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淡蓝的水袖在山洞里翻起千层浪花,洪姥姥顶着渐渐放明的天光在栅栏外头轻轻打着拍子,细心给我纠错。
山洞口堆积的落叶,在风里懒懒的翻滚着。
我一直没见到史龙飞,也不知道小紫究竟怎么样了。
姥姥,你知道史统领这些天在干嘛吗?我第N次向洪姥姥打听。
洪姥姥停了手说:水柔,你就别想了,你还关在这里呢。
姥姥,这些天你见过史统领吗?水柔,你心里不要老想着史统领,还是快练吧,我可把我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交你了。
唉,我能不想吗?对他我仍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而且也只有他能帮我打探小紫现在的情况了。
忧心ing……转眼,天上飘雪了,仍是一袭单衣的我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唉,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比我强,她好歹还有几根火柴可以划划呢,我这里儿连个火星都没有。
呜~~~我终于知道之前住在这里的老虎是怎么死的了--冻死的!!眼看着天一点一点黑下来,我从稻草里挖出脏兮兮的棉被死死裹在身上,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忧心忡忡的想:我千万要熬过今晚,不然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唔~~~我这是得罪哪个神仙了,竟至于让我受这样的苦,想当初,我好歹也是衣食无忧有父母疼爱的独生女,在再不济也没像现在这样,这么凄惨呐!我辛苦熬过一夜,蜷在稻草上,手脚冻得僵硬,半天伸展不开,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哇!洪姥姥踏着雪给我带来了厚衣服和两床被褥,呜```我感动得几乎涕泗交流,终... ...终于得救了!姥姥说:再忍忍吧,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你再忍忍熬上半个多月。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三个月了啊!今天大年三十了,如果按我来这的时间计算,现世应该才是深秋落叶时节。
趴在稻草上,耳听得稀疏的鞭炮声远远近近的响起,没有灯光,没有葡萄酒,没有春节晚会,也没有冰雕,我就这样在一个漆黑冰冷的山洞里,流着鼻涕,裹着棉被,哆哆嗦嗦的悲哀又无奈的提前两个月迈进了我人生的第十八个年头。
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要多凄凉有多凄凉--以后再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很糟糕了,因为最糟糕的我已经经历过了。
……今天是……初十,没人来看我,我被遗忘了。
饿了一整天了,只觉得自己好可怜,这会儿谁要是给我一块馒头,我保证像狗一样的跟在他身后。
比起在牢房里的那段日子,我变得没骨气多了,我必须得活着,有个人等我去救。
我在稻草里摸索着,前天吃点心的时候好像掉了半块在草里,我找找看有没有。
咦?!找到了!!我颤抖的捡起半块干硬干硬的点心,像捡了宝似的,我咧开干裂的嘴--笑了。
唉,这样的日子……等我出去我一定把这些天受的苦全补回来。
唉我终于知道,艰苦奋斗的老一辈为什么会腐败了,以前受的苦太多,以后不管得到什么都觉得不够。
......初十以后又过两天了,一直没人来看我,我奇怪我还能剩一口气,我木然的看看天色,好像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不行了,我饿得连骨头也空了,大概挨不下去了……我的灵魂正在离开我的身体,身上沉沉的,意识却轻轻飘起来。
朦胧恍惚中,我梦见自己飘进氤氲的云气中,泡在弥漫着花香的热水里,四肢软绵绵的从没这样舒坦过。
喷薄着迷人香气的温热水流均匀的自头顶倾泻而下,把身体里积蓄的寒冷和连日来的凄苦都冲走了,我腾云驾雾一般的自水中升起,曼妙的飘落在一团又柔又暖的云朵上,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婴儿。
有人为我披上了轻暖的羽衣,我像柳絮一样随风而动。
夹带着浓郁的檀香味的暖风轻拥着我,我在风中忽然闻到了令我感动到流泪的味道,那是……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的香味!@_@!!我迎着香味拼力振起双翼向着食物飞翔,梦里,那一桌丰美的食物离我越来越近,我看清楚了,是炒得绿油油发亮的青菜,煎得金黄金黄的颤巍巍的鸡蛋,过油之后亮闪闪诱人的肉片,热腾腾流着油的鸡块,啊!还有珍珠一样的米饭... ...上帝啊!请一定让我吃上一口再醒来吧!噢!Please!!*0*你醒了?一个声音说。
