雪一口气将心中之话和盘托出。
蝼蚁尚且偷生,她不过一个纤弱女流自然更加珍惜自己如花般的年华。
可是,在她心头千百次的挣扎和矛盾之后,面前的这个男人那怕只是分毫的利益,都已经驾驭在了她微弱而不堪一击的生命之上。
她甚至于惊心的发现自己居然愿意为他而付出生命中的一切,乃至于人人都吝惜不已的宝贵生命。
就在沁雪回话之时,康熙已经由床上起身移步到了她的面前。
起来吧。
沁雪随着他和缓的语调,应声站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已将生死置于不屑的缘故,她如水般清澈含情的双眸竟毫不迟疑地投入他的眼瞳之中。
而他那原本就深不见底的幽潭,在此时竟仿佛分出了数支的旁路,让坠入其中的她感到更加的茫然而不知所措。
康熙也正为沁雪从未如此直接的正视着自己的眼神而略感有些吃惊,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她片刻,而后环臂轻轻搂过眼前这个一直让他为之心动的女子,唇轻轻的落在她被屋外的寒气拂得有些冰凉的面颊之上。
阵阵的暖意随着他温热的双唇传到她的面上、颈间,带走了她体内被夜风贯入的秋凉之意。
这样的亲密对于她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她却仍旧感到羞涩和陌生。
因为每一次,他给她所带来的都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而如此的温存之下,并没有让她忘却今夜此来的目的。
虽然她的身体并不抗拒,可是她的心中却仍旧想着如何能够让康熙放弃处置福全的想法。
皇上,裕亲王的事儿,您…带着微弱而轻柔的娇喘,沁雪又将心头的顾虑摆到了她和康熙的面前。
康熙移开正在沁雪颈间游走的双唇,再一次沉默的注视了她片刻,突然粗鲁的伸手扯开她衣间数颗盘扣,一时间晶莹雪白的肌肤登时展露了出来。
皇上!康熙的举动完全出乎沁雪的意料,她惊声呼叫着,探手掩起被扯开来的衣裳,目光惊恐而慌乱。
遮掩什么?!难道朕不曾见过的吗?!康熙的语气在刹那间变得阴寒冰冷,你若果真想救福全的性命,就不要如此怀抱瑟琶半掩面!好,朕就给你个机会,今夜,你若侍候的朕满意时,朕明儿就下旨将他由宗人府中放出来。
康熙的话,让沁雪眼中带出了晶莹的泪花,她仰面看着身边站立的男子,万千感触涌上心头,竟无一言能够申吐分辩。
就在沁雪心中酸楚之际,康熙已毫不犹豫地将她举起,迈开数步赶到床前。
立时,沁雪只觉得自己重重的跌落在柔软的床榻之上,眼前的幔帐也紧随着轻缓的遮蔽了下来。
喂!什么人在哪儿呢?给我出来!李德全看到距西暖阁不远之处有个人影在黑暗间一闪而过,顿时起了戒备之心,连忙高声喝道。
啊,李总管,是奴才啊。
随着李德全的喝叫之声,一个小太监嬉笑着脸由暗处走了出来。
李德全定神一瞧,原来是慈宁宫的小六子,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带着不男不女的语调责备道:哎呀,小六子,是你啊!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儿晃悠个什么劲呀?我险些以为是什么歹人混进宫来了呢,真个把我给吓坏了!这么晚了,你不在慈宁宫里侍候着,跑到这儿来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嘻嘻,小六子嬉皮笑脸的蹭近两步,李总管,不瞒您说,正是太皇太后让奴才过来探视探视皇上的。
喔?太皇太后那儿可有什么吩咐吗?不是,没有。
她老人家几日不曾见着皇上过去请安了,心中纳闷,怕皇上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之处,这才让奴才过来探听一下。
只说是千万别惊动了皇上,只让奴才悄悄的打探消息便好,所以奴才等到此刻方才过来。
这样啊…,李德全仿佛犹豫了良久,你只回太皇太后,就说皇上身子好着呢,只因政务实在太忙不得分身,这才一直没得空闲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请她老人家切勿多心,不要怪责皇上才好。
小六子眼珠滴溜一转,又往李德全身边蹭近两步。
总管大人,皇上的性情奴才是不如总管大人您了解的,不过皇上向来恭敬孝顺这是人人皆知的。
平日里,不论皇上政务多忙,每日必要抽空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这几日,没听说有什么重要军情、民生大事呀,怎么就忙得不得空闲了呢?李德全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这才凑近小六子耳边,窃窃的言道:唉,你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我也不瞒你什么。
说实在的,万岁爷这几日身子确是有些不妥,每日都悄悄的找太医前来把脉,你看,这都好几天了,万岁爷都没有临幸过那位娘娘呢。
哎,总管大人,奴才刚才似乎看到沁雪姑娘进了西暖阁呢。
小六子自阿伊亚交待之后,就一直留意着乾清宫这边的动静,方才在后院中发生的一切他都悄悄躲在暗处看了个清清楚楚。
李德全朝着屋内望了望,声音压得更低,是啊,还不是为了裕亲王的事儿,万岁爷今儿的精神头刚刚才好了些,又惹了一肚子的气。
二人正说话间,只瞧着西暖阁内的烛火静静的熄了下去。
第八十二章 计中计 请君入瓮沁雪忍辱(中)二哥!常宁兴冲冲的走进宗人府内拘着福全的屋子,我们走吧,三哥传旨放你出去啦,我就知道三哥绝对不会如此无情的。
福全抬头看着常宁的眼神显得那样的平静和淡漠,他似乎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惊喜。
二哥,你怎么了?还不随我走吗?常宁看着发呆的福全,心里着了急。
他怎么突然之间又想放了我?他不是说,抗旨不遵、夜入后宫随便哪一条都能治我个欺君之罪吗?福全依然坐在椅子上,身子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常宁瞧着福全的模样,少有的火气突然由心头冒了起来。
二哥,你也太较劲了吧!原本就是你的不是,三哥一时气恼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话,你就认真起来了吗?再者说了,三哥的话说的也并没有错,你这两条自然都是杀头的死罪,更不用说,你拐带的还是他的心头所爱。
我是不知道你昨夜的意图,若我知道时,也是断不会答应领你进宫的。
这不,还平白的受了你的牵连,若非三哥宽宏大量,换了是谁不将你给大卸八块啰啊!你这么说话,是恼我害你失了亲王的爵位吗?福全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激起了常宁心头已冒腾起来的怒火,他冲上前拉起赖在坐椅上的福全,愤怒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焰。
你还想怎样啊?!三哥也已经退步了,沁雪能做的也都已经做了,你还想要他们如何才能让你满意呢?!沁雪…福全念念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淡漠的眼神中闪出一丝的温情,他终于转过正眼看着常宁,沁雪,怎么样了?她,没有被皇上责罚吧?常宁的火气已经沉了下去,长这么大即便是对着做错事的下人,他也从未发过脾气,没想到第一次发作,对象竟会是他一向尊敬的二哥。
她,她很好。
常宁的回答有些闪烁,一早李德全来传口谕时,就告诉他,沁雪在西暖阁内呆了一夜,他琢磨着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让福全知道。
否则,尚不问康熙和沁雪之间是否真得发生过什么,福全也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疯狂起来。
皇上没有治她的罪吧?福全继续追问道。
你放心吧,二哥,我想,关心沁雪的人应该不止你一个。
真心对沁雪好的人,更不止是你一个。
沁雪没有做错什么,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三哥也不会对她重加惩罚的,更不用说,以沁雪的为人处事,她根本就不会轻易犯什么错,从来她都是被人拖累的。
常宁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有意的用眼瞟了一下福全。
福全看到了常宁瞥视自己的目光,心内升起了愧疚不感。
五弟,你素来不留真情,你不明白真心用情的感受。
有些时候,我的所思所想所为,并不受我理智的控制,甚至有时会让我失去理智。
谁说我不留真情的呀?!常宁瞪大双眼盯着福全,明显要反驳他对自己的评价。
唉,二位爷,你们若是要争,请到外头争去好吧?下官还要回去交差呢。
跟在常宁身后的官员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吵什么呢?!福全和常宁竟异口同声的怒目注视着那个官员,而后四目相对而笑,并肩离开了宗人府。
什么?你说什么?沁雪在西暖阁里呆了一夜?阿伊亚惊讶的由暖炕上站起身来。
是啊,伊贵人,今儿一早皇上就传旨往宗人府放出裕亲王了。
小六子哈着腰、嬉着脸逢迎着阿伊亚,奴才昨儿也打听过了,李德全支支吾吾的,看样子,皇上近来身体的确有些不妥,听他说,皇上已经好几天没有召幸过妃嫔了。
这样啊,阿伊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
娘娘,你说难怪什么?小六子困惑的问道。
呃?呃,没有什么。
阿伊亚沉思着什么,竟忘了小六子还在身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些什么来,你刚才说,沁雪昨晚在西暖阁呆了一整夜?是啊!小六子奇怪阿伊亚怎么会如此的健忘,这是他刚刚才告诉她的话,怎么又问他呢?而今儿一早,皇上就传旨放了福全。
看起来阿伊亚根本是在自言自语,完全没有理会小六子。
就在小六子困惑不解的时候,阿伊亚突然锁紧起双眉,依旧低声自语道:不行,看样子,沁雪这个丫头实在是太厉害了,若想扳倒福全和常宁,就必须先扳倒沁雪,否则,她总有办法让他们化险为夷。
可是…,娘娘,咱们不就是为的对付沁雪吗?为什么却要将矛头指向两位王爷呢?小六子越听越觉得茫然,不知道阿伊亚这究竟是何用意。
阿伊亚瞥了一眼傻兮兮的看着她的小六子,在她眼中小六子不过是一只摇着尾巴,可以利用的笨狗。
哼,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仔细想想,以福全、常宁和沁雪的关系,如果不先扳倒福全和常宁,就算我们把沁雪整治的再惨也只不过是一时的,他们两个迟早也会找到时机将沁雪翻身。
到时候,不但我们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而且还会被沁雪反咬一口狠狠的报复我们。
所以,只有我们先扳倒了那两个王爷,然后再对沁雪下手,这样她就会永无翻身之日了。
喔,原来如此,小六子仍旧迟钝的点着头,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的茫然的眼神看着阿伊亚。
他总觉得阿伊亚前后话中有所矛盾,可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何处,沉默了许久这才哽着喉说道:那…,奴才,该怎么做呢?阿伊亚面对着这个笨的实在可以的狗奴才,说不出的让她放心。
她轻轻朝着小六子招了招手,小六子便连滚带爬似的蹭到了她的面前。
阿伊亚俯下身子,在小六子的耳边又是一阵的耳语叮咛。
只见小六子一面不停的点着头,一面脸上浮起了奸邪的阴笑。
第八十三章 计中计 请君入瓮沁雪忍辱(下)天比数日之前更加的冷了,秋意已退,冬寒渐深。
沁雪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物,可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气。
距离永和宫越来越近,沁雪思虑的脚步却越放越缓。
哼哼,两声阴柔的鼻噗在沁雪迈入永和宫的那一刻,传入她的耳中。
嘉华。
沁雪顿住脚步,与嘉华打了个照面。
嘉华已许久不曾去过乾清宫了,自大漠回来她就一直躲在永和宫中闭门不出,凌芳的死让她感觉自己根本不是沁雪的对手,与其苦苦争锋不若静待时机一击而得。
没想到不过数日光景,沁雪便堕落到如此卑贱的地位,她总算找到了能够奚落沁雪的机会了。
我当你是多么能耐的人呢,原来也有今日。
怎么,你的哪些个护花使者都上哪儿去了呢?嘉华夹枪带棒的讽刺道。
沁雪并不理会嘉华的责难,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是奉命来永和宫清扫庭院的,烦请嘉华姑娘通禀一声吧。
哼,不过是个清扫庭院的小宫女,难道还要惊动咱们娘娘不成,你自扫你的去,不必在此纠缠!嘉华很不礼让的将沁雪一搡,推得沁雪倒退数步,险些跌倒在地,幸而身后一棵大树顶住,这才依靠着站稳了脚跟。
她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地绕过嘉华,朝着庭院内而去。
尚未走出数步,旁边便传来了宜嫔呼唤自己的声音。
沁雪妹妹!举首之间宜嫔已经来到了沁雪的面前。
沁雪连忙蹲身还礼,宜嫔娘娘,奴婢给您请安了,早间管事太监吩咐奴婢来您这儿帮您打扫庭院的。
宜嫔将沁雪拉到跟前,轻锁秀眉,莺莺而语,妹妹莫怪,前几日我不曾出门,并不知道你竟受了这般磨难。
这宫中的几个小奴才,连带着嘉华,哪个也不曾与我提到过半句你的事情,我只当是宫内平平无事,并不曾想竟发生了如此的变故。
幸而昨儿佟姐姐使秀兰来与我传话,说她连着病了数日,不能照应到你,让我多些心思好好关照关照,我这才得知了你的事情。
当时,我就将嘉华几个小奴才给痛骂了一顿,又特意交待了内务府那边,让他们安排你来我这儿打扫院落。
你也别介意,日后啊,你只需每日来我这儿给我打理打理后园里的这些花儿草儿的便是了,绝对累不着你的。
待过了这阵子,万岁爷气消了,自然就会将你接回去的了。
宜主子如此照应奴婢,奴婢已是感激不尽,又谈何介怀呢。
沁雪朝着宜嫔浅浅一笑,伏身又要行礼,已被宜嫔一把拉住。
妹妹若是如此,可就是存心要见外了。
沁雪不敢。
那就好,走,咱们进屋聊去。
二人说笑着挽手进了宜嫔的内屋,留下身后的嘉华愤愤的将牙根咬得咯咯直响。
御书房内,康熙方才由朝堂下来,李德全便码了厚厚的地一叠奏折堆到书案之上。
康熙微微一锁眉头,今儿的奏折仿佛比平日里都更加的多些,难道又出什么事情?李德全,今儿的折子都在这儿了吗?回万岁爷,没呢,今儿的折子特别的多,这里面不过是一半的份量。
奴才怕累着万岁爷,没敢一并拿出来。
李德全躬腰回着康熙的话。
康熙略略点着头,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同时有如此多的奏折,若是边关战势他会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若是民间发生了灾情,早朝时必会有人上奏,看情形不知又是那个倒霉的大臣被联名上书了。
他轻轻的拿起放在最面上的一本折子,慢慢的翻阅着,未及看完,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李德全从旁瞄出了康熙心情的变化,立刻十分识趣的躲在旁边,耷拉着脑瓜子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罗文瑜…两淮…转运使…康熙的眉头随着目光在奏折上的移动而越锁越紧,口中一字一字的念念着,却不做任何的表示。
这一份奏折花了他许久的时间,似乎他早已看完了手中的折子,可是却仍旧犹豫着反复的翻看着。
好一会儿的功夫,他才放下了这第一份折子,轻轻的搁在书案的左侧,探手又往厚厚的奏折中取了另外一份。
这一份折子康熙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后,他又伸手取出一本,不过打开一瞥的功夫,就将它扔在了案角之处。
紧接着,又接连取出数本,都不过翻开的功夫而已,他便一本接着一本的将它们重重的甩在地面之上。
李德全早已被康熙越来越难看的面色吓得手脚冰凉,以他多年来的经验,今天这些个折子必定是下面的大臣们联名参奏什么官员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对于康熙而言,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今日康熙何以反映的如此强烈呢?他战战兢兢的蹲在地上一本一本的拾起被康熙甩弃在地上的奏折。
康熙手指蹲在地上拾着折子的李德全,你去!把余下的一半也给朕取来,好好的给朕计算计算,究竟有多少份是参奏罗文瑜收受盐商贿赂的。
喳!李德全怯声应着,收拾完地面上的奏折小心翼翼地码放在书案旁的地面上,然后慢慢退出御书房,心中不停地琢磨着。
罗文瑜?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呀?似乎是宫中什么人的…。
啊呀!罗文瑜不是沁雪的亲叔叔吗?沁雪自小父母双亡,是由她的叔叔拉扯大的,她对她的这位叔叔的感情可谓是如亲爹爹一般呀!怪道方才万岁爷的面色如此难看。
李德全一路想着,已将余下的折子捧到了御书房内,同着方才地上拾起的折子一并拢在案前的地面上。
而后,自己蹲跪在一旁,逐本将其中弹劾罗文瑜的折子给剔出来,到最后,就连李德全也为眼前的情形而惊心,在他码放的奏折中,居然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弹劾罗文瑜的。
怎么样?拢出来了吗?康熙看着李德全停下手来,冷冷的问道。
回万岁爷,李德全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他的回答会不会招来康熙的雷霆震怒,全都是参奏罗大人…收受盐商贿赂的折子。
李德全的声音低的连他自己都怀疑康熙是否能够听得清,一面说着,一面将原本就一直躬着的腰弯得更矮。
康熙并没有如李德全预料的大发雷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看这情形,必定是有人牵头,笼络了这些官员。
不过此人若是…她,那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她的能力。
事实摆在眼前,她是想借罗文瑜的事情向沁雪再次发起攻击,表面上是因为争风吃醋而针对沁雪,其实是想利用沁雪彻底搞僵他和福全、常宁之间的关系,以达到她更加深入的目的。
第八十四章 弄玄虚 故布疑局庄妃助阵(上)慈宁宫内,常宁刚刚向庄妃请过安,便见玉漱躲在门后朝着自己招手。
他不好意思的对着庄妃指了指玉漱在的方向,傻呵呵的笑着,皇祖母,孙儿过去瞧瞧,不知这个小丫头又玩什么花样。
嗯,庄妃把弄着手边的一副字画,仿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待常宁走开时,方才抬头对着苏麻喇姑。
这两个孩子这几日总是神神叨叨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啊?格格,奴才琢磨着,只怕,还是为的沁雪丫头的事情。
这些个日子,他们兄弟三人为了沁雪都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若说福全王爷性情暴躁些倒不足为奇,他打小就是个火冲子。
可是咱万岁爷,可不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怎么就把事情给办成了这样呢?格格,您就不打算出面调和调和吗?苏麻喇姑一面帮着庄妃慢慢的将画轴卷起,一面用眼瞄着她的神色。
