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殿前,钟罄声声。
八辆香车盛满了燃烧的沉香木。
芬芳的精灵,远近游走于凤阙龙台。
虽说是皇子的满月仪式,但群臣脸上挂笑容都如纸剪的月亮,没个活气。
每个人都时不时朝一个空位瞄上一眼,可惜最上首的席位始终只有一榻一案。
阿宙并没有到。
我怀抱太一坐在御座之侧,微微昂着头。
偶尔也会有人和我视线接触,但对方总是率先低垂下眼。
我索性收起视线,微笑着凝注于太一。
太一的眼睛就像黑宝石一般,嵌在孩儿面上。
他的眸子似乎吸聚悬挂在我们头顶的夜明珠的光芒,对婴儿来说,是少有的专注。
天寰咳嗽:开始吧。
罗夫人按照既定的规矩,将金色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怀里,以均匀的步伐环绕着大殿。
群臣不敢喧哗,但窃窃私语之声,却如影随形。
我张大眼睛,每张脸似乎离我极其近,又似乎极远,他们好像在笑,但仔细看,又像是满面的肃穆。
这时,天寰将我的手拉过去,拍了拍我的手背。
尚书令崔僧固率先起来敬酒:皇上皇后,臣闻‘至治馨香,感于神明’。
皇子生而朗秀,且体有异香。
乃是天赐之福。
臣向帝后敬酒,以为庆贺。
他一站起来,群臣都拿起酒杯,跟着敬酒。
可是声音参差不齐,也有不同的祝语。
因此场面有点滑稽。
我怕他们吓着太一,往前一探身子,天寰压住我的腿,耳语道:没关系。
我的儿子不会怯场。
等到皇子被抱到皇族女眷席位上,北海长公主元婴樱坐在首席,一见太一,就笑了。
她笑得大声,然后跑出席位,对着崔僧固之侧端坐的丈夫说:杜哥哥,你说他漂亮吗?杜昭维一愣,旋即回答:天子骨血。
皇子当然漂亮。
他和杜妹妹谁漂亮?杜昭维环视四周:自然是皇子美。
元婴樱乐呵呵的转圈子:好啊,好啊,把他和我家杜妹妹做成一对儿吧。
杜昭维又是一愣,喝了一大口酒。
天寰摇头而笑,我也忍俊不禁。
众人跟着偷笑,元婴樱好像吃了龙肝凤髓一般,自顾自转回座位去了。
不过,经过不谙世事的公主一闹腾,大殿内仿佛骤然明亮了许多。
女眷们纷纷跟着公主来到罗夫人身旁,你一句我一句夸赞太一容貌可爱。
人们似乎不约而同的得出结论:一切都定了,就这么办最好。
这时,远方的使节纷纷送上贺礼,一一在玉阶前陈词。
此次我生育,南朝对我不闻不问。
虽然在一般人看起来觉得他们冷酷,但我因此而感谢他们。
我同他们,现在最好是让人觉得没有多少干系。
高丽王的使臣上前,还没有开口,就见阿宙如阵风似的卷入殿堂。
他的姿态,就像一只蹲踞的豹子。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他深翠色的衣服上,他仰起脸,要对天寰行礼。
天寰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直接就席。
等他入座,高丽时节才讲:我王得知皇后安产皇子,便命小臣即刻来京。
有王亲书贺表一份,王云:皇嗣德量渊冲,英姿玉裕……他照表宣读,众人立刻又仓皇四顾。
我心里一动:皇子,不是皇嗣。
一字之谬,倒是引起了他人心上的一根刺儿了。
天寰认真的听他朗读完毕,用明亮的眼睛扫了殿下每个人一遍,才含笑答道:朕闻高句丽王喜好文翰,果然文字不亚于中原宿儒。
那使臣跪拜致谢,我朝天寰望了一眼,就知道他还有下文。
他用冷静的声音继续说:不过,太一乃是朕之皇子,并不能说是朕的皇嗣。
我朝建国以来,开拓疆土,安抚子民。
历代先帝的辛劳,才留给朕这片江山。
皇家立嗣,特别是我元氏立嗣。
为嗣者,需德才兼备。
太一,是朕之正宫嫡子。
但他只是满月婴孩,不足以论嗣位。
高句丽使者,远道而来,不知者不足为怪。
在座的诸位听着,皇嗣之议,除非朕有旨意,不然不得再提。
他自斟了半杯酒,蓦然对坐着聆听的阿宙慢悠悠的说:本朝勋贵,以朕之太尉王弟为首。
君宙,你觉得如何啊?我事先已经预料到他内心有这个打算,但却没有想到天寰会在大庭广众挑明,而且还逼问阿宙。