我没醒。
醒了就吃不到嘴里了,我执着的向美食飞抵。
你已经醒了。
不!我没醒!就差一点了,我拼力震动双臂--千万别让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叫醒啊!这个时候醒了我一定会哭的,一定会的!*0*没醒怎么睁着眼睛?咦?还能在地上爬?咦?咦?还能露出一脸让人望而生畏的谗相。
我真的为被你盯着的食物感到恐惧,它们何其可怜啊!咦???我以极大的意志力转移了视线,然后吓得坐在了地上。
我熟悉的外堂里坐了一屋子的人--洪姥姥、歌舞坊众姐妹、数位丫鬟和小侍女,小叶也在!这些都不足以吓倒我,真正让我吃惊的是像贾宝玉一样坐在众脂粉中悠闲喝茶的史龙飞。
这一定是梦!^_^于是,我决定还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尚未消失的食物上,先吃到嘴再说。
哎呀呀,你还要爬到什么时候。
你管我呢!我继续向我的食物飞。
还差一点了… …像狗一样!史龙飞超级不屑的口吻。
是像天使一样。
我不为所动。
哈哈,我终于……终于……好香啊!^0^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惊爆的笑声,终于骇得我回魂了,我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在笑,洪姥姥一边笑一边用手帕拭泪,小叶捂着嘴卟卟笑个不停,眼泪却越过她的手背滴在了衣衫上。
众姐妹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笑成那样,又不是几年没笑过了.数位大丫鬟低了头咯咯咯咯的笑得裙衫轻颤。
小侍女们则背过身,背影不停的颤抖。
史龙飞也在笑,较平时少了几分讥诮多了几分同情,他在怜悯我=_=,不过饥寒交迫之后,这样的目光的确能让我感到些须感动。
我再次看看桌上的饭菜,还在,不是梦了?我看看自己:四肢着地,下巴搭在桌沿上,可不和狗狗一个德行?我拍拍膝盖上的灰坐到椅子上,抓起筷子先挖一大口饭填进嘴里,再把我想吃的菜统统夹进碗里一起扒进口中。
慢点吃。
洪姥姥哽咽着说。
有什么好哭的?我不就是凄惨了点吗?又没死,留得青山在,还怕看不到春光灿烂、鸟语花香?饿得太久,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却还是放不下这么多的饭菜,胃已经很难受,而且开始觉得恶心了,可我的手和嘴就是停不下来,我终于明白人怎么会撑死了。
0_0不对!史龙飞怎么会在这里?我满腹狐疑的回头一看,被众女精心伺候着的史龙飞正十分享受的嗅着清香四溢的茶气,我直着脖子用力吞掉嘴里的一大团饭,问他:你好像不应该在这里吧?史龙飞吸啜了一口香茶,闭目将它一点点的咽下,十分满足的叹息一声,放下茶碗,笑眯眯的对我说:怎么?饿死鬼终于回魂了?谁……谁是饿死鬼!?看着众女因史龙飞的幽默吃吃娇笑,我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的变青。
史龙飞带着惯有的笑容整整衣袍的前摆,说:我来看看当初由我带回来的水柔姑娘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没好气的问。
看看大发雌威痛殴将军夫人,被关两三个月宁死不低头的水柔姑娘在饥寒交迫之下昏倒后有没有醒悟点什么啊!0_0??什么叫‘被关两三个月宁死不低头’?!!-0-你不知道吗?将军本就只想关你两天杀杀你的威风,等你真心悔改了就放你出来,哪知道你这么有骨气,寒冬腊月的,宁愿呆在老虎洞子里也不愿意向将军认错,呵呵,水柔姑娘还真令人钦佩啊!我问言大为错愕,如果早知道赔礼道歉就行,我在那山洞里傻呆个什么劲?为什么我会不知道?我愣怔的看着洪姥姥,洪姥姥指着小叶:你… …小叶急忙摇头,惊慌失措的摆着手叫:姥姥,小叶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洪姥姥只好指指自己,张口结舌的说:我以为……我……她,我以为有人给你说了啊,怎么?我… …我咪起眼睛看史龙飞,他一脸自如的说:别看我,我也以为你早知道呢。
再说这些天我可没少给你行方便,你可不要把我好心全当驴肝肺啊。
他什么时候给我行方便了?0_0难道他说的是小紫?我眼睛一亮。
他接下来慢慢悠悠的说:你以为这些天洪姥姥每天给你送饭,小叶给你送棉被换药,为什么会没人阻拦?你以为这些天都没人在看管吗?你可不要小瞧了将军府的人,如果不是我事先安排好一切,你早八百年就被饿死、冻死了。
