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语重心长的对刘冕道:时局演化下来,一切必有他的合情合理之处。
只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测,不能作为事实的依据。
太后究竟会如何决断,没有人能够完全料定。
我说过了,她自己也在举棋不定。
以女人之身执掌皇权君临天下就已经是破天荒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再立一个女儿为储,更是开千古之先河,太后也必须谨小慎微不会轻易造次。
这些事情,你了解就好,不必深究。
是……刘冕有些恍惚的点头,心中暗忖现在的太平公主,不过是个沉醉于男欢女爱的富家女。
她虽然聪明且有权谋,但并没有醉心于权势,只想脱身于纷争之外与薛绍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
历史上的太平公主,莫非也是这样身不由己的被自己的母亲,扯进了一场惊涛骇浪你死我活的夺嫡之争当中?那为何她最终又没有被立为国储继承天下?费解?费解!诡异?诡异!刘仁轨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迷惑,自摇自头的道:不过,太平公主最终能否被立为国储,那也不是太后一厢情愿就能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
礼制、名分、教条,这些东西她不能不顾及。
现在我也只能是推测,太平公主被立国储的机会要比她的那些兄弟们要大。
但是太平公主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的声望太低、势力太薄。
能否胜任国储一位,还有待考验。
所以,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必定伤透脑筋,朝局也会因此而有些不稳定。
此攻彼讦尔虞我诈,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已是无可避免哪!冕儿,你有没有寻思过,你自己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刘冕紧锁双眉思之再三,方才说道:孙儿以为,一但太后登基。
李氏皇族就将成为覆巢。
池门失火殃及池鱼,不可与之走得太近;武氏子侄等辈是太后一起提拔起来的新贵,不可冲突得罪,但同样不能深交。
因为孙儿感觉,太后似乎对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也不尽然是全盘的信任。
相比于李贤这些亲子,武承嗣等人的关系还疏远了一层。
太后不可能不防备他们的野心。
但凡上位者。
皆是如此。
古往今来父子相残的事情,也不少了。
很好、很好,你能明白这些,我就真地放心许多了。
刘仁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连连拍着刘冕的肩头,李氏不可攀附,武氏不可得罪,但同样不可深交。
不过冕儿。
(奇*书*网.整*理*提*供)有一件事情你始终不要忘了——我问你,我老刘家的根,在哪里?刘冕微觉惊讶,思索片刻后心头一亮,拱手道:祖父大人在太宗朝时步入仕途,累受李唐皇恩。
我老刘家的根——在李唐!很好!做人不能忘本哪!刘仁轨略有点激动起来,一只大手重重的握住刘冕地肩头。
时局如此,为求生存委曲求全也是没奈何的事情。
但是,我老刘家身为李唐之臣,切不可做出数典忘祖的事情来。
太后登基后,很有可能会对李唐皇室之人挥起屠刀。
冕儿,我要郑重的告诫于你:你就是放着这官儿不做了,手上也不能沾上半点李家之人的鲜血!是!孙儿一定恪守祖父大人的训诫!刘冕郑重的拱手应诺,心中也多少有点感慨:我曾一度以为刘仁轨是个有点胆小怕死的墙头草。
原来在他内心深处,仍然坚持着自己地立场和信念。
只不过,他比裴炎、骆宾王这些人灵活圆滑懂得顺应时势。
最重要的一点。
