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火灾琐事后,伦叙东随即赶回府中,此刻的他心中完完全全挂念在夏妤身上,要不是昨夜突然下了一场该死的暴雨,将马厩冲毁,必须由他亲自过去审视灾情、安排工人修复,他怎舍得留下她一个人在府中,而不多陪伴她、安抚她呢?带着思念的心情匆匆回到府中,谁知他前脚甫踏进大门,便见伦忠神色慌张地走到他面前来。
少爷,不好了!夏姑娘她——说到这儿伦忠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再说下去。
她怎么了?伦叙东的黑眸中隐含着激动,焦急地问道。
夏姑娘她走了,只留下这个。
伦忠将白玉雁坠交给了伦叙东。
伦叙东颤抖着双手,接过坠子,心中有如千刀万刈般令他痛苦不已。
她……她还是……走了。
难道她对他的心意依然无法了解吗?夏姑娘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小的实在没有发现,少爷,对不起。
伦忠低声下气地道歉。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伦叙东的情绪甚为激动,痛失所爱的他如疯狂的野兽一般。
传令下去!马上派出所有家丁、马夫、工人,甚至是花钱请人帮忙,无论如何,就算是要把北京城给翻了,也要把夏妤找到。
快点去!快点。
知道了,少爷。
伦忠不敢多言,只能赶紧听命办事。
望着手中冰冷的白玉雁坠,他的心凉了一大截,落寞的神情教人为之怅然不已。
夏妤啊!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你依然要走呢?伦叙东的心中不停呐喊着这些迷惑。
碧云寺坐落于北门外的西山上,寺院殿堂依山叠起,院内松柏参天,门前山泉潺潺。
香火鼎盛的碧云寺中人潮总是络绎不绝,而漫无目的的夏妤也随着人潮来到了碧云寺。
她跪在神坛前喃喃自语,漂亮的眸子因睡眠不足再加上过度悲伤而显得又红又肿。
伦叙东,这个名字总能深深地撼动她的灵魂,虽然闭上双眼,可是他的影像却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心头浮现,无论是他那深邃的眸子、丰厚的黑发、直挺的鼻梁,或是……或是他湿热的双唇。
选择离开他是无可奈何的。
即使对他依然眷恋,但她已无法再相信于他。
冷婵儿只是一个借镜,她怎知今后还会有几个像冷婵儿一样的女子在他们之间出现呢?一次的教训已足够让她心碎不已,她又有多少能耐可以忍受他一次又一次的风流?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分开或许对两人都好。
她可以不再受这样锥心之苦,他也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继续过日子。
这位女施主,您当真要留在碧云寺中修行佛道?此刻一名慈祥和蔼的和尚走至她的身边轻问。
是的,大师,我的心意已决,您也不必再多劝我。
夏妤缓缓起身。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老衲法号明空,是碧云寺的主持。
明空大师说道。
施主看来一脸哀愁,似乎尚被世俗之事羁绊难舍,老衲还是劝施主打消此念吧!你与佛门并无缘。
明空大师,我——她极欲反驳。
但明空大师却是释怀一笑,仅是看了她一眼,仿佛已看穿她的心思也明了她的痛苦所在。
施主,世间的各种情缘因果早已注定,所谓是‘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明来世果,今生做者是。
’老衲见你情丝千万,既无法慧剑斩情丝,何不耐心等候月老安排呢?明空法师句句禅机地为她开悟。
可是……她依然难以释怀心中所有的疑虑与迷惑。
大师所言甚是,真是高明,高明。
蓦地,夏妤的身后传来伦叙东一贯杰惊的声音。
她整个人立即地僵直,只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声,回过身子一看,却被伦叙东深情的双眼所震撼。
他真的来了,但即使如此又怎样呢?他的出现又能改变些什么?见着因相思彼此而显得无言的两人,明空大师不禁莞尔一笑,为两人交织一片沉默打开僵局。
哈……看来两位有着千言万语欲诉,老衲在此就先向两位告辞了,愿两位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谢谢大师。
伦叙东万般感激这名大师。
大师——而夏妤却喊不停转身离去的明空大师,她只好单独再面对伦叙东。
不知何故,只要她的眸光一对上他的眼睛,她便觉得手足无措。
你来这儿做什么?她刻意以生气的口吻来掩饰自己对他的思念。
来找你。
伦叙东的眼中尽是柔情,并无责怪她私自离开他的意思。
当家仆通报我,你人在碧云寺时,我便马不停蹄地赶至此处找你。
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教我找到你。
看得出当伦叙东看见她时,是多么地欣喜若狂。
跟我回去好吗?你是我的妻子,这儿不是你该待下的地方。
他伸出手臂去牵她的小手,她却往后一退,避开他的碰触。
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痛心疾首地凝视着他。
我已不会再相信你的承诺,你明白吗?我不明白。
他的情绪甚为激动,她还是对他误会那么深吗?我从未改变过爱着你的心意,自始至终都一样。
骗子!她睥睨地看着他。