呵呵,不碍事儿的。
庄妃泰然自若的说道,玄烨他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格格,您就真的不担心吗?裕亲王的官职都已经一削到底了,看这情形,他们两兄弟怕是真的为沁雪争执开了,格格您的担忧就快要成真了。
以往您倒总是忧心,如今事情摆到了眼前,您怎么倒一副安枕无忧的模样了呢?苏麻喇姑这一回可真是没有能够猜透庄妃的心思。
庄妃将手中卷好的画轴,插入暖炕旁的书架中。
你就放心吧,我自己的孙子我能不明白吗?别的时候我未必知道,不过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兄弟也有许多日子不曾这么闹腾过了,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庄妃说着话,微笑的瞧着如坠入万里云雾般的苏麻喇姑。
好啦,别再想啦,走,陪我到园子里逛逛去。
这几日,玄烨也不来,福全也不能来,沁丫头更是来不了,常宁来这儿根本就是为的玉漱,眼里那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婆。
唉,我都快被憋闷坏了。
苏麻喇姑眯眼笑着扶住庄妃,是啦格格,奴才这就陪您园子里逛去!再说常宁被玉漱拉到无人之处,四下里张望着无人,这才悄悄附在常宁耳边问道:哎,我今儿怎么听宫中有传闻,说是沁雪的叔叔被人弹劾啦,不知是真是假呀?嘿嘿,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呀,今儿早朝上三哥刚刚提到的事儿,你怎么就知道了呢?常宁为玉漱的消息来源感到困惑。
其实,这消息是小六子有意传给玉漱的,玉漱只当小六子是一片好心,自然不会将他牵扯出来。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是知道了,你只说这消息真不真吧。
嗯,常宁沉沉的点着头,真没想到,居然有几十本奏折同时弹劾罗文瑜。
此人为官向来清廉,官声极好,不知为什么竟突然有这么多人一起弹劾他。
呸,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那些势力小人,见沁雪失宠了就落井下石!玉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常宁摇了摇头,不是,沁雪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宫女,让后宫的妃嫔娘娘们眼红吃醋倒是有的,可是与官场却根本搭不上干系,那些官员压根儿不会把一个得宠的宫女放在眼里,更不会因为她失宠而对罗文瑜落井下石。
那是为的什么呀?难道说罗文瑜真的贪赃?玉漱迫不急待的追问着。
我不知道。
常宁摊起双手,一副不解的模样。
玉漱看到常宁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就着急起来,你怎么这么笨哪?你就不会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吗?你看看三哥哥,做事情多利落能干啊,你怎么就不跟着学学呢!喂,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你若觉得我不如三哥,你找他去好啦,缠着我做什么?!常宁的火气一下子蹿了起来,对着玉漱大声的吼道。
玉漱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立时一串珠泪盈面而下,掩着绢帕就抽泣起来。
常宁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免不得哄着玉漱收住眼泪。
好了,是我的不是啦。
我说的重了,你就饶了我吧!别再哭了。
你走开,好,你让我找三哥哥去,我就找三哥哥去,那个怕你不成!玉漱甩开常宁,愤愤地冲出慈宁宫,刚到院内就呯的一声,一头撞上了什么人。
玉漱此时正在气头之上,也不问是谁,劈头便骂:要死啦!走路没长眼睛的吗?连本格格你也敢撞!抬头还待要继续骂时,却瞧见是康熙正站在她的面前,顿时鼻间一酸,一头扎到康熙怀里呼啦啦的大声哭泣起来。
不用问康熙便知道他们必定又是吵嘴了,他瞧着追上来的常宁摆了摆手,轻轻拍着玉漱的后背。
小丫头,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就哭成这样了?玉漱扎在康熙怀里,伸手指着自己的后背方向,哽咽的说道:他,他欺负我!他?他是谁啊?康熙几乎将要笑出声来,强忍着故作生气的语调,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胆敢欺负咱们玉漱格格?你告诉三哥哥,三哥哥砍了他替你出气!嗯,不要!玉漱一下子蹦起来,一面抹着泪,一面瞄着身后的常宁,低着头说道:算了,砍了也不济事。
我只要他当着三哥哥的面给我起个誓,若是日后他再欺负我时,我便一生一世不再搭理他了!康熙见玉漱没事儿了,便开始调侃起来,喔?起誓?你要谁来起誓啊?三哥哥可还没弄明白呢。
三哥,您就别逗她了,方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对着她吼叫的。
常宁心痛的拍着玉漱的后背,看着她今儿果然是真的伤心难过,只是半日都止不住抽泣之声,我起誓,日后我若再对你如此,我常宁不得好死!呸!常宁话音方落,便被玉漱狠狠的啐了一口。
那个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了,让人误以为我是什么心肠恶毒的女子呢!看着二人牵手言和,康熙这才收起笑容。
玉漱,三哥哥同常宁有正经事儿要说,你自个儿先玩去。
一会儿,三哥哥让他陪你去。
喔,玉漱抹了抹还未擦干的泪渍,什么事儿,我不能听吗?玉漱,你又胡闹了,皇上已经说了是正事,你回去,我一会儿再找你去。
常宁看着玉漱十分不情愿的缓缓走开,这才回头问着康熙,三哥,有什么事儿吗?第八十五章 弄玄虚 故布疑局庄妃助阵(中)康熙朝着常宁微微呶了呶嘴,而后转到院后的小花园内,支开身旁的所有随从,独独留下曹寅在身边。
二人在花园的池塘边窃窃私语了许久,因面对着池塘,没人能看清他们二人面部的表情,只是说着说着,便听见二人的交谈之声越来越大,隐约之间、断断续续越传越远。
隐约间,听得常宁对康熙说道:皇上,臣觉得罗文瑜必定是被冤枉的。
他素来官声极好,皇上您不是不知道,难道就凭这些个官员寥寥数语您就要治他的罪吗?岂止是寥寥数语?总有二、三十份奏折,难道这么多官员都冤枉了他不成?康熙的语气十分地冰冷,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不悦。
三哥!常宁说话的态度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个官员平日里素来就是结党营私的。
这会子,突然同时上本弹劾罗文瑜,您不觉得有些蹊跷吗?即便是我这样糊涂的人,也能看出其中必定有人作祟,您可别告诉我,您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再接着下去,二人的声音更加的大了,几乎已是争执了起来,园内所有的随从都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常宁,为人处事不但要有公正之心,更应当冷静思虑,朕知道你是因为沁雪的缘故所以极尽所能的为罗文瑜求情。
可是,如此多的官员弹劾他,朕不可能不查不办就将此事遮掩过去。
若如此,朕日后如何能够在百官面前竖立威信。
你说他们的奏本有可疑之处,好,那你便将可疑之处指出来与朕说说!朕让吏部彻查此事,不就是为了给罗文瑜一个公道吗?若是他果然不曾做过,自然是不怕被人细究的!皇上,您让吏部的那些个官员查,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呀?弹劾罗文瑜的奏折中也有他们的分,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那里会真心去查什么证据呢!常宁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只怕长这么大也不曾如此激动过。
康熙似乎已下定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常宁,你不要太过感情用事了。
此事,朕心意已决,待吏部查明断清之后,朕再做处置!他扔下话,转身刚要离开,常宁却在他的身后大声叫道:皇上!您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只因为二哥和沁雪的事情,让您心中不悦,您就想趁此机会借题发挥,是不是?放屁!康熙瞪大了双眼,回头怒视着常宁,你二哥是你亲哥哥,难道朕就不是你亲哥哥吗?你就只是如此的袒护着他,三番两次的与朕做对。
朕已经不计较你几次从中为福全和沁雪引路搭桥了,你如今倒反咬朕一口,你还算是朕的好兄弟吗?!我,常宁不善与人争辩,被康熙一通喝斥,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吞吞吐吐了半日才支吾的说道,总总而言之,你你若是不放了罗文瑜,你,你便是在,在报复沁雪和二哥!混蛋!康熙没有再搭理常宁,恶狠狠地抛下两个字,怒气冲冲的离开慈宁宫。
周围的随从也都呼啦啦的跟上他,只留下常宁傻呵呵的望着康熙离去的方向发楞。
远处,观望了许久的庄妃,伸手制止住了正要上前为康熙和常宁打圆场的苏麻喇姑。
格格,您…?苏麻喇姑十分惊讶庄妃对眼前的一切竟然视若无睹,态度平静的出乎苏麻喇姑的意料。
庄妃拉住苏麻喇姑的手,轻柔的笑着,回身朝着里屋方向而去。
苏麻喇姑呀,咱们都老啦!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咱们是插不上手啦!格格,瞧您这话说的,皇上他们兄弟三人还是很听您的话的,不若您将他们一并唤来好好的开解开解,兴许,他们就言归于好了呢。
庄妃摇了摇手,不用,不用,你等着看吧,他们不用说和,自然就会相安无事的!苏麻喇姑越发的困惑起来,跟着庄妃几十年来,她的心思苏麻喇姑向来一猜就中,可是这一回,苏麻喇姑还真得是被浇了一头的雾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庄妃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可是看庄妃疲惫不堪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不忍,只得收住心头的一团无法解开的乱麻,扶着庄妃缓缓回到内堂,歇在了床榻之上。
日头将近西落之时,阿伊亚思量着入宫以来,一直不曾去给庄妃请过安好。
虽说,康熙看似十分宠信溺爱自己,可是却至今都未曾召幸过她。
她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原本她想着只要康熙喜欢自己便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可是琢磨来琢磨去,想想还是不能忽略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老太婆。
入宫之时就听闻康熙对这位老太婆极其的孝顺,万不可因一时的疏懒而使自己前功尽弃。
虽说,当日康熙曾依允自己,因言语风俗均有差异,若不习惯大可不必常去请安,可是几日里斟酌下来,终究觉得仍是有欠妥当,不如趁着眼前无事,过去打个招呼。
一则只当是出门逛逛,二则或许能够探听到些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她对着铜镜好好的打理了一番,摇曳着身段,便到慈宁宫来请安。
一进门便觉得屋内气氛有些不对,看眼前情形庄妃的身子似乎十分地不适,眼神间浑浑噩噩,精神困倦懒散。
见了阿伊亚就只是轻轻的叹着气,一言不发。
阿伊亚被庄妃慵懒的神态、颓废的表情,激起了好奇之心。
于是笑脸盈盈的轻声问道:太皇太后,臣妾只因初来,不识得宫中的礼数,一直不曾来与您老人家请安,还请您老人家不要见责。
庄妃依旧没有说话,神色迷离恍惚,似乎根本没有把阿伊亚的话听进耳去。
阿伊亚定了定神,仍旧不紧不慢的问道:您今儿的气色瞧着可不大精神呀,可是什么地方有所不适吗?怎么就只顾着叹气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奴才招惹了您老人家动气了吗?唉,阿伊亚的话,勾起庄妃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缓缓的无力的靠在暖炕上。
我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将这三个早早就没了阿玛的孩子拉扯长大,个个都出落的如今这般英姿勃发,心里的事儿总算是放了下来,也算是对他们泉下的阿玛有了交待。
如今天下也大抵太平了,我老太婆也想趁着清闲,好好的安享几年天伦。
却不曾料到,这几个孩子他…,他们,他们竟…,竟还是如此的不能让我省心啊!说着话,庄妃一副愤恨不已的模样,接连着捶着胸口咳喘不止。
第八十六章 弄玄虚 故布疑局庄妃助阵(下)苏麻喇姑连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帮助她顺着气息。
好一会儿的功夫,她才慢慢的止住咳喘,轻轻的又将身子靠回到暖炕的软枕之上,眯缝起眼睛,仿佛再也不愿多说什么。
庄妃说了半截的话,着实勾起了阿伊亚的胃口,她一面扶住庄妃歪歪倒倒的身子,帮着她靠住身子,一面故作关切的继续问道:太皇太后,您方才说的是皇上和两位王爷吗?他们都是很孝顺您的,怎么?是他们惹您生气了吗?庄妃依在枕边,无力的摇着头,只是不说话。
阿伊亚心里着急,嘴上又不便追问,只好瞪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庄妃。
旁边的苏麻喇姑却在她的耳边应上了话,伊贵人,您是不知道呀,这几日里,皇上和两位王爷闹得可真算是不可开交。
今儿就在慈宁宫的后花园里,恭王爷又和皇上发生了争执,闹得整个慈宁宫都知道了。
唉,您说,太皇太后听着见着能不难过、不伤心吗?她也不比年轻的时候了,那里经得住这样的刺激,这心里一着急可不就病倒了吗。
这样啊!阿伊亚心里幸灾乐祸着,面上却显出一副忧郁的神情,太皇太后,您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要太过着急啊!皇上的性情,臣妾也还不大了解,也不敢为皇上说好话,可是臣妾总觉得皇上不该是个无礼之人,没道理无缘无故的就同恭亲王发生争执,想来必是有什么缘由的吧?唉,还能有什么缘由呀!不就是因为一个沁雪吗!苏麻喇姑见庄妃仍旧不语,便又凑上前去回答到,正待还要再说些什么时,却被庄妃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这个眼神看似并不经意,却被苏麻喇姑和阿伊亚同时看在了眼里。
苏麻喇姑立刻就住了嘴,借着出去沏茶的功夫闪避开了,而阿伊亚却从庄妃的这个眼神中认定苏麻喇姑说的话必定是出自庄妃的本意,无意之间被多嘴的苏麻喇姑给搬了出来。
她看看懒懒散散斜歪在暖炕上不发一语的庄妃,瞧着情形似乎果真气得不轻,她也已经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兴趣,反正从这个老太婆嘴里也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她直起身子朝庄妃蹲了个礼,太皇太后,您既是病着,臣妾也不便打扰您休息,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庄妃动也不动,只是有气无力地点着看似十分沉重的头,什么话也没说。
等阿伊亚出去之后,苏麻喇姑这才由后门转了进来,庄妃也直起身子稳稳当当坐在炕上,双眼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光采,丝毫不见方才孱弱的病态。
格格,奴才可真是被您给弄糊涂了,为什么要在伊贵人跟前假病呀?苏麻喇姑自日里见庄妃对康熙和常宁争吵之事不闻不问之后,心内就一直困惑不解。
往日,庄妃不论有什么心事,她总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可是今天庄妃处事的态度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庄妃神秘兮兮地笑着,冲苏麻喇姑眨了眨眼睛。
我正琢磨着这一遭没能帮上玄烨什么忙,让他如此辛苦支持局面心中着实不忍。
既然是她主动送上门来的,好歹做个戏给她瞧瞧还是要的,就当是给咱们玄烨帮个小忙吧。
放下这边仍旧困惑不解的苏麻喇姑,和正为自己刚才精彩的表现而得意洋洋的庄妃不表。
单说阿伊亚走出庄妃的内室不过数步,便听见有个细小的声音轻唤着自己,她的目光四下里搜寻了一番,这才看见躲在旁边的一株脱光了叶子的大树旁的小六子。
只见他一面轻声唤着自己,一面四下里不停地东张西望。
阿伊亚也不自觉得先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左右无人,这才快步走到小六子藏身的大树旁边。
你怎么在这儿叫我呀?若是让人瞧见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你难道活腻味了吗!不是的,娘娘。
奴才出不去,有件要紧事必须马上报于您知道,所以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小六子仍旧一边轻声的说着,一边滴溜着小眼珠子注意着周围的情形。
你快说吧!阿伊亚觉得十分不安,催促着小六子快点把话说完。
是这样的,娘娘,方才皇上和恭亲王在这儿的小花园子里大吵了一通,惊动了整个慈宁宫。
我听说了,阿伊亚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只是不知是真是假,我虽不大了解皇上,可是怎么也不觉得他是一个性情如此暴躁的人。
小六子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是的,皇上是不大发脾气,不过一旦发脾气那可就不得了啦,奴才倒是见过几次,那可都是要死人的呢!你看皇上今儿是真的恼了吗?一定是真的,奴才特地留意了,皇上的脸都气紫了,能假得了吗?恭亲王脖子上的青筋都快暴出来了!小六子开始移动着脚步慢慢退开,娘娘,奴才不能再说了,若是有人瞧见那可就真的要出事了,奴才先告退啦。
话未说完,人已经贼头贼脑的溜开。
阿伊亚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旁的事物,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子一边低头思索着,一边缓缓出了慈宁宫。
她往前走着,心中思忖着也许该往乾清宫去瞧瞧,总比独自一人枉自猜度、胡思乱想要来的强些,于是调转方向又朝着乾清宫而去。
刚刚来到西暖阁外,李德全已满面堆笑的迎了过来。
伊贵人,您来啦,是来找咱们万岁爷的吗?阿伊亚点了点头,没有回答李德全的问话,绕开他径直便要往西暖阁内走,却被李德全赶上几步拦在了她的跟前。
怎么?李总管,你这是何意呀?阿伊亚轻锁秀眉,神情显然不悦。
呃,娘娘,您千万别见怪,没有万岁爷的准许,奴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随意放人进西暖阁的。
娘娘若是想见万岁爷,就请在此略略等等,待奴才先回明了万岁爷。