是他有着底线和原则,这就够了!他不像我这样来自一千多年后,知道大体的走向……但谁又能否认,他的内心深处也苦苦念着复唐二字?刘仁轨慨然长叹一声:悲哀啊!我李唐基业,眼看着就要沦入他人之手了。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近在眼前。
冕儿,无论如何你要冷静低调,首先留得有用之身。
纵然委曲求全,也无可厚非。
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力图光复李唐神器!这样。
我老刘家的人才有脸面去地下面见大唐的先帝、才不会被后世子孙唾骂啊!刘冕心头一震,沉声应道:是!刘仁轨,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原来,他也一直行走在无间道哪!只不过,他毕竟是这个时代地人。
有着他的局限性。
忠于李唐力图光复。
就是他最终的理想。
我的理想虽然与之殊途同归,但期间多少有点误差。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对于复唐的理解。
他不可像我这个21世际的来客保持一致。
刘仁轨感慨一番后长长吁了一口气,表情也释然了一些,微笑道:你是我刘仁轨的孙子,不会差的。
将来能建下多大的功业,老夫会在地下拭目以待。
老夫能跟你说的,差不多都说了。
目地,无非是不想让你误入歧途坏了性命。
但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当有抱负与理想,也不能失了操守与德性。
冕儿,爷爷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自己总结一下,有哪些要点?刘冕略作寻思,拱手道:爷爷的话中要点,无非几点:其一,认清形势站对阵营,先要保得性命。
其二,不可与李氏走得太近,不可得罪武氏并与之深交。
其三,立志复唐!很好。
刘仁轨赞许的点头,你现在是四品千牛卫中郎将了,官不大,也不小。
最大的一个好处,是在太后身边当值,一般的人想折腾你也会投鼠忌器。
说穿了,太后就是有意让你成为她的心腹。
这是好事。
只你你能按爷爷给你交待的要点去行事,可力保一切无虞。
爷爷的为官之道已经告诉你了,两点:忠,忠于时局;愚,大智若愚。
说来容易,做来却是很难。
你须细细体会方能深悟。
谢谢祖父大人耳提面命,孙儿定然不敢忘怀。
好了,这话说得差不多了,老夫这鱼却是一条也没钓上来。
刘仁轨乐呵呵的笑道,爷爷就盼着你回来,跟你好好的说这番话呢!现在说完了,心里也舒坦了。
冕儿,你折腾了这几年,难得有个空闲在家里歇息,就不要到处跑了。
一月地假期,就在家里歇着吧,也不要随意外出闹出什么动静。
你师父薛讷目前也在长安,你可以把他请到家里来,继续练习武艺。
是。
刘冕接过了刘仁轨手中的鱼竿将他扶了起来,转念想了一想说道,祖父大人,不知太平公主夫妇现在何处?孙儿在洛阳时没有见到她。
刘仁轨略作寻思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我闷在家里一月不出,也没见过谁。
前段日子听说她和薛绍去了郦山行宫游乐,估计现在也该回来了。
如果洛阳没有,那就肯定在长安。
冕儿,你是不是想去见一见她?孙儿的确有此打算。
刘冕如实说道,爷爷也说了,李氏与武氏的人都结交不得。
这太平公主,却是百无禁忌。
而且,她之前还多少帮过孙儿的忙,彼此也略有点交情。
我现在回了长安不去拜会一下,恐怕有些于理不合会让她不高嗯,言之有理。
要想为官,先要学会做人。
刘仁轨点头道,太平公主喜好锦帛与香料。
你稍后到西市逛一逛,准备一些礼物去拜会拜会。
就算柳氏与韦团儿这两个盯梢地将此事告之太后,却也无妨。
太后心中或许还会对你有所嘉许。
那孙儿稍后就去准备。
祖孙俩回到了前宅,刘仁轨已恢复了老顽童地姿态,声如奔雷的大吼道:刘俊、刘俊你儿子回来了,你自己躲哪里去了?刘冕听得暗自好笑,其他地仆人丫鬟们也快要被逗乐了。
仆人老张急忙过来搀着刘仁轨回房歇息,边走边像哄孩子一样的说道:太公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老爷和夫人不是去大慈恩寺替太公请香祈福去了吗?太公如何就忘却了。
烧炷香要那么久吗,莫不是去了洛阳白马寺往返几千里?你们要好生伺候我那孙儿,不然都叫你们好看!哼!刘仁轨渐行渐远,隐约还能听到他的抱怨声。