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去‘风月楼’那种地方吗?结果呢?你做到了吗?又提起了她最为心痛之处,也加深了她对他的心灰意冷,不争气的泪水已涌至眼眶打转。
昨天下午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伦叙东也对此事感到懊恼不已。
婵儿也算是我的朋友,昨天早上她的丫鬟紫嫣告诉我,婵儿心中已有意属之人,可是却因付不出一千两银子给秦嬷嬷当作赎身费,必须被强留在‘风月楼’中卖艺、卖笑,因此她才求助于我,希望我能为她赎身,好让她能和意中人长相厮守。
他急忙地解释。
她怔愣地看着他。
你……你替她赎身,难道不是为了纳她为妾?傻瓜,你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呢?伦叙东苦笑。
除了你之外,我是不会再娶其他女子的,相信我,我之所以帮婵儿,完全是基于道义立场。
毕竟她是我在还没有遇见你之前的一名知己。
虽然她很想再相信他一次,但心中却仍有所存疑。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偏偏要瞒着我去‘风月楼’。
我是不知如何启口,所以才——哎!我承认这是我的疏忽、我的错,请你别再生我的气,别再离开我。
伦叙东苦苦地哀求她回到他的身边。
我……她已经在考虑他的建议了,或许她真的误会了他。
我不会放弃你,夏妤,我爱你,永永远远都不会改变……他趋向前去,欲给予她一个热情的吻抱,体验这次重逢的真实感动。
未料他还没拥抱到她,她的脸色骤然大变,睨着他身后远方,讽刺地说:你的知已还真是知你如己,竟然也不计千里地来到这儿。
啊?伦叙东满心困惑地往后转头一看,差点没大叫出来。
婵……婵儿?天啊!婵儿她怎会挑在这种紧要关头出现呢?他好不容易才费尽唇舌地劝服夏妤要相信他,现在婵儿一出现,什么都毁了……夏妤,你听我说,我并不知道她也会在这儿出现啊!他连忙解释道。
不知道?夏妤根本不相信于他。
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她又不住在幽谷之中,怎么会在这种深山出现呢?拜托你找理由也找个好一点的。
可是我——伦叙东正要替自己澄清一切之际,身后的冷婵儿竟冷不防地圈住他的右臂,温柔地往他肩膀一靠。
伦公子,人家今天特地来这儿找你,见着人家,怎么不打声招呼呢?婵儿嗔声说道。
伦叙东面色发白,奇怪,蝉儿明知他心中所喜爱的女人只有夏妤一人,怎么还在夏妤面前如此害他呢?莫非她是故意的?哼!但见冷婵儿对伦叙东的举动如此亲密,夏妤早已火至极点。
你们两个自己好好聊聊吧!恕不奉陪。
她气急败坏地走了,无法再多忍受一秒钟。
夏妤——他想追上去,俱这回冷婵儿却死命地抱住他不放,仿佛希望他和夏妤彻底分手,他的心中不禁对冷婵儿感到一阵心寒……原来你根本没有什么意中人,说什么要我为你赎身一事,全都是你和紫嫣设下的圈套。
震惊不已的伦叙东这才发现自己成了别人的利用工具,心中不禁大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伦公子!婵儿泪流满面,一脸可怜兮兮地回答。
婵儿之所以会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啊!她的用情之深,难道他不曾感受到吗?为了我?伦叙东摇头。
你明知我所爱的是夏妤,却执意从中破坏,这也算是为了我吗?婵儿当然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婵儿哀伤地解释。
唉!婵儿虽寄身于青楼之中,靠着卖笑、卖艺为生,但是婵儿本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只因家变惨遭流放,才沦落至花街柳巷之中。
在‘风月楼’遇见公子,还以为是上天垂怜,谁知公子竟是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教婵儿情何以堪?说至此处,冷婵儿已是悲动至极,哽咽地看着他。
婵儿,我一向视你如友,你也是明白的,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伦叙东对她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厌恶。
难道婵儿的一片痴情也比不上那夏妤的无情吗?她像是自我嘲笑似地一笑。
婵儿今生今世只想跟随在公子身边,好好地伺候着您,即使一辈子也没有名份,婵儿亦不在乎,只求公子别离开婵儿,好吗?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伦叙东,多么渴望他能够为她点一个头,只要点一个头,便心满意足。
然而伦叙东并未如此,他只是叹息道:你回去吧!婵儿,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口气坚决地道。
伦公子……婵儿的心已碎到不能再碎、痛得不能再痛,她凝视着眼前教她爱之无悔的男人,突然——她拔下发上的发簪,簪上尖锐的顶点直指着自己的喉咙部位。
如果公子不肯接受婵儿,婵儿只有一死。
她颤抖地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还不快放下发簪,不许你这么伤害你自己。
情急之下,伦叙东只想制止她的冲动,以他对婵儿的了解,他知道她很有可能真的因他寻死啊!不!伦公子——婵儿泪眼相对。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自私的行为,但是我真的深爱着公子,我不能没有你啊!伦叙东听完她的话,不免生气。