不用太感激我,因为我知道将军大人并不乐见水柔姑娘一代红颜命丧埃土之间,所以我这个做下属的体察上意,为在上位者排忧解难,代将军在严惩之外照顾你。
我想不是人们疏忽了,而是根本就是有人恶整我!我怒气十足的瞪着史龙飞。
他不痛不痒的喝口茶补充完口水说:你不用领我的情,只要好好报答将军就好了,这次你冻昏在山洞里,将军也很为关切,所以就让我来代为看望水柔姑娘你。
现在我看到姑娘你身体已无大碍,还精神得很,实在为你高兴。
那么末将就此告辞了,各位姐姐请留步。
他拱一拱手起身往出走了,我一急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我,公事公办的问我:请问水柔姑娘还有何事?我想求他帮我查查小紫的下落和情况,但我不能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和他说。
之前的事多少让我得到了点教训,不那么冲动了。
史龙飞很有耐心的等我开口。
我权衡再三,终于脸色铁青的施了一个礼,咬咬牙说:水柔恭送史统领,请统领转告将军,水柔不会辜负将军的一番好意,还请统领代水柔向将军致谢,统领请慢走,恕水柔不远送了!史龙飞点点头说:水柔姑娘不必多礼,夜凉风寒,姑娘若有闪失让末将如何向将军交代?还请速回。
他长长一揖潇洒而去,独留我在原地猛跺脚。
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面对一大堆不相干的人,于是,我斜瞟了屋子一眼,很干脆倒在地上装晕。
一阵忙乱后,该走的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在阔别了三月的纱帐中想起小紫,翻来覆去睡不着。
史龙飞那里八成是没戏了,我得自己想办法了,将军宴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我披衣下床,拿起放在外屋的水袖套在胳膊上,近一个月来为了御寒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跳舞,它们就向我伸长的手臂一样每一寸、每一缕都让我随心所欲。
我从来没这么用心,这么努力的练过舞,我不信这样的我会赢不了!……正月十五,将军和夫人奉召入宫了,随行的一的班人除了将军的亲信还有洪姥姥和史龙飞。
我不在此行列内。
姥姥给我临时安排了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她身子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做起事来像个小老鼠一样蹑手蹑脚,她很少和我碰面,好像在刻意躲我。
明天就是将军宴了,留在府里的人都里里外外的忙碌着,全府上下都悬挂了彩灯,还在灯下系上了灯谜。
听人说将军还要请众位大臣到府外的梅林去喝酒赏梅花,人们早早把那里清扫出来,摆上了桌椅。
我不停的跳舞,跳舞,直到摔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以前不管参加什么比赛都不会紧张,这次也许因为是牵涉到了一个人的未来,我的心底竟升起了种种的不安,我只能靠一遍一遍的熟悉表演的舞蹈动作来压制这种不安。
我一定要赢,没有其他选择。
也许是训练过度,这会儿我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来气。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也没好转,我知道这样下去,到明天我一定会失利。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放松心情,把考试前消除紧张的方法在心里默背一遍,自己告诉自己,我目前的动作已经完全过关了,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整好心态,明天以最佳状态出演。
我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输赢不是问题。
但不行,我没办法向以前一样看得开。
绝对不能输!我想了想,大声说:我一定会赢的,我比任何人练习得都刻苦,我背负着小紫的命运,我是有目的的,两个人的力量一定会赢的!这么说就有信心多了。
明天我还要把我的情感充分发挥出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我的舞蹈惊叹,我要毫无疑问的赢取这场比赛,因为我――输不起。