阿宙抬起脸,脸色如蜡,唇色也白:此等大事,臣等不能妄议。
可是时代犹如浪潮,父子相继,才是天经地义。
虽然皇上圣人之德,以社稷为重。
但皇家立嗣,立嫡立长,太一尊贵,除却皇上本人,谁可匹敌?臣弟支持皇上所言,若有人敢于密谋储君之事,当从严查办。
说话间,罗夫人将太一抱回来。
我将太一箍入怀里,方才好一番动静,这小家伙居然睡着了。
他身上的襁褓,虽然被沾染了女眷们的脂粉香,但依然有一股动人的香韵,沁入我心脾。
阿宙扬起脖子,好像想看清太一,我悄悄的把太一落到裙裾之上托着。
阿宙的凤目一瞬。
天寰缓缓说:今日皇子满月,众人可开怀畅饮,不用拘束。
天下大赦,百官皆可升迁一级。
朕之五弟元君宙,素有战功,又与朕同根,宜特别加封一万户。
我抚摸了一下太一。
阿宙推辞说:皇上……臣弟不……天寰笑了笑:你推辞一次,就加五千户。
一万五千户吧。
宴席散后,你来太极殿。
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便发言。
只见一群姣好女子,袅袅婷婷上殿来。
我摸了摸太一额头。
天寰向来不喜欢女乐,可见是外间供奉的。
天寰问我:皇后觉得这群女乐容色如何?我淡淡笑道:甚佳。
难为有臣子留心为君主搜罗。
阿宙闻言,打量了女子们几眼。
眼睛一闭,仿佛烦躁难耐。
七王夹了一筷子肉,偏生这节骨眼上呛到了,他捂住嘴巴咳嗽,躺倒在五哥身侧。
阿宙使劲拍他后背,也无法说话了。
我对天寰微微一笑:万岁,她们是要弹琵琶唱曲吗?天寰点头,一挥手。
内侍们端上新鲜菜肴美酒,琵琶声犹如春雷响起。
玉碗盛满琥珀光,唯有那人,滴酒不沾郁金酒。
阿宙真有点病容。
女子们演奏表演的是昭君出塞的故事。
众人本来心不在焉,但女子们技艺精湛,容貌又各有千秋。
自然让人们注意了起来。
等到表演完了,众人如梦初醒。
虽说乃凄婉故事,依然美妙。
人们都在叫好。
阿宙鄙夷的扫了扫一边,举起酒杯来饮。
到了唇边,才发现是空的。
他也不放下杯子,兀自出神。
凤眼骤然清明,本憔悴的脸,又显得明艳起来。
他拍了几下桌子:好。
王昭君,绝代佳人。
一旦出塞,嫁为匈奴王,汉家之兴衰,宜不能回顾了。
本朝皇后,虽为南国先帝公主,但嫁给皇上,就与南朝泾渭分明。
皇子满月,远近之国都送贺礼。
唯有南朝不送。
非但藐视我君臣,也是对南朝先帝忘恩负义。
国对国的竞争,也是男人对男人的较量。
汉与匈奴友好结亲,送出昭君,是千古佳话。
但若汉朝败兵于匈奴,也要归罪昭君,实在是举国男儿的耻辱。
今日殿上一曲,让臣弟想起风雅少年。
不知道天下大赦,那人是否也可还朝?五殿下说错了。
如雅无罪,何来赦免?他要还朝,只需一语。
但他宁在囹圄之中,也是一片冰心。
我声音不高,蔼然低头:凡是人总有抉择,何为重,何为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本宫为元氏皇后,自当明白。
明君当道,皇后奉养圣躬,调和内务。
众位,才是国政基石。
后宫之重,不会重于满朝文武,后宫之私,也不会私过赤胆忠心。
我将太一抱在怀内,对百年等做个手势:本宫已对皇上奏明,凡是有嫌言涉及皇后,谢如雅者,并不等同于诽谤,理应有所赏赐。
只有敢于直谏之人,才会指向皇后及亲近之臣。
可风闻言事,不如证据确凿好。
我展颜。
鬓发上的玉燕,在灯火下透亮。
红色的燕嘴,成胭脂色的斑点,被投射在太一的脸蛋上。
百年等人,将一堆奏折搬到廊下,百年宣旨道:万岁旨意,将此类奏折置放于廊下。
散席后,诸臣可自行取回。
若不取回者,也可坚持己见。
明日赴御史台,与谢如雅当面对质。
一些大臣交头接耳,另一些大臣低眉顺眼,众人也必定各有权衡。
天寰从我这里把太一抱过去:风闻言事,朕向来深恶痛绝。
郑氏结党造谣,才会沦落。
一个人暗地里猜猜便也罢了,但偏偏捕风捉影的奏折全是一股脑的上来,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
