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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十七章 求死之心]

2025-03-30 08:40:37

军帐里只有我和狄惊尘两个人,气氛却十分凝重。

我趴在桌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背上一片湿凉,狄惊尘表情严肃不停用指节扣着桌面,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

别敲了,一点头绪都没有,敲得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我咚的一下将头叩在桌子上,极度愧悔的说:他怎么会自杀呢?难道又是我的错吗?我抓着头发一顿猛揪,直到狄惊尘按住我的手,安慰我说:您的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但谁能料到他居然会服毒自杀呢?咱们又没有恶意,只想问问他为什么出手相助,怎么会想到这样会竟然将他逼上了绝路。

我蓬蓬撞着桌面,狄惊尘将手垫在桌子上,说:事已至此,您就不要再自责了,我看是不是把情况和萧将军、史副将军说一声,看看他们怎么想。

我胡乱挥挥手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乱乱的。

我摊开两手神经质的拍着桌面,大声问他: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了,让他一定要选择自杀?咱们假装缺少军备将他引出来,然后埋伏人手将他围住,从头到尾咱们也没说一句威胁他的话,没对他表现出一点恶意,话也和他解释得很清楚,他为什么要死呢?你说,他为什么要死呢?我咚咚砸着桌子,有些歇斯底里:他还可以反抗啊,你也看见了,他应该是个会武功的人,咱们一共去了二十个人,凭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杀出一条血路,他为什么要死呢?狄惊尘按住我的手,锁住我的视线,坚定的对我说:不是你的错,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和我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我惨笑着。

狄惊尘双目露出锐利的光芒,一字一句的说:和他幕后的指使人有关。

他一定被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透露一点消息。

呵呵,一旦被擒就自杀--他的幕后人还真可怕啊!狄惊尘沉重的看我一眼,说:还有一点,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那人被咱们围住的时候一点要反抗或者愤怒的样子都没有,我观察他的神色,似乎是--他不能违背你。

我好笑:哈,不能违背我?开什么玩笑,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凭什么不能违背我。

真是乱套。

狄惊尘微微一笑,拿过茶壶倒了杯茶推给我,说:喝口茶,你先冷静一下。

咱们仔细回想那个人被围困时的表情,你想起什么了没有?我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突然一敲脑门叫道:当时,他看上去有点意外,然后--他笑了!狄惊尘神秘的笑笑,说:没错!他笑了,而且在你向他解释咱们没有恶意的时候,他一直在淡淡的笑。

我眼前渐渐亮起来:对呀,当时觉得他那是不以为然的笑,但现在想想好像有些赞叹还......有些欣慰,还......狄惊尘微微点头,说:没错,当时你可能没有注意,他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陌生,服毒的一刹那,他的表情是很平静,没有一点被逼无奈的感觉。

我搓着头皮呲牙咧嘴的叫道:他疯了吧!狄惊尘调侃道:呵呵,有这个可能啊。

我神经衰弱的说:佩服你,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他的背后有一个庞大、森严的组织,这个组织拥有一个无所不至的情报网,有庞大无比的资源和财力,有超乎我们想象的活动能力,还有可以随时献出生命的死士。

本来,他们对咱们没有恶意,还一味的帮助咱们,可现在因为我的好奇心,却把他们的人逼死了,光光想想咱们现在的处境,和他们神出鬼没的实力,我就不寒而栗啊!咱们的情况他们恐怕都知道,但他们的情况呢?咱们却一无所知。

只要他们有心对付咱们,我是没有把握能在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手中获得完胜的啊!狄惊尘喷笑,我没好气的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狄惊尘笑着说:我是笑您不管什么时候脑子里只想着完胜。

我倒是觉得您根本没必要这样担心,您现在是当局者迷加上关心则乱,一时看不清他们的意图,但我却有把握,他们不旦不会为这件事发怒,还会继续不遗余力的帮助您。

我喜出望外的问:真的吗?狄惊尘微微一笑,说:当然是真的。

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说:早说嘛,得了,我去睡觉去了。

狄惊尘大为错愕:您这是睡得哪门子觉啊?我打个呵欠说:昨天为了他的事,我难受了一夜没睡,一大早又担心他的幕后人会不会一怒转而对付咱们,着急忙慌的跑来和你商量。

我揉揉酸涩的眼睛说:现在,既然你都说不用担心了,我当然要回去补觉。

狄惊尘摇头道:万一我想错了呢?你就这么相信我?我推开门,一缕明亮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我微笑着说:我当然相信你了!狄惊尘有一阵恍惚,忙借喝茶掩饰,随即轻笑揶揄我:想想最初,您对死人的事最反感,我还记得咱们和张剑阁第一次交手,战死了三千士兵,把他们放在一起焚化的时候,您竟然吓昏了过去,连着一个月都精神恍惚,半夜还能听到您哭喊。

