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阿宙的长发拨乱,半遮着他的脸面,低声对他道:你只管闭目养神,别发出声响。
阿宙握住我的手,唇微微动,意思是 小心。
我点头 ,顺手将自己的鬓边额角搓揉发髻。
随后他乖乖的合起凤眼,刚被我刮洗过的下巴泛着青白玉色。
叩门声愈急,我应道: 来了,来了。
将靴子半褪,腰带扯散,打开了门。
数名身着甲胄的士兵蜂拥而入,为首的用马鞭子抽了一下我的肩膀,骂道:北方佬也忒迟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摸了摸生疼的肩膀,陪小心说:军爷慈悲,实在是睡死了,才听见。
那些士兵分明长着长江一带人的身形面容,可在北方战场的风沙里滚打一回,人也变硬了几成。
我低头点亮了灯,将烧好的热水端上,蹲身道:军爷们请坐。
为首的突然伸腿绊住我,他用马鞭挑起我的下巴,捻开我面前的碎发,在昏暗的灯影里凑近我的面庞。
我目不转睛的瞧着那张贪婪的脸,将满是烧疤的那侧转给他。
他哎了一声,掩不住的失望厌恶。
他推了一把我的肩,骂道:这丫头怎么烧成这般田地,白白浪费了个好美人胎。
其余士兵看清了我,啧啧称奇,七嘴八舌拿我的脸开起玩笑来,有一个说:这小东西若洗干净打扮起来,光看一边脸,想连我朝公主炎皇后之美,也不过如此。
但看她那一边,简直是活地狱夜叉,吓死人。
另一个笑着说:等我们攻下洛阳城,有的是女人。
都说鲜卑女人皮肤白,我还没怎么见识过呢。
我靠在角落听他们说,时不时打个呵欠,揉揉眼皮。
阿宙在里间毫无声息。
为首的道:虽然下雨,但前几个时辰先头队伍已经向洛阳进发了,洛阳守将赵显是有名的狠将,大将军此刻急于攻城,不知道是要怎么安置赵显?又听说皇后已失宠,现还在洛阳城内。
北帝把大臣孩子都西撤,单只留下她,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难怪人人说北帝残忍……皇后专宠,还是眼前的事情,可如今南方一占上风,他就不讲情面了。
他要是打败了梅将军,腾出手到洛阳杀个回马枪,倒有场血战了。
我眼皮一跳,为首之人在墙壁上的影子突然移动起来,他向内看了一眼,回头问:里面谁躺着?我走到近旁,回答:是我姐姐。
那人朝内望了一眼,暧昧一笑: 你有姐姐?阿宙发黑面白,瓜子脸型,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远瞥过去,完全可以以男充女。
他听到有人来,只转了头颈,动作甚是曼妙。
那人走了数步,低头,似看见了地上染血的棉布。
我慢慢对他说:姐夫跟着赵王军队去山东了。
因为兵乱被吓着,姐姐昨日小产,血崩不止,可我没地方找大夫去,只要她能熬过这几天就会好的吧。
那人肩膀一缩 ,往后退道:怎么不早说?我们当兵的忌讳产妇之血,出征前,这个最不吉利了。
我只摊开手,装出一副乡村姑娘见不得市面的样子。
那人颇为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他向外走,一边要他手下人上马出发,好像这屋子里满是晦气。
我心里暗笑,但还扯了下势士兵的袖子: 军爷不坐坐了?那人举起马鞭,作势又要打我,我抱着头哇了一声,跳到角落里,士兵们哈哈笑着,摇头而去。
月色从门前溜进农舍,门前的马蹄都想着洛阳的方向而去。
看来我猜得不错,萧植就在最近会总攻洛阳。
赵显得病,皇后出城,他的细作已经报知他。
他志在必得洛阳城,而用他得到的揽星剑骗我去他的大营,也是他的算盘……我关上门,阿宙依然躺着,他好像睡着了,唯有眉峰不悦的皱起来。