李德全什么样的主子没有见过,虽说阿伊亚目下看似得宠,可在他眼中,这皇宫之内就没有几个荣宠不衰的女子。
只有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才是他唯一需要惧怕的角色。
阿伊亚瞥了一眼李德全,心中对这个奴才早有不满,只是碍于康熙对他的信任,所以不得不给他几分颜面,若依着她以往的性情,早就把这个奴才给教训一顿了。
怎么?我要见皇上还要通报的吗?!第八十七章 局中局 引蛇出洞康熙用谋(上)李德全虽是听出阿伊亚话中对自己的不满,但仍旧没有卸下脸上的笑容。
这是他在宫中多年学到的做奴才的看家本事,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够在后宫的众多主子之间游走自如、应承若定。
娘娘,这是宫中的规矩,您可别让奴才为难呀。
阿伊亚其实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得罪李德全,毕竟一个得势的奴才要强过任何一个未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自己在宫中的根基尚不稳固,免不得此时还需得对他忍让几分。
她强耐着性子,扬起如春花般灿烂的轻柔一笑,莺声雁语的说道:李总管,是我不明白宫中的规矩,你千万不要笑话。
那就有劳你帮我通禀一声吧,我在这儿,等着。
呵呵,既这么着,就请娘娘您稍候片刻,奴才进去给万岁爷回报一声。
从李德全走入西暖阁后,阿伊亚就一直在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见到康熙之时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说。
可是,时间大约过去了将近一个刻钟,阿伊亚仍旧没有见到李德全的身影,她轻轻倚在窗边侧耳倾听,竟不闻屋内有一丝半点的动静。
心下正在纳闷之际,见四周的其他奴才似乎并不阻拦自己,刚想着要冒险闯入,却险些撞上了退出来的李德全。
但见李德全依旧笑容可掬,微微哈着本就不太直的腰板,似有为难的说道:娘娘,万岁爷已经睡下了,奴才着实不敢惊动,若是娘娘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如待明日再来吧。
什么?皇上睡下了?这才什么时辰,皇上怎么可能如此早就入睡呢?日头刚刚由天边落下,一抹残阳尚未由天边逝去,这个时辰,按习惯康熙就连晚膳都尚未用,怎么今儿就这么早的睡下了呢?更不用说,阿伊亚眼见着李德全出来之时,暖阁内的烛光仍旧通明。
这是康熙明摆着不想见自己,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其中又有什么情由?瞧李德全的模样,从他口中只怕是问不出个究竟。
阿伊亚愈想愈困惑,愈困惑便愈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她从来不是个甘心被人随意捉弄的女子,自来了清宫之中,她为了完成首领交给她的使命,已经被迫着强忍下了倔强的性情,可是时至今日,她却连西暖阁也不曾进过,这实在让她几乎忍无可忍。
李德全也瞧出了阿伊亚内心的愤怒,却佯装不知的陪着笑,娘娘,您别见怪,奴才果真是不敢打扰了万岁爷的歇息。
这几日,万岁爷心情一直都不好,说实在的,奴才是不敢同旁人去说的,只是娘娘您是万岁爷如今最看重的人物,奴才也不妨同娘娘您说句真话。
李德全说着,瞥了瞥身旁的几个小奴才,将身靠近阿伊亚,凑到她的耳边,声音细如虫蚁。
娘娘,万岁爷病啦!都好些日子了,一直就提不起精气神来,成日里只是喊着累。
也不知是什么病根,宫中的御医看了几回,只说是万岁爷劳累过度须得好好将养,您没觉着咱们万岁爷近日里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就连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的活儿都给省了。
唉,今儿啊,好不容易想着几日不曾去了,趁着日头还好过去慈宁宫瞧瞧,却不曾想又同恭亲王大闹了一通,万岁爷那儿经得住这么一气呀?回到乾清宫里就直喊身子不爽,连晚膳出不曾用就早早的回西暖阁来了。
喔?阿伊亚半信半疑地瞧着李德全,看他面上神秘的表情和认真的模样,似乎他说的话不像有假。
那,皇上这几日果真是什么人也不见的吗?娘娘,皇上连您都不见了,还能见什么旁的人哪?阿伊亚收回疑惑的眼神,一副楚楚可怜地模样可谓是人见人爱。
李总管,您可千万别笑话我,说实在话,我们做女人的不都是如此吗?哪一个不巴望着能够多得一些皇上的宠爱呢?拈酸吃醋的事自然是家常便饭,在李总管面前我也不需隐瞒些什么,我也不求能够多得些什么恩典,只要同大家伙都是一样的待见,我这心里也就不敢再计较些什么了。
若说是皇上单只是独独不见我一个人,那我阿伊亚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盼头呢?若如此,我倒不如就此一头碰死了来得干脆利落。
阿伊亚说着话,泪珠子啪嗒啪嗒的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落下,还止不住的轻声抽泣起来。
李德全神色慌张,惊吓不已,连忙上前拉起阿伊亚走开。
待离开西暖阁约有数十步之遥方才停住脚步,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着,让万岁爷听见瞧见了,奴才们可是着实的担待不起,即便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交待的呀!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奴才见天的侍候着万岁爷,万岁爷的心思奴才再明白不过了,奴才也同您说句实在话,自打奴才侍候着万岁爷以来,就不曾见过万岁爷如此宠爱一个女子,有如您这般的。
的的确确是万岁爷身子不适,要不,他那里舍得不见您的面呀?既如此,我待过些日子再来,还请李总管帮我给皇上带句话,只说我来瞧过他,请他多多珍重着身子,千万不要太过劳累了。
阿伊亚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神色黯然的说道,也请李总管你多费些心思,帮我好好的照顾皇上,若他好些了,还烦请你给我捎个口信,好让我放心才是。
李德全轻点着头,允诺着阿伊亚,目送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这才返身回到西暖阁外,却见曹寅正由西暖阁内退出身来。
曹寅探身来到李德全面前,在他耳边不知低语了些什么,李德全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不住的点着头。
待曹寅说罢了话,他这才朝着阿伊亚离开的方向冲着曹寅使了个眼色,曹寅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跟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局中局 引蛇出洞康熙用谋(中)转过第二日早间,文武官员如同以往列班上朝,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行过了礼仪,待到奏报正事之时,朝堂下竟鸦雀无声静得出奇。
其实这些日子里,除了罗文瑜被联名弹劾一事之外,果真也确是没有更多的事情发生。
看着堂下寂静无声的众官员,康熙轻咳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怎么,看样子是天下太平啦,竟然都没有什么可奏报的了吗?皇上,常宁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由朝班之中站出来。
关于两淮转运使罗文瑜贪赃一案,不知吏部查出了什么结果没有?!他说着,目光扫向站在他身旁的吏部尚书黄机。
黄机意外的楞了个神,紧接着向御案前的康熙奏报道:皇上,罗文瑜贪赃一事因牵扯官员众多,臣等需要时日对他们逐一询问之后,再对事实予以查证,这功夫只怕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得清的,还请皇上多宽限臣等一些时日。
查案断狱是要费些功夫时日的,不用着急,你们细细的查办便是,只是不要冤屈了好人,务必要将此事彻察清楚。
康熙连瞧也没瞧常宁一眼,只是和颜悦色的注视着黄机,仿佛常宁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常宁被康熙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又激起了心中怒气。
其实,他今日早朝本就是窝着一肚子的火气而来。
昨日自与康熙争执之后,他心头就一直怒气未消,铁青着脸也不回府,直往福全的府邸奔去。
福全虽被卸了所有官职,但康熙并未下旨收回他的府宅,所以他仍旧住在裕亲王府中没有搬离。
刚一迈进王府大门,便瞧见福全悠闲自在的正修剪着庭院内的花草,常宁本就压仰了许久,又不敢对康熙发作的火气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他上前一把抢下福全手中的剪子,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修剪花草!福全也不争执,只是无奈地双手一摊,踱步走进书房。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难道成日里窝在房内什么也不做吗?你该关心的事儿多着呢!你知不知道,两淮转运使罗文瑜被二十几个官员联名弹劾啦?!常宁仍下手中的花剪子跟进福全的书房。
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如今已是个闲人了,无官无职无忧无虑,朝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我该管该问的。
更何况,每日里不是总有些个官员被弹劾吗?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怎么今儿倒婆娘起来了?福全端起书案边的一碗奶茶刚往嘴边送着,却被常宁上前来又夺了过去,只溅得福全衣物之上尽皆挂满乳白色的奶渍。
二哥!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罗文瑜是个什么人呀?福全仍旧不慌不忙的瞟着常宁,嘴角扬起说不出的笑意。
你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两淮转运使啰,有什么了不得的,弹劾也就弹劾了吧,难道他和旁人又有什么不同之处?也没见你往日里对什么官员如此的费心过。
他也不夺常宁手中的茶碗,又移步到书架前取下上面摆放的一个青花瓷瓶反复的把玩着。
二哥!福全毫不用心的言语着实激怒了常宁,他不明白自己这个向来正义凛然,眼中不容奸邪谄媚的二哥,如何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庸懒、落寞起来。
罗文瑜是沁雪的亲叔叔呀!一句话出自常宁口中,福全抚弄着瓷瓶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片刻的沉寂之后,才慢条斯理的问道,这事儿,你三哥怎么说?他?提起康熙,常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真不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居然对此事高高挂起,传旨让吏部彻查。
谁不知道那个黄机是个忌贤妒能、趋炎附势的小人,让他查,罗文瑜那里还有洗刷冤屈的机会啊?!又是片刻的沉默,福全的手停在瓷瓶上一只绘制精美的金丝雀上没有动弹,这让常宁觉得,他的二哥正在琢磨着如何帮助罗文瑜的对策。
可是,没过多久,常宁的希望就彻底的落空了,福全只是少许的沉默之后,紧接着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探手抽起案上的一方小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起瓷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土,那副神情似乎完全的关注于他手边的这个小玩意儿,而全然不把常宁的话放在心里。
这样的情形让常宁心头的怒气化成了疯狂的激愤,康熙的态度已经够让他愤怒的了,而福全此刻的反映则更加让他无法忍受。
他实在不能理解他的两个哥哥,因何会对此事置若罔闻。
好吧,你们都不管是不是?哼,说实在的,我心里果真是为沁雪不值!好不容易,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没好声气的甩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一整夜他都未能睡得安稳,只是眼前不断地浮现着康熙和福全那一副副满不在意的表情和漠不关心的态度。
再想想数日前见到沁雪之时,她眼中的那份忧郁和苦闷,一夜下来他竟未能合眼。
及到上朝之时,方才带着一晚的不平之气来到朝堂。
此刻面对御案之后的康熙,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让常宁想起昨日在裕亲王府内发生的一切,心头的无名怒火再也不能平息。
皇上,谁不知道吏部审案的做派!让他们慢慢查?!依臣看,不待他们查出事实真相,只怕罗文瑜大人就已经支撑不住命丧黄泉了!黄机听了常宁的话,心中自是十分地不悦,当着众人之面,他想着常宁虽说仍旧挂着大将军的头衔,但始终是个过了气的王爷,自己没什么必要对他有太多顾忌。
更不用说,方才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向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黄机毫不退让的由班中站出来,一面目视着常宁,一面对康熙说道:皇上,大将军此话是对我吏部众人的污辱。
难道让我们不查不办就此放人,这样才能让大将军您满意吗?黄机和常宁在朝堂上的争执让康熙感到十分地不愉快,他极不耐烦的挥着手冲着堂下的众人说道:好啦!朕已经下过旨,由吏部负责此案的审理查办,其它无用的话就不需再多说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奏报,就退朝吧!康熙起身刚要离开,却听见常宁在堂下大声的叫道:皇上,臣不服,若皇上果然公正就该亲自查办此案。
大将军,您这么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呀?皇上日理万机,又怎能为此等小事而费心劳力呢?黄机不等康熙有所反映,便接过了常宁的话。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是咱们爱新觉罗的家务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在此多嘴插话?!常宁一反常态的暴怒起来。
第八十九章 局中局 引蛇出洞康熙用谋(下)黄机被常宁大声反驳的不敢再言语,毕竟人家是亲兄弟,又抬出爱新觉罗的家务事来弹压他,他自然不好太过嚣张。
不料康熙却放下颜面,沉声吓斥常宁,常宁,说什么呢?!什么叫咱们的家务事?这是朝廷政务,不是凭一个什么爱新觉罗家的人就说了算的!三哥,您一向都是我常宁最敬佩的人,可是这一遭您真是让我大失所望,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您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
若非因为罗文瑜是沁雪的叔叔,您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他投入大狱之中吗?!常宁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众多的官员面前竟然开始口不择言。
而常宁无意间的唐突已让康熙顿感大失颜面,一时间由面颊直至耳根泛起一片赤红。
他自然不会在朝堂之上与常宁争执,只是愤怒之情已溢于言表,但见他手指着常宁冲着身旁的曹寅沉声说道:把这个失去理智的混帐东西给朕拉下去,削除他所有爵位,让他和福全一样,在家里给朕好好的闭门思过去!很显然康熙已经气得糊涂了,可是看着康熙发怒的模样,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曹寅一旁迟疑了片刻,终于咽了咽喉间的唾沫,小心翼翼地附在康熙耳边轻声说道:万岁爷,常宁王爷的爵位早就被您给削了,现在他只是大将军。
康熙回头看着曹寅楞了个神,表情尴尬语气沉闷,是吗!那就把他大将军的头衔也一并给削了,派人押他回府,回去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等想明白再来见朕!说着话,头也不回的退下朝堂。
哟!娘娘,您又来啦!御书房外李德全迎着袅袅而来的阿伊亚行着礼,您这是又想着来瞧瞧咱们万岁爷的吗?李德全之话半点不差,阿伊亚正为求见康熙而来。
方才储秀宫内,未及正午时分,阿伊亚刚刚用过午膳,便瞅见小六子贼头贼脑的往她屋内探着小脑瓜子。
进来吧,在外面晃悠什么呢!阿伊亚其实看不惯这样的小丑角色,可是除了这样的人物还有什么人可以让她如此利用呢!小六子听到阿伊亚唤自己进去,这才嬉笑着脸低压着腰板,进到阿伊亚屋内。
怎么啦?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阿伊亚心里明白,这个小奴才能来见她,除了邀功还是邀功,若不是有什么能让她感到兴奋或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他是不会来自讨没趣的。
虽然自入宫以来,她连西暖阁都未能踏进半步,可是康熙总是隔三差五的让人给她送来各式各样有趣漂亮的新鲜玩意,有时还让李德全亲自给她送来些珠宝珍玩,都是由各地进贡而来的宫中稀罕之物。
再加上这几日里宫内已传开了皇上龙体欠安的消息,所以,没有人会因为她未曾得到过召幸而怀疑她如今在康熙心目中倍受宠爱的地位。
而如小六子这般惯靠察颜观色逢迎主子的奴才,就更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娘娘,奴才可是好不容易才抽着空档溜出慈宁宫的。
果然不出阿伊亚所料,尚未提及正事,小六子就先向她邀了个功。
阿伊亚很不情愿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明白,你这些日子的确担了不少的风险。
你放心,等我在后宫立稳了根基,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到时候,我还需要你继续帮衬着我呢。
娘娘,奴才能遇上您这样的主子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呢。
小六子嬉笑的表情让阿伊亚忍不住想要作呕,她原本是个性情极其孤傲之人,为了她们部族所谓的她并不了解的利益,被迫着被送入这皇宫之中,又被迫着做她自己一直以来就不屑做的事情,费心算计、苦心经营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性。