当将军府里所有的彩灯被一盏一盏的点燃,平日里紧闭的大门被一道一道的打开,随着车马陆续的停在府外,一个个满面喜气、紫袍金带的达官贵人在门童一声声的唱喏中大声的寒暄着迈进将军府,砰的一声,礼花在天顶绽放,一年一度的将军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歌舞坊的姐妹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笑着,兴奋得两颊发红.她们你给我画眉我给你簪花,咬着耳朵说笑着。
她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把新制的舞衣穿在身上,悠悠的转上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浮起了灿烂的云霞。
几个漂亮的姐妹照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已经很完美的妆容,不时做几个美美的动作,让自己小小的陶醉一下。
我和大家同一时间沐浴完后,就一直等人给我送舞衣过来。
我坐在铜镜前轻轻的梳理着已经留长的黑发,我的背后果然留疤了,血痂掉净了之后,整个背上、臀部、大腿后侧都露出纵横交错的粉红嫩肉,那情景我自己看了都脸色发青...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忘掉那恐怖的疤痕,心里默默的数着数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一个家丁在外高喊:宴席开始了!宴席开始了!歌舞的坊的人都准备好了吗?我心一动,和姐妹们一起转头。
众姐妹齐应:准备好了!那就快到厅外候着去吧。
姐妹们拍手欢跳,我的舞衣,怎么还没送来?家丁像模像样的清清嗓子,大声说:将军有令:歌舞完毕要你等留在厅内陪各位大人喝酒。
都记住了,不要丢了将军府的面子。
好生伺候大人们,事后将军重重有赏。
若有人惹怒了在场的贵客,小心府里的家法不饶!家丁有模有样的在门口挺着胸膛说完这番话,歌舞坊里就炸开了锅,姐妹欢叫着抱在一起,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可听清楚了?听清楚了!那便随我来吧。
姐妹们鱼贯而出。
我的舞衣还没送来,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等,或者我该去问问洪姥姥?姐妹们雀跃的跟着家丁走远了,坊内顿时空了下来,只剩几个年纪较大留下来收拾散乱的东西,我犹豫着该不该尾随大家而去。
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等。
耳听得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可以想见现在的宴席中是怎样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我问打扫的人:以往将军宴上,各大臣带来的舞姬都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竞技的?那要到三更以后,府里准备的节目都演完了,大家才会聚在厅内斗舞到天亮,斗舞的时候连丫鬟和家丁们也可以去看的。
还早呢,我安下心,耐心等待三更的到来。
欢快的舞乐声穿过夜空远远的穿来,我甚至可以想象歌舞坊的姐妹们是如何舞动着羽扇,将花仙一样的佳人一点一点的捧出,又是如何用羽扇迭起层层的花浪,那佳人又是如何展现那令人赞叹的惊鸿一瞥的。
时间在流逝,欢笑声热热闹闹的走远了,想是赏梅去了。
我没去过那梅林,想不出具体的模样,但可以猜得出那里一定会让人十分开怀、倍觉清雅欢畅。
我的舞衣到底在谁那里,怎么还不送来,离三更还有一段时间,再等等吧。
人们好像回来了。
在猜灯谜吗?是谁猜中了吧,人们怎么笑得这么大声?声浪一重重的叠加起来,几乎要把这夜也冲破了。
我舒展舒展四肢,就着空场随意的跳舞,我问正在擦地的人:洪姥姥有说我的舞衣什么时候送来吗?那人摇摇头,埋着头继续擦地。
服侍我的小丫头在门边露出半个脸,细声细气的问:姑娘,夜了,要不要回房歇息?我说:我还要跳舞。
她收了脸独个走了。
外面这又是在干什么呢?我侧着耳朵听。
一会,东西都摆放整齐了,地也擦完了,坊内的人走得就剩我一个了,我的心里渐渐觉得不妙了。
但我又一想,洪姥姥既然说了要我跳舞,那么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有人来叫我了。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养足了精神,等人送舞衣过来。
我走在暖炉旁躺下来,闭上眼睛慢慢的等,听着外面的动静,意识有些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把我惊醒,我立刻起身问道:我的舞衣送来了?来的是洪姥姥,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我:你……你真的还在这儿!我说:我在等人给我送舞衣过来。