婵儿,寻死并不能够改变任何人的感情,你知道吗?倘若你放下发簪不再寻死,或许我们仍是好友;倘若你执意以伤害自己的手段,那么今后我可能连你这个朋友都不想交了。
婵儿怔忡地看着他,心情颇为复杂,反复地省思着伦叙东的劝戒后,她终于放下手中的发簪,不再选择寻死一途。
簪子落下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同时也震醒了她的大半理智。
婵儿,你快点走吧!为你赎身一事我并不后悔,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不如重新开始生活,我相信你可以过得十分快乐自在。
伦叙东安慰着她。
谢谢你,伦公子。
婵儿总算有些释怀。
婵儿会考虑的。
嗯!那就祝福你了。
伦叙东笑了。
婵儿微微点头,今后她又是孤单一个人,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少了伦叙东作为精神支柱后,她真的能有快乐自在的日子吗?她静静地仰首凝望眼前的慈蔼大佛像,恍如大梦初醒,内心突然一片澄澈光明,她想,这世上一定有个能够让她平静度过余生的地方吧!绕过半圆形的回廊后,夏妤终于远离了令她感到刺眼的碧云寺。
可恶的伦叙东,可恶!可恶!她嘟嚷着,满腹委屈无人可泄,实在越想越闷。
说什么和冷婵儿只是普通朋友,光看冷婵儿那种秋波频送的表情便知事不单纯嘛!伦叙东竟敢再次地骗取她的信任,真是太可恨的男人。
这一次她一定要离他远远地,教他再也无法找到她,她对他彻底死心了。
正当她走下石阶,四周突然出现了四个小头锐面的男子,个个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不时露出狡猾的笑容,他们呈环形地由四面包围住她的去路,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姑娘,你就是夏妤吧?没想到他们非但图谋不轨,甚至也已将她调查清楚了。
哼!夏妤瞪视着他们。
本姑娘正是夏妤,识相的话劝你们几个快滚。
哈……她的大话惹得四人笑得捧腹。
没想到你还真会吹嘘啊!是啊!等咱们把你交到孙无忌,孙少爷手中之后,看你还得不得意得起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警告她。
孙无忌?她不禁一惊。
你们几个是孙无忌的手下?怎么?怕啦?他们笑了。
怕了就乖乖地跟咱们走,孙少爷可是很想会一会你。
本姑娘没空。
夏妤早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感到一阵作恶。
好狗不挡路,快点滚开。
她凶悍地朝他们四人一吼。
有胆量,不愧是个令男人心疼的女子。
其中一个男子笑眯了眼,竟伸出手来想触碰她白皙粉嫩的脸颊。
小美人,我可比伦叙东温柔多了。
下流!她狠狠地推开这名男子的魔爪。
啧……真凶啊!男人痛得直甩着手。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其他男人见状,便不客气地朝她的方向扑去。
今天你不跟我们走也由不得你,哼!夏妤满腹怨气无处可发,现在四个小混混主动送上门来,她正好可以拿他们出气。
哈……开玩笑,她可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哩!即使不会像武林高手一样飞天遁地,至少她也懂空手道吧!想对付这几个小角色应该是绰绰有余。
只见她大展身手,过肩摔、回旋踢……全搬上场面,同时也将这四名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大发达的男人教训得鼻青脸肿,如落花流水一般溃倒在地求饶。
怎么?还有谁想找死的呢?轻松利落地解决他们,夏妤不禁得意一笑。
突地,夏妤背后却感到一阵冰凉,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抵在她的身后。
她的笑容一僵,冷汗直冒……你大概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吧?拿刀抵着她的男人大笑了起来,他早在那伺机多时,就等她自己上钩。
别想再打什么歪主意,跟着咱们去见孙少爷吧!哼!即使不愿意,但冰刀已在身后,她若要命岂能不从呢?她的心中不禁惶恐不安,孙无忌要找她究竟有何目的呢?难不成他还想找伦叙东的麻烦?天啊!她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下了山,双腿已疲乏酸痛的冷婵儿不得不先委屈在一间破庙中休息。
赶了一下午的路,还真累煞人啊!就在她靠着墙壁、闭上双眼即将入眠之际,突然傅来脚步声,她连忙睁开疲惫的双眼,慌慌张张地缩入桌子底下的靠墙内侧。
孙少爷,您要咱们兄弟五人替您把伦叙东的心上人捉到手,您要怎么答谢咱们啊!听到这些话的同时,陆陆续续地有人跨入庙内,婵儿连忙探头窥视,只见来的是那肥肠油肚的孙无忌,及五张生疏面孔,看来又是几个为了金钱不惜出售尊严的小混混,一见到这些地痞齐聚一堂,她不禁嗤之以鼻。
放心,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身材臃肿不堪的孙无忌抚着自己双下巴上的短须,笑曰:等明天一并解决伦叙东之后,一万两黄金马上落入你们的口袋里。
孙无忌要杀伦公子!躲在桌底下的婵儿不禁竖起耳朵,过于吃惊的她急忙掩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叫出声。
孙少爷要杀伦叙东可有妙计可施?那五名男子之一间。
那当然,我已派人送出挑战信件给他,有了夏妤那美人当人质,谅他也不敢不赴约。