而事到如今,她又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她此时只是越发的明白,自己已然骑虎难下,不论事情成败与否,自己面前都只有死路一条。
阿伊亚心内琢磨着,小六子已经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了起来,奴才打听到一个新消息,今儿早朝的时候,常宁王爷因罗文瑜一案和皇上当面起了冲撞,竟当着众多官员指责皇上,皇上一怒之下传旨将他的大将军衔给削啦!是吗?!阿伊亚一下子由坐椅上跳了起来。
眼见着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往下顺利的发展着,也就是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边缘。
想到这里,她竟然感到心中升腾起一种落寞的神伤,忧郁之情涌上心间。
原本激动的表情,顷刻之间暗淡下来,哦,这样真是太好了,你先回去吧,待我再仔细想想,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她态度的变化如此之大,让小六子觉得纳闷,可是又不便细问,终究他只是个小奴才,终究他还需得依靠着主子才能指望着成为人上之人。
他偷眼瞥着阿伊亚,见她根本没有留意自己,便踮足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阿伊亚独自一人默默地思量了许久,心头总有一丝不妙的感觉,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有何不妥之处。
思来想去,她最后决定与其苦苦猜测,不若亲自跑趟乾清宫,把事情给弄个清楚明白,自己也好平心静气下来。
不想她刚刚才到御书房外,就又被李德全拦住了去路。
可是李德全对她也并无不恭之处,看着情形还是十分逢迎客气的,免不得她也要敷衍出一副姿态来才好。
是啊!我想瞧瞧皇上今儿精气神好些了没有。
李德全早已听了康熙的吩咐,只须得拦住阿伊亚便是大功一建。
娘娘,今儿怕是又要让您白走这一遭了,万岁爷刚在早朝之时动了肝火,这会子正独自在御书房内怄气呢。
阿伊亚故作惊讶的问道:什么?皇上又动气了,这可如何使得,这几日皇上已经动了好几回气了,再这么下去,会牵累坏龙体的!唉,可不是吗!都只怪两位王爷,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是不知轻重。
怎么,又是裕亲王爷招惹得皇上动怒了吗?阿伊亚有意装作毫不知情。
李德全也毫不示弱的陪着作起戏来,那里是裕亲王爷,裕亲王早已被万岁爷圈禁在家中了,是恭王爷在早朝之上又顶撞了皇上,皇上盛怒之下连他的大将军都给罢了,和裕亲王一样让他回王府闭门思过去了。
原来果有此事,阿伊亚尚未来得及继续询问些什么,却见曹寅打御书房内匆匆出来,看面上的气色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跌跌撞撞的来到李德全跟前,声音颤抖而低弱。
李总管,快进去瞧瞧吧,万岁爷方才愈想愈气,竟止不住一口血水吐了出来!啊!李德全惊呼一声,顾不得阿伊亚,掉头同着曹寅奔进御书房。
第九十章 遇凶悍 落井下石嘉华弄权(上)天气越发的寒冷,屋檐上已经开始结起细细的冰珠,园子内的树林花草已尽皆凋零,再没有什么可以费心修剪的。
秋总是走的这样仓促,冬总是来的如此匆忙。
沁雪在永和宫内已经接连呆了数日,虽说是宜嫔总不忍心让她辛苦,可她终究不能闲着无事。
总有好事之人,不时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非是宜嫔亲自来找沁雪陪着说话闲谈之时,她只须有半分懈怠散慢,便会有人到管事太监处说嘴弄舌。
及到夜间回去复命之时,自然又会招来他的一通责骂和刁难。
昨日,常宁被削除大将军衔的事情已经在后宫之内传的沸沸扬扬,这个看似女子成堆,与政治牵扯不上任何干系的脂粉群中,从来就没有与前朝官员的争权夺利分隔开来,甚至于在这四处花明柳绿、脂粉缠绕的地方,明争暗斗的残忍卑鄙之处比朝堂之上的争名逐利和战场之上的血腥屠杀并无半分逊色之处。
沁雪心里带着几分对常宁的忧心,俯首认真细致地打扫着院内尚且不多的积雪,不防备一群身影已经将她给围在了中央。
直至一个纤细的脚步迈到她的眼前时,她方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的身旁已围绕着一群永和宫的小丫头,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个对她最痛恨入骨的嘉华。
眼前的气氛让沁雪有些许不祥之感,嘉华的出现从来也不会给她带来好的兆头,自己原本风光之时,她尚且时时事事针对自己,如今沦落至此,自然更不用指望她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沁雪心头明白,却仍旧不动声色、心平气和的低下头来,仿若无事般继续清扫着脚下的积雪。
嘉华原想用气势压住沁雪,先将沁雪惊吓一番,而后再好好的奚落奚落,不曾想沁雪见到如此阵仗竟依然无动于衷、泰然自若,心头登时就升腾起挑斗的火花。
她抬脚又往前挨近了几步,花盆底踢乱沁雪方才堆积起的小雪堆,身子几乎就要靠上了沁雪的单薄的衣裳。
如此一来,沁雪已无法挥开手中的帚子,她没有再抬头看嘉华,只是俯首迟疑了片刻,转身移开别处继续打扫。
沁雪原想容忍着让嘉华离去,却不料她竟不依不饶,自己虽是绕开她往别处清理,可是她却如影随形的又跟了过来,依旧是方才的手段,再一次将她费心清理的雪堆打散踢乱。
瞧着情形,今日不论是福是祸自己都已经避无可避,她不得已只能抬头面对这个她从来不想面对的女子。
嘉华,你有什么事吗?沁雪控制住内心的不满,心平气和的问着眼前正对她圆睁怒目的嘉华。
终于等到沁雪忍不住开口说话,这对嘉华而言简直就是一大成就,她不免洋洋得意的瞥视着在寒风中有些战栗的沁雪,鼻间发出冷冷地噗声。
哼,我们是想着来瞧瞧,你这个曾经鼎鼎大名的御前红人,知不知道如何清扫干净地面上的这些积雪!看着架势、听着语气,沁雪便知道她今日是存了心的要来寻自己的不自在。
依着嘉华的性情,此时即便是好话说尽也不过是徒劳,更不必说自己压根儿就不会说那些个谄媚、求饶之语。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已没有能力与她争执,人在矮墙下又怎能不低头,再高傲的性情也不得不收敛下来。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请各位姐姐尽管指出来便是。
这个,我们可是不敢当,谁不知道你的本事,都被贬为下等宫女了竟然还能进得了西暖阁,你可真是了不起呀!嘉华阴冷的笑了数声,不过,如今你的势头仿佛也已经过去了,皇上这会子就在内堂里坐着,宜主子心眼好,有意的在皇上跟前提到你在此处,可是却不见皇上有半丝的反映,你猜猜,皇上如今是否还能记得你长得是何模样?嘉华的话极尽挑畔、讽刺之能,仿佛惟恐沁雪不能被她所激怒,可是沁雪却依旧只是平淡的一笑置之,让她心头已按捺许久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
她回头招呼身后围站着的数名小宫女,姐妹们,沁雪姑娘从来就没有做过如此粗重的活儿,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她今儿能否完成管事的交待的活计。
依我看来,大家姐妹一场也不容易,不如咱们出手帮她一把,你们看如何?永和宫的小丫头没有一个不惧怕嘉华,虽说与沁雪向无瓜葛,可是若不听从嘉华的指使又怕日后遭她报复,只得乖乖地听她差遣。
临来之时,嘉华对她们早有交待,什么帮忙?根本就是要她们添乱。
此时听到嘉华对她们下了指令,几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不知该不该依言而行。
楞什么神呢,还不快动手!嘉华见她们不敢上前,心头妒火仿如添上干柴般越发的升腾燃烧起来。
她顾不得许多,自己先就冲上前去用脚踢乱离她最近的一堆积雪和残叶,而后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杵在那里的几个小宫女。
若是沁雪姑娘今儿不能向管事的交差,我就唯你们是问!一句话已经将小丫头们吓得六神无主,她们再不敢迟疑,跟上前来七手八脚的便用随身携来的扫帚子挥舞起地面。
借着扫地为名,在沁雪身旁围绕缠旋,不时有意将手中扫帚子往沁雪身上重重撞来,有胆怯者,遇上沁雪的目光之时,也只得推托人多手杂无心撞上。
沁雪明白她们是有备而来,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也同她们没得计较,只得忍气吞声任由着她们折腾。
可是,几个小宫女初时还有所顾忌,待发觉沁雪根本毫无反击之意时,却越发地嚣张跋扈起来,仿佛将素日里在别处堆积的满腹怨愤尽皆朝着沁雪发泄过来。
也不知是哪一个,竟狠狠地用扫帚子在沁雪的小腿肚处重重地抽了一把。
顿时一阵穿心的疼痛隔着不足以抵挡刺骨寒气的衣物渗入到沁雪的肌肤之中,她双腿一软,轻唤一声沉沉的跌倒在雪地上。
第九十一章 遇凶悍 落井下石嘉华弄权(中)沁雪腿上一软跌坐在雪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扫帚子毫不客气地击打着她娇弱的躯体而发出的清脆无情的声音,她强忍着疼痛轻声说道:你们就是如此助人的吗?嘉华与我素有嫌隙你们不是不知,可是我与各位似乎并无过节吧,何必如此不依不饶!难道我几时得罪过各位吗?!哼哼,平日里你只当自己得宠于皇上,便不将我们放在眼中,只怕你死也不曾想到竟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吧!嘉华紧咬牙根,恨不得将沁雪生生吞进腹中。
沁雪并不理会嘉华,仍旧对着围在她身边的小宫女说道:我几时曾对各位不敬过吗?若果然有时,还请各位能指出一桩两桩来与我听听,若没有时,我也请各位仔细思量,不要平白无故的充当了他人的马前卒!她的话果然让围绕着正在挥帚抽打她的小宫女们停下手来。
她们与沁雪之间莫说是有嫌隙,便是普通的往来都是少之又少。
宫中女子虽除了妃嫔便是宫女,但这宫女也分得三六九等,她们与沁雪的地位实在相差太大,以往根本就没有机会能遇上一回二回,更不用说能与她扯上什么干系。
若非因为惧怕嘉华日后刁难,她们又如何会来淌这样的浑水。
此刻听到沁雪如此一说,方才的泄愤之心立即平静下去,手底也就跟着软了下来。
可是她们方才停下手来,便被嘉华恶狠狠的眼神,瞪得心下竖起寒毛,不得已又提起手中帚子刚犹豫着是否该继续往下落去,却已被沁雪大声喝住。
等等!你们打人总要说出个道理吧!我知道你们如此也是迫于无奈,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何苦让自己卷入是非纠葛?我知道你们惧怕嘉华,难道,你们只惧怕她给你们颜色、刁难,就不惧怕我有朝一日对今日之事予以报复吗?!几句话,果然又把身旁的几个小丫头给镇住,她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神色,又偷眼瞄着站在阶前正冷眼盯着她们的嘉华,均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得呆呆的立着既不敢进也不敢退。
你们这群无用的奴才,惧怕她做甚!她现在除了能用言语吓唬你们这些笨丫头之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嘉华先大声喝斥着傻呆呆站立的宫女们,转而目视着跌坐在雪地上的沁雪,眼中满是妒恨和怒火,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人人敬畏三分的御前红人吗?你以为,你还能够有什么能耐报复我们吗?你以为,除了皇上还有两位王爷为你撑腰吗?嘉华激动的情绪愈发高涨,一面说着话,一面由阶前迈步靠近沁雪,我真不明白,你此刻还能指望什么人来救你,裕亲王如今除了那座王府宅院已是一无所有,恭亲王昨儿也已被削了大将军衔,别说是想让他们救你,便是想让他们自救恐怕也难!我知道你有能耐,不过在西暖阁内呆了一夜,皇上便容忍了裕亲王的欺君之罪。
只可惜,你救得了裕亲王却救不了你自己,任由你费尽心机终究还是难逃这卑贱的命运。
嘉华仿佛发泄的十分痛快,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连退数步,仍旧对着小宫女们喊到:你们还楞着做什么!给我打呀,给我狠狠地打,果真出了什么事时,自然有我担待着!我就不信她如今还能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小宫女们不敢再有迟疑,挥起帚子又是一阵疯狂的落下,沁雪也不闪躲,任由着耳边再度响起嘉华愤恨地话语。
别以为上过龙床就是龙女,皇上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他今儿若还能记得你是哪个,就不会将你甩在这内务府里做下等宫女!你有本事再去勾引一回试试,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你可有如此回天之力!冰冷的雪地,无情的抽打,让沁雪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可是此时,她不能发作也无力发作,只得默默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创伤。
你们在做什么呢?!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混乱的场面。
宜嫔正手挽着康熙往后园闲逛,却不巧撞上了眼前的一幕。
她顿时紧张的瞄了一眼身旁的康熙,忙不喋上前喝止住围在沁雪身边的众宫女。
小宫女听到宜嫔声音就已然吓得扔下手中挥舞的扫帚子,老老实实分立两侧,再用眼角瞟时,竟见康熙也立在她们跟前,一时间更是吓得哆嗦不已,一个个卟嗵嗵跪倒在地。
宜嫔不曾叫起她们,只是径直朝着倒在地上的沁雪而去,沁雪,你没事吧?她一面拍下沁雪衣上的碎雪乱泥,一面将她轻轻扶起。
沁雪冲着宜嫔淡淡而笑,眼神若有似无的掠过康熙的双目,仿若无事般的慢声言道:娘娘,您别误会,她们同我闹着玩的呢。
闹着玩?有这么闹着玩的吗?!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个狗奴才平日里就惯会仗势欺人,我只当她们不曾闹出什么大事,也就懒得管束。
不想如今竟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竟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我的永和宫内对妹妹你不敬,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宜嫔侧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小宫女大声的问道,说!你们当中哪个是主使之人,竟对沁雪下如此狠手,难道她几时招惹得罪过你们吗?!那个小宫女已是吓得跪在地上抖作一团,支支吾吾着根本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娘…,娘娘,与…与奴才们无…无关的,是…,是…,是嘉华,她…嘉华?嘉华人在何处?!宜嫔等不及小宫女说完,转身四处寻找着嘉华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她的半分踪迹。
该死的奴才,你们自己做下的事竟还推托到他人身上,嘉华人在何处呀?看样子,不对你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娘娘不要!旁边的又一个宫女流着满面的珠泪,泣不成声的扯着宜嫔的衣袖,娘娘,我们没有欺瞒娘娘,也不敢欺瞒娘娘,果真是嘉华让我们这么做的。
方才她还在阶下立着的,是她胁迫着我们来寻沁雪的麻烦。
我们同沁雪向来并无嫌隙,若非受她要胁,又如何会与她过不去呢。
说着转而对着沁雪哭求道,沁雪姐姐,你也知道我们的苦处,方才虽是我们的不是,可终究不是我们的本意,求求您,在娘娘面前为我们说句好话吧。
她们此时自然是找不到嘉华的,她方才站在阶下,正得意的瞧着沁雪被虐打的模样暗自高兴,却无意中瞥见康熙和宜嫔正亲密的往这边过来。
本待要唤她们一并离开,但却为时已晚,眼见着二人已经来到她们眼前,她惊吓之下不及思量,趁着众人不防备,猫身撇下她们独自闪躲开去。
宜嫔仔细思忖着,她们几个小丫头确实素日里与沁雪并无什么交往,更不必说有如此胆量敢对付她。
想来永和宫中,也只有嘉华向来与沁雪不睦。
康熙也曾数次提醒自己留意嘉华此人,看情形,今日之事果然是她挑起的事端。
即便如此,你们就如此的听任她的差使吗?!今儿,你们把沁雪给打了,明儿可是还要欺到我的头上来不成!第九十二章 遇凶悍 落井下石嘉华弄权(下)沁雪见地上跪着的几个小丫头中,已有数人几乎吓得晕死过去,急忙从旁劝住宜嫔。
娘娘,您别怪她们,她们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尚不能自保,又岂能指望他人为我出头呢。
再说了,您便是借她们几个胆,她们也断是不敢对您不敬的。
立刻便有个机敏的小宫女接着说道:沁雪姐姐说的是,奴才们是断断不敢的,也再不敢对沁雪姐姐动粗了,还请娘娘饶了奴才们吧。
好吧,今儿就饶你们这一遭。
不过,我这话可是说在头里,日后若再让我知道你们以众欺寡,凭她招惹的是谁,我都绝不手下留情!都起来吧,各做各的事儿去吧!宜嫔这几句话其实是有意说给康熙听的,虽说她是性情直爽之人,可是应当做足的功夫自然还是不能放过,趁着这个时机表现出自己宽容大度、不与人争的风范,也正是能让康熙对她另眼相看的绝佳机会。
待到众宫女呼啦啦的都退下之后,宜嫔转身按住沁雪肩头,附耳轻声说道:你们好好聊聊!而后,轻移碎步来到康熙面前,万岁爷,臣妾觉着身上有几分凉意,想回去披件褂子,您在此略等臣妾片刻好吗?康熙自见到沁雪被围攻之时,就一直立在原处没有丝毫的动静。
此时,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沁雪分毫。
听到宜嫔远去的脚步声后,他才缓缓移步走近。
沁雪佯装不曾留意到他的到来,低头拾起地上被掩埋在乱雪堆中的帚子,掸了掸上面的雪泥,依旧继续着做她该做的事情。
怎么?不过数日不曾在乾清宫当差,就把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不知道见了朕要跪拜行礼的吗?康熙的语调出乎意料的温柔和顺。
沁雪似乎有些意外,手中帚子略顿了顿,这才盈盈曲膝拜下。
奴婢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
口中说着话,尚且未及行礼,康熙已然伸手将她一把扶住,语气依旧十分地轻柔和缓。
罢了,若是换个旁人早已身首异处了,朕也不指望能把你约束的服服帖帖。
他揽着怀中女子,俯首注视着她被寒风吹着泛出红霞的面庞,数日不见,如何又清瘦了这许多?看情形,这下等宫女的差使果真不是好做的。
不过,依然很美,依然让朕陶醉。
皇上,您快松手,这里人多眼杂。
若是让人瞧见,咱们可就功败垂成了。
沁雪使劲的想要推开他揽着自己的胳膊。
放心吧,那里还会有什么人,早已让宜嫔都给吓跑了。
康熙说着,俯身吻住沁雪冻得有些干涩的粉唇,旁若无人的放纵着心中压仰多日的情感。
沁雪刹那间顿觉一片眩晕,数日来疲惫的身躯承受不住如此热烈的情感。
她方要避让却感觉到康熙往自己手心内塞进了一个冰凉凉的物件,紧接着只感觉到自己突然从他的怀中被重重的给甩了出来。
待她回过神时,却发现康熙正紧握着自己纤细的手臂,目光就在那转瞬之间变得冷酷如铁,方才温情绵意的话语也在顷刻变得冰寒若霜。