洪姥姥一片黯然的垂下手说:没有舞衣了,夫人不要你参加将军宴。
这话就像十冬腊月的一瓢凉水,兜头把我里外浇了个冰凉,让我怔在当场,心寒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水柔?洪姥姥轻唤: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我怔忪的看着洪姥姥,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洪姥姥说:已经快天亮了,快回去睡吧。
等过些日子我再为你向夫人求个情,啊?一股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失望的情绪打心底翻上来,我用指控的目光看着洪姥姥,质问她:为什么不早说?洪姥姥叹口气说:本来将军只是之前只随口提过一句说想在将军宴上看看你跳舞的样子,也没真正下令要让你出演。
是我看你对小紫的事那么着急,就想帮你赌这一把,只要没谁说不准你参加,那你就有可以在斗舞的时候上场,而且我也敢保证将军不会追究。
可是,今天夫人忽然把我叫去问我都准备了什么歌舞,问着问就问到你的事上来。
唉,夫人知道你放出来了,就拐着弯的说你身体还很虚弱,不适合参加今晚的宴席,怕你体力不支给将军抹黑。
到晚宴开始后,夫人正式把我叫到跟前说不许你出席,又一直把我留在身边,直到刚刚,看客人们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才把我放出来,我想叫人传话给你叫你不要等了,可夫人把我盯得太紧,我连个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自作主张要你准备在将军宴上斗舞救人的,现在人救不了,姥姥实在没话说,只有等这事过后尽量向将军和夫人求情,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帮你这一次。
我听完她的话十分茫然,我这些天来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撂了我一挑子不是等于要了我的命吗?小紫怎么办,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将军宴上了,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水柔……我的情绪落到谷底,但这事真的不是姥姥的错。
我打起精神来说:这事也不能怪姥姥,谁叫我没事得罪了将军夫人呢?不过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怎样?我穿过空场,推开坊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现在大厅里的人应该都已经十分渴睡了吧?我看看天上那一轮西沉的白月,轻轻的说: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洪姥姥吃惊的说:现在?你什么都没准备,再说现在谁还有精神看你跳舞啊!我回头对她一笑: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要是不去会后悔一辈子。
洪姥姥左右为难的说:话是这样,可你这是公然违抗夫人的命令啊,你才刚出来,难道不怕再把你关进去。
我叹息一笑: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没有选择。
我笑着望洪姥姥,满眼哀求的问:你能帮我吗?洪姥姥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行。
我说我会把脸蒙住不让人看出我是谁,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一个人担下来,大不了一头撞死,不会连累任何人。
我只需要有人给我伴奏,这些人没必要露脸,夫人也不会知道,事后追究下来就死不承认,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洪姥姥终于肯点头了,她想起来将军府里有些老乐师,他们的技艺都十分精湛,只因年纪大了,没有出演,找他们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可你没有舞衣怎么办啊?我一笑:这个就让我自己来吧。
洪姥姥看看我说:那一刻钟后,大厅外见。
我点头目送她匆匆走远。