朕到如今为帝十余年,难道还不可统驭你们?真的假不了,假的难成真。
皇子出生,朕忙于国事,尔等中的数位老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选纳妃嫔。
朕昨日看了几位在二十年前上呈先帝的奏折。
先帝虽然不用谏,但蓄意宽仁,特意封存让朕长大后温习。
太一醒了,小嘴轻轻的咬着他胸口的那片丝绸。
天寰不动声色的将婴儿向内翻转,又说:有一位老臣,二十年前你说说女色有害,说宫廷奢侈糜费,说文烈皇后乃正宫,不应疏离。
那奏折,把先帝气病了半个月。
怎么过了二十年,换了个人。
先是说嫔妃多多益善,又说自己侄女容色兼备,又说皇后固宠,非国家之兴旺事。
你们说朕面对你的奏折,作何感想?鸦雀无声,我只记得昨夜天寰翻看一堆陈年旧折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情。
阿宙调侃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英雄气短,廉颇老了。
只不知是哪一位?只见一老臣面红耳赤,突然出列匍匐:老臣虽然老寿如龟,但宁死也不在皇上皇后,诸王大臣面前做缩头乌龟。
老臣有罪,老臣有私心。
老臣今天回家后,即刻让自家侄女剃度出家。
只是皇上正当英年,皇子太少,皇后玉体违和,今后皇上还是要多加考虑此事。
那老臣是宇文部族的。
虽然是文臣,但因为是鲜卑人,还是有一股子豪气。
我凝转眼眸,倒生出一股钦佩来。
当年我与北帝婚约,朝廷里几个老臣肯为我出头反对?不过,若他们反对,我也不成这段姻缘了。
天寰:好一个宇文家的人。
皇后之病,因循疗治,汝等不必操心。
皇嗣之事,朕会让你们都觉得公平。
你当年奏折对先帝说有两事为先:励精图治,统一天下。
朕多年前,废除选秀。
就是为了不扰民间,专心理事。
而今天下国家怎么样?宇文老泪纵横:天下,只差南朝。
国家,虽已富强,但才开始。
天寰走到他的面前,把皇子交给他抱,他犹豫接过太一。
太一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老头儿。
他本来在哭,但看到皇子,怔怔的,也露出笑脸。
大概他的脸奇怪,太一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唤,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皇子要哭。
但太一气势十足的叫了一声后,却安稳闭上眼睛。
天寰搀扶起他:朕懂你的意思。
此时此刻,朕需要你们,特别是老臣们为朕在军政上多多出谋划策,而不是忙着推荐美人,考虑皇子。
来人,稍后用朕肩舆,点莲花灯,送朕的宇文大人,崔大人两位老臣回府。
你的侄女,大可不必出家。
至于这班女乐。
天寰眸光闪到阿宙,阿宙挺直肩膀,捂住杯子,好像准备说话。
天寰道:少年戒色。
女乐对年轻人不好,这些女子,理应由太乐常分送给朝中诸老臣,颐养天年。
我张开手,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
皇上有圣得。
来,太一。
太一到我的怀抱,又张开了眼睛。
孩子太小,根本不能懂事,但我忽然觉得,孩子和我息息相通。
心里暖和舒坦,感觉就像春日里坐在一层晒过日光的羽毛上,飘然欲飞。
我不经意转身,阿宙对虚空处一笑,眼梢一挑,脸色好多了。
------------------------------------------------------------------------------夜凉如深井,太极殿内,流萤如线,逶迤光丽。
阿宙和我们夫妇坐在一起,搓了手指,只是浅笑。
他叫了天寰一声:大哥。
他已经叫过三次大哥了,天寰和他膝盖挨着膝盖,这时说:五弟你还记得这殿里的夏夜吗?怎不记得。
我在这里长大的,大哥。