你果真以为朕曾经喜欢过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凌驾于朕之上吗!朕告诉你,这宫中的好女子多了去了,朕不会把心思浪费在你的身上。
若你想要以此若即若离的态度来吸引朕的关注,那你可就打错了如意算盘!康熙的一番话犹如雾水般劈头盖面让沁雪措不及防,她不知道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方才还好端端的脉脉温存,如何转眼之间却仿佛判若两人。
可是当她聪敏的目光扫到院内的墙角之处时,一切的困惑和迷茫都迎刃而解。
原来是嘉华方才趁乱溜走之后,心头越是想着就越是发虚,总是担心众人合力将她招供出去。
于是瞧瞧四下无人,又悄悄地溜回了后园,预备着在远处张望动静。
好在她穿过园间小径之时,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一块碎石,否则康熙还真是没有防备她竟会杀来一个回马枪。
沁雪此时手臂已让康熙捏得发麻,她强忍着不动声色,却还是耐不住疼痛叫出声来。
她灵机一动,于是借题发挥,皇上,您放手,好疼!康熙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将她的手臂掐得紧了,掌上的力度略松了松,脸上的神色却仍旧酷若寒冰。
他心头斟酌了片刻,这才使劲的将握在掌中的手臂重重一推,沁雪经不住如此力道连退数步,脚下正绊到先前自己拢好的小雪堆子上,登时双足站立不稳又一次沉沉的跌落在地。
耳旁紧跟着康熙冰冷的话语,你想玩火是吧,好,朕就陪你玩玩,看看究竟是你玩得起,还是朕玩得起!万岁爷。
宜嫔忙不喋从一侧跑上前来,其实她根本就不曾离开过,取褂子不过是她想给沁雪和康熙一个冰释的机会,却不曾想在她眼中事情似乎是越闹越僵。
她偷着给沁雪递了个眼神,而后搡着康熙的手臂,有些娇嗔的说道:您不是说好了带着臣妾一同去给皇祖母请安的吗?咱们快走吧!沁雪眼见宜嫔拉开康熙渐渐远去,这才缓缓由雪地里站起身来,当她瞄见嘉华藏身在山石之后噗笑时,不自觉得羞涩耻辱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不自觉得低下头去,再不屑于拍去沾在衣物上的碎雪乱泥,再一次拾起地上的扫帚,一面攥紧手中的那个康熙塞给她的冰凉凉的东西,一面继续着她该做的事情。
不必问,这一日沁雪又未能将管事太监交待的工作完成,更不必问,这一夜她又挨了管事太监一通责骂,再不必说,这一顿晚饭自然又是被惩罚着不许她吃。
沁雪又一次独自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小屋内,她趁着其他宫女去吃饭的当口,悄悄掩上房门和纱窗。
挑亮屋内的烛光,这才由衣袖内掏出方才在后院中康熙塞进她手中的那样冰凉凉的东西,照在灯下仔细观看。
这是一枚通体透明的白玉,被精细的雕琢成一只盘索的威龙,龙身缠绕蜿蜒,栩栩如生仿若腾云入雾一般。
在龙身雕琢的镂空处,还夹着一小张卷得相当细小的纸条,沁雪用指尖将它轻轻的由镂空的地方剔出,一点一点的缓缓展开,唯恐一不留意将其弄破。
待完全将其展开后,上面细小的字迹让沁雪不得不将其凑近在烛台之下留心品读:朕曾允你生辰之日与卿同贺,今日时势有碍未当共祝。
特赠盘龙玉一枚,权当寿礼。
另期,盼再隐忍数日,朕将亲往迎卿而归。
第九十三章 坠迷阵 小心思奈何大智慧(上)皇上。
曹寅打外面兴冲冲的闯进御书房,嘴里还喘着粗气,面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回部起兵啦!嗯,康熙却似乎完全没有听明白曹寅的话,仍旧斜倚在暖炕上闭目思忖着,鼻息间淡淡的轻应一声。
皇上,您…?曹寅不解的看着康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消息竟不能给康熙带来半分地惊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曹寅站在原处不敢有丝毫动弹,几乎感觉到双腿已经麻木。
给朕拟道密旨,让杰书后撤百里。
康熙缓缓睁开双目,眼神淡然无采。
皇上,不打吗?曹寅惊愕万分。
拿什么打?咱们的兵将都压在福建和云南,朝中已经无兵将可用。
康熙依旧淡然言道,先照朕的意思拟旨去吧。
曹寅不敢再问,应喏着退出御书房。
却在门前遇上进来的李德全,二人四目一对,心头似乎皆有困惑。
万岁爷,恭王爷的家奴递了牌子来,说是恭王爷想求见您。
李德全让过曹寅轻声的站在康熙面前回话。
怎么,他想明白了吗?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康熙似乎完全没有自暖炕上起身的意思,始终倚在软枕边闭目养神。
万岁爷,恭王爷是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您是知道的。
他既已知道错了,您就给他个机会吧。
嗯!康熙并不再多说半字,只不过轻轻一应,李德全便会意的退去,唤来恭王府的家奴,让他回报常宁而去。
大约巳时将尽之刻,常宁跟着宫中侍卫来到御书房前。
李德全躬身前迎,附耳低语道:王爷,万岁爷这两日里气已消了许多,进去时可仔细着些,别再惹恼万岁爷啦。
常宁满面肃目,神色凝重,如此的表情在常宁脸上还真是不易瞧见。
皇上只一个人在里面吗?王爷,万岁爷已然等了您好一会儿了,快进去吧!屋内的气息果然与屋外截然不同,暖烘烘的炉火,将寒气阻隔在门外。
常宁虽然在外面严肃沉稳,可是见了康熙却无论如何也端不起架子。
三哥,我来了!您,还安好吧!此刻康熙正庸懒的随意翻看着手中奏折,听到常宁奇特的问安,他眉间扬起淡淡一笑,是哪个教你这么请安的?坐吧!喔!常宁老老实实的在暖炕上落坐。
找朕有事吗?康熙闲淡的表情让常宁十分地不解,三哥,您…,我听说西北回部起兵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呢。
这么说,这消息果真啰!果真如何,不真又如何?三哥!朝中已无可用之将,您当我真的不知吗?!如此冷的天气,常宁的脖颈间竟冒出了热汗。
朝中无可用之将?此话怎讲?难道你是说朕的满朝文武尽皆无用吗?波澜不惊的态度自康熙的语调中突显而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所有的大将均已压在云贵和福建,西北边陲只有康亲王领着两万人马镇守,难道不是吗?!难道杰书不足以抵挡小小的回部叛乱吗?若是太平时节让他坐镇边关倒还可以,但若论起领军作战,他绝不是这块材料!喔?康熙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那你倒是说说,谁是这块材料呢?他炯炯的目光与懒散的语气,让常宁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们联系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看到康熙似乎对自己的话开始提起兴趣,常宁立刻有了神采,直立起坐在炕上的身子。
二哥呀!二哥可以担此重任!在忍受了片刻的沉静之后,常宁仍旧没有听到康熙的答复,只是由他低垂的双睑中看不出任何的态度。
他试图用咳喘声打破宁静,却依旧没有收到丝毫的效果。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三哥!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总该告诉我一下吧!福全若是想明白了,朕自然就会取消对他的圈禁,若是他尚未想明白,那就让他继续呆在家中好好的思过去。
三哥,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哥他,可以帮您平息回部叛乱的。
常宁着急的几乎由炕上站了起来。
此事,朕自有主张!你若想明白了,朕就恢复你的爵位,你二哥也是如此。
常宁噌的一声打炕上蹿起身来,二哥,您向来都是以大局为重的,这一遭您是不是同二哥掐的过紧了些,有什么事儿等平了叛乱再理论也不迟呀?!康熙抬起低垂的眼睑,轻瞟着常宁,你这是在同朕说话吗?!看样子,你还需得接着回去好好思过!杰书正坐在营帐中焦急的等待着康熙的旨令,虽然帐外寒风瑟瑟,但是他的双手已经完全汗湿。
回部正在对他发动猛烈的攻击,虽然他们只有十万人马,可是与自己的两万人相比还是占了相当的优势。
而且,他们远在异域他乡,大多军士均有水土不服之征兆,以眼前的情形若继续僵持下去,他们必败无疑。
可是,如果皇上传旨让自己死守,那他也只能自认命苦罢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哨兵领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身着大太监服饰的人迈进营帐,不必仔细瞧,单看来人一身的尘土便知道是风尘仆仆而来。
杰书等不及让来人将气缓过来,便焦急地问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来人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帐内再无他人,这才均着气说道:传皇上密喻,着康亲王杰书接旨立即后撤百里,不得迟误!呼,杰书深深的舒了口气,康熙的旨意让他心头总算是松下劲来。
他满面笑容的招呼着来人,公公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他这才唤来帐外的士兵,给来人端茶送水,而后又回到帐内,热情的招呼着来人,不知,皇上可还曾说些什么没有?呵,王爷,万岁爷交待了,让您一定保重着身子,战势再紧也不要劳累坏了。
万岁爷还让奴才给您带句话,让您只管照着他的话去办,天塌不下来。
来人围在火炉边伸手烘烤着冻得几乎僵直的手脚。
也烦请公公给皇上带着话,让他放心,臣一定遵旨而行,绝不轻举妄动。
杰书略略将身子靠近来人,附耳低语道。
第九十四章 坠迷阵 小心思奈何大智慧(下)文华殿内一群等待着早朝的大臣们正在交头接耳。
听说了没有,康亲王已经连退数阵了,据说他根本就没有同回部军马交手,人家大队人马刚一到跟前,他便吓得掉头就撤。
你也听说啦?我只当是讹传呢,原来是真的。
皇上这几日早朝时,都闭口不提此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杰书是他亲叔叔,他自然不会太过苛责,更何况,若不是福全和常宁被圈在家中,战势也不至于今日这般田地。
康亲王若是再往后撤,回部可就有可能与吴世藩相遇了,若然他们两相共谋,那世态可就严重啦!几个大臣一边议论着,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缓缓摇着头。
正聊到兴起之处,却见太监进来传旨上朝。
这才缄口不言,依次列队入班。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所有的大臣都低头不语,仿佛等待着康熙的大发雷霆。
康熙瞧着下面一群缄默的官员,不觉噗噗笑出声来。
你们都怎么了?真就天下太平了吗?朕仿佛记得西北边陲正在狼烟四起吧!你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吗?殿下众人颔首斜目左右环视,只无一人胆敢谏言,均已耳闻昨日常宁进言被逐一事,人家自家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不过曲曲朝臣。
好吧,若是无事,便退朝吧!朕也无此闲暇与你们在此耗着!康熙轻叹一声,撤步退下朝堂。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康熙正安坐在辇内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到身下抬着御辇的奴才们停住了脚步。
李德全,怎么停下了?他依旧紧闭双目,懒洋洋的问着身边的李德全。
万岁爷,是伊贵人在前面拦驾呢。
李德全低声回道。
喔?康熙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果然见到阿伊亚正跪在驾前拦住他的去路。
抬辇的奴才只是相互对视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康熙朝李德全使了个眼色,你去问问,看她有什么事情没有,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就让她先回去吧,朕这会子没有心情与她说话。
李德全哈腰点着头,应喏着,颠脚跑到阿伊亚跟前,蹲下身子也不知同阿伊亚叽哩咕噜的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便见李德全又颠着脚回到御辇前。
万岁爷,奴才无能,劝了半日,也不能让伊贵人退去,她说有要紧话,必定要当面与您说清道明。
好吧,朕也下来走走!康熙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待御辇稳稳的停下之后,这才慢步由辇上来到阿伊亚面前。
他在阿伊亚跟前止住脚步,低头思量了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道,怎么,找朕有什么事吗?非得要如此清天白日里跪拦朕的御辇,倒仿佛是有什么莫大的冤情要申诉一般。
皇上,臣妾确是有冤,还请皇上能为臣妾做主。
阿伊亚等来盼去,总不见康熙召见自己。
自己亲自往乾清宫去了数次,又都被康熙拒于门外。
思来想去终觉心有不甘,打听得康熙已然退了早朝,终于狠下决心,在他回乾清宫的路上拦截。
康熙伸手扶起阿伊亚,喔?是哪个有如此胆量,竟敢冤屈了朕的爱妃?是皇上您。
阿伊亚毫不掩饰,随着康熙的手臂直起身子,美丽的眸子没有丝毫畏惧的直视着他的双眼。
虽然她对他并不了解,可是自她进宫以来,就从未看到过他如此毫无生气的眼神,而这眼神却让觉得不安和忐忑。
朕?康熙笑着瞥起嘴角,神态依旧庸懒无比,仿佛大病未愈般无精打采。
朕倒不知,何时委屈过你,你倒是说来与朕听听。
难道不是吗?皇上自臣妾进宫以来,就一直对臣妾避而不见。
即便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情,您也应该让臣妾知道错在何处。
您如此对臣妾不闻不问,这就是对臣妾最最残忍的处罚。
阿伊亚的直言不讳让康熙感到意外的同时又自内心升腾起几分赞赏,朕接连病了数日,身子一直不适,朕琢磨着,李德全应该是对你说过朕的情形。
难道,你今日挡驾的目的,就是来责怪朕一直没有召见你过吗?臣妾知道皇上身体不适,所以才一直希望能够见见皇上,难道皇上生病之时,不是更加的需要照顾和体贴吗?阿伊亚在未进皇宫之前,就听说过康熙的圣明和贤能。
但她自进宫的那一日起,就有着不可告人的用意和目的。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见到的康熙与所了解到的有天壤之别,但是一切却都是自己的亲眼目睹,她不得不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如实的通过安排在宫中的眼线传递给她的部族首领。
而他们也正是在接到她的讯息之后,才决定起兵犯境的。
哈哈,康熙仰面大笑数声,而后轻柔的说道:看样子,你是来对朕兴师问罪的啰?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们的部族正在西部起兵,不但侵扰朕的子民,而且还侵占了朕的疆土?你此时来找朕,难道就不怕朕牵怒与你,将你治罪吗?臣妾知道,所以臣妾今日并非如皇上所言,来向皇上讨什么公道。
其实,臣妾今日是来向皇上领罪的。
阿伊亚说着话又一次跪倒在地上,臣妾知道,臣妾的部族造了反,给皇上平添了许多的烦恼,皇上若是心中有气,臣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只要能使皇上放开胸怀,臣妾即便一死也绝不吝惜。
起来吧,朕若果真要治你的罪,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战争是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不该卷入其中,你明白吗?!康熙的话在旁人听来是对阿伊亚的安慰,而在阿伊亚听来始终觉得仿佛是对自己的警示。
她迟疑犹豫着,正不知该如何继续与他的对话,康熙已经返身坐定在了御辇之上。
仍旧仰面闭目沉声说道:回去吧,过些日子,待朕的病好些时,朕自然会召见你的。
回去吧!第九十五章 平战势 勇英雄智斗蛮部落(上)福全怎么还不来?杰书心下焦急万分,在营帐内不停地来回渡着步子,身旁站立的数名副将也都看着他不知所措。
数日下来,回部的攻势已越发猛烈,清军的撤退也愈加频繁。
杰书实在是不敢再接着往后撤退了,若再这么没完没结的撤退下去,指不定自己就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
王爷,不能再撤啦!咱们一仗都没打,就已经连撤了数百里地,这岂不是让那些个回回们瞧咱们的笑话吗!一个副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杰书晃悠来晃悠去,只是不知该如何向自己的部将们解释。
将皇上的密旨告诉他们自然是不妥,可是明摆着若是接着再往后撤,只怕自己也弹压不住手下的这群部将。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小校卫慌慌张张的冲进帐内。
王爷,裕,裕亲王爷来啦!啊!杰书蹿身数步来到校卫跟前,来了,真的来了,太好啦!快,快,我们出帐迎接裕亲王去!他回身对着几个正如坠云雾般的副将说道。
但未及话音落下,已听到福全哈哈大笑着打帐外迈进来。
皇叔,您可真是想煞侄儿啦!福全刚一迈进营帐,便一把拉过杰书的臂膀将他紧紧抱住。
杰书虽是多年来征战沙场,可是终究上了年纪,又向来疏懒于习武健身,被福全如此用劲一拥,竟险些背过气去。
尽管如此,杰书还是激动的几乎落下眼泪。
福全的到来,仿佛他的救星自天而降,让他忐忑而毫无着落的心总算是有了依傍。
福全,我的好侄儿,你总算是来啦!你可把我给盼苦啦!怎么样,你给我们带了什么人马过来?杰书几乎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叔,别急呀,咱们坐下再说。
福全挑了帐内一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朝着面前众人招了招手,都楞着做什么呀?坐啊!总这么站着,你们不累吗?!杰书身边的几个副将早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虽然身在边关,但是福全被免去亲王爵位和尽削官职一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明明被皇上下令圈于王府之内,不得擅自出来,怎么此刻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从杰书的态度和表情可以看的出来,似乎他早就在盼望着福全的到来。
他们面面相觑了良久,不见杰书有任何不妥之处,才依旧抱着满腹的困惑纷纷落坐。
福全,你快告诉我,皇上究竟让你带了多少人马过来?这一回,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和他们干上一仗!说实在的,这火,我可窝久了、窝大了!杰书已经按捺不住,直想着拉起人马冲上阵于回部一决雌雄。
