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30 08:40:44

北漠大军踏上回家的路。

若韩在途中接到了传信兵带回来的则尹的书信。

久经战火考验的心,随着书信中逐行逐句的消息而下沉。

手中薄薄的书信也彷佛非常沉重,若韩双手捧着,叹息着看向森荣:白姑娘死了。

这位现在已经是北漠最高军事将领的男人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去了,那位风姿卓越的巾帼统帅已经去了。

死在天寒地冻的松森山脉,残骨被豺狼拉扯散至四方,雪地中濯濯发光的,只余一支精致的夜光玉钗。

当初兵发堪布,面对着东林大军谈笑自若,谁想到这位奇女子,竟会是这般下场?森荣问了许久,低声道:是真的吗?不相信,让人不敢相信。

白娉婷,她曾一曲击退堪布城下十数万大军。

仅凭一曲。

上将军夫人也病倒了。

若韩顿了顿,苦笑道:我们都错了。

森荣不解。

若韩道:楚北捷正是因为不知道则尹上将军的隐居处,所以才夜闯军营,虚言恫吓。

他跟踪我们的传信兵找到了则尹上将军。

森荣变色道:那岂不是……他不是去杀人,而是去找人。

找他的王妃,白娉婷。

他不顾死活夜闯军营,不为国家大事,只为儿女情长?森荣愣了良久,吐了一口长气:原来楚北捷攻打云常是为了白姑娘,这不是借口,而是真有其事。

若韩点头道:不错。

如今白姑娘命丧松森山脉,看来楚北捷的雄心壮志也被消磨了。

他虽和我北漠有深仇,但到底也算是当世难得的英雄。

又是可惜,又是可叹。

一个是英雄,一个是佳人。

天意弄人。

两位战将都曾跟随娉婷打过堪布之战,心下恻然。

沉默片刻,森荣沉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今晚要找个地方拜祭一下白姑娘。

我得向管粮军务要一些好酒好菜,还有,军营中剩下的几坛好酒,我也要了。

上将军,军旅中将领不得喝酒,我向你讨个情,让我今晚喝个痛快,可行?怎么不行?若韩感慨一声:今晚,我们所有曾经参与堪布之战的北漠将领,就在月夜下为白姑娘痛快醉上一场。

长醉忘痛,怎能不醉?这世间,又能有几个白娉婷呢?天色为什么一直那么灰暗,暗得近似不祥。

还是我的眼睛一直被蒙蔽着,不曾真正的睁开?记忆中她曾被白雪围绕,雪的芬芳扑鼻而来,沁人心肺。

她也曾,被五彩的霓裳包裹,裸足在王府中别致的歌台上,低低清唱,回眸时,瞅见熟悉的人经过,被她的歌声留下,驻了脚步,沉迷地听。

但都散去了。

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巨大的悲哀沉甸甸压过来,让人不明所以,彷佛没有理由,悲哀只是天命,辜负了这份自作聪明。

大姑娘?大姑娘?声音好遥远。

娉婷睁着眼睛,瞳孔渐渐凝起,有了焦点。

目中倒印的人影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是哪里?她转头,想看看四周。

但全身彷佛被痛打过,动一根头发都会牵扯出浑身的痛。

嗯……娉婷缓缓吐了一口气,忍耐着等待酸痛过去。

孩子呢?对了,孩子!她骤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用双手捂住小腹,急切地渴望摸索到小小的动静。

别怕,我们已经喂你喝了药啦。

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好的。

头顶上的脸乐呵呵地笑着。

娉婷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她望望上面的屋顶。

多好,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屋顶了,每天都是岩石和白雪,彷佛永远也见不着屋顶。

真好,终于获救了。

醉菊呢?阳凤呢?娉婷打量着四周。

醉菊是谁?阳凤?那张方方正正的脸露出不解的表情,不一会,咧嘴,呵呵笑开了:哦,我知道,你说的是我们上将军夫人。

唉呀大姑娘,你还没找到上将军夫人吗?都这么久了,马儿都生马驹了,你还没找到?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娉婷困惑地看着那笑脸,忽然,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我去朵朵尔山寨路上碰到的那个大个子,你叫阿汉。