他这两年春风得意,逐渐成熟。
而此刻孩子气的满脸不悦,却更显洒脱的俊美。
月色爬上他的眉梢,农舍蜘蛛网的投影,捕捉住顽皮的月色。
静谧安逸,战争似乎遥不可及。
他张开凤目:小虾?我笑了一笑:阿宙 。
那些人要去打洛阳城么?我真想赶紧回去,可是我的伤…… 。
阿宙语气黯然,忽然笑了:今晚月色真不错。
你说呢?他和我想得一样。
我踮脚打开了一扇天窗:阿宙,我今晚给你服用了上官先生留给我的药丸,加上你身边的外用药膏,你的伤能很快好起来的。
我都不担心,你还用得着担心吗?你伤好些,就能与赵显一起,成为一道长城了。
想想我要是你,反而会为这次历险高兴呢。
阿宙用手理好乱发,哼了一声,笑着道:你有心安慰我吧?虽然本王这次丢了马,丢了剑,落荒而逃。
先是躲在山里养伤,后来精神好些,才一路混成乞丐流民,走到此地。
但我竟然遇到了你,可见上天垂青我。
因此我此时再不灰心。
我才不需要你怜悯。
我嗤之以鼻:我怜悯你做什么?想想有多少人惦记着你,你的兄弟,手下,都是心向着你。
一路顺风,总是你赢 ,还有什么好玩?有起有落,柳暗花明,才是男人该有的历程。
阿宙你没有失败,只是再长大。
倒是南朝大将军,利用你的失踪,你的揽星,说你被他们俘虏,要骗我去南朝大营,太不光明。
还有那位云夫人,是不是要用你来乱我军心?阿宙咳嗽一声: 我会失败,也会死,但我这人,绝对不会被敌人俘虏的。
若是大哥在洛阳,他是不会相信阿云和萧植的鬼话的。
你们只是苦于找不到我。
我受伤清醒后,本想往回联系沈谧他们,可是南军几乎控制山东全境。
我只好跟随流民往洛阳走。
路上遇到过北方的流散军人,但我怕是南军为了搜索我而出的计策,因此只能隐姓埋名……他的眼神里闪烁过痛苦,似乎是觉得流浪生活可耻,但当星光映在他的眸子里 ,他又鲜活起来,他将带着伤 痕的双手一起枕到脑后,长出了一口气:萧植送给我的,我一定要加倍奉还,你看着好啦。
我微笑 ,我当然会看着他的。
我想了想说:这次你去山东,遭遇埋伏,倒是真的不走运。
当初你不肯去,才故意跌伤的吧?我不明白,那时候是谁跟你说了这次出征的不顺,是沈谧?阿宙摇头。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文,也就不想追问。
等明日与惠童见面,阿宙平安送回,就多了几分把握。
我在灶间找了一堆干草,将外衣铺上去。
阿宙喂了一声,我看他,他将脸转向天窗,声音有点发抖:……地上潮气 ,你也睡在炕上吧。
我绝对不会碰到你的。
我望着茅草,摇头说:喂,哪有这样的道理?阿宙双颊升火,瞬间明艳复来:你怎么拘泥于这些俗礼?我现在这样的伤,还能非礼?你生了太一之后身子不好,今年春天才有起色。
我为了祝祷你康复,餐餐吃素。
难道你打算让我这次伤势复原后,还为你吃素?我是再也不情愿了。
这样……他挣扎着弯腰摸下炕,半个身子扑通跌在地面上,他狼狈抬头,嘴里还不松口: 换我睡草上。
我使劲按住他的手,怕他弄坏了伤口,半跪地上,对他道: 阿宙?阿宙?我晃着头:我不能。
你回炕上去。
想想你的大哥吧,他那样刚强的人,为你的死讯吐了血…… 。
我不能。
阿宙?阿宙?我恳切的望着他,语气哀婉。
阿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我这番话,果然奏效。
他被我送回炕上,合上眼皮,呼吸急促。
等我吹灯躺下,他忽然问:说你失宠是什么意思?可是大哥的计谋?我唔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打了呵欠道:你不累?我累坏了,我可要睡了。
