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金菊吐香。
深秋的时节,难得这样的好天气。
洛云独自一人坐在花圃间的石桌边愣愣发神,隐约有点不乐。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黎歌来了,于是她起身相迎。
黎歌已经怀胎半年了,行动略有不便。
韦团儿扶着她慢步走来,三女一同坐下。
洛云殿下,你不开心吗?黎歌察颜观色,小心问道。
没……洛云勉强的笑了一笑,却是欲盖弥障。
团儿,你去替我们取点润喉的蜜水来。
将韦团儿支走后,黎歌善意的笑道,就别不承认啦,你的心情都写在脸上。
跟小妹说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洛云忙道:郡主快别这么称呼,真是折煞人了!你比我先过门儿呢,按中原的规矩我得叫你姐姐。
别,那多见外呀!黎歌笑道,其实回到家里,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以后我们大可不必公主、郡主的叫来叫去。
按过门先后也显得见外,不如就按年龄来称呼吧?前日我们不是算过了吗,你长我七个多月,那我叫你姐姐并不为过嘛!——快说一说,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既然是一家人,不管是快乐还是忧伤都要一起分享和分担嘛!洛云感激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又摇了摇头。
黎歌心细如发,隐约已经想到了什么,于是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老公他……洛云脸一红。
匆忙地点头。
黎歌心中了然。
握过她地手来柔声道:洛云姐姐。
我们都是女人。
最是明白女人地心思。
但仅仅是这样。
还不够地。
我们该要去了解他们男人在想什么。
虽然我们未必能帮他们排忧解难。
但是不给他们增加负担总是可以办到地。
洛云自然不傻已听出黎歌话中之意。
愕然道:黎歌。
你是说老公他……有烦恼之事?要不然他为何一直没与你洞房呢?黎歌不禁掩嘴一笑。
洛云地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吱吱唔唔地道:老公只是推说……最近他饮酒过多。
怕洞房怀孕之后生下痴傻孩儿来。
咯咯!你听他胡说八道!黎歌乐得笑了。
然后道。
洛云姐姐你别在意。
也许是相处时日尚短。
你对老公还不尽然了解。
依我最近对他地观察来看。
眼前他似乎正陷入了一个很大地麻烦当中。
这个麻烦。
让一向沉稳内敛地老公都有些忧急与上火了。
前日韦团儿去请示他何时归乡休假。
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回来。
他对家人一向和蔼可亲没有架子地。
如此看来他必然是心中有事。
是这样啊?洛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可是。
能让他如此烦恼地。
该是什么事情呢?在我地印象中呀。
他几乎是无所不能地。
我平生只佩服三个人。
一个是我已故地父汗。
一个是当今突厥大汗也就是我叔父。
还一个就是老公了。
我认为。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难得倒他们地。
黎歌笑了一笑道:男人们经营的一些事情,有时是我们无法理解的。
我们只要懂他就行了。
洛云姐姐,老公一直是一个很随和、大气的人,从来不在家里摆什么家长作风,也没有什么森严的家规家法,这对于生活在刘家的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幸福。
但是他也有一个坏毛病,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宁愿自己一个人难受,也不说出来让人分担。
为什么?洛云眉头一皱,我们是一家人,难道不该福乐同享吗?他就是那样的性格。
天塌下来,也要自己一肩扛着。
他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难过。
黎歌笑了一笑,有点无奈的轻轻摇头,和这样的男子生活在一起会很安全。
这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忧伤。
幸福的是,永远不要担心他会抛弃你不管,因为他有着极强的责任心,重情重义;忧伤的是,你无法为他分担什么。
因此,从我认识他到嫁给他起,我就从来不问他的事情。
我只知道,永远不做让他烦心的事情,给他一个安宁的家。
洛云若有所思的点头,心中隐约明白了洛云的话中之意,心中不禁隐约泛起一丝愧疚。
黎歌……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弃?洛云皱了皱眉头道,我从小生活在草原,就和草原的风一样狂放不羁没规没矩,也没有你们中原女子这样的心细如发。
我从来不习惯去猜别人在想什么……我只明白,我自己的感受。
我承认,自从我来到中原以后,老公就很少很少陪我。
此前因为他身陷牢狱有莫大的麻烦,我也就没在意了。
可是现在我都嫁给他了……可是你看他,一直没与我洞房,还一大清早的就不见了人影,话也没跟我说过几句。
说实话,我还真是有一点点生气了。
嘻嘻,这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女人!黎歌笑了,笑得眼睛眯起,相信老公吧,他是一个凭良心做事的人,绝对不会亏待他身边的任何人。
我看他这几天也有点反常,定是被重要的事情绊住了。
当他在办正事、大事的时候,家里纵然有天大的事情、我们纵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要去烦他。
因为他的正事、大事,可是关乎我们举家之安危荣辱的。
外安则内宁,家中之事再大,大不过他要办的正事。
只要老公将外面的大事处理好了,家中小事何愁不得平息?洛云宛如醍醐灌顶眼前一亮,深以为然的点头:哎呀,说得真好。
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些呢?我真是……糊涂!看来,我还真要跟你学学这种细心和宽容,我太小心眼孩子气了!嘻嘻,那我们就共勉吧!我懂什么呀,我其实什么也不懂。