孙无忌堆满赘肉的脸孔尽是暴戾之气。
不过,当那小子陷入万箭穿心的险境之时,我可有得是时间享受他的美娇娘啊!哈……孙少爷的言下之意是不准备让伦叙东和夏妤见最后一面喽?没错。
明日在依约之处我会安排你们各领五十名弓箭手,从四面八方包围他的去路,教那狂妄自大的臭小子尝尝乱箭穿身的痛苦,哈……而我和他的美人则是舒舒服服地房里共度春宵啊!哈……孙无忌笑得吓人。
桌底下的婵儿更是听得一把冷汗,万箭穿心……天啊!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伦公子去送死,她一定要比这些人提早一步知会伦公子才行。
是谁在那?突然五名男子之一似乎发现桌子底下有人,他迅速地弯下身子一探。
原来是个女人啊!男人一面笑着,一面伸出手臂欲捉住她。
她虽拚命地往里缩,但哪还有地方好躲,顿时觉得眼前一阵红、一阵白,没一会儿便活生生地被那男人揪了出来,将她押至孙无忌面前。
是你!一见到她,孙无忌不禁震撼。
你怎么会在这里?冷婵儿恐惧地看着他们各个面目狰狞的模样,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孙无忌眉头一皱,冷冷地说:把这贱人给杀了,免得她又去向伦叙东说些什么对咱们的计划不利之事,她知道得太多了,该死。
孙无忌毫无半点怜悯。
不!冷蝉儿知道自己完蛋了,这些听命于孙无忌的狗奴才朝她围拢过来,其中一名男子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力地往她身上一划,她的衣服破了,皮肤也割伤,在嗅到血腥味的同时,轻薄的衣裳已垂落至脚边。
救人——她尖叫,她还不能死啊!她若是死了,伦公子的性命安危怎么办?不!救——但天并不从人愿,一记拳头重重地捶向她的腹部,让她还来不及尖叫便晕倒过去。
艳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她已逐渐失去知觉,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忽然间,乌云密布,豪雨如飞狂似地倾盆而落,啪啪之声令人闻之惊心,院子里的花儿早已经不起豪雨的袭击,被摧残得香消玉损。
方收到孙无忌的挑战书,伦叙东忧心忡忡地在大厅里徘徊,坐立难安。
他所忧心的并非挑战书中所载的前赴崖坡一决生死,而是夏妤竟落在那无耻之徒手里,他大明白孙无忌是一名十足卑鄙的小人,倘若夏妤那样美丽绝俗的女子被他捉住,岂不是羊入虎口吗?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便燃得不可遏抑,恨不得天早点亮,让他可以赶紧依约前去拯救夏妤,在此之前,老天可得保佑她无事啊!他愿拿自己的性命来与她交换,只求她平安。
焦虑掺着不安,不停地冲击他的心扉,教他连一刻也难以忍耐,只有紧抓着那封挑战书,来回地在大厅中踱步……此刻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声,由远而近地逐渐接近大厅,没一会儿,只见伦忠、伦仁扶进一名全身湿漉漉、浑身是血的女子,气息已虚弱不堪的女子勉强仰首看着伦叙东,即使她那张姣好的容貌已惨遭毁容,但那双深情脉脉的眼眸依是令他再熟悉也不过……婵……婵儿?伦叙东激动地向前扶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身伤血,究竟是何人忍心对一名纤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呢?既毁去她的容貌又何苦欲夺她的性命?伦……伦……婵儿甚是虚弱地倒入他的怀中,未止的鲜血迅速染红伦叙东的长袍,她微启樱唇,孱弱地断断续续说道:伦……公子,婵儿……很高兴能死……在你的怀中……婵儿……你别再说话了!我马上替你请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伦叙东阻止她再勉强说话。
不!婵儿虚弱地按住他的手背,轻轻地含笑摇首。
不用……白费心思,婵儿自知……已经药石罔然……伦公子,临死之前……婵儿有一事一定……要告知你……婵儿的脸色更加雪白,但眼中尽是无悔的柔情。
什么事,你说。
伦叙东强哽着悲痛问着。
夏姑娘她……人在孙家之中,明日……崖坡一战万不可去……孙无忌使诈欲要……公子死于乱箭之下……公子千万……别去。
婵儿的声音越来越为细碎薄弱,表情也越来越为痛苦。
婵儿,你放心。
我不会辜负你一番好意。
伦叙东知晓婵儿乃是因为他而身受重伤后,内疚不已,他既恨孙无忌的残忍也恨自己没能护送她下山,才铸成这般悲剧。
婵儿,你别动,别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夫马上就到,你再撑一下。
他见怀中的婵儿已渐感眼皮沉重,连忙为她打气。
好……冷……婵儿好冷……婵儿已显得语无伦次,全身一阵冰寒。
不冷,不冷。
他连忙叫伦忠拿了毛毯包住她的身子,再紧紧地拥住她,她对他情深义重,他怎能轻易放弃一丝可以救活她的希望呢?我陪着你,你一定要熬下去,婵儿。
即使这么说,他依然感觉到她的生命逐渐流失。
伦公子……婵儿谢谢你……谢谢你为婵儿赎身……让婵儿在死后能当一个……清清白白的鬼魂……今生今世与公子无缘,但……但愿来世能与公子再……再…… 话未及说完,只见她身子一瘫,双眼一合,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死去。
这一生她仅仅爱过伦叙东一个人,临终之前仍能在他的怀中静静地死去,她已觉得足够了。
不!婵儿,你不可以死!不!情绪大为激动的伦叙东抱着她呼喊,然而她已不再有所反应。