返回坊中直接奔到装布料的箱子前,淅沥哗啦的抖出一堆绫罗绸缎来,要出奇制胜,就不能选一般的料子和颜色,也没有现成的样子可供参考,唯今之计我只有现做现卖了。
左手紫色的轻纱和右手白色的水绸该选那一样?或者两者都用?我一直就喜欢白色,一穿上它就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瞬间变得轻盈。
而且穿上它的效果一定十分出众。
那紫色的纱让我却不期然的想到小紫,想到她欢快的在我身边跑进跑出,看见她在树下绣手帕忽然抬头对我明媚的一笑,想她紫色的衣裙在我记忆的深处翻转飘扬……我心一横扔掉白绸,拉起紫纱--小紫,这是你喜欢的颜色,你要和我一起赢了这场,帮我!我将未经缝制的纱整幅裹在身上,将纱角在胸口打了个结系死。
扯下一条三丈三尺长的纱披在裸露的肩膀上,充做水袖,挥舞两下,觉得不趁手,又扯下去一截,用这截纱蒙脸。
用同色的丝带在头顶简单帮了个矮矮的发髻,又仔细挑选了合适的首饰。
当我匆匆赶至大厅外,洪姥姥已经带着六七个拿着乐器的老乐人等在厅外了,我探头向厅内一望,一股暖烘烘的酒肉之气扑面而来,宴席已近尾声,大多数人都醉倒在地,横躺竖卧,丑态百出。
没倒下的人也早喝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整个大厅里乱乱不清的醉言醉语到处可闻。
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一个矮矮胖胖的老乐师眨眨眼睛说:姑娘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他指指门口那面宴会开始时用来通报来宾,足有桌面那么大的铜锣做了个用力敲的动作,笑咪咪说:保证让他们立刻都醒过来。
一个拿萧带笛的老乐师身板挺得笔直,神态傲倨的说:我们都是当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乐师,什么阵仗没见过?别说他们是喝醉了,就是都醉死了我们也有办法让他再活过来听我们演奏。
姑娘只管放心的跳就是了,我敢保证一会他们都眼睛瞪得大大的等你出场。
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你自己舞技不行那我们可就没办法了。
这样自负的话让我一下又重新振奋起来。
我看看其他未出声的老乐师,和他们商量了伴奏的曲目、速度、重复等等一些细节问题,洪姥姥催促:快吧,天就要亮了。
我郑重向大家一点头,笑呵呵的老乐师拎起锣锤对准畚箕大的锣脐猛的就是一下,哐!的一声,里面的人都睁开了眼,茫然失措的起来四顾,都问:怎么了,这是?发什么事了?这是什么声音呀,怎么了?哐!又是一响。
里面的人晃晃脑袋开始往这边望,都纳闷呢,这是谁呀?这个时候了还来干吗来了?叮叮咚咚一阵悦耳的编钟声仿佛自天外而来。
又一声锣响,把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惊醒,他们一个个整肃脸容重新坐好,好奇的歪着头冲着声音发起的方向。
卟隆隆隆隆隆隆滚雷一般的排鼓自远及近般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千军万马已来到近前,忽然一声鼓音寂绝,羌笛呜呜咽咽的吹起了《阳关三叠》中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
一句。
流水般的琴声把人们的视野从杨柳依依的玉门拉到了灯火阑珊了长桥,一个暗暗伤魂的女子坐在停泊在桥下的画舫中迎着夜风……弦音忽地一转,若续若绝,似有还无……洞箫声适时的吹奏起了《梅花三弄》。
一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了瑞雪纷纷的梅林,梅花傲寒吐艳,梅香清冷如雪……厅内的人早已清醒,并为这出神入化的音乐露出痴醉的神情。
路已经为我铺好了,我深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如果我选了白水绸的话,效果会更符合现在的意境,但我现在决不能漏气!紫纱乘着天亮时的冷风呼地窜出去,在厅口一上一下的飞扬着,大厅里集体发出咦?的一声。
先声夺人之后,是先纱夺人,二重铺垫下,以紫纱覆面的我,迈着我有生以来最轻盈最优美的步子,继飞纱之后出现在厅口。
环佩叮咚,紫纱飞舞,我是夜的神妃,在黎明时刻到来。
在梦最沉的一刻将你惊醒,让你第一眼便看到我--夜的神妃,紫的精灵!紫色迷魂的花朵层层绽放,把你的灵魂交给我,我给你黎明前永恒的梦。
当乍醒的迷魂被我暗紫的眼光攫获--你不能拒绝--我的诱惑。
即将升起的太阳拯救不了你,你将追寻着毒药一样的舞步在黎明的黑暗中堕进我没有出口的紫色时空,无尽的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