福全嘻嘻的笑着,叔,您只管放心,我带的人马足够多,回头准让您好好的在他们面前显显威风!杰书正高兴地摩拳擦掌,外面又一个校卫冲进帐内,依然一副慌张忙乱的模样,气喘吁吁的向杰书回报道:王爷,不好了,回部兵马又追过来啦!好!来的好!这会子,我们还真是怕他们不来呢!杰书从帅椅上跳起来,侄儿,走,咱们点兵去!今天,我一定要好好与他们较量一回,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大清的军队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杰书心头澎湃万分,几个副将虽然仍是不明内情,却也似乎看出了些名堂。
憋了快一个月的闷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时候,他们才不管杰书、福全和康熙内里究竟搞的什么花样,做为武将只有在战场上策马拼杀,才是真正让他们引以为光荣和自豪的。
此时,他们个个兴奋的胀红双颊,好比一只只饥饿难忍,等待着冲出牢笼猎食的雄狮。
福全仍旧笑着起身,揖手让了让杰书。
皇叔请!杰书那里还等着他来让,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帐外,再一瞧他的脸色,顿时之间不觉得煞白下来,口齿也变得极不伶俐。
这,这,这是多少人啊?!五千。
什么?五千?!杰书的眼珠子险些由眼眶中暴了出来,这,皇上是不是看错了我给他呈的奏报啊?他们有十万人马,咱们这儿拖老带小的也不过两万,你这五千军马…杰书本想说,这屈屈五千兵马根本派不上用场,可是迟疑之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错,怎么会错呢。
皇上同我说的明明白白,对方十万人马,咱们只有两万不到,没错。
福全依然嬉皮笑脸仿如无事一般。
那…,这…。
杰书向以胆小怕事而闻名,原以为能仗着福全带来的人马在声势上先就能压倒对手,更不用说有个福全为他撑着局面,自然就更是不用担心。
所以方才如此的气冲斗牛,俨然一副壮士模样,但此刻,他又恢复了之前灰心泄气的神情,仿佛再没有什么人可以救他脱离苦海。
福全看着杰书前后心境变化如此迅速而巨大,不觉得的心内噗噗暗笑。
却又不得不善加安慰一番,终究杰书是本军统帅,若他士气不稳,对战局自然是有弊无利。
叔,有我在,你就放心的坐镇中军吧!难道,您还信不过侄儿吗?杰书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可琢磨了琢磨又依旧将话咽了回去。
而后,懒懒的问着福全,那,现在怎么办?你拿主意好了。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福全说着话朝身后的副将们大声问道,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咱们堂堂大清难道会输给他们屈屈回部,若连此等小毛贼我们尚且不能应付,还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呢?!营帐之外一片哗然,显然所有的兵将都已经憋了满腔的怒火和怨气,此时在福全的煽动和激励之下,顿时间由胸腔之内迸发出无比高潮的热情和勇敢。
但只闻军营之内呼声震天,求战之声此起彼伏。
第九十六章 平战势 勇英雄智斗蛮部落(中)是时候了,福全看着眼前热血沸腾的兵将们,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他伸手接过杰书递给自己的帅牌,立时收敛起面上的笑容,肃目沉声号令着军士们整束迎战。
隆将军,你领五十军士骑上快马,在营区之后来回奔跑,旁的皆不用管,只管能扬起沙土便是,越大越好!显将军,你也领五十军士由现在开始搭篷立帐,日落之时,必须搭好一百个大营帐,晚饭之后,继续搭建,明日天明之前必须搭好二百个营帐。
两位将军上前应喏一声各自下去领命行事。
其他众人,与我一同上阵迎敌!福全说罢,回身看着杰书,叔,您就不用出阵了,只管坐阵中军听侄儿的好消息就是!众人自是无不听命,纷纷蹬鞍上马。
一则,满腔怨愤早已无处宣泄,二则,军中阵前,只认令旗不认官职,福全手中握住杰书给他的帅令,自然行使杰书之帅权,凭你是谁,也不敢不听从帅令。
杰书面上带着狐疑,可是看着情绪高涨、热血沸腾的众将士又不便再说些什么,更何况康熙早有密旨,待福全到来之后,便让杰书将军前之事尽数交由他去处置,不论此番成败与否,终不会是自己的过错。
杰书想到此处,便也不再犹豫,点着头回到帐内静候战况。
而福全则带领众人在两军阵前列开阵势,迎战回回。
回部汗王早已接到探报,说是清军营地处尘土飞扬,马鸣之声震天动地,数十名军士突然之间忙着搭篷支帐,似乎是来了大队人马。
此刻见清军果然一反常态列阵出迎,两军对垒之下竟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毫无半点示弱、颓废之态,完全看不出其连连不战而退的根由所在。
汗王思量片刻,目光落在清军阵内最中央的福全身上,打由对面大声的喊过话来。
请问,主帅可是清廷的康亲王吗?福全冷笑两声抱拳回应:本帅,大清国裕亲王福全是也!福全?!一句话直让回汗心头咯噔一声巨响,起兵犯清他存心已久,却一直没能遇上合适的时机。
虽然知道清军已将大部分人马压在了云贵、福建,但是千军不如一将,尚有福全、常宁这样的大将在朝,回汗始终不敢下定决心起兵犯境。
阿伊亚是他周密的布局中最为关键的一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相信康熙也必不例外。
于是下令在回部之内遍选美女,阿伊亚毫无悬念的脱颖而出。
虽然在他初见阿伊亚之时,也不禁为其美色垂涎三尺,可是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想想自己所谓的千秋大计,不得已咬牙忍痛割爱,将阿伊亚作为进贡之物送进了大清的皇宫。
临走之际,他为防阿伊亚中途变节,设计将其父母诱入军中禁锢起来,逼迫着她想方设法,务必让福全、常宁与康熙分崩离析。
阿伊亚出身不过是个平家女儿,却生来一副傲骨骄气,她本不屑于行此巧用心机、阴谋邪术之道,却无奈双亲被禁,不得已只得答应为回汗办事。
沁雪与福全在御花园内的‘私会’,便是她迈出的第一步,初时,看到沁雪忍受不白之冤,心中也并不好受,毕竟大家同为女子,身世际遇皆是可怜,本应相互帮持,互相怜爱才是。
但当她想起自己幽困西疆的双亲之时,原本不安的心境立时平复了许多。
为了能让自己的父母早脱拘禁、还身自由,她只得硬起头皮、狠下心肠,安排着她下一步的计划。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常宁和福全竟在沁雪被贬之后,失去理智的大乱阵脚,反倒无意之中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看看他二人为了沁雪之事几乎与康熙势成水火,阿伊亚心中不禁暗自高兴,原是想着康熙终究是个凡人,兴许盛怒之下会让福全身首异处,却不料事情又因沁雪而峰回路转。
初始之时,阿伊亚并不想治沁雪于死地,只是想利用她与福全、康熙之间的微妙关系,让他们兄弟二人反目成仇,以达到她离间的真正目的。
却不料她竟有如此回天之力,眼见着福全大大激怒了康熙,几近人头落地,却又被安然无恙的放了出来,这才让阿伊亚起了谋害沁雪的心思。
可是阿伊亚却不是个笨女子,她没有如嘉华一般大张旗鼓的在后宫之内与沁雪大动干戈,一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计,又将沁雪、常宁和福全三人一并卷入是非之中。
上奏弹劾罗文瑜自然是她想出来的主意,不过动手之人却并非是她,她一个回疆女子在京城之内举目无亲,即便再如何的聪明能干也不可能让朝中大臣听她的指使。
瞧出小六子此人善做趋炎附势、龌龊下流的勾当,她便悄悄透露出仿佛自康熙口中得知他对罗文瑜的不满,苦于无人弹劾不能将他名正言顺的撤职查办。
小六子是何等人物,听了这样的话,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于是便四下里联系宫中的狐朋狗友,暗地里给那些个不入流的官员们传去口信,于是乎,才有了那许多参奏罗文瑜的奏折。
这一招果然十分见效,常宁因此事又一次激怒了康熙,被削得全无官职,而福全也从此在朝中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阿伊亚自以为得逞,她原是个极其聪慧冷静的姑娘,只因挂念双亲安危,一时间顾不得细思慢量,只盼着能早日将他们救出苦海。
于是,连夜里就差人回报了汗部,回汗这才大着胆子起兵犯境,却不曾想竟在此处遇上了福全。
这一趟遭遇实在让回汗受惊不小,究竟是阿伊亚的消息有误,还是她背叛了自己?回汗心内思量不下、主意不定,不过犹疑之间,清军营内已是鼓声震天。
他放眼看看远处清营之后,果见尘土飞扬、铺天盖地,瞧情形只怕足有十万人马。
他略顿了片刻,开口对着福全喊道:裕亲王,我们是长途策马而来,如今是人困马乏、无心对阵,你若是真英雄就让我们歇息一夜,待明日饱食之后再一较高低如何?福全淡然一笑,你们果然是追的我们辛苦了呀,不过,我们的人马也不过是刚才到的此处,论起来,并不比你们歇息的更好些。
那更好,大家一同歇息一日,明日再战,岂不两下方便?!既是回汗如此说了,我若强战倒显得以强凌弱了!好吧,我们就各自罢兵回营歇息一夜!明日赢你之时,也不至让人骂我福全趁人之危!两下里说明议定,各自回马领军退回营区。
第九十七章 平战势 勇英雄智斗蛮部落(下)他妈的,是哪个混帐东西说的福全被削职为民,拘禁家中不得私自外出的?!回汗返回营帐,扔下手中马鞭,没来由的大声喝斥着手下众人。
汗王,是阿伊亚那个贱丫头传的口讯。
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文官打扮模样的人,紧随其后谄媚的说道。
这个臭丫头是不是不想着让她的父母继续活下去了?!回汗豹眼圆睁,仿如一头正要嗜血的猛兽。
汗王息怒,依臣看这丫头未必就有如此胆量,莫不是着了康熙的道儿?旁边一位看似较为精明的官员上前劝慰,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对谁错,我们须得赶紧想出对策才好!依臣看,两军阵前清军放眼不过两万人马,却个个势气冲天、锐不可挡,若非成竹在胸,只怕难有如此架势。
清营之后尘烟滚滚,莫不是果有大队人马来援?福全的从天而降就是一桩怪事,他一个王爷断不可能只身来此,想必果真是带了人马而来的!回汗睁大双眼盯着说话之人,那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汗王,咱们还是先观望数日再行决定对策的好,一则,可以弄清对方虚实,二则,也可以借机让兵士们休养数日,以调理长途行军之劳苦。
好!就听你的!一夜无语,及至第二日时,天边尚未大亮,福全便差了大将先自往回部阵前挑战。
回汗听从谋士之言,只是闭关不出,对清军的叫阵更是不理不睬。
汗王,臣以为,咱们还是撤兵的好。
瞧清军这架势与之前截然不同,恐怕果真是来了援兵,臣让手下士卒观察了一夜,他们营中连夜又搭起了百来座营帐,这么合计下来,至少也有十万人马。
那个谋士又开口说话了。
嗯,嗯,回汗似乎已经没了主意,眼神游离而飘忽不定,深感攻之胆怯、弃又不舍。
沉默了良久之后,这才长吁一声,黯然言道:好吧!撤军吧!不能这么撤!谋士接着又说道。
为什么?!不是你说的他们来了援兵,咱们不是对手,不如早撤吗?!回汗把小眼睛瞪的溜圆,使得里面的眼白完全的翻了出来,几乎要将眼珠子撑出眼眶一般。
汗王,正因为如此,咱们才不能这样仓皇撤兵。
您想想,若是他们趁咱们撤兵之时追兵来袭,那可如何是好呀?撤也是你说的,不撤也是你说的!好吧,那你说咱们怎么办?!回汗看似再也不想转动他那笨拙如牛的大脑瓜子。
汗王,咱们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清军和和气气的将咱们放回去。
用谋之人向来都喜欢在无谋之人面前卖弄关节,即便是臣子属下面对君王上司也是如此,无非是用谋者之本性而已。
好啦!少啰嗦!快说吧!回汗早已奈不住性子,狂躁的说道。
汗王,咱们必须向他们臣服,方能保证他们让咱们平安撤军。
臣以为,先派个人过去提出求和,如此较为妥当。
回汗的眼珠子已经再没有地方可以突起,他的面颊因为气恼而被胀得通红,什么?!求和?!谋士轻点着小脑袋,眼神中闪出一丝不屑。
由头至尾他都是不主张进攻清廷的,如今的结果倒正是他所期盼的,这样方能显示出他的计谋高人一筹,自然也就提升了他在回部的地位和威信,他才不管回汗议和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反正一切的责任他均可推在赞成出征的臣子身上。
是啊,不求和,难道您打得过他们?回汗不得已耷拉下大脑瓜子,垂头丧气的说道:好吧,好吧!求和就求和吧!王爷!清营内一名小校兴奋无比飞奔入帐,回部派人来投诚啦!啊!杰书高兴地一下子由帅椅上蹦了起来,侧首看着正与他闲聊的福全,福全,怎么样?咱们见不见他?当然见啦!您等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福全嘻嘻笑着,心里自然也是高兴无比,但表面上却并如杰书一般兴奋。
好!让他进来!杰书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险些笑出声来,福全,你来你来,我不行,你与他们谈。
他拉着福全便要往帅椅上拖。
福全撇开杰书拽着自己的双手,将他按回到帅椅之上。
叔,您还是照旧上座,不必开口说话。
有什么,侄儿来处置就是了,您只管坐着便能弹压住他们。
福全刚刚回到座上,回部的使者便由小校领着进来。
来人进帐之后,带着些许怯懦的低着瞄了一眼上座的杰书和福全,而后面对着他们深深一揖,战战兢兢将回汗求和之意细细说明一番。
其实,自来使踏入营帐的第一时间,大家便都已然心照不宣,言明来意不过是排场形势而已。
杰书双目凝视着来人,仿佛仔细的听着他的表述,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在堂上正身而坐。
福全面上扬着噗笑轻瞄了杰书一眼,而后转目对来使言道:其实,天下本就不事,若非你们汗王起兵,又何劳我们如此兴师动众?!当今皇上仁爱宽厚,十分体恤民生疾苦,向来不喜刀剑相加。
本王临行之时,他还特意嘱咐过,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免于百姓遭遇战乱之苦,便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路之上,本王时时刻刻将皇上的这一番话铭记于心,若非如此,昨日本王也绝不会轻易善罢干休。
这一路打来,都是你们死死纠缠,我皇叔可算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想我堂堂大清,沃土千里,又岂容得你等边陲小族说战便战、说和便和!福全说着话,看着来使早已吓得苍白的面色,轻挑着嘴角拉起高高在上的架势。
不过,当今皇上圣明仁慈,终不忍见生灵涂炭,我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有违他的心意。
你只回去告诉你们汗王,别总想着趁人之危,并不是什么人的便宜都是如此好占的!若是他果然真心求和,我们自然是不记前仇,不过有一点最是要紧的事,你可仔仔细细地与你们汗王说明啰,此番之事,我们皇上只可容忍一遭,若是再有第二回时,可就别怪咱们手下不留半分情面了!第九十八章 险轻生 曲终戏散徒劳心机(上)和煦的阳光透过薄柔的窗纱温暖的照射到沁雪身上,好久没有如今日这般悠闲松散,她站在窗前,轻轻的舒展着身子,任由暖阳渗入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不用问,管事太监早已对她恨之入骨,因为她总是无法按照他的特殊要求完成工作;总是在他责骂她的时候,表现的毫不怯懦、面无惧色;总是对他向她进行的惩罚欣然接受,从未表示过半分的屈服和乞怜。
对于这样一个不听使唤、不服管教的小宫女,他又如何会这样好心的安排她休息呢!不想而知,沁雪今天必定又要挨饿受罚。
他才不管,是不是他让沁雪不用做事的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想收拾一个这样的小宫女,对他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更不用说,还可以借此机会逢迎新贵得宠的伊贵人,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他又岂会放过呢!这样浅显的道理沁雪自然心中有数,可是眼下,那怕只是一丝的闲散,对于她而言,都将是不尽的满足。
一个多月来,她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责骂和惩罚,不论是做与不做,她总是免不了在众人面前被他指名道姓的恶骂一番,与其如此,倒是不如清闲无事让她来得舒心快活。
望着窗外在暖阳下透着晶莹明亮的雪花,沁雪感到这几日来从未有过的平和宁静,尽管窗外拂进的寒气刺着骨的冰冷,但她还是愿意这样被凛凛的寒风吹拂着面颊。
当她的双手被冻得感到有些麻木之时,本能的将它们探入自己的衣袖之中,借以摄取体内的温暖之气,指尖却无意间触摸到了衣袖内一件被体温呵护的温润柔滑的东西。
她不自觉得将那物件由衣袖内轻缓的掏出,映衬着阳光的照射,闪烁出夺目的光华。
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白玉盘龙,她的心头止不住微微轻颤,一种莫名的牵挂涌上心头。
许久不曾听到那边的消息,只是不知道事情进展的究竟如何?她一面手抚着精雕细琢,翻腾在云雾间的白龙,一面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
突然,一声巨大的撞击,让静默中的沁雪不禁跳了起来,她手抚着因惊吓而剧烈跳动着的心房处,轻轻的探头向窗外观望。
哎呀!李总管,饶命呀!这些日子来,这个对沁雪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内。
是管事的大太监!只见他被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们押着,结结实实地给绑缚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那一声巨大的撞击仿佛是他们推开他的房门时发出的。
沁雪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惊讶的来到屋外,当李德全看到她的身影时,立刻就收起对着管事太监的横眉怒目,乐呵呵的迎上她。
沁雪,好久不见了,瞧瞧,瘦了。
万岁爷见了,不知又该多心痛呢。
李总管,您这是…?沁雪绕开李德全的话题,手指着被绑在树上的管事太监,直接询问着她此刻所关切的事情。
喔!我这也是奉旨行事!奉旨行事?沁雪心头浮起困惑,难道这个管事的连皇上也敢得罪?还是他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激怒了皇上?她刚想着要继续往下问,却瞧见不远的地方,康熙迈步走进了院落。
李德全殷勤的躬身前迎自不必说,沁雪觉得自己也许不该在此处多加逗留,于是,便想借着康熙尚未留意到自己之时抽身退去,却不料竟已然被他开口唤住。
不得已,曲身颔首盈盈下拜,奴婢,给皇上请安!康熙满面笑容如逢喜事般精神抖擞,自双脚踏入院门之际便已盯住沁雪,见她有心躲闪自己这才连忙高声将她唤住。
待来到沁雪跟前之时,笑眯眯地探出手来将她拉起。
你可真不能再在此处呆着了,若再这么呆下去,只怕就要将规矩礼数全然抛之脑后了。
怎么见了朕,竟有不用行礼跪拜,便要躲闪的道理吗?皇上,奴婢有罪,不敢窥望圣驾,唯恐冒犯天恩。