他叫了几声小虾,我就不答应,他就住口了 ,过了一会儿,药效发作,他起了微微的鼾声。
我张开眼睛,月光在这间屋子里,从未有过的明亮,光华灿烂,就像我父母的笑容。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阿宙并未被俘虏,是锦上添花的一幕。
上天如此厚待我,我还是幸福的。
我不禁笑了,想到被困邺城的天寰,知道自己这次又不能尽快入睡。
我清理一遍思路,一丝困意袭来。
忽然听到阿宙在睡梦中喊起来:小虾,小虾?我连忙说: 我在这里。
可阿宙依旧在梦里,他满头冷汗,在梦寐里叫道: 大哥是我的错,我把它给你。
还我小虾吧……大哥,大哥?小虾,小虾……?我听他的梦话,心里猛跳,它是什么?我这样疑惑 ,居然问出来: 是什么?阿宙你要把什么给大哥?这时,阿宙的梦醒了。
他望着床头的我,拉住我的手。
我用手绢把他头上的汗水抹去,还好他没有发高烧,只是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那个梦,似乎十分恐怖。
但阿宙的脸上,没有一丝怯弱。
我转身倒水给他喝,阿宙的目光始终不离开我的脸。
虽然此刻我为了保险,依然带着那些所谓的化妆,但是阿宙看我的眼神,并不亚于几年前,在蜀州他初恋上我时的迷醉赤诚。
那种眼神,好像他眼里的你是天下最美丽的事物,你所在的地方,就是他宇宙的中心。
我口齿清楚地说: 阿宙,只是梦,梦都是反的,我活得很好。
他盯着我:小虾 ,你别去萧植的大营。
既然遇到了我,你没有必要再去。
我宁愿自己再死一百次,也不愿意让你冒一点危险。
我不让你去。
我心里几个念头划过,我望着他额头的汗水,他衣服上的血迹,我哑声: 我不去。
真的?我点头。
我不爱骗人,特别是对他。
除非是万不得已,人总有万不得已的时候吧。
我盯着阿宙的眼睛,将一颗药丸取出,又捏碎了给他服下,柔声道:你在,我有什么必要自投罗网?在我眼里,那不是罗网,而是虎穴。
阿宙的眼睛湿润了,桃花在夏天花期早过了,他眼里只有青绿叶子组成的花萼。
过了这个夏季,叶子下就该是茂盛的果实。
不知不觉,我的眼眶也湿了。
阿宙死,我不想哭,但阿宙活,总让我想哭。
阿宙开口道:小虾,我生死存亡时候,不会念佛,也不念父母国家,我只一遍遍叫你的名字。
炎光华是皇后,夏初是别人的女人。
只有小虾两个字属于我。
今晚,我不能再瞒着你。
你问我为何不愿去山东……是不是沈谧告诉我的?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神,何况他出山当我的谋士,自己已在瓮里。
今年天象于我方并不利,何况我的队伍毕竟年轻,还缺乏足够的准备。
这次交战,北方绝对不会统一南方,我知道,因为我有一件东西。
他贴着我的耳朵:小虾,我有完整的敦煌星图。
我手里水碗一晃,热水烫到自己的手。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敦煌星图?据说能预言未来,解透它就可以得到天下。
胜者为王,阿宙……我倒吸一口气,用手指掐着棉胎:元君宙!他想要干什么?为一代贤王,为将军主帅,怎可昧下此物?我回想起在西北的点点滴滴,想到在雪山山洞里阿宙在黑暗里燃烧的眸子,他还是留了一手。
夫妻是一家,他既然隐瞒了皇帝,就该把我也瞒住。
他为何现在告诉我?阿宙捏住我的手指,他的手指同样烫人: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怕我威胁太一的地位?或者是对大哥有二心?小虾,我既然告诉你,你就该明白我的心。