刘冕不由得笑了起来。
老爷子的演技,还是如此精湛。
待刘仁轨回到了自己房间,韦团儿才怯怯的从客房里走了出去,心有余悸的道:将军,老太公……不会真要将婢子赶走吧?不会。
刘冕略自笑了一笑,说道,团儿,你随我去一趟西市。
我要买一些花粉锦缎,你来帮我挑选。
韦团儿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好呀!将军但有任何差谴,婢子都乐意效劳!刘冕心中有点恶作剧的暗自一笑:要是差谴你和我后母柳氏P呢?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101章 拜访太平公主刘冕在家等了片刻仍不见刘俊夫妇归来,眼看天色尚早,于是带了韦团儿先去西市购物。
韦团儿的脸红得像刚喝了酒一样,兴奋异常,眼神中再度浮现出媚惑的气息。
刘冕暗自嘀咕:至于吗?不就是带你逛趟街么,又不是跟你约会。
老刘宅离西市不远,二人步行而出没多久就到了。
正值隆冬天气寒冷,西市上却依旧热闹非凡,往来人流如鲫车水马龙。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酒肆。
大冷的天,谁都乐意喝上几杯暖暖身子。
再就是卖绸缎布匹的地方,入冬了,许多人家都敢着添置衣裳。
韦团儿仿佛对这西市很熟,带着刘冕在人群中穿来逛去,兴奋得像个出门赶集的小媳妇。
时而落进珠花店里欣赏片刻,时而在路边小吃摊上留连逛玩。
那些店老板见状以为是刘冕带着媳妇来逛街,不失时机向刘冕的兜起了生意:公子,这位姑娘如此美艳动人,配上这枚珠花定能更加漂亮。
公子何惜这些许小钱,就买了吧?这位公子,你家娘子喜欢在下的小吃,你就替她买一份回去吃吧?刘冕一概不搭话,面带微笑的敷衍过去,催着韦团儿去布庄。
韦团儿多少有点失落,但见刘冕没有出声否认又有些暗喜,兴冲冲的带着刘冕到了一家布庄。
团儿,挑几匹上好的布料。
记着,要最上乘的,最好是稀有的。
刘冕进去后只顾坐了下来歇息。
这种事情他不在行,交给韦团儿就是找对人了。
韦团儿倒也细致,几乎将布庄里所有的好料子都挑了个遍,最后选出三匹西川的百花锦。
刘冕打量了几眼,的确是漂亮,适合太平公主那样的人做衣裳,于是拍板买下。
布庄老板做成了这么一大单生意。
不忘拍一拍马屁:二位是赶着成亲吧?小店的布料可不是寻常货色啊,许多达官贵人都曾买来裁制衣裳。
这几匹料子更是稀少珍贵,小店专门托人从蜀地进购来的。
二位要是用作成亲,小店还可免费赠送一床软缎以表心意,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刘冕地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不用了,你留着自己成亲用吧!布庄老板顿时愕然。
韦团儿急忙低声道:拿来、拿来!送的,不要白不要呢!刘冕瞟了她一眼,自顾走出布庄。
稍后韦团儿抱着一大包东西走了出来,一脸滋滋喜色。
刘冕也懒得和她争论什么。
二人又到香粉店里买了几盒伽毗国运来的郁金香和大食的龙脑香,给太平公主的礼物才算是备齐了。
韦团儿付钱的时候连连咋舌,小小地几盒香粉,可是花去了买十匹珍贵锦缎的钱,够一户寻常人家用度几年了。
刘冕却是无所谓。
好钢用在刀刃上;钱嘛。
只要花在实处,再多也值得。
二人置办好了礼品,就原路回家。
韦团儿抱着礼品轻声嘀咕:我什么时候能用上这么好的布料裁做的衣裳啊,还有这香粉,真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刘冕听到。
刘冕装作不知,只顾行路。
韦团儿幽怨的皱了几下眉头。
快步跟上。
回到家时,刘俊就在门口等着。
见了刘冕就激动的喊道:冕儿,你回来了!孩儿拜见爹爹!刘冕急忙上前行礼。
刘俊欢喜异常,同时还仔细打量了韦团儿几眼,低声道:这女子是?……太后赐下的户婢韦团儿。
刘冕轻描淡写的介绍过。
韦团儿急忙将礼物交给迎上来地丫鬟,矮身就拜:团儿拜见老爷!哦、哦,很乖巧,起来。
刘俊是个和善人,呵呵笑道,冕儿你回来。
我太高兴了!你娘亲自去市集上买菜了,要为你揭风洗尘。
唔,还有团儿,头一次来,要好好招待。