紧紧地拥住她,他的喉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
竟叫不出声,然而不久之后,一阵微细的哽咽慢慢地由他喉间发出,一个伤心至深的男儿哀嚎,不禁令所有人不觉地为之动容。
救命啊——孙无忌的房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小美人,你别喊了,再怎么喊也是白费力气。
拜托,这里可是他的家、他的地盘耶!谁敢向天借胆来破坏他的好事呢?你放心,我会温柔地对待你,你说好不好啊?孙无忌扯动嘴角的肥肉,色迷迷地笑了起来,细小的眼眸满意地勾视着夏妤。
你这只会用两条腿走路的死肥猪,我警告你,少碰本姑娘。
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她真气自己没把手枪带在身旁,要不然肯定在他的脑袋上开几个大洞,让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莫名其妙。
姑娘家讲话别这么恶毒,尤其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姑娘。
孙无忌依然脸带笑意地劝哄她。
跟着我孙无忌过日子有什么不惬意的,我包准你当了我的十四姨太后,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
十四姨太?哇噻!这表示这条死肥猪已经娶了十三个老婆喽!既然他已有那么多大某细姨,那么还上酒楼寻欢做什么?看来伦叙东的表现比他好多了。
是啊!十四姨太。
孙无忌笑了。
你的意下如何呢?其实根本由不得她说不,今天他是非得要让伦叙东戴上这顶绿帽不可。
开玩笑。
夏妤睥睨地一笑。
就凭你也想娶我?难道你不怕伦叙东杀了你?本以为拿伦叙东要胁服是一张炙手王牌。
未料听完她的一番话,孙无忌竟然两手插腰,像个山霸似地狂笑起来。
哈……哈……被他的笑声震得耳鸣,她厌烦地吼道:死肥猪,你笑什么笑!哈……,我是笑你一派天真。
话既出,他似乎已承认他的绰号是死肥猪了。
你大概不知道伦叙东为了救你,此时此刻已前往崖坡接受我的挑战了吧?哈……为了迎接他这么一名至情至性的铁汉子,我特别安排了数百名弓箭手等他前去赴约呢!孙无忌暴戾地大笑。
哈……只要他踏上崖坡一步,万箭齐发,包他死无全尸。
你这只阴毒的肥猪,你……夏妤的心情比方才更加紧张,一听到伦叙东可能为了救她而死于万箭之下,她的心有如刀割般难受。
她凶狠地瞪着孙无忌,仿佛欲为伦叙东报仇。
任你批评,反正他——孙无忌奸黠地说。
死定了,他必死无疑。
话犹在耳际环绕,倏地房门却被猛然踢开。
谁说我必死无疑。
伦叙东竟出现在房门口,愤怒的目光紧揪着孙无忌,眼底像是燃起两道熊熊之火,令人惧然。
该死的人是你——孙无忌。
伦……伦叙东?孙无忌一见到宿敌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他犹如见到鬼一般震惊,浑身发着冷颤。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去崖坡应战了吗?此刻的孙无忌既疑惑也惶恐,家中所有可动用的人手皆已充当弓箭手,至崖坡对付伦叙东,这个难缠的家伙却偏偏出人意料之外地在他家中出现,那……那他岂不是完蛋了,教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地对付伦叙东,简直比登天还难嘛!叙东——被孙无忌捆绑住双手、双脚的夏妤,不禁激动地看着伦叙东,她的心中满是对上苍的感激,谢天谢地,他平安无事。
听见她的叫唤,伦叙东对她更是心怜不已。
夏妤,你放心,我会替你收拾这个混帐东西,也好替蝉儿报仇,不教她冤死九泉之下。
他恨之入骨地瞪视孙无忌,凌厉的眼神直逼得胆小的孙无忌踉跄后退……婵儿为了把你所有的阴谋诡计拆穿,不惜舍命。
今日我若是不杀你,怎对得起死去的婵儿?伦叙东满腔愤怒蓄势待发。
冷婵儿她……死了!夏妤不可置信地思忖这个问题,冷婵儿为了拆穿孙无忌的一切阴谋已牺牲了吗?但见伦叙东激动的情绪,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虽她并不喜欢冷婵儿对伦叙东的痴心,但为所爱牺牲的勇气却令她由衷佩服,甚至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只可惜她已去世,一切多言只是罔然。
被逼退至死角,已无路可逃的孙无忌,有如狗急跳墙似地朝着伦叙东猛然挥拳。
你不要以为我让你是因为怕你!哼!伦叙东丝毫不把他的咆哮当成一回事,反而屈膝给予他一记重击,再补上一记右勾拳。
这一拳是为我自己教训你的。
可恶!孙无忌拭去嘴角的血丝,直起腰再反击。
你找死!伦叙东卯足全力地再挥上一拳,此拳力道之猛,仿佛他的恨与怒全爆发在这一拳上。
这一拳是为夏妤打的。
他又说。
孙无忌的一只眼睛立即瘀青肿大,眼皮完全无法掀动,全身是伤的他挣扎爬起,意识却已逐渐模糊不清……但伦叙东的拳势并未因此罢休,他冰冷地对孙无忌说道:这一拳是为死去的婵儿打的!话完,有如石破天惊的一记拳劲已奉送给他,握拳时,似乎连骨头碰撞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中拳的孙无忌也随着口吐而出的鲜血当场昏厥过去——在连续的疯狂密集攻击之下,孙无忌早已不支倒地,伦叙东却不愿轻易放过对方,欲再追加上一拳致命之击。
住手!叙东。
在旁观战却直冒冷汗的夏妤连忙制止伦叙东一时冲动。
你不能杀他。
他该死!伦叙东恨恨地说。
