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结束了,天色已经有些发暗。
参加酒宴的人走出麟德殿的时候,都多少有一点酒的迹象。
今天这场庆功宴还是很热闹也很尽兴的。
一向酒量普通的刘冕,却感觉十分的清醒就跟没喝过酒的一样。
刘冕心里对那活宝太平公主是又好气又好笑。
分开这么久没见了,先来个恶作剧。
不过,那一大斛醋喝下去解酒还真是顶用。
刘冕和薛讷、马敬臣二人结伴而行下了麟德殿龙尾道,众人相继告辞各自散去。
薛讷对刘冕道:天官,我比你早回来几天,听到了一些事情。
主要是一些风言与传闻——据说,皇帝陛下恐怕有意提拔你进中枢朝堂任职。
进中枢?马敬臣嘴快接道,难道是想让天官当宰相了?应该不会吧。
刘冕说道,我这么年轻,资历也很浅薄,哪里能当什么宰相。
传闻终窟是传闻,不必当真。
话是这么说。
薛讷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实情。
据说,皇帝正为如何打赏你而苦恼,甚至还公开问了臣子们的意见。
还有这种事情?马敬臣笑了起来,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天官,皇帝的意思会不会是你的功绩太过卓著不好打赏啊?少扯淡。
刘冕笑道,我这点功绩有何卓著可言。
薛讷却道:天官,如果皇帝当真是有这样的苦恼……你打算怎么办?刘冕未假思索随意道:能怎么办?能推辞就推辞吧。
钱财美女我可不缺,高官厚禄也没什么可吸引我的。
我就安心的当我的右卫大将军,守着这份差事就行。
这恐怕不妥。
薛讷的表情反而变得严肃了。
如何不妥?刘冕疑惑道。
薛讷说道:天官知道秦国名将王翦之事吗?刘冕心中一亮:略知一二。
请薛兄点拨?薛讷也就直说道:当年王翦在秦王手下战功著卓。
足以称得上是功高震主。
可是他用了一个很巧妙地招术来打消秦王地猜忌之心。
天官可曾知道?我明白了!……刘冕会意地点头:薛讷平常话不多。
却能一语中地切中要害!当年王翦效忠于秦始皇。
父子二人在平定六国地战役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几乎无人可出其右。
照此说来他定然是功高震主地。
可是王翦却屡屡向秦始皇索要钱财田产这些赏赐——目地就只有一个。
让秦始皇觉得他是一个胸无大志地贪财好利之人。
对于这样地人。
君王反而会没什么戒心。
反倒是那些洁身自好清心寡欲又功主震主地人。
显得胸怀大志包藏祸心。
薛讷这些话。
说得很到点子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多谢薛讷提醒。
刘冕对薛讷拱手拜了一揖。
薛讷微笑:天官聪明过人,自然能明白地。
我就不多说了,告辞。
说罢向刘冕与马敬臣抱拳一礼,干脆利落的走了。
马敬臣纳闷道:你们两个打什么暗语甩什么花枪呢?没什么。
刘冕只是笑,薛讷,是典型的真人不相之人。
沉默寡言却有大智慧。
而且。
他对我是真友好真关心。
难得,难得。
马敬臣悻悻的撇嘴道:那敢情我老马对你就是假友好、假关心了?呵,还吃醋了!刘冕不禁大笑起来。
吃醋的是你吧!马敬臣也大笑,一手搭上刘冕的肩膀邀他一起往外走,低声窃语道,我已经跟王和姚崇说了,先安排我休假。
哎呀出征几个月,可把我憋坏了,我今天可要去西市莺苑里好好的风流快活一下去。
走。
一起去!我才不去!刘冕肃然正色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要去你一个人去,别拖我下水。
哟。
扮清纯了!马敬臣嘿嘿的笑,十足猥琐,我就不信了你没憋坏……啊呀,我这记性真是不好。