韦团儿欣然欢喜,忙不迭的行礼:谢谢老爷!刘冕皱了一下眉头,对刘俊轻声道:爹,她一个奴婢,有何可招待的?刘俊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哦。
也是……为父以为你已将其纳收呢。
既然没有,那就是贱婢,下人。
韦团儿没有听到这父子二人的私语,自顾在一旁喜滋滋的乐着,脸上一阵阵发红。
刘冕和刘俊走进屋里闲聊了片刻。
说起拜访太平公主一事。
刘俊告之刘冕。
太平公主两日前回到长安,目前应该正在家中。
刘冕担心太平公主又会移行他处。
于是决定趁早去拜会。
韦团儿在刘俊面前越发表现得卖力,张罗仆役丫鬟安顿马车、搬送礼品,忙得不亦乐乎,俨然一个准少夫人。
刘俊见状对刘冕道:这丫头倒还能干、勤快。
你若能纳之为妾想来也不是件坏事。
刘冕暗自好笑,心忖我这老爹还真是厚道实诚。
韦团儿可不是什么本份善类,休要被她的表相所欺骗了。
拜会太平公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让太后知道了或许还有好处。
于是刘冕特意带上了韦团儿一起出发,把她乐得屁颠屁颠地,仿佛自己就成了最受宠爱的小妾一样。
马车行驶到太平公主府门前刚刚停住,就有公主府的卫士上前来拦住:停车——何人来访,报上名来?闲杂车辆,严禁停在公主府门前!呵,好大气派!刘冕以前也领教过了,只得亲自下了车来报上名讳:烦请兄台通报太平公主,就说刘冕来访。
刘冕?没听说过。
守门小卒狐疑的摇头,何方人仕,官秩几品?刘冕有点郁闷,也只好按捺情绪报上:正四品下千牛卫中郎将。
四品?小卒略有点鄙夷的眨巴着眼睛打量了刘冕几眼,走侧门。
刘冕眉头一皱有了一些愠怒,但又不好发作——谁让太平公主人家门槛儿高呢!四品大员,也就只配走侧门求见。
韦团儿也跟着一起憋屈,低声嘟嚷道:一个门卒也这般神气,哼!你说什么?小卒手指韦团儿,看似还要发作。
恰在此时另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内传出一个声音:何事喧哗?言毕,车上走下来一位翩翩俏公子,约摸二十五六岁,玉面白衣,好不潇洒。
刘冕打量了几眼,不认识。
那名小卒却急忙冲他拱手一拜:李公子,小人有礼了。
免礼。
翩翩李公子面带微笑的走近,对刘冕拱手施了一礼,阁下就是刘相公之孙、勇猛无敌的刘天官、刘将军吧?正是区区在下。
刘冕略有点吃惊的拱手还了一礼,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在下李仙宗,忝居秘书省从五品太史令,执掌司天监。
李仙宗淡雅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幸会、幸会。
二人客套起来。
刘冕无意中发现,李仙宗的眼神儿有意无意地就落在刘冕身边,瞟着韦团儿在看。
那名小卒也是识时务的人,听闻李仙宗说起刘冕名号后连忙圆滑道:既是刘相公之孙,可与李公子一同入内拜见公主。
二位,请!李仙宗轻轻漾起嘴角冲刘冕微笑:刘将军不必在意。
这些守门的卒子,就是这般德性。
刘将军,请!无妨。
李兄请。
刘冕客套一句,心忖我四品的要走侧门,他五品却可以从正门入……看来这李仙宗应该是太平公主府的常客,彼此之间交情匪浅。
二人一起走进太平公主府。
李仙宗就像在自家庭院里一样的熟络随意,言谈举止说不出的潇洒飘逸,隐约有一股得道之人的神韵。
只是刘冕发觉,他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落到韦团儿身上,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二人来到太平居前,请门前管家进去通报。
李仙宗笑吟吟地道:久闻刘将军威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将军身后女子可是尊夫人,何不引荐引荐?李兄误解。
她乃是我的户婢,韦团儿。
刘冕笑了一笑,团儿,还不上来见礼?韦团儿闻言匆忙上前来拜礼:婢子韦团儿拜见李大人。
哦,贵府的户婢都如此美艳动人,刘将军当真好福气。
李仙宗依旧淡然的微笑,一双眼睛都将韦团儿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
刘冕心中暗自好笑:这个家伙,就是典型的传说中地斯文禽兽。