他是该死,但不应该由你决定他的生死啊!如今他已受到教训也将接受国法制裁,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杀他呢?夏妤晓以利害地说。
为了这种人渣而背负上杀人之罪,这么做值得吗?再说你若因此吃罪,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你又想对我食言,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我——他终于逐渐地寻回理智。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所以才——懊恼自己险些因冲动而铸成大错的他,连忙走至床榻前,为她解开困住四肢的麻绳。
那混帐没有伤害你吧?你有没有受伤?疼吗?伦叙东心疼地问,对她的深切关心流露无遗。
叙东,我没事,我很好。
她含笑地说。
真的。
对她的在乎远胜于自己,他自然无法轻松放心。
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当我收到那混蛋的挑战书时,一想到你落入这种无耻之徒的手中,我的心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恨不得立刻把你救回来。
叙东——感动的热泪迅速涌了上来,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一股甜蜜的暖流紧紧地攫住她的心,她圈住他的颈项,贴进他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太无知才害得你为我险些丧命,也害了冷婵儿她——行语至此,她已因深自内疚而说不出话来,只能仰首凝视着他,千言万语尽在无言的眼底荡漾。
伦叙东展开温柔的双臂紧紧地拥住她,他俯下头以湿润柔软的双唇扫过她的额头,沿着面颊吻去她的泪水,然后吻上她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即使这儿是孙无忌的寝室,他依然感受到自己心中强烈地兴起对她的渴望。
望着她美丽清秀的脸蛋,他不禁轻声低语:我是如此深爱着你,若失去了你,那往后的每个日子对我而言,都将如凌迟般的痛苦。
他深情地问道:你听清楚了吗?夏妤,再也不要轻言离开,不要对我的真心有所怀疑,好吗?不会了。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了。
他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她的心,教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不知何时,那块象征伦家媳妇的白玉雁坠再度挂回她的胸前,坠上所刻的一对鸿雁仿佛口衔上天捎来的祝福,随着他俩深深的笑意而浓得化不开。
瓦剌国原是蒙古北还后所建的北元一分支部族,位于胪朐河与秃拉河之间。
明成祖永乐三年,为缓和边境军事的紧张气氛,特由宫中挑选一名美人许配与瓦剌国新任国王昭沙岳为妻。
事关两国邦交问题,即使昭沙岳心中有千千万万个不愿意,却也无法婉拒回绝,只能为这名宫中美女举行一个风光盛大的婚礼,好向明朝使者显示瓦剌国的友好之意。
如今夜入更深,酒意半浓,宾客亦各自退席返回,昭沙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他的新房,穿着中原凤袍的新娘子正面向暗壁,娇羞怜人般地等候着他。
他不禁叹了口气,殊不知这名中原女子是否也是心甘情愿地嫁入瓦剌,抑或是同他一样有着无法抗拒的委屈……他这才在暗忖心事,耳边却传来新娘子娇滴滴的呼唤。
相公,人家可是等你等了好久了,你还在那犹豫些什么呢?快为我把头巾掀了,咱们好喝交杯酒啊!没想到这新娘子比他还心急,频频地催促着他。
噢!没办法,毕竟两人已正式成亲,她已算是他昭沙岳的妻子,他又怎忍心拒绝她呢?只好拿起巾杖,徐徐地走向新娘子所坐的床榻前,悉心地为她掀起了掩面的头巾。
头巾一掀起,巾布随势飘落在地的那一刹那,只见新娘子突然从衣袖中抽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毫不客气地抵在昭沙岳的颈前。
刀柄的冰凉惊醒了他一身的酒意,他猛然看了这名刺客新娘子一眼,却因大过惊讶而说不出话。
新娘子看见他之后,似乎也十分震撼。
昭沙岳!杜姑娘——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彼此的称呼,显得十分讶异。
你是杜,杜姑娘吧?昭沙岳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昭沙岳,天啊!你怎么会是瓦剌国的国王呢?她颇感不可思议,像他这样温文儒雅的男人,一点儿也不像是这种番邦的番王啊!我的确是这儿的国王,因我父王在前些日子过世了,因此由我顺位登基。
昭沙岳好奇地间:杜姑娘,那你呢!你怎么会——我怎么会这样落魄,是吗?她惆怅地将匕首往地上一丢,既然已知她的新郎是自己人,那么匕首便不需要了。
不,杜姑娘,你别误会我的意思。
昭沙岳连忙向她解释。
我只是觉得相当意外,你怎么会在瓦剌国出现,而且还变成了我的新娘子?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还真教人无法相信。
唉,杜百般无聊地往床榻上一坐,颇带怨气地说:还不是那姓朱像猪的瞎眼皇帝,竟不选我为妃为后,偏偏指派我来这种地方联婚,真没眼光。
把一肚子怨怒一吐而空,感觉舒服多了。