沁雪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傻丫头,别装啦,咱们胜啦,朕是特地来接你回去的。
康熙曲身附在沁雪耳边,声音轻柔低缓。
真的!沁雪几乎是在怀疑自己的双耳,猛然抬头间,险些撞上康熙正低垂着注视她的面颊。
当她看到康熙坚定地朝着自己又一次点头证实了刚才她所听到的话时,眼眶中一滴泪水竟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一个月来的委屈和忍让,终于让她听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只是这消息仿佛来的太紧太快,出乎意料的让她毫无防备。
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飘飘渺渺的沉淀心间,只是化作数字片语,由玉齿之间轻旋而出,那,奴婢,果真要恭喜皇上。
她极不自然的颤抖着声音,微弱的几乎连自己也无法听清。
康熙看出沁雪的情绪在转瞬间的突然变化,拉起她因数十日的煎熬而越显纤弱的柔荑,慢声细语的说道:一个月不见,你可真是越发的憔悴了。
不打紧,随朕回了乾清宫后,朕一准让你将养回原来的模样。
尚不及沁雪作出任何回应,他们的身后又传来管事太监呼喊求饶的声音。
皇上,您这是?沁雪看着被绑缚着的管事太监,心头困惑不已,他是做错了什么事儿吗?怎么就值得李总管亲自动手呢?他?康熙眼瞥着那人,鼻内发出一声冷笑,他难道还不算是做错事吗?他可是错的离谱了!你当朕果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待你的吗?这群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狗奴才,不好好的教训教训,直把朕的皇宫当作人间炼狱了!平日里盘剥欺压那些个小宫女,朕是管不上来的,现如今居然连你也敢欺负,不让他们尝尝苦头,他们只当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沁雪原本听到他的哭号之声甚为凄惨,心头还颇有几分怜悯,可是听到康熙如此一说,顿时勾起了这些日子来的许多回忆。
若是他单对自己如此,她倒是果真不想再计较些什么,终归他也是受人指使听人摆布,可是,眼见着他平日里,对宫中其他身份卑贱的宫女也照例是非打既骂,沁雪心头早已压仰了许久的怒火不由的升腾起来。
再也不想着他哭天抢地的求饶声,反倒是觉得尚不能解心头之愤。
皇上,此人的确甚是可恶,不能留他害人!康熙呵呵一乐,好,咱们沁儿开口的,李德全,给朕狠狠的治他,什么时候咱们沁儿开心了,什么时候才放他。
若是沁儿不松口,你就只管往死里打,打死不论!喳!李德全身后的几个小奴才素日里都与此人不睦,早已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时就上去给那家伙两个耳刮子。
听到康熙如此一说,登时兴致勃发,操起手中带来的皮鞭狠命地就朝着他抽打过去。
第九十九章 险轻生 曲终戏散徒劳心机(下)伊贵人,好消息,好消息啊!小六子一路乐呵呵的奔来,满面喜气欢天喜地的叫喊着便冲进了储秀宫的院门。
阿伊亚数日来正在为不明前方战势而感到万般烦恼,她与宫中的其他妃嫔又都不太熟悉,加之自入宫以来就一直传闻她倍受皇上宠爱,更是惹得其他众人对她的忌妒和防备。
初始之时,佟妃对她也还算不错,可是自打她设计扳倒了福全之后,佟妃也总是托故不再见她,实在回避不开时,也只是点头微笑着敷衍上两句,便匆匆的避开。
康熙也仍旧每日托病对她避而不见,又总是见不到小六子来此与她传递消息,她的心头总有种隐隐的不祥之感。
正在暗自着急之时,却听到了小六子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她立时一阵惊喜,由座椅上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份地位,等不急门外的小宫女通传回报,已经先自来到屋门外候着远处跑过来的小六子。
小六子,是什么消息?快说!小六子口中气尚未喘息平稳,便一面大口的吐着粗气,一面乐呵呵的笑着说道:娘娘,好消息啊,咱们打胜仗啦!前方八百里加急今儿一早刚刚送到,皇上就着人给太皇太后送去了,奴才在旁边看的真真切切,回汗休战撤兵啦!太皇太后看了,不知有多开心呢,只是一个劲的止不住笑!阿伊亚听着小六子的话,立时倒退数步,顿感仿如一块大石朝着她的心头沉沉压来,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息。
也不知她痴楞了多少时候,这才略显恍惚的低声问道:我听闻,康亲王向来不善行兵用武,如何此次竟能胜得如此顺畅神速?小六子以为阿伊亚是因为过于高兴,所以在她楞神之时一直没有开口插话,直到她又开口问话,他这才乐颠颠的接着说道:不是康亲王,康亲王当时被逼的节节退军,幸而有裕亲王及时赶到,这才反败为胜,这会儿他们已经在班师还朝的路上了。
裕,裕亲王?阿伊亚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咽喉,面色再也不能更加难看,他,他不是被拘禁府中闭门思过了吗?!嗯?小六子这才回过味儿来,摸了摸小脑瓜子,是,是喔。
他,他怎么会去的呢?不过,奏折上确实写的明明白白,奴才是绝对不会看错的呀!他想了想,又嘻嘻笑着说道,娘娘,不管怎么说,此事对您终是一桩大喜事。
您想呀,咱不论他是谁退败了回军,只要回部顺服我大清,皇上自然也就不会再对您有所防备,这是个两厢得利的事情,皇上大喜,您也大喜呀。
小六子哪里明白阿伊亚的心事,阿伊亚此刻早已魂移九天,想着自己远在故乡押做人质的父母双亲,心头止不住酸楚之际,不觉得一滴泪水落在粉白的玉手之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福全会出现在两军阵前?自己苦费了一番心机难道皆是徒劳?她如何面对家乡的父母双亲?他们是否会被汗王愤而杀之?若果真如此,她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呢?!她心神游离恍惚,完全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顾不得身边奴才正对她的反映感到万般困惑,只是独自低头走进屋内,默默的将房门掩上。
宫女们和小六子均不明是何缘由,谁也不敢轻易进去打扰,直至日落时分,尚未听得阿伊亚叫她们传膳,这才商量着轻轻敲了数下房门,却依旧不见房内有丝毫动静。
几个小宫女壮着胆由其中一个领头的悄悄舔开窗纱,凑着指尖大的小缝向屋内观望去。
这一偷眼可把领头的小宫女给吓得不轻,只见阿伊亚面色苍白的卧倒在炕上的桌案边,一片红艳艳的血渍已经染红了半边衣袖,手腕上一处不深不浅的血口子,仍旧沥呖浠浠的往下滴着血水。
几个小宫女惊吓之下,面色竟比房内的阿伊亚更显苍白。
有略略胆大些的,急忙招呼着众人进屋将阿伊亚扶好在榻上,先用纱布包住了血口子,而后,一面有人去请御医,一面有人去急报康熙。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康熙果然迈着大步来到储秀宫。
刚给阿伊亚看过伤势的御医见康熙走进屋内,连忙迎上前跪拜行礼。
起来吧,伊贵人如何了?康熙直接走到阿伊亚床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不免升起怜悯之心。
皇上,伊贵人没事,没有割到要害之处,而且伤口也不深,只是发现得迟了些,血流了不少,须得好好的修养些日子。
好,你下去开方子吧。
康熙没有再理会退下去的御医,慢慢在阿伊亚的床边坐下,一面帮她掩好被褥,一面沉声问着旁边吓得发抖的小宫女。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侍候主子的?!小宫女们一个个哗啦啦哭的如泪人一般,哽哽咽咽轮番将日间直至方才发生的事情向康熙叙述了一遍。
奴才们进屋之时,只看见娘娘右手上持着一把平日里学做绣工用的剪子,剪子上满是血渍,却不明白娘娘因何要做如此行为。
当时娘娘进屋之时,奴才们只当娘娘是身体有所不适,想要独自在屋内歇息,所以才一直不敢进来打扰,却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好了,朕知道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康熙对事情的缘由自然十分清楚,不过阿伊亚行此一招,倒是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为待她得知此事之后,必会央告着他轻饶过她的罪过,却不曾想她竟会有了轻生的念想。
看情形,倒还果真是个烈性女子,不过单因一件对于她而言,尚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究里之事而自寻短剑,仿佛还是反映过了些。
小宫女们互相看了看,当确定了她们没有听错康熙的话后,方才小心翼翼的缓缓起身。
不过,康熙看着她们略顿了顿,由床边徐徐站起,这几日里,你们须得好好的看护着伊贵人,若是再有什么闪失,那可就是你们失了做奴才的本分了!小宫女们怯生生的应承着,送着康熙走出屋外,直待着见到御辇走远之后,才一边抹着面上额前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渍,一边回到屋内商议着如何轮班看护阿伊亚。
第一百章 情志迷 欲迎还拒思绪千转轻柔的吻由她身后突袭而来,温热的怀抱驱走沁雪由屋外带进的冰寒之气,他深深的将头扎入她的发际之间,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散发着的少女香气,仿如久别重逢般的缠绵深情。
她羞怯的想要拒绝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柔情,却抵挡不住他渐渐燃烧的热情,熔化在他那缠绵而温柔的怀抱中。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轻柔的声音夹杂着温情的热吻,在她的耳边飘荡轻扬。
朕知道,你因为朕受了许多委屈,遭了不少白眼,朕一定会补偿你的。
皇上,奴婢不曾想过要什么补偿,为君王分忧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
她依旧挣扎着想要推拒这过于温暖的怀抱,可是却无法控制的再一次陷入其中。
闻着她秀发间淡淡的清香,吻着她香颈上娇嫩的肌肤,他环绕在她腰间的双手开始因激情而不再安分,轻缓的沿着她玲珑的躯体摸索而上,驻留在她虽然隔着厚实的冬衣但仍旧能感受到丰盈饱满的胸前摩挲徘徊。
她的面上顿时飞起一片霞红,当感觉到由他指尖带来的一丝凉意渗入温热的肌肤之时,这才惊醒的发现自己的上身已经有些许的肌肤裸露在了衣物之外。
皇上,也许是被那一点点的凉意所刺激,沁雪突然由沉醉中警醒过来,一股力量由体内顿时迸发而出,终于让她挣扎着脱开了他双臂的拥揉。
她突出奇来的反映,出乎他的意料,在完全不防备的情形之下,正沉浸于暖玉温香的他,竟轻而易举的被她甩开自己的双臂回避开去。
他面上带着些许的惊愕,不解的看着正慌乱的遮掩起裸露之处的她,脸上浮起因尴尬而不悦的神情。
你怎么了?!数十日不见,倒仿佛与朕生分了!皇上,奴才给您加床褥子,天气凉了千万别冻着才好。
沁雪重又拾起方才因迷离而失手滑落在地的锦褥。
放下!她刚刚将褥子由地上抱入怀内,康熙却已经又一次靠近到她的面前。
他的语气显示出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和霸气,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如此威严的喝令。
她如木鸡般呆立原处,任由他将阻隔在二人之间的锦褥拖扯甩落在地。
紧接着那威喝的语气,在转瞬之间又变得温存无比,伴随着他强势的拥抱,恩威并施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天气是很冷,不过如果有人帮朕温床暖被,还用得着加什么锦被绣褥呢!他的话让沁雪不禁心颤,她正欲婉言推拒,却已然感到天旋地转般被他压倒在了龙榻之上。
尚不及她有所反应,雨点般密集的吻已经落在她的身上,刚刚掩上的袒露之处,再一次被强势的拉扯开来。
不,皇上,不要。
她惊恐万状,呼喊着却不知该如何反抗,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如此的手足无措、毫无抗拒之力。
她十分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而此刻,理性却仿佛已完全让位与情感,让她不知不觉沉醉迷离。
就在她慢慢陷入,无法自拔之时,一句刺耳的话语突然在她的耳畔回响盘旋。
嘉华的声音如游魂离魄般让她挥之不去,别以为上过龙床就是龙女,皇上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啊!沁雪一声惊呼,回忆起那日在永和宫内所受的屈辱,她忍不住跳起身来,竟突然涌起无尽的力量和勇气,猛然推开正伏卧在她身上的男人,接连往后倒退了数下,直至将身体完全的倚在墙边,这才蜷缩着怯怯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不明情由的颤抖起来。
原以为已完全征服了她的他,此时面上显示出异样的意外和尴尬,她的再次拒绝几乎让他有几分震怒,她的举动侵犯了他身为帝王的威严和权利。
从未有人胆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表示出抗拒,更不用说,眼前的女子不过是宫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
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奴婢不想…沁雪的声音弱如蝇蚁,不知该如何表示才不至让自己难堪。
她太了解眼前的男人,不用抬眼看他的眼神,单只由他言语中表露出的口气,便知道他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多么的不满。
她不想在此时激怒这个男人,因为她知道,这将给自己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
康熙撇起嘴角,邪虐的发出一声低沉的噗笑,你不想?你当自己是什么人?难道朕要你侍候还容得你想与不想的吗?!沁雪的心头越发的颤抖紧缩,自入乾清宫以来,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康熙对自己发如此大的脾气,他的眼神也是她前所未见的狂放不羁。
这个她日夜相处了近三年的男人,竟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而令她畏惧。
他一步一步的朝她逼近,而她在这张大床上却已经再没有了退路。
皇上,别,求您了。
沁雪几乎感到自己就要哭出声来,第一次,她面对一个男人之时,感到如此的无助和惧怕,即便是面对察珲多尔济之时,她也不曾有过现在这种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感觉。
可是,不论她此时看着是如何的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康熙似乎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退让。
他最后逼近一步,将沁雪死死的挤压在墙角之处,一只大手如钳铁般捏住了她的下颚,托起她如粉雕玉砌般的面庞。
朕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朕也知道你为朕付出了许多,难道这不正是说明你对朕有情吗?!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能成为朕的女人呢?!说着话,他用力再一次将她按压在自己的身下,而此时的粗暴却比先前更有过之。
他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裳,仿佛在用行动来告诉她,决不容许她再有半分的反抗。
褒衣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凝脂般细腻柔滑,丰满圆润的曲线不论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
籍着男人特有的强悍和健壮,他已经彻底的将身下的女子辖制与股掌之中,任凭她如何的表示拒绝和反抗,一切都只是徒劳和枉费。
当身下的长裙被他无情的撕扯下时,一滴无助的泪水自她眼中流淌而下。
最终,她只能奋尽最后一丝气力,微弱的表白着自己的心声。
皇上,您若果真要将奴婢置于死地,奴婢也不过是引颈一刀而已。
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这句话竟然能如此的奏效。
康熙果然停住了正欲继续进犯的双手,充满着复杂而迷蒙神色的双眼,冷竣而霸气的望向沁雪。
良久,他方才顶着硬生生的口吻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朕!沁雪原本无力绝望的一语,竟意外的让康熙停住了手脚,但他的懊恼和愤怒却在不经意间表露无疑,他注视着眼前这个胆敢威胁自己的女子,胸口因之前的激悦和此刻的愤怒而剧烈的起伏不止。
奴婢不敢。
沁雪仍旧无法在他面前撑起那不驯的傲气,低弱的回答几乎让她觉得错在自己。
你不敢吗?!朕真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康熙的语气愈加的霸气狂燥,你以为帮朕演了出戏,受了些委屈,便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随意的威胁朕吗?!奴婢没有!终于她顶着胆气略略放大了些声音,可是依然是那样的微弱无力。
好啊,既然你不敢,那就给朕乖乖的听话!他再次伸手欺上她的身体,薄薄褒衣下那粉嫩柔滑的身躯已经让他再也不愿控制内心的欲望。
她颤抖着,再也无力挣扎反抗,紧咬的双唇已经渗出丝丝血渍,皇上,您杀了奴婢吧!奴婢但求速死!微弱而无力的话音刚刚落下,但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他重重的推开,方才伏卧在她身上的沉重的身躯瞬间离开了自己的躯体。
只有一个沉闷的怒吼声由耳畔传来。
滚!马上给朕滚出去!没有朕的旨意,以后不许你再踏进西暖阁半步!第一百零一章 挥迷雾 风清云淡疑团尽释(上)万岁爷,恭亲王来了。
李德全看着仿佛正专注于欣赏池鱼的康熙低声回报。
嗯。
康熙不置可否的轻声回应,顺手往塘内撒了一把鱼粮,引来塘内鱼群争相夺食。
李德全心领神会退去,未过多久,常宁兴高采烈的跟着李德全来到康熙跟前。
三哥。
常宁早已习以为常,只要不是正式的朝堂议事,他总是如此称呼康熙。
您和二哥究竟玩的什么花样啊?怎么二哥又会在西疆出现呢?他随身兵将是打哪儿来的?您不是削了我的官职吗?因何又无故复了我的爵位呢?康熙回头看了一眼常宁,面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怎么?朕恢复你的爵位,你倒生出如此多的疑问来?你一口气问朕这么多问题,你让朕回答哪一个呢?都要回答的。
常宁双眼几乎瞪直,迷茫之色尽显其间,三哥,您都已经把我给弄糊涂了!您今儿不说明白啰,我是断然不走的!呵呵,康熙淡笑数声,方要开口说话,却见李德全又打身旁凑近前来,万岁爷,伊贵人来了,您看…?他显然是想问康熙见是不见,却习惯了老奸巨滑的欲言又止,将后话留给康熙回答。