在西北时,我曾经想告诉大哥这星图的事情,但大哥最后才让我知道,而且他对我有所怀疑……小虾,我是大哥养大的,而你在大哥的保护下开成了天下最清艳的花朵,但大哥是一个复杂的人,复杂的超出你我的想象。
他幼年即位,饱尝辛酸,一路辛苦走来,心里永远是天下霸业。
为了江山牺牲一切,是他的习惯。
我,你,甚至他自己,他都在所不惜……我打断阿宙: 所以你要保留那张图,为了保护我,保护你自己?阿宙直视我:我上战场,冲锋在最前,撤退在最后,若是只有我自己 ,我保全了留给谁?他好像觉得太疲乏,仰面倒下,声音变轻了: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你,就是我的底线。
我的智算不如大哥,不得不借助外力。
敦煌星图在山洞内的部分也不完整,但惠童给我他父亲临终给他的几个残片,于此正好成为一幅。
不过,我还未完全参透此图……他笑了几声:我是卑鄙么?也许吧。
但我无怨无悔。
你可以去告诉大哥此事,也可以不说。
你说了,我也绝不会给他星图。
你不说,我也绝对不会对不起你的。
我恨不得去打阿宙几拳头,你让我怎么告诉天寰?我告诉他,让你和他势不两立?我不告诉他,我变成你的同谋。
元天寰残酷,苛刻。
对人对己,都是那样。
他随时防着周围的人,但若人家防着他,也许是一种背叛。
我心里一股无名气,仰脸,一字一句道:我不说。
你可别把星图给你大哥,但若我要它,你给我么?你?阿宙诧异问。
我点点头:就是我。
阿宙我要是拿回你的剑,你把星图给我吧。
他不置可否,方才的药丸效力更强,他努力打消睡意,舌头不听使唤:你……你…… 怎么拿回我的剑?我俯身说:我说过我能,我就能拿回。
阿宙,你为了我保留那张星图,我不乐意。
你大哥养大你,呵护过我。
告诉你,我从来不想死。
要是真有那天来,我自己会选择,只要我想,我就能保护好自己。
不用你来帮忙。
他似乎听不进去了,鼻息沉重,呼呼睡去。
我坐在炕边,一夜,心里百转千回。
直到第二天中午惠童跟着我来茅舍,阿宙依然在沉睡。
我把阿宙化妆成病重的女子,他的脸上,也早被我改成了另一幅容颜。
我买下了一辆独轮车,惠童会扮成一个和家人逃难的小童。
今日流民更多,混在万千人里,孩子和妇女不会引人注目。
我对惠童再三嘱咐,挥了挥手: 去吧,赶在萧植进攻前,将殿下送回洛阳。
注意此事秘密。
为了军机,为了赵王声誉,唯你我知底。
惠童跪在我的面前,磕头如蒜:皇后,你为何执意要去南军大营?万一……怎么对皇上,殿下交待?我喝了口橘皮泡好的水,笃定笑道: 惠童,万一的事情,如何说呢。
我就是坐于宫中,有皇上时刻保护,万一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吗?虽然我是皇后,你是侍者。
但数年之间,你我也有缘份。
临别之时,我想谢谢你。
皇后…… 他哽噎。
我站起来,拉好袖子。
我不能说的是: 我必须去。
因为我去,才能牵制住萧植大军关键的两天。
而我不出现,萧植就会知道阿宙被俘的骗术,被我识破。
我不出现,和赵显在洛阳的守城计划,就会被怀疑。
我必须去。
我答应过拿回阿宙的剑,我答应过天寰守住他的江山。
临近傍晚,我到了萧植军营前最后一片树林。
我拍拍玉飞龙的耳朵:花马该回复英雄本色了。
我哼唱着家乡的曲子,用溪水把白马身上的污泥冲刷好。
玉飞龙晌午时已经重会过阿宙,它此刻不再垂头丧气,和着我的曲拍,在溪水里转圈撒欢。
人们都说近乡情更怯,马儿,你也知道南朝是我故乡。
我把父亲留给我的青铜剑擦亮了,对着日光抹着剑锋,我吹了一下哨子。
虽然这几年成婚生子,但只要我吹起哨子,我就是光华了。
简单的不可思议。