你看老公天天结交的那些官员将军、把玩的政治军务,我是一头雾水。
黎歌笑嘻嘻的道,我倒是听说,洛云姐姐文武双全堪比男儿,还曾带兵打过仗是吗?洛云脸一红吐了吐舌头:也就唯一的一次嘛……在代州,被老公带兵赶走了。
他还经常在我面前夸耀、损我呢!说什么这上招,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气死我了!不过我当)+好过。
在城中最高的宝塔之上挂了一条巨大的横幅,写了好大几个字,让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了!写什么啊?!刘天官你是猪,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老公怎么从来跟我们没说起过呀?他只会吹牛,哪里会跟人说起自己的糗事?二女笑得正欢,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好啊,大白天的凑在一起说我坏话,家法处置!二人同时一喜,齐声唤道:老公,你来了!刘冕笑容满面的凑到她们中间坐下来,长叹了一声道:有你们这样两位善解人意的好老婆,我也知足了。
对不住啊,洛云。
这些日子以来,冷落你了。
我正儿八经的给你赔不是了。
洛云扑哧一下就笑了:说什么呢!挖苦我是不是?韦团儿取来了蜜水,一家人喜乐融融的坐到了一起。
刘冕看似心情好了许多,亲自给三个老婆倒上了蜜水,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很忙乱,难得和你们汇聚一堂说说话。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我有两个消息要宣布。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你们先听哪个?好消息!三女异口同声。
好消息就是,我们明天动身,举家前往汴州休假。
为期一月,可能更长。
刘冕笑容可掬。
那坏消息呢?刘冕古怪的一笑:其实刚才也一起说了。
什么啊?刘冕道:坏消息就是,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三女同时愕然:什么意思。
刘冕轻挑了一下嘴角,无所谓的说道:其实也未必是坏消息。
简单跟你们说吧。
皇帝,有意疏远我一段时间,让我远离朝堂滚得远远的。
我就如她老人家所愿,远远的滚,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丝毫不沾惹。
三女都听出了刘冕话中带有愤懑之气,不禁有点担忧起来。
黎歌道:老公,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没有。
刘冕果断的摇头,政局需要。
皇帝不是要给我小鞋穿,但我也说不准将来时局会如此变化。
也许不到一个月我就要回来,也许是半年、一年甚至更久,也许从此朝廷都不需要我了,我就永远做个田舍翁了。
那也未尝不可!洛云心直口快,我看汴州老家那里挺不错的。
田院风光美不胜收,粗茶淡饭倒也香甜。
重要的是,老家的那些乡民比这些政客们淳朴可爱多了!刘冕不禁一笑:洛云,也许,我也是个政客。
洛云一愣,吐了吐舌头:我可没有骂你的意思。
好啦不说这些了。
刘冕长吁一口气,脸上堆起无限笑容,我的好老婆们,打点行装准备跟我归隐田园喽!——你们聊着,我还有点事情要出一趟门,晚饭时间定会回来,和你们一起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三女看着刘冕远去的背影,都有点木然呆愣。
老公这是怎么了?韦团儿呆呆的道,我分明感觉出他很不开心很郁闷,却又在努力的挤出笑容。
他就是那样的。
看来我们所料不差,他果然遇到了麻烦事。
黎歌若有所思的道,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吧,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洛云若有所思道:我感觉到,他好像很放不下朝堂政局,却又不得不在这时候离开。
他不会放不下朝堂,他放不下的只有他的军队。
黎歌说道,我不懂他经营的那些事情,但我知道,他对他一手打造的右卫大军和军中的将士兄弟们有着很深的感情。
让他这时候离去,他当然舍不得。
他一向都是个胸怀大志又很重感情的人。
左卫大营,黄沙滚滚骏马奔腾,旌旗飞扬刁斗森严。
论弓仁赤甲玄袍一身戎装,喜不自胜的将难得造访的贵客刘冕迎进了中军大营之中。
大哥,如果小弟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头一回来我军中吧?论弓仁亲自把盏替刘冕倒上酒,笑逐颜开道,你能来,小弟最是高兴。
怎么样,花点时间指点一下小弟吧?若论排兵布阵操练军士,我可是不及大哥之万一啊!哈哈,我今日可不是来跟你说军事的。
刘冕与他对饮一杯,叹息一声道,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论弓仁甚感意外:大哥此话怎讲?刘冕淡然笑了一笑道:我与突厥公主大婚,朝廷放我一月婚假去游山玩水。
说得好听点是体恤臣下让我休息,说得难听点是有意将我一脚撇开。
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可就难说了。
为何如此?论弓仁惊讶不已,大哥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克勤克俭别无过错,乃是军中核心国之栋梁。
大周王朝如何能够没了大哥这根顶梁柱?!你错了。
刘冕挑了挑嘴角淡淡道,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没有谁是一个王朝不可或缺的。
包括你,包括我,乃至任何人。
所以我们不可自视过高呀!——愚兄今次前来不是跟你吐露牢骚的,是有些事情要叮嘱你。
请大哥赐教?论弓仁一本正经,拱手而拜。
刘冕点了一点头,眉头轻锁道:大周将与吐蕃开战一事,你应该听说了吧?是,小弟知道。
论弓仁道,日前陛下召开御前会议,还特意请小弟过去参加了。
会上通过了对吐蕃用兵、主动出击攻打大非川的议案。
但是具体会调动哪支军队前去,尚未可知。
愚兄正为此而来。
刘冕正色严肃道,不出意料的话,朝廷不会安排你的左卫参战。
而愚兄的右卫,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