比起那时,您现在的样子可谓成熟多了,也叫人放心多了。

我抚着门框轻声说:是啊,血腥见得多了就平淡了,生死已经不能震撼我的内心,对于生命,我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冷漠了。

狄惊尘忙说:我说错话了,您不要多想,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

我迎着阳光一笑,踏着融化的积雪走出狄惊尘的房间,迎面不远处匡清秋咬着嘴唇望着我。

清秋?我说。

匡小姐?狄惊尘追出来看见她时,有些诧异。

匡清秋怨怒的瞟了一眼狄惊尘,慢步走到我面前,低低的说:军长,您一大早就到这来,还没吃饭呢,我准备了点饭菜,您回去吃上一点吧。

我笑着说:好啊!匡清秋微笑着挽住我手臂,回头瞪了狄惊尘一眼,拉我紧着走。

我不由得苦笑,回头看一眼狄惊尘,他也在笑。

匡清秋叫了声军长,忙把我带出了狄惊尘的视线。

路上碰见了史龙飞和萧燕翎,萧燕翎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见了我话越来越少,但眼中的浓情却与日俱深,我总觉得他一往情深的双眼中藏着某些叫我不安的情绪,但我还来不及细想,匡清秋就拉着我走人了。

身后传来史龙飞的声音:她算是被缠上了,连军务都荒废了。

萧燕翎没有回答,史龙飞又说:好在有咱们俩,呵呵,打个赌看她会不会带那个小秋走啊?我只听见萧燕翎的一声轻笑。

匡清秋却巴巴的望着我,吓了我一跳,问她:有事吗?她话到嘴边却叹了口气,甩甩头,仰起脸来笑着向我说:快走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这两天人们都怪怪的,萧燕翎的态度沉沉的,叫我没来由的担心,而史龙飞的态度却又过分轻松,和我说话时的语气轻快得像装出来的。

说到变化最大要属狄惊尘,总觉得他像一颗埋藏了多年的珠宝,不知为什么突然在这几天发出了迷人的光彩。

至于匡清秋,呵呵,我有点无奈的想:她哪天不是怪怪的?前天她突然换了发型,把那些男人吓得够呛,我一问才知道,她梳的那个盘龙髻是结了婚的女人才能梳的。

昨天,她送了我一双鞋和一只荷包,史龙飞看完之后,差点没笑岔气,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说。

后来萧燕翎随意的说了一句:鞋里面绣鸳鸯表示同宿一窝,荷包上绣月亮和一朵棉花意思是月下眠。

我问:你怎么知道?史龙飞笑歪了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他......当然......知道,他总收到嘛......哈哈,你可笑死我了!!!同宿一窝,月下眠?我头上掉下一滴巨型冷汗。

军长,您想什么呢?快吃啊!匡清秋催促道。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了饭桌前,匡清秋含笑望着我,那笑容......真明媚......匆匆吃了几口,我放下筷子对她说:我困的不行了,我去睡了。

好,您去睡吧,我来收拾一下。

我几步走进卧室,刚想扑上床,却被那一床大红的棉被刺的睁不开眼,我拎着棉被向外喊道:清秋,你什么时候把我被子给换了?匡清秋探出半个脸嫣然一笑,说:军长,这被子是我新做的,又厚又缓和,您就安心睡吧。

我暗自叹口气,脱了衣服放下床帐钻进被窝,新棉花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让人感觉特别温馨,在冬天能有这样一床被子,真是幸福啊!我偷偷的想:如果不是大红的,就更好了。

半睡半醒间觉得身边有人,我立刻从梦中惊醒,转头一看竟是匡清秋躺在我旁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噢,天呐。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钻进来了?匡清秋抱着我的腰钻进我怀里,说:我也想睡。