我解开头发,对着溪水梳洗,又对玉飞龙道: 嗯,可是这回我们不怯,倒是近乡胆更壮了。
溪水中的素颜女子,与当年在巴蜀山水里的小丫头不再一致了。
我仔细的瞧了瞧那个倒影,腮上发热,叹息一声,对玉飞龙转眸笑道:这样的女孩子……唉,就是元天寰这么狠心的男人,若现在看得见她的模样,大概也不忍心一两个月的不理不睬,不给一字书信了吧?玉飞龙低头吃草,打了几个响鼻。
似乎为了我忿忿不平。
我哈哈大笑,将鞋里的尘土倒了,用流水洗了双足,正要穿袜子。
只听背后有响动,我回头,老朱和四名黑衣的武士全部跪倒在我的背后。
皇后,皇上有旨:请皇后迅速跟我等返回洛阳。
皇上与上官先生忙于解决邺城之敌,正在难舍难分的当口,只有臣等护驾皇后。
我立于冰凉水中,低头注视他们。
夕阳艳丽,晚霞泼彩,树木葱茏,山河壮丽。
我将头发拢到脑后,平静道:诸位辛苦了,但我不会回去。
皇后……?老朱正要说话,我摆摆手,温和问:老朱,皇上可有书信给我?他一愣,从怀里掏出一卷:皇上有给臣的特旨。
皇后,皇上离开洛阳之时,就吩咐臣和着几个追随他多年的影子护卫竭力在暗中保护皇后。
得知皇后离开洛阳,皇上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旨意……我一笑。
不知道为了什么,老朱仰视我,话也说不下去了。
他仿佛第一次见到我,而我不是昔日的我。
我拍了拍手,那四名侍卫看老朱的眼色 ,很快退下。
我对老朱说:回复皇上: 我意已决。
我跟着皇上数年是幸福的。
我并不是皇上的奢侈,而是皇上给了我一段奢侈。
以前我还是孩子,总也想不清楚。
现在想明白了。
我嫁给皇上,并不是只为了当皇后,做最强男人背后的女人。
我也是一个女人,我想见证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对于爱的期盼。
我愿意享受美丽,品尝人情。
我嫁给皇上,不是为了等着我所爱的男人给我下冰冷的旨意。
对于此刻的我,他既然没有书信,我就不能再接受了。
老朱怔着注视我,我对着夕阳继续说:时间不多了,我要抓紧走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只要回去复命。
若我不能回来,你记得把以下的话告诉皇上:皇上要保重龙体,江山系于一身。
呕心沥血,不适合一个霸主。
与其做圣主仁君,皇上的光华,更喜欢皇上当一世奸雄。
皇上在,国家在,相信皇上一定能照顾好太一。
两个人的宫,亘古未有。
若我不在,誓言不再有效了。
皇上的光华,不愿意他继续孤独。
崔惜宁此人,引人喜爱。
若我不能回来,请皇上把我存在他那里的玉燕子赐给崔小姐吧。
这是我想了好几天的话,若老朱不出现,我就是死在萧营也不肯说的,但此刻轻而易举,如瀑布般毫无阻碍的说出,我心里十分畅快。
夕阳西下,人在天涯,紫色的暮霭里,萧营军旗招展,万千人马,都在营外。
地平线上起了风,发后的飘带被风飘起,扫过黄土里的岁月,青春风华,于江南水里重现。
白马驮着我向他们走去,有一匹棕色的宝马出了大营,马上的将军,须髯飘展,风采不老。
空旷中,他对我大声道:公主只身前来,实在是一颗凤胆。
我笑道,声音在战场回响:将军说笑了。
我回家来,要什么胆儿呢?南北朝间,国事。
炎光华来此,家事尔。
我的眼睛尖,越过千军万马。
有个倩影裹在辕门前的脾风里,听闻我言,那人拨开风兜,对我一笑。
我心中顿时一寒,面上却笑颜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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