可是你又怎会想刺杀我呢?昭沙岳迷惑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是这里的国王嘛,杜缅腆地笑笑。
我以为番邦的番王一定是肥肠满肚,一脸胳腮胡,一想到自己要委身于那种鬼模样的男人手准备了匕首打算潜逃离开。
那——现在呢?昭沙岳的眼中似乎浮现一抹笑意,言下之意也好似想推敲她此时此刻的心意。
现在?杜安心地说:既然你是瓦剌国的国王,我也不必再担心喽!只是仔细想想,咱们这次的‘联姻’还真有些无趣哩!无趣?他并不这么认为啊!本来就无趣。
她又说。
你想想,你所喜欢的人是夏妤又不是我,而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当上后宫王妃竟无法如愿以偿,这种阴错阳差的婚姻,实在有些可笑,不是吗?听她这么一说,他非但不完全认同,反而显得焦心。
可是……可是你和我已经拜堂成亲了。
唉——那只是个仪式罢了,算什么呢?她并不知昭沙岳别有心事。
我们别勉强在一起。
可是大明使者若是来瓦剌探望咱们,却没有见到你,那……这个你不用担心嘛!杜尽替他出馊主意,一点儿也不知道昭沙岳的忧心。
你可以跟他们说我红颜薄命死啦!或是失踪了,反正说什么理由都行,一定搪塞得过去。
可是我——昭沙岳欲再挽留她。
哎哟!又有什么好可是的呢?你烦不烦啊?杜被他的东一句可是西一句但是弄得头痛心烦,连脾气也大了。
事到如今,一向不擅言辞的昭沙岳也别无选择,只有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最诚恳、最温柔的口吻对她说:可是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即使你没有机会成为明宫中的妃子,却是我瓦剌国的王后啊!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什么?她的杏眼圆瞪,面对他深情的目光,她竟感到手足无措,只能怔愣地看着昭沙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认真的,君无戏言。
昭沙岳猛点着头。
你的心里不是始终惦记着夏妤吗?杜昱酸酸地问。
我与夏姑娘分开几近一年,再说她已为人妻,我岂能有非分之想。
倒是你与我有缘再重逢,乃是天作之合,何不珍惜如此难得的情缘呢?昭沙岳试图向她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看法。
你……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杜受宠若惊,虽然她早在与他初识之时,便对他的正直作风与文质彬彬所吸引,但自认一生孤单薄命的她,从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机会觅得良人。
如今令她崇拜的昭沙岳竟在她的眼前出现,并向她表示爱意?这……这一切怎跟作梦一样呢?我绝对不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
老实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名特别女子。
我特别?不会吧!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地说道。
你知道吗?在进宫之前,我可是一名女贼那!而我这一辈子所学的除了偷啦、抢啦,其余的一概不会,像我这样‘特别’的女子,你真的喜欢?喜欢,我喜欢。
他不假思索地表达自己的真心话。
我喜欢的是你的率真,你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个性。
而且我相信你的本性善良,之所以沦落为女贼必定是情有可原。
这……听完他的一番话,暖暖的幸福洋溢在她的心底。
平生第一次有人这么赞赏她、体贴她,以前和她师父在一起生活,师父不是骂她笨手笨脚就是说她八字差又带扫把,才害得师父不能财运大发特发。
昔日被师父训得自尊扫地,而今有昭沙岳的关怀照顾,她不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见她久久未能有反应,昭沙岳误以为是她欲拒绝他的一片心意,于是说道: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妻子,那么我也不会强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吧!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杜紧张地将他拉至自己的身旁坐着,相当认真地问:你若是把我赶走了,叫我今后一个人怎么办?她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将脸蛋靠在他的胸口上,轻语:以后我可是跟定你喽!昭沙岳缅腆一笑,但态度诚挚地说: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只有一辈子吗?她像个贪得无厌的女子,赖在他的怀中撒娇问道:你说,下辈子你还会不会一样地照顾我?木讷的昭沙岳却紧蹙着眉头回答:我不晓得来世还能不能见到你啊!他不敢对没把握的事随便保证。
喂——杜板着脸孔,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名呆头鹅,不禁抱怨:你真是不懂得‘浪漫’耶!‘浪……漫’?什么是‘浪漫’?他哪里会懂得这种百年后的新名词。
你——杜原是要对他发火,但灵机一动倒是有些生硬地自他耳垂下吻至颈项,然后低声轻语地说:‘浪漫’就是这个。