我三岁来,十五岁分府,和你在一起十二年……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大哥有诸多难办的事。
阿宙难得伤感,倒托出几分文雅气。
我不难办,我习惯了。
天寰轻声说:我去取一样东西。
马上就来。
阿宙见大哥离开,把胡床搬的离我远一点,但身体前倾,比方才反而近了:皇后要养好身体。
我会辅佐大哥统一华夏的。
我这个月来,每天翻来覆去想,怎样对三个人都好,不,现在还有太一了,四个人。
他的上半脸儿像你,我第一眼就瞧出来了。
阿宙口气有几分得意,但语声有点变了。
我只希望你开心,阿宙。
我说:我当然希望南北统一。
这样就没有南北,我也不是南朝公主,只是神州皇后。
你要是能当好统帅,有多么威风?以前在酒楼遇到你,我之所以肯跟你同乘一匹马,因为我觉得你应对张老先生,并不俗气。
我想:这个人就算一无所有,也能闯出些东西。
我退则在宫为妻为母,进则要兼济天下。
有了太一,我常想:这世间因为离乱,造成多少残疾之人?他们靠什么生活?又有多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是人人有我的幸运。
我的智慧是用来帮助更多的女人孩子的,还有我家乡的人们……我也有此能力阿宙点头,沉默片刻。
流萤围着栀子花插,成了一个心形。
阿宙对我说:皇后,太一好像太热了,给他解开襁褓吧。
是么?我笑了:是我粗心 。
这里也没有外人,太一,让你叔叔抱抱。
我将太一抱出来,他在襁褓里,穿了一个小肚兜。
是我亲手缝制的。
云层后浅眠的黄月亮一探头,我才意识到肚兜上面绣着匹小白马。
阿宙低声:太一,太一。
他摸了摸太一的右手,泛起了泪光:太一,你一定能长成男子汉。
他坚定的说。
凤眼里的花儿,好像在水气下开的更加灿烂。
我有点儿难受。
阿宙若哭,我大概也会落泪。
可是太一突然笑了起来,还有呵呵之声。
他用脚丫踢着阿宙,阿宙也笑出声来。
奇妙的芳馨愈加浓厚,阿宙嗅了好几下:太一你是个香孩子,长大了不许偷香,要正大光明。
太一又发出笑声,只盯着阿宙的脸庞。
太一喜欢你。
天寰拿着一把小弓箭出现了。
他把弓箭放在阿宙的脚跟:五弟,这个是你儿时使用的。
本来我想给儿子用,但现在……还是还给你。
你留着,想想太极殿,想想我们兄弟。
他抚平了袖子上皱褶:五弟,太一五岁前,我们要打下江南,这才是我们兄弟最重要的事。
他观察着阿宙,一脸严肃。
是。
阿宙瞧了瞧太一:弟弟能懂,大哥,我知道太一为何喜欢我。
因为我和他都是你养大的。
天寰雪白的脸上,闪烁出一种静谧的光彩。
还是像水墨人物。
他拍了拍阿宙的手,阿宙陈述:我来迟了。
因为谢如雅的母亲谢夫人在狱中,身体不适。
我急忙赶去,才发现是那位夫人出身富贵,旅途劳顿,又不适应北方夏天。
中暑而已。
我请了上官先生去治病,还让……阿宙扫了一眼我:让我义妹崔惜宁前去谢公子府邸陪伴照顾她。
大哥和皇后意下如何?我想起以前那夜,雪下梅花,崔惜宁温婉礼貌的态度……她不乐于嫁给皇族……我张了张嘴:皇上?……天寰道:我倒想过这桩事,但如雅有主见,崔家……明日下令如雅回家,不得再胡闹。
阿宙捏捏太一胖嘟嘟的脚丫子:我老师器重谢如雅公子。
惜宁,但她书案上有她闲暇时抄写过谢如雅父子的山水诗……所以总有些把握。
如雅对阿宙有成见,阿宙为他谋划婚姻,好像挺热心。
我再一捉摸,阿宙的深意……不由低头。
天寰肃然横他一眼:五弟你……他没有说下去,唇边笑涡一动。
我也捏了捏太一的脚丫,在手里它光滑可爱,我恨不得变成婴儿和他一起游戏了。
------------------------------------------------------------------------------谢夫人入宫是十天之后,她老了些。
在这年龄的女人中,她依然有韵。
别人都是如一种香花,只有她举手投足的轻快娴雅,活象各种香花混合后,多年熏陶出来的。
她未语先笑,虽然穿着寡妇的素墨色衣,衣服也极雅致。