啊,那就睡吧。

能不能放开我?我重新盖好被子。

匡清秋小声说:我有点冷。

我帮她把被子揶得更严一点,她往我怀里钻了钻,细声说:还是冷。

我嘟囔着:不是发烧了吧?摸摸她的脸--滚烫!我说:我去给你弄点药来。

她紧紧抱着我说:不要。

我没办法只好由着她:那就这样吧,出点汗就好了。

她立刻闭上眼睛,生怕我改变注意。

我知道她在偷偷的笑,但我能说什么?看着这个紧紧缩在我怀里的女孩,她的想法我不是不懂,她的感情我也明白,我固然无法残忍的拒绝,却也无法接受。

她在我怀里微微的颤抖,可见内心欣喜已极,我静静的望她一会,顺着她的心愿亲密的搂住她,她的身体立刻像融化一般的软在我怀里--不忍,会不会也是一种欺骗?我闭着眼睛,但没睡着。

过了一会,怀里的匡清秋动了动,我松开手,她头抬起来。

我知道她在看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想干吗?她的呼吸近在方寸,她轻轻的叫:军长?我立刻睁开眼睛:什么事?她的头马上向后挪了半尺,脸通红的说:没......没事,您睡吧。

我暗叹一口气--打从碰见她以后,我就一直在偷偷的叹气。

我翻身坐起,拿过衣服说:算了,我去找他们看看事情都安排好了没有,再有两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东西不准备好可不行啊。

匡清秋静静的望着我,眼神中充满哀伤。

我不敢看她,只能尽可能快点穿衣服。

她忽然扑住我,头抵着我的腹部,眼泪湿透了我贴身的衣服。

别哭了清秋,你也知道你和我之间是不可能的,恨只恨我不是男人吧。

她模糊的喊:不是男人又怎么样,我要的是你,不管你是什么我要的都是你啊!我重重叹口气,匡清秋在我衣服上蹭蹭脸上的泪,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眼睛,缓缓接近,就在她快要接触到我的嘴唇时,我推开了她,我说:不行清秋,这样会对你以后的性取向产生影响,这样做了以后你很可能转变成只对女人感兴趣的同性恋,在这个时代,女同性恋根本没有生存空间,为了你以后的幸福着想,你必须克制自己。

她扑倒在床上,默默的哭,她的一头长发如水一样泻在大红的床铺上,她转动面庞,从发缝中露出一只哀哀的眼睛望着我,凄伤的说:你不会懂的。

我为她盖上被子,穿好衣服下了床,望着她不停抽动的肩膀,我真有种感觉--仿佛是个不负责任的玩弄了少女的花花公子。

我垂头丧气的关上了房门,匡清秋的哭声像裂锦一样传出来,路过的士兵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拉紧披风只能哀叹、苦笑。

白水寒带着一队士兵从我门前走过,看见我打趣道:军长,晒太阳呢?我们忙的都脚打后脑勺了,你还这么闲,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他故意瞅瞅我的房间,咋舌道:原来如此。

了不起,男女通杀啊!我阴狠的瞪着他:白水寒,你想死啊,是不是?白水寒不怕死的拍手道:好阴冷的感觉,好恐怖的表情,好气魄!好厉害!你找死!我团起雪朝他扔过去,被他灵活的躲开,再扔,他再躲开......史龙飞正巧出现,抓住我肩头说:有打闹的工夫,过来跟我看看北边的地图,你不是说要在山谷里放炸药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的炸药放了吗?我抛出雪球,白水寒大大方方的让它打在自己的胸甲上,冲我露出一口白牙,不停的笑。

我甩甩冰得通红的手掌,说:早放完了,你拿我当什么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可能忘了吗?史龙飞纳闷的说:我也没看见你调动人手办这件事啊。

你没看见的事情多了,所有的事情我都交给藏在山脉中的那一万五千人做了,他们现在已经把我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差不多了,你交代的事情?你都交代他们什么了?风很大,云飞得很疾,树木呜呜作响,我说:很多,很多......事情......史龙飞严肃的说:水柔,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和你手下的那些人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你怎么连我和燕翎都瞒着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把我手下的人调走一半干什么去了,你这几天和狄惊尘一起在研究什么?你手下的四个团长每天都在忙什么?还有万候塔留下来的那五千人,每天中午出去半夜回来,你搞的什么名堂?你安排的事情一点规律都没有,有什么目的也不和大家解释,我们都摸不透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翎一味纵着你,什么都不问,你手下那些人唯你马首是瞻,我觉得你不是一个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的人,所以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照办,可现在计划中的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你能不能稍微和我们说一下你是怎么想的,也好叫大家明白。