昭沙岳先是呆若木鸡,随后感到心中一阵酥麻,一股来势汹汹的浓意将之淹没,他立刻攫住她的双肩,几近疯狂地吻着她的眼、她的脸以及她的唇,甚至——今宵月光撩人,旖旎春色动人,所有的浓情蜜意便在杜细碎呼吸的当口,燃到最高点。
尾声五年后的北京城伦府荷池中送来一股清香,团团碧绿色的荷叶盖在水面,一朵朵嫩红间杂几朵雪白的荷花,伸出绿叶面上,露出万红丛中几点白,浅笑迎人似地益增美艳。
趁着午后空暇之余,伦叙东与他心爱的娘子——夏妤,正坐在池畔的兰心亭中下棋。
此刻他俩的宝贝儿子手里拿了个捏面人,兴高采烈地跑来他俩身旁凑上一脚。
爹!娘!你们看看杰儿做的捏面人,好不好看?四岁的伦杰笑嘻嘻地说道。
他跟他爹一样有着一双会笑的深邃眸子。
哇!杰儿好厉害,你做的老鼠很可爱哦!伦叙东称赞着儿子的巧手,本以为能哄哄小孩子幼小的心灵,未料……爹!我做的是‘兔子’,不是老鼠啦!杰儿颇受重创地说。
杰儿是不是做得很丑啊?爹才会……不,杰儿做得很生动、很棒呢!夏妤不忍年纪小小的爱子因丈夫的眼误而受摧残。
是你爹自个儿眼睛有问题,没有艺术细胞,才会把好好的一只‘兔子’看成‘老鼠’。
喂,娘子,你——伦叙东可真委屈哩!杰儿明明是做老鼠没错啊!她还真能睁眼说瞎话那!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爹了,爹他也很厉害呢!杰儿一面替他爹上诉,一面由口袋中再拿出一个捏面人来,并且笑着说:您看,这是爹昨天做给杰儿的。
对啊!对啊!这真的是我自己亲手捏的喔!伦叙东感激地看着为他辩护的儿子,哎!平日没有白疼他了。
哦?夏妤满腹疑惑地将杰儿手中的捏面人接过手,仔细一瞧竟是个女子的人形的模样,她不禁眉头一蹙,颇具威胁地问:叙东,你说你捏出来的这个女人是谁啊?当……当然是娘子你喽!伦叙东紧张兮兮地解释。
是我?!夏妤佯装不相信的模样。
骗人!这一点儿也不像我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做它的时候,心里头想着别的女人,所以才会这么不像,对不对?天地良心啊!娘子。
伦叙东已经冷汗直流了,女人还真是多疑。
我哪里敢多想其他女子呢?是娘子太漂亮了,我手拙做不好啦!是这样吗?即使他只是在安慰她,听在她耳里,这些话还是挺动听的。
是啊!是啊!伦叙东连忙拉着儿子作证人。
杰儿,你告诉你娘,爹做的捏面人是谁?伦杰天真地一笑。
当然是娘喽!这对父子的默契还真是十足哩!看着这么令人心爱的一对父子,夏妤不禁嫣然而笑,笑容中洋溢着甜美幸福。
我是跟你闹着好玩的啦!她轻轻地啄吻了伦叙东的脸颊,笑着说:你的心意我全明白,不会怀疑。
你哦!伦叙东莞尔一笑,谁教她是他心爱的娘子呢?他怎舍得对她生气?何况他之所以这么爱她,不也正是被她这种可爱的特质所吸引吗?他俩正情投意合,你侬我侬之际,杰儿却在一旁嘟嚷着:爹!娘!你们带杰儿上街去玩好不好?杰儿乖,先别吵娘好不好?娘快赢你爹这盘棋了。
夏妤的车已杀出一条生路,直攻向他的孤帅。
娘子,我们怎可以将杰儿的话充耳不闻呢?伦叙东一见苗头不对,立即抱起儿子伦杰讨救兵。
所以喽!咱们为人父母者应当好好关心自己的孩子才是。
瞧他自圆其说的模样,还真头头是道哩!是这样吗?明知是他耍赖,却也无可奈何,谁教杰儿是他俩爱的结晶呢?她温柔地摸摸杰儿粉嫩的双颊说道:没办法啦!为了杰儿,只好先放你爹一马喽!那——伦叙东一手将棋子打散。
咱们就‘和棋’吧!娘子。
他怀中的杰儿不禁一笑。
爹每次都最赖皮了。
伦杰人小鬼大地笑着他爹。
没错!所以杰儿长大了千千万万不可以学你爹一样赖皮。
夏妤乘机捉住机会教育杰儿,顺便教训一下她那相公。
知道吗?杰儿。
嗯!杰儿猛点着头。
很好,那么咱们可以上街了。
夏妤满意地笑了,并且提醒伦叙东。
相公,别忘了待会儿再来盘第二局吧!届时你可要小心点啊!好啊!恭候指教。
伦叙东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带着愉快的心情,在开朗的阵阵谈笑声离开了伦宅,朝市街的方向迈步而去,幸福仿佛是为他们预铺的道路,教人不禁心生羡慕。
也许他们的生活平凡,却是最幸福、最快乐的平凡,不是吗?瓦剌国的后宫书房之中,身怀六甲的杜正满怀母性慈爱光辉地提笔写信,她要捎一封信给远在北京城的夏妤,向她传报自己近来的消息近况。
亲爱的夏妤:你好吗?瓦剌国的夏季相当酷热,尤其是偏西的沙漠之中热得连飞鸟的影子也难得一见,火辣辣的太阳晒得黄沙滚烫,如同火烧。
不知北京那儿的气候如何?你们一家三口好吗?我和夫君都十分地想念你们,却因国事繁忙,苦无机会前往中原拜访你们,只好暂以书信代为传达我们的思念之意。
如今我已怀第三胎喽!希望再过三个月后宝宝可以顺利诞生,届时再请你来为这第三个孩子命名吧!也邀请你们全家来这儿游玩。
不晓得你和伦叙东是否打算再替杰儿多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无论如何我都想告诉你,在我心中感到最幸福的事便是今生今世得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宇,并与他共同拥有爱的结晶,你认为呢?行笔至此,祝你事事平安,家和万事兴!期盼你的回音。
思念你的杜留搁下笔后的杜,满心喜悦地将信中内文再阅读一遍,她的嘴角不禁牵起一丝满足而愉悦的甜美笑容,即使天气炙热难耐,她平静的心却有如泉涌般沁凉舒坦,充满了对上苍无言的感激及对远方好友的深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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