我的精神不如从前,因此还是歪在榻上:夫人。
公主,不,该叫皇后宫了。
她眸子转动的样子,酷肖如雅:皇后小时候叫光华公主,长大了该叫明光皇后。
她捏捏我的手臂。
我不是明光皇后,倒像个病秧子。
皇上说,至少要养病一年。
三百六十五日……我撒娇说,以前在谢家同她一起,总是有说有笑。
见到她,就轻松了。
她暧昧的一笑:三百六十五日?瞧瞧,人家都羡慕你每日在宫里跟着那个人作伴,谁知道你们可苦了。
我这趟来北朝,心里也安。
黄河,泰山,我以后还有的见呢。
见了北朝最出名的国宝,我已可以念一万遍波罗蜜。
谁是国宝?我问。
谢夫人坐在我跟前:皇帝啊。
以前在南朝,人人都说北帝风采。
我想:还能比过我家老谢?老谢要同我订婚时,我嫌弃他闷,谢家大,难当家。
全为了他‘江左风华第一’,才委屈自己的。
现在看到皇帝,觉得他……谢夫人愉快坦诚的一眨眼:嗯,也不比我家老谢差。
我笑出声来,她又捏捏我的腕部:不太瘦,病的根本不重。
大夫们常常吓唬人,你要心情好,走几步,过个半年就能好起来了。
药补不如食补。
皇帝准我以后亲自给你做些菜吃。
就能把你养的白白壮壮的。
谢夫人……我老师他……我难以启齿。
嗯,死了,人总有一死。
可他死了,我们更要好好的活。
而他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当初他临死,我因为夫君去世守墓三年。
这回借机如雅囚禁,我才有机会露面……她打住话头。
罗夫人入内,和她互相见礼,罗夫人道:夫人是南朝一品夫人,不必客气。
您带来那许多江南丝绸和礼物,为何让妾身分发给宫人们?谢夫人摆手:我是南朝人,到这里来陪皇后,我最多嘴,本来是家内的妇人。
您这样见世面的宫中人,不嫌弃多我这人就好。
我若有不周到的,您不需顾虑,直接对我说。
至于丝绸礼物,不足挂齿,听闻人们说罗夫人最得体,我新来乍到,什么都要学,怎敢自专?夫人,这个……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盒:这个是我自己调制的面脂。
您取了试用。
罗夫人一笑,圆荷端着冰镇梅汤上来,殷勤道:谢夫人,您尝尝。
她这小丫头,全身焕然一新。
谢夫人端详她,笑意满满:这妹妹好伶俐。
看了你,我这老太婆都不觉得天儿热了。
好孩子,怪不得你叫圆荷。
圆荷脸颊上飞出一朵红云:谢夫人,您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家如雅说皇后最疼你,你也聪明着呢。
圆荷低头,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我望着情窦初开的女孩,突然有几分感慨。
谢夫人看到乳母抱着的太一,将他抱起来:太一皇子,好个模样。
长大了,也许是同本朝华鉴容一样的美男子吧。
听到这个久远历史里的名字。
我联想到了昭阳殿,野王笛,还有野王笛里的秘密。
从谢夫人这样的人身上,绝不会得到她儿子的秘密,正如别人从她身上,也得不到我的秘密一样。
众人散去,谢夫人才叹息一声:皇后,有德高望重者,到我府上提亲,那位崔小姐品貌,我喜欢。
可是如雅……不急。
让他想想吧。
强扭的瓜,也不甜。
当初要是皇上一到长安就要了我,我肯定讨厌他一辈子。
我说。
让他想吧,本来他今日该进宫谢恩的,但不知道为何,从早上睡到现在。
他是被我宠坏了的独子。
夫人别介怀。
我把他当弟弟的。
他不乐意,我们就再也别提了。
谢夫人嗯了一声,她环视四周:北宫富丽堂皇,但终究少了点风雅。
皇后心情要好,那黑色,墨绿,就该换成明黄,浅碧。
要改的不少。
我……可别花费多了。
我说。
谢夫人一睨,有清高意味:花费?皇帝还费不起?皇后,多想想自己,人活着就要快乐。
别成全人家,委屈自己。
对了。
她神秘的靠近我:南朝出了件大新闻,好像还和你们有关,你要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