这里的人全都是为你留下来的,你要为他们负责啊!我轻声说:我知道,我在按我的计划行事。

史龙飞说:你有计划为什么不拿出来,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你就能保证你的计划万无一失?我不言,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对万候塔的死耿耿于怀,你想为他报仇,但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你没必要一个人扛。

我蹲下捧起一把雪,将它揉成雪团,边用力把它捏实边说:万候塔从第一眼看见我就认定了我,他的感情像洪水一样来势汹汹,十分霸道、固执,一直到死,他的眼光都没从我身上挪开过。

他就像一颗陨石,从天顶上直冲着我掉下来,一开始我觉得这刻陨石无论如何也砸不到我,所以并不在意。

可他越来越近,浑身燃着火瞄准了我,我开始躲闪,拼命的逃跑。

但他一直追在我后面,炽热的火流烘烤着我的身心,猛烈的情感铺天盖地而来,让我避无可避。

就在我以为那铺天盖地的能量要将我吞没,只能抱着头等待命运的裁决时,这颗陨石却燃烧到了尽头,在我面前以无与伦比之势骤然消灭。

你可知道他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震撼?虽然他来去匆匆,快得让我来不及爱上他,但我根本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和消失,这是事实。

尤其在他走以后,每次想起他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难免一阵阵心痛。

我不知道我说过没有:凡是让我心痛的,都要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

雪球已经被我按成了冰球,水淋淋的闪着微光,我把它对准太阳自言自语的说:我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讨帐的方向。

我张开双臂,仰起头:从我这里开始,这个方向所属的一切生物都要灭亡,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我放下双臂,微笑着回望史龙飞:我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我一拳叩在心口:我这里住了个魔鬼,它需要得到满足,它吵着要复仇。

一个惨淡的声音自角落里传来,萧燕翎凄然笑道:可见他对你的影响有多深。

说实话,水柔,我羡慕万候塔,他死了,但他得到了你的心。

他幽忧的说:如果......他幽情百转的望了我一眼,浅浅一笑,眼光分外暗淡。

史龙飞也出神的说:万候塔......我忽然想起一首歌,很适合为万候塔唱:我从春天走来,你在秋天说要分开,说好不为你忧伤,但心情怎会无恙......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这一首千年后的《为爱痴狂》,却分明写的是万候塔,唱歌虽然是我,我却分明听见是万候塔在我耳边唱,他在诉说,他在问我......别唱了!萧燕翎一拳砸塌了半面墙,面容扭曲,内心痛苦到了极点。

我忽然意识到我伤害了他,两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拳头,说:燕翎!我--萧燕翎努力平定着失控的情绪,勉强对我笑着说:没事,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说:对不起我错了。

萧燕翎一把将我按在胸口,痛苦的说:没关系,他值得你这样,他值得。

我连忙摇头:不是的,你要明白--萧燕翎有些绝望的说:我明白,无论如何万候塔都在你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除非有人能用更强烈的方式将他留下的印记冲淡,否则他将会成为你一生的痛。

他的眼底突然发出细细的光彩,这光彩让我惊恐莫名,我下意识的摇头妄图阻止他心中萌发出的可怕想法。

萧燕翎舒展的笑着,轻柔的抚弄一下我的脸颊,我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他用力把我的手揪下来合在掌心,他声音柔软的说:看你这样为我着急,真的像是为我动了心,水柔,你会为我动心吗?我的内心因他的问题而悸动,我回答不上来,他放开我的手说:我要去检查一下军务,你好好的。

他走了,那高大的背影似潇洒又似决然,史龙飞拍拍我的肩膀说:水柔,我求你留住燕翎。

他深深望着萧燕翎的背影,忧伤的说:他已生出了求死之心。

这全是为了你,你一定要留住他,算我求你。

萧--我握着脸眼泪不停落下来,史龙飞伸臂仿佛要抱我,半途却改了方向,两手搭在我头顶,眼神复杂的笑道:燕翎是好男儿,祝你和他能幸福。

他一侧头,快步跑开了,那摇摇晃晃的身影将我的心也晃乱了。

萧燕翎......我茫然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