喔?她的身体将养好了吗?朕倒真是数日不曾过问,既然她来了,就让她过来吧!当阿伊亚拖着尚且虚弱的身子来到康熙和常宁面前时,康熙平和的免去了她的跪拜之礼,却始终没有正眼瞧她。
身子可曾好些?看情形似还十分虚弱,因何不再屋内好好休养,却到这庭院内来吹着寒风?臣妾好多了,只是心内牵挂不下,想着必定要来见见皇上,否则,臣妾终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一阵寒风习习而过,阿伊亚顿感凉意逼人,不禁收紧肩头,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小袄。
她的动作虽然微小的丝毫不起眼,却还是落在康熙眼角的余光之内,他解下自己的明黄锻披肩轻轻搭上她的肩头。
而康熙这完全毫无意识、出自随心的小小举动,却让阿伊亚感到不尽的激动和感慨。
也不知是因为虚弱而立足不稳,还是因为真的情有所动,她竟顺势朝着康熙怀中倒将过去。
而康熙却出乎意料的探手扶住即将倒入他怀内的娇躯,欲迎还拒的与她略略隔开距离。
身子没好齐全就不要到处乱跑,回头受了寒气,岂非又要折腾御医?三哥,常宁不明白这其间的微妙所在,在他眼中二人看似十分暧昧,不觉面色现出尴尬之色。
您和伊贵人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告退了。
不用走,既然你们想知道的是同一件事情,朕就一并同你们说了,也省了朕多费一次口舌。
常宁傻呆呆立在原处,听着康熙又一次让他不解的话,不知究竟是该走该留。
而聪慧的阿伊亚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虚弱的身躯止不住微微发颤。
阿伊亚,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朕也就不再同你绕弯子。
你今儿来此的目的也正是常宁来此的目的,今儿朕就一并同你们说个清楚明白。
原来,自阿伊亚进宫的第一日起,她出众的美貌和智慧就已经给康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做为一位政治家,越是他欣赏的人物,就越是会令他谨慎小心。
她鹤立鸡群的美貌和闪烁着智慧的双眸,不但没有迷惑住康熙,反倒让他自第一眼起就有了戒备和顾虑。
他吩咐曹寅接连数日陪着回部的使者把盏寻欢,待到与他们将关系拉近之时,便趁着他们醉酒之机,套出阿伊亚的身份来历。
当曹寅回到皇宫之内,向康熙回报一切之时,正巧赶上阿伊亚已经成功的安排了御花园内沁雪与福全私会的一幕,康熙虽然当时就怀疑此事出自阿伊亚之手,但在真相未明之前,他却始终不便妄下定论。
想着日间曹寅曾对他提及,当晚约定使者在驿馆共饮,预备着趁此机会探得实情,于是便有意沉默不语拖延时间,这才又演出了一幕,曹寅不传而入与康熙附耳细语之后康熙的一场震怒拍案。
而康熙借题发挥,趁机又将其他众人撵出书房,单留下沁雪和曹寅,表面上似乎是沁雪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康熙,而其实三人却在屋内将事情细细安排打算了一番。
于是,康熙将计就计,将福全削除爵位,沁雪忍辱负重,被贬内务府服役,一切都迎合了阿伊亚的目的。
又过了数日,阿伊亚似乎略显技穷,始终不能有更好的安排对福全落井下石。
于是康熙便又决定‘助她一臂之力’,一面差曹寅悄悄往裕亲王府给福全递了口讯,一面有意对沁雪在内务府内的际遇不管不顾,激惹得常宁忍无可忍,终于登门找上福全。
福全正好依计行事,强逼着常宁领着他深夜入宫去找沁雪,而后又是一出兄弟间因争风吃醋而反目的好戏。
至于沁雪那夜前往西暖阁倒是无意间发生之事,因为当晚发生的事情康熙之前未找到时机与沁雪交待,所以沁雪当时并不了解实情,也并不知道福全已明白了康熙的计划,实在担心康熙会因一时气恼而果真将福全治罪,这才决定去西暖阁为福全求情,而康熙又正好借此机会,将当日安排告知沁雪,之后籍口将福全放出,在外人看来,就仿佛是沁雪救了福全一般。
而后,你又让人编排了罗文瑜的贪污罪状,找小六子四处与朝中大人沟通联系,联名对他弹劾,是不是?康熙有意无意的冷眼瞥着阿伊亚,我当真以为一个慈宁宫的小奴才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吗?!纵使后宫与前朝终有千丝万绪牵扯不尽的干系,但是只凭他一个奴才又如何能够让如此之多的大臣起本上书呢?!阿伊亚困惑不已,心神不宁。
皇上,您的意思是…你如此冰雪聪明,难道还用得着朕说的更加明白吗?康熙浅浅一笑,真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要花费如此心思来对付应酬一个小小女子。
朕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至于上本的那些个官员,自然都是些身无主见、趋炎附势之流,你们刚一找到他们,他们便来与朕回禀了,你说,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朕的呢?第一百零二章 挥迷雾 风清云淡疑团尽释(下)阿伊亚有如重锤击顶般恍然大悟,从一开始她便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过于顺当,只因救亲心切,因而不曾细加盘算。
此刻再回味下来,果然觉得步步有差、招招弄险,根本就是破绽百出。
而后,您有意对众官弹劾罗文瑜一事不闻不问,激起常宁王爷对您的不满,在朝堂之上大失体统的与您针锋相对,您正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将他削职,又一次帮我完成了心愿,好让我安安心心的将消息传给回汗?好让回汗在接到我的消息之后迫不及待的起兵犯境?阿伊亚边说边想、边想边说,不禁心头一阵冷颤,这那里是她在安排算计,根本就是她被康熙算计利用。
朕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用朕将话句句言明。
常宁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只是个精心布局的好戏,一出是挑拨离间、造谣滋事,一出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自己虽在戏中却浑然不知,完全成了一只小小的提线木偶。
好在他并非急功近利之人,对此事不但不恼,反倒对康熙又平添了十分地钦佩。
三哥,您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瞧把我都急成什么样了。
康熙不觉被常宁的话挑惹的笑出声来,你是何等的性情!若是朕事前与你明言,你能将戏做的如此生动出采吗?但见常宁不由得摸着剃得溜光锃亮的脑瓜子,噗噗的傻笑着。
那么,裕亲王自然是您有意安排将他圈禁府中,而后让他悄悄领兵出城,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个瞒天过海?阿伊亚却没有心情与他们调笑,紧接着追问道。
所以,为防露出破绽,他并没有带出太多的兵马,至于你们汗王如此迅速不战而退,自然是被措不及防的一招,让他轻易就中了福全虚张声势之计罢了!康熙说罢仰面哈哈大笑,不过,其实你倒不必因此轻生,小六子虽然将回部战败之事告知与你,但你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败露,何以如此轻易放弃,也许还有一线转机也未可知呢?阿伊亚一脸忧郁,神情黯淡,皇上,阿伊亚并不知道事情早有败露,阿伊亚轻生是因为…,是因为他们押住了阿伊亚的双亲以为人质,逼迫阿伊亚入宫为祸。
皇上您如今战乱一平,他们必定以为阿伊亚出卖他们,假传消息,阿伊亚的双亲性命只怕再也难以保全。
想到此处,阿伊亚如何还有颜面苟活于世,所以才…什么?!你们回汗可真是有能耐呀!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威胁一个柔弱女子!常宁先自忍不住跳将起来,却被康熙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吐着舌头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竟有此等事情,这个,朕倒是不得而知。
你放心吧,朕明儿就差人往回部走一遭,自然让他们放了你的双亲!至于你,待身子将养好些了,朕就让人送你回去与你父母团圆,如今,你只好好的休养便是,旁的事就不必思虑过多了。
康熙说的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早有打算。
皇上,我是不会回去的。
阿伊亚语气轻柔娇弱却显出十分的倔强坚决。
想起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回疆,她便燃起愤怒怨恨之情,她知道即便回汗果然放过了她的父母,也必定不会轻易放弃对她的垂涎三尺。
呵呵,康熙回眸看着常宁漠然的笑了数声,而后才转向阿伊亚说道:你不回去?那你让朕将你往何处安置呀?说着话,又带着些邪气的看着常宁,要不,让恭亲王带你回府,给他做个侧福晋得了!啊?常宁失声惊呼,这可如何使得?!那你还是回你的家乡去吧,康熙嬉皮笑脸的瞧着阿伊亚,此刻他心头无比畅快,正好拿着眼前的二人逗乐子,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倒是着实罕见。
你看,恭亲王都不敢要你,只怕朕这大清朝是没人敢留你的。
呵呵…其实,阿伊亚不敢再对皇上有所隐瞒,当初若非为了让我入宫为祸,回汗只怕早已纳我为妃。
如今即便是果然他不计较我失谋坏了他的大事,也断不会如此轻易将我放过。
与其如此回去断送终身,阿伊亚情愿一死以保清白!又是以死相胁,短短两日竟有两个女子与他说出同样的话来,康熙几乎由阿伊亚不屈的模样中找到了沁雪的影子。
突然之间一种熟悉的亲切之感涌上心间,戏谑的语气顿时有所收敛。
那你便待如何呢?即便朕果然答应不送你回回疆,总该给你找个安置之所吧。
提到这个问题,阿伊亚真个是犯起难来。
不回回疆她便要留在这里,可是留在这里她却又无处可去。
阿伊亚不知道。
她郁郁寡欢的回答着。
呵呵,那你是把这个难题交给朕啰?!不知为什么,康熙心中似乎对这个阿伊亚仍然有所顾忌,他双目凝视着面前这个女子,片刻的思量之后,拂起衣袖扬身而去。
那你就先留下吧,等想好了去哪儿再来告诉朕!康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阿伊亚的视线中,她无奈的转身忧郁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常宁。
常宁被如此美人儿毫不遮掩的注视却是生平罕见,他不自然的笑着摊开双手。
你别这样看我,我是帮不了你的。
凭你如何貌美如花,我也不敢妄动心思的。
我常宁此时想起玉漱那怒气冲冲的神态,不由得心头直打冷颤。
阿伊亚轻缓的摇着头,不再需要费尽心机的她,此刻恢复了原本清如明镜、静若止水般的优雅恬静。
王爷您误会了,阿伊亚只是觉得无奈,天地之大,竟没有我的安身之处。
你别难过,说实在的,你如此美貌聪明,要想找个归宿有何难事,三哥看似傲慢其实宽厚仁爱,你多下下功夫哄哄他开心,没准他就真能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常宁说着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议姻缘 拨云见日虹起鹊桥(一)一日下来,康熙的心情看上去都十分的舒畅,时不时的还拿身边的奴才们逗逗乐子,及至亥时前后,方觉得添了些许倦意,这才一面仍旧与李德全说笑着,一面回到西暖阁。
方至西暖阁外,正低头抬步迈过门槛子,却一眼瞧见跪在门边的沁雪。
自那日沁雪被他撵出西暖阁之后,李德全怕康熙见到沁雪时又生恼怒之气,数日来,都只是让沁雪在西暖阁或是御书房之外随意找些个差使。
今儿见康熙心情愉悦,便有意的安排了沁雪在西暖阁门外当值。
此时,康熙眼见沁雪跪在跟前,不自觉间果然放慢脚步,犹疑片刻之后,方才重又拾步迈进暖阁。
李德全有意落后一步,悄悄朝沁雪递了眼色,而后才小心翼翼跟进暖阁。
进去之时,已瞧见小宫女正帮着康熙除去身上厚重的外套,李德全留意到康熙眉间凝起的深锁,显然是对小宫女生疏笨拙的手法已感到十分地不满。
李德全伶俐的眼神自然不会放过主子一丝半点的情绪变化,他连忙上前接过小宫女帮着康熙解了一半的明黄大褂,呶嘴示意她退下,而后嬉脸笑着谨慎而言。
爷,还是让沁雪进来给您弄吧,这些个丫头拙手笨脚的,实在不行!嗯!康熙似有若无的带着郁气沉声回应,李德全瞅准了时机连忙颠着脚唤进屋外的沁雪,使劲的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这才悄悄地退至暖阁之外。
你还回朕身边当值吧,朕这儿还真是少不得你,那些个笨丫头侍候不了朕!也不知道她们素日里是怎么做奴才的,这样的角度竟也入得了乾清宫当值。
康熙看着帮他徐徐除去衣物的沁雪,突然开口说道。
沁雪敛目静听,不应不答,只是默默地转身将袍子挂起。
万岁爷是睡下吗?不,朕再看会子书。
他的语气明显已经缓和,仿佛已经不再记得与她怄气之事。
那奴婢让人给您熬碗姜茶,驱驱寒气。
不论怎么说都是有她在身边来的舒心,任何事情都不必他费心劳神,她自然都会为他想的妥妥贴贴、周周密密。
好!他答应一声,转身坐在窗格下的暖炕上,翻起案边摆放着的《资治通鉴》。
沁雪收拾停当,正欲出去为他取来姜茶,却瞧着庄妃打门外轻摇着身子缓缓而入。
正要行礼间,但见庄妃朝着她打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慢慢靠近康熙,在他身后立定,默不着声的瞧着他读书的模样。
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康熙仍旧毫无察觉身后的庄妃,只是津津有味的读着手中书卷。
沁雪看着庄妃似有不支的形态,连忙轻轻的在一旁咳嗽数声,以引起康熙的注意。
果然,康熙被她的咳嗽声分扰了心神,举目观看时却见庄妃正倚在自己身后,和蔼慈善的笑容印入他的眼帘。
皇祖母!他立刻由炕上跳起身子,扶过庄妃轻轻的在炕上坐稳。
您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唤孙儿一声?回头却假意责备沁雪,沁儿,怎么也不唤朕一声?!怎好让皇祖母在此立等呢?!庄妃笑着挥了挥手,别责怪她,是我怕扰你分心不让她回你的。
反正我老太婆也没什么事儿可做,闲着过来瞧瞧罢了。
皇祖母这么晚了还不歇着,找孙儿想必有什么事情吧?康熙接过沁雪递上的茶碗,双手奉到庄妃跟前。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只是听闻西北战势已定,特地过来恭喜皇上。
皇祖母,您见笑了,孙儿那点儿小计量如何逃得过您的慧眼。
哈哈,我可是真得要服老认输了,你们几个孩子把这戏演的还真是不错。
尤其是沁丫头,可真是受了不少委屈!庄妃一面说着,一面将和善慈祥的目光投向沁雪。
皇上,沁丫头立了如此大的功劳,你就不打算给她些什么赏赐吗?要的!只是孙儿还没有想到该如何赏赐她罢了。
说实在的,康熙果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赏赐沁雪什么。
她既不喜爱钱财,也不偏好珠宝,只是一味的清淡寡欲,那里还有什么赏赐是她能够稀罕的。
庄妃咯咯乐着,要不要皇祖母替你想个主意呀?那敢情好呀!康熙口中应喏着,心里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儿,他对沁雪的性情如此了解尚不知能以何赏赐取悦于她。
他的这位皇祖母也无非就是拿出些什么金饰玉器之流,虽然别人稀罕,可是对于沁雪却是毫无意义。
嗯!好吧!既如此,我就给你拿个主意。
沁雪这孩子识体重义、深明大理,我早就十分的喜欢她了。
皇上,我琢磨着,不如,就先给沁丫头封个贵人吧!庄妃若无其事、平心静气的说着,却令康熙和沁雪都大吃一惊。
沁雪一惊之下,先自按捺不住开口说话,太皇太后,您别说笑,奴婢可不敢担。
如何是说笑?这次西北之乱多亏有你愿意忍辱受屈为皇上做戏,若非如此皇上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够如此轻易的将叛乱平息。
你能如此深恩厚义,将你留在我孙儿的身边,有你时时刻刻照顾扶持,我是再放心不过的。
至于担不担得,那得听皇上的,只要皇上说担得那自然就担得,难道还有什么人敢说你担不得不成?康熙见沁雪听了庄妃的一番话后,面色显得极其尴尬,一抹红潮直漫至耳根之后,便笑眯眯的上来为她打起圆场。
皇祖母说的极是,是孙儿不曾用心,既是皇祖母的主意,孙儿断没有不应的道理。
说起来,庄妃的主意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他为了与福全的承诺,始终不敢纳沁雪为妃。
沁雪又因无有身份地位,始终心头有寄人篱下之感,虽不曾言明但他却是看得清楚明白。
如今既是庄妃开了金口,自然是求之不得、乐观其成。
第一百零四章 议姻缘 拨云见日虹起鹊桥(二)第一百零五章 议姻缘 拨云见日虹起鹊桥(三)第一百零六章 假作真 后廷争宠波起朝堂(上)第一百零七章 假作真 后廷争宠波起朝堂(中)第一百零八章 假作真 后廷争宠波起朝堂(下)第一百零九章 宫娥怨 琼楼玉宇高枝独寒第一百零一十章 帝王业 一将功成万骨惧枯(上)第一百零一十一章 帝王业 一将功成万骨惧枯(中)第一百零一十二章 帝王业 一将功成万骨惧枯(下)第一百零一十三章 红颜愁 千秋霸事数万离魂(上)第一百零一十四章 红颜愁 千秋霸事数万离魂(中)第一百零一十五章 红颜愁 千秋霸事数万离魂(下)第一百零一十六章 云飘渺 楼台婷婷妾心悠悠(上)第一百零一十七章 云飘渺 楼台婷婷妾心悠悠(中)第一百零一十七章 云飘渺 楼台婷婷妾心悠悠(下)第一百零一十八章 月迷蒙 江山沉沉君意绵绵(上)第一百零一十九章 月迷蒙 江山沉沉君意绵绵(中)第一百零一十九章 月迷蒙 江山沉沉君意绵绵(下)第一百零二十一章 长相思 青青乡土念念离愁(上)第一百零二十二章 长相思 青青乡土念念离愁(中)第一百零二十三章 长相思 青青乡土念念离愁(下)第一百零二十四章 伊人祸 风云方息争端又起(上)第一百零二十五章 伊人祸 风云方息争端又起(下)第一百零二十六章 涉北地 黄沙万里真情无限(上)第一百零二十七章 涉北地 黄沙万里真情无限(中)第一百零二十八章 涉北地 黄沙万里真情无限(下)第一百零二十九章 关山度 落花离人鸿雁难托(上)第一百零三十章 关山度 落花离人鸿雁难托(中)第一百零三十一章 关山度 落花离人鸿雁难托(下)第一百零三十二章 初传情 霓裳羽衣清音再奏(上)第一百零三十三章 初传情 霓裳羽衣清音再奏(下)第一百零三十四章 显主张 汗王驾前娇女献计(上)第一百零三十五章 显主张 汗王驾前娇女献计(下)第一百零三十六章 籍艳色 纤云巧弄怨娥针锋(上)第一百零三十七章 籍艳色 纤云巧弄怨娥针锋(下)第一百零三十八章 芳华乱 漠野千里杀机暗藏(上)第一百零三十九章 芳华乱 漠野千里杀机暗藏(中)第一百零四十章 芳华乱 漠野千里杀机暗藏(下)第一百零四十一章 红颜醉 幽宫万丈玄机深伏(上)第一百零四十二章 红颜醉 幽宫万丈玄机深伏(中)第一百零四十三章 红颜醉 幽宫万丈玄机深伏(下)第一百零四十四章 挑事端 深恩无限奈何大义(下)第一百零四十五章 挑事端 深恩无限奈何大义(中)第一百零四十六章 挑事端 深恩无限奈何大义(下)您下载的文件来自:www.27txt.com 免费提供,请多去光顾此网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