那眼神几乎像刀子似地,都能把韦团儿给剥光了。
片刻后太平居门口现出一个人影,同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逸凡兄弟来了?哦,还有刘冕,稀客、稀客,欢迎、欢迎!正是薛绍。
见过薛驸马。
刘冕一边回礼一边暗忖:这五品小吏李仙宗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薛绍居然亲自出迎了?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102章 太平公主难得太平李仙宗拿出标志性的潇洒微笑对薛绍拱手回礼:薛兄别来无恙?薛兄?刘冕不禁有些吃惊,还称兄道弟了!愚兄甚好。
薛绍笑吟吟的走过来,就对着李仙宗亲热的道,逸凡兄去了一趟江南,有何收获?李仙宗呵呵的笑:薛兄何必心急?小弟知你喜好,断然不会让你失望。
哦?如此甚好,快请进——唔,刘冕,请进。
薛绍欢喜的拉着李仙宗的手就朝里面走去,对刘冕却是明显的有点不以为意。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也没往心里去。
物以类聚,这李仙宗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和薛绍一样的英俊风雅,二人应该是好朋友。
刘冕跟着二人身后进了屋,却没见到太平公主。
李仙宗已经堂而皇之的在客席坐下了,薛绍也没失了礼数对刘冕道:刘冕,你也请坐吧。
你是来拜会太平的吧?她方才去后院佛堂进香了,少顷就会回来。
谢驸马赐座。
刘冕在一旁坐了下来。
薛绍也再没管他,就和李仙宗已经旁若无人的聊上了。
李仙宗有点神秘的说道:薛兄,愚弟这次去江南特意去了一趟越窑。
在那里寻到了一件儿好东西,薛兄保证喜欢。
说罢就拍了拍手,招呼随行来的仆役从外面抬进一个箱笼。
薛绍欣喜的起身走到堂中,看到那个箱笼被打开,里面装着一件约有半人高的青花瓷器。
越窑青瓷——太好了!薛绍欣喜的道,来人,抬起来我看!两名仆人上前,小心的将青瓷抬了出来,放置在堂中的地毯之上。
刘冕也感觉眼前一亮,这件瓷器当真是精美之极。
瓶身明彻如冰、晶莹温润如玉。
青中带点翠绿晶莹剔透。
上面印有一名身形婀娜的半裸女子,正在翩然起舞,活灵活现。
太精致了、太完美了!薛绍惊喜的连连抚掌而笑,还是逸凡眼光独到,深得我心哪里哪里,薛兄喜欢才是最好地。
说罢李仙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下令道。
来人,将青花瓷好好摆放起来。
薛兄看,摆放在哪里最好?唔,就摆放在正厅主席卧榻旁边吧,我要每日欣赏。
薛绍很是高兴,亲自指挥着仆人搬动青花瓷。
刘冕算是算出来了,这薛绍对瓷器甚是喜爱。
越窑青瓷、邢窑白瓷加上关内彩釉(即后世所称的唐三彩)是眼下最负盛名的瓷器。
他自己所带的那点儿布匹香粉相对于这精品青瓷来说,实在是普通寒碜了一点。
看来这李仙宗。
倒是很会投人所好。
正在此时,太平公主来了。
浑身珠光宝气几乎让整间房子都亮堂了几分,进门就朗声道:薛郎又在摆弄什么?嗯,家里来客人了吗?刘冕和李仙宗一起上前参拜:见过太平公主殿下!是逸凡哪——哟,刘冕也来了!二位可真是稀客呀,坐吧。
太平公主倒没有丝毫的惊奇,悠然的走到薛绍身边低声道:薛郎。
叫你去陪我烧香你都不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这个瓷器玩艺儿。
敢情这冰冷地瓷器比我还要重要吗?薛绍急忙温和笑道:太平又说这等话。
天底下何样东西能与你相提并论?哼!太平公主略用娇憨的轻哼了一声,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少顷她收回小女儿神态坐到主位榻上,对李仙宗和刘冕微笑道:二位都是难得来一趟的稀客,今日就在府上一起用过晚膳吧。
来人,安排歌舞助兴!谢公主殿下。
刘冕与李仙宗一起拱手施礼拜谢。
太平公主的眼神不经意的落到了刘冕身后,还特意多停留了几眼,有点疑惑的道:韦团儿,你怎么在这里?刘冕略有点吃惊,太平公主居然认得这个女子。
于是拱手道:公主殿下,韦团儿是太后赐给在下的户婢。
下在替公主选送了几件薄礼差她拿了进来。