我怎么就忘了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呢?出征地时候还在军营里举行了婚礼呢,这洞房花烛可是晚了好几个月了,急坏了吧?马敬臣不说,刘冕还真是一时没想起来:对呀!家里还有黎歌和韦团儿这对娇妻翘首以待呢!不跟你说了,我回家!刘冕嘿嘿一笑,甩开马敬臣的胳膊肘儿撒腿就朝前跑。
咦。
这小子!重色轻友!马敬臣在后面大叫,嘻嘻哈哈的追了上来。
刘冕在朱雀门那里领来了火猊宝马翻身骑上,一溜烟就跑出了皇城可没等马敬臣。
他一会儿肯定去烟花之地风流潇洒了,也不用人陪。
刘冕摸了摸挂在马鞍上地包袱,里面装的几张自己在阴山打猎时猎来的兽皮,准备带回来给黎歌做皮袄的。
天色渐冷了,黎歌那样的肤色和气质配上阴山貂皮做的袄子,定然好看。
刘冕的心里很自然的升起一股温馨和甜蜜的感觉:有家地感觉,真不错。
有家的男人。
就如同有了休憩的港湾。
一路策马未作停留,片刻便到了自己府前。
大门开敞门口站了一些人,远远就听到惊叫声:将军——是将军!将军回来啦!郡主,将军回来啦!那个活蹦乱跳兴奋之极的家伙,不是韦团儿是谁?只见她又想前向前迎接刘冕,又想跑回屋子里去报信,急得两团跳不知如何是好。
刘冕跳下马来呵呵直笑:团儿,你惊慌什么?跟在韦团儿身后的几名丫鬟仆人都已经上前来参拜或是接领马匹了。
韦团儿的脸已是刷的通红,也顾不得在场人多一下就扑进了刘冕怀里。
刘冕将她抱住拍了几下背哈哈的笑:这么多人。
羞也不羞?韦团儿这才从他怀里钻出来。
难为情的嘿嘿直笑。
脸就红得像桃花一样,大眼睛扑闪扑闪水汪汪地。
天官哥哥!一声轻盈的呼唤传来。
刘冕侧目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紫衣妙人,正是黎歌。
她纯白如脂的脸便如阳春白雪一般。
柳叶眉,单眼皮大眼睛。
樱桃小口嘴角轻扬,淡然的微笑让刘冕如沐春风。
黎歌。
刘冕走到她身前牵起她地手来,微笑道,苦了你了,等这么久。
回来就好。
黎歌的确有了几分主母风范,大方的对众人微笑道。
快迎将军进屋歇息。
团儿,将准备好的饭菜取来。
我……也好。
刘冕很想说自己已经是酒足饭饱了,但确实不太好意思抚了她们一片好意。
看来她们一直在等着自己吃晚饭呢!黎歌穿一身紫色纱衣,既华贵又飘逸。
刘冕执着她的手走进屋里,感觉她好像有点紧张。
虽然她努力装作淡定,手却有点僵硬,眼神也不敢直视刘冕显得有点飘乎。
刘冕只在心中微笑:毕竟是初为人妇,黎歌也有点害羞了。
韦团儿欣喜异常地上蹿下跳,指挥仆役丫鬟准上准备宴席。
刘冕就和黎歌缓步走在院中。
二人都没有说话,很安静。
走到前院地小石桌边,二人对坐下来。
黎歌脸上微泛酡红。
始终笑意浓浓:天官哥哥征战辛苦了,回家后就好生歇息吧。
怎么还叫我哥哥?刘冕笑道,该改口了。
那……叫什么?黎歌一时有点语塞,脸也有点红了。
叫老公啊!刘冕呵呵直笑,哪有管自己夫君一直叫哥哥的!啊?我……黎歌地脸越加红了,到后来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还真是一时有点不习惯。
慢慢会习惯的。
刘冕哈哈的笑了一声,看到仆人在卸马鞍,叫他们将包袱送来,便在石桌上展开。
看。
我在阴山射猎时,亲自射的紫貂。
刘冕展开毛皮,秋天了,冬天已经不远。
我叫裁缝给你制一件温暖舒服又漂亮大方的貂袍!黎歌欣喜的翻看着毛皮:好漂亮!……天官哥哥戎马倥偬还有空记得这些,我……你什么?刘冕笑道,还叫我哥哥?啊?是……老公!黎歌叫完这声自己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真是有点别扭。
二人正待闲叙片刻,韦团儿远远的嚷道:将军、郡主,饭好啦!刘冕叫仆人收起包袱。
拉起黎歌的手:走,吃饭去。
老公你喝了不少酒回来地吧?黎歌已经比当初自然了许多,轻轻倚在刘冕身上,已经吃过饭了吗?呃……是的。
刘冕笑了一笑,你真细心。
相王殿下在皇宫麟德殿为右卫与左玉钤卫的将军们庆功洗尘,不好推辞。
黎歌却是满不在乎的微笑道:男儿自然以大事为重,家里不必牵挂顾忌什么。
只是可怜韦团儿张罗这宴席累得焦头烂额,老……公你就随意吃点,也好让她开心一些。
行。
刘冕看着黎歌。
微笑点头。
二人四目相对。
黎歌眯着眼睛笑了。
笑得很甜、很满足。
刘冕最喜欢这样的笑容,感觉心都有点了。
自从第一秒踏进这个家以后。
仿佛就走进了一个独立的、与世隔绝的世界。
外面的一切烦恼事全都不记得了。
整个人就如同泡在稳舒服的温泉之中,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刘冕与黎歌走进了正厅饭堂,只见上位摆一副矮几坐榻,下首再放一副矮几坐榻,分别摆放了食物。
刘冕皱了下眉头:干嘛要这样摆设?以前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上席位置用餐,倒不觉得。
如今再添一副坐几,感觉怪怪地。
理当如此吧?黎歌有点不解也比较小心的回道,老公是一家之主,我与团儿只能在下首用膳相陪。
刘冕感觉不爽,摇头:那是别人家里的规矩。
到了我家里,规矩得由我来定。
你们两个快把矮几坐榻搬到我一起来坐下。
弄得我一个人坐在那上面傻兮兮的像个孤家寡人。
一家人嘛,吃饭就得凑在一起抢着吃才有味儿才热闹。
团儿你听着,明天,叫人做一张圆桌儿来。
有腿的那种。
什么〔么圆桌?韦团儿愕然的睁大眼睛。
明天我再告诉你。
刘冕叫来仆役,你们,现在马上将这两副矮几坐榻移到上位与我的拼在一起。
老板发话了,仆人们自然听命行事。
黎歌在一旁笑道:老公,这规矩可就奇特了,全没了尊卑长幼。
尊卑长幼呢,是放在心里的。
刘冕说道,回到家里,别搞得像是仍在官场上一样。
官品大小等级森严……累。
以后我们在家吃饭,都用圆桌坐着吃。
我不喜欢跪坐,团儿也是知道的哦?那以后咱们都坐凳子吃。
多舒服!嘻嘻!黎歌和韦团儿都一起笑了起来,觉得这样地规矩当真是有趣。
三张矮几拼到了一起,刘冕依旧坐着平日里吃饭用的矮凳子。
黎歌和韦团儿习惯了跪坐榻,刘冕便也由得她们。
只是搞得自己有点居高临下一般了。
韦团儿给三人斟上酒,刘冕刚欲拿筷子韦团儿就惊叫一声:呀,坏了!我差点忘了!韦团儿这一惊一乍的险些将刘冕和黎歌都吓了一跳:怎么了?等一下!等一下再吃!韦团儿说完飞快的爬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包包在上首卧榻前的神龛上开始忙碌摆设。
刘冕和黎歌这下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她是在张罗香炉、红烛这些东西。
今天可是将军和郡主的好日子,洞房花烛宴呢!这饭可不能随便吃哦,等焚香燃烛!韦团儿一板一眼有条不紊,弄得刘冕和黎歌都笑了起来。
团儿,你就别忙活了。
只是自家人嘛,就不用这些了。
黎歌唤韦团儿停手。
随她好了。
刘冕呵呵的笑。
他这个当家的男主人一向随和大方惯了,对这些繁文缛节并不是特别在意。
现在看来,整个家里的气氛在他地影响之下也显得比较随意了。
换着是在别户人家,这样地事情还不得隆重的搞点排场出来。
红烛燃起了,堂中一片光亮。
烛光映趁之下,黎歌地脸就如同白里透红的珠玉,羞涩中带几分娇艳,无法言喻的恬静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