若有唐突之处,公主还请恕罪!户婢?太平公主略露片刻疑惑神情,随即又恢复了平常,我听说你亲近升了官儿,当了四品千牛卫将军。
理当是我恭贺你升迁才是,怎么反过来给我送礼呢?韦团儿连忙拿着礼物走了出来拜倒在堂中:公主殿下,我家将军特意亲自挑选了异锦三匹与异国珍奇香料若干,献奉给公主殿下不成敬意。
我家将军曾言,公主殿下有恩于我。
当时刻思之报效。
哦?难得有心了。
太平公主嫣然微笑地看向刘冕,意味深长的道:刘将军,你这户婢可是真会说话,很能干也很忠心。
你还真有福气呢!公主殿下谬赞了。
刘冕谦逊的回礼,心中暗道这个韦团儿还真是口舌生花。
挺能瓣。
太平公主也没有刻意去审视刘冕送的什么礼物。
就令仆人收下了。
少顷几个舞女翩然飘来丝竹乐曲响起,一场歌舞开始上演了。
现在没什么别的娱乐。
大唐贵族人家就喜好歌舞助兴这种调调。
太平公主家里的舞伎可以算作是长安出类拔萃的了,几乎不输给皇宫内廷。
几名美人身形如水柔美掠人,曲调悠扬悱恻,刘冕头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这等美妙的舞姿,也算是开了个眼界。
薛绍跟刘冕不熟,歌舞上演后瞅了个空儿就和李仙宗坐到了一起。
二人有说有笑,大概是在讨论瓷器的话题。
太平公主一个人枯坐在首榻也甚觉无趣,少时给刘冕递了个眼色,让他出了客堂走到外面来。
韦团儿倒是没敢造次,乖乖的留在里面没敢跟出来。
太平公主今日穿了一席及地的珍兽皮氅,白狐的毛边儿在风中轻扬,一身贵气袭人。
她走到一处池台小亭边停下,站在栏杆边看着前方的假山流水入神。
刘冕走到她身后见了礼,但听她自言自语般淡然道:你来找我有事吗?没事。
在下纯粹只是来拜望一下公主殿下。
刘冕拱手道,公主昔日有恩情于我。
如今在下大难不死又得蒙升迁,理当知恩图报前来拜谢公主。
我没有帮过你什么。
你升迁,是你凭自己的本事浴血奋战拼来的,与我无干。
太平公主的声音有点冷漠,仍然没有回头看过刘冕,今后如若没有重要事情不要来见我。
也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有什么交情。
刘冕吃了一惊,但也只好拱手回应:在下遵命。
太平公主沉默了半晌,说道:我六哥皇子贤呢?在下也不知道。
刘冕如实答道,在下与皇子贤同到了洛阳,他被太后召入宫中接见,就再没听到过他地消息。
嗯。
这事你不许跟外人提起。
太平公主的声音平静如流水淡淡流淌,刘冕,你就安心做你的千牛卫中郎将,不该管的事一概不要沾边。
在下谨记,多谢公主殿下善意提点。
刘冕拱手谢过。
心道太平公主自然能明白眼下时局的凶险。
太平公主静静看着假山流水,情不自禁轻叹了一口气:刘冕,你若哪天见到了我六哥皇子贤,替我转达我的思念之情。
另外告诉他,我只想和薛郎脱身一切事非之外过上安逸的日子,不想争任何东西。
是。
刘冕拱手应过,心忖太平公主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正如我那老爷子所说,武则天很有可能要把她这个宝贝女儿推到政治台面上来。
到时候,太平公主恐怕也会身不由己了。
她可能是害怕李贤找她借力来争夺什么,或者是被李贤当成了竞争的敌人,这才拜托我传达意思给李贤吧?设身处地的为太平公主想一想,原来她也很无奈。
就像我刘冕当初无辜被李贤牵累卷进事非当中一样。
没事了,回去吧。
太平公主轻飘飘地扔了一句,微移玉步朝太平居走去。
刘冕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跟上几步问道:公主殿下,在下想问问那个李仙宗是何许人也?太平公主头也没回漫不经心的道:他呀,一个方士,薛郎的挚交好友。
李淳风知道吧?他就是李淳风的嫡亲孙儿,并继承了李淳风太史令一职执掌司天监。
谢公主殿下指教。
刘冕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李仙宗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半仙李淳风地孙子!李淳风何许人?当年高宗和武后最信任地方士、国师。
怪不得他虽然官居微末五品,却与驸马薛绍平辈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