哈,大姑娘你想起来了?就是我!阿汉!你还送马给我呢,叫我留下银两娶媳妇。

阿汉爽朗地大笑起来:告诉你,我娶了媳妇了,快有小阿汉了。

屋顶被他的笑声震得簌簌下灰。

娉婷跟着他笑了笑,奇怪地问:你不认识醉菊?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山上?撞见的嘛。

我上山给老婆打野味补身子呢,有只灰兔子中了我一箭,还溜溜跑个不停,钻进岩堆里不见了。

我进去找,唉呀,找不到灰兔子,找到一个快冻僵的大姑娘。

阿汉兴致勃勃地说着,很是高兴。

你救了我?当然,当然啦!阿汉比划着:从雪山上抱回来,还要背着弓箭和兔子,幸亏我劲大呀。

你快冻僵了,喝了好多野兔子汤才好一点,嘿,野兔子汤就是补身子。

还有我请别人从远处带回来的好安胎药,都喂了你啦。

本来是要给我老婆吃的。

听他这么说,娉婷大觉不安,又是感激。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怕,我老婆皮粗,骨头硬,怀着小阿汉还能干活,不怕的。

阿汉正得意地说着,屋那边走过来一个穿着臃肿棉衣的女人,小腹高高隆起,笑着问:阿汉,你又自己和自己说话啊?喂喂,老婆,大姑娘醒了!他把女人招过来,向娉婷得意地介绍:这是我老婆。

又指指女人小腹,啧啧地说:这是小阿汉。

阿汉嫂有着和阿汉一样的热情,笑着拧了阿汉一把:柴没有了,快砍柴去。

对娉婷说:大姑娘,你总算醒了。

怎么好好的大冬天爬雪山?松森山神不好惹的,冬天男人都不敢上去,阿汉这笨瓜,居然瞒着我上去打野兔子。

叽哩呱啦说了一堆,大概因为救了人,显得很高兴,乐滋滋地端详娉婷:再弄一只肥鸡来,就可以让你脸色红起来了。

娉婷心里却想着别的。

三天的期限过了没有?假如救兵到了,却找不到她的踪影,岂不把阳凤和醉菊急个半死?不过,老天还是慈悲的,让她和孩子都熬过来了。

孩子啊,你福大命大呢。

娉婷温柔的抚着小腹,里面鼓鼓的,似乎很柔软,又似乎很坚硬,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感全在里面,那是生命的感觉。

阿汉嫂,我想……饿了吧?我去端吃的。

不不,娉婷摇头,这位阿汉嫂说风就是雨,倒真的和阿汉非常般配:我想赶路。

阿汉嫂瞪大眼睛:赶路?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不行不行,我还准备明天弄肥鸡呢。

我一定要走了。

娉婷从床上撑起上身:我要去找阳凤,找你们的上将军则尹。

阿汉在门外砍柴,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这时候把头探进窗子嚷嚷道:上将军归隐了,大姑娘,你找不到的。

听说大王都找不到他。

不,我知道他在哪里。

我一定要尽快过去,他们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

阳凤,还有醉菊,都会很着急的。

隆冬快要离去,日光照耀下,雪水沿着直条的小坎,缓缓流淌。

松森山脉上的雪,也会这样融化吗?何侠取了云常虎符,领兵出征,今日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肃穆地将虎符双手奉还。

战争已经结束,调动大军的权利收归耀天公主。

贵常青看着何侠手中的虎符在众目睽睽下,重新回到公主的手中,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耀天对何侠情意深重,要不是老丞相再三要求,绝不会颁布收回虎符的王令。

驸马生气吗?早朝结束,耀天瞅着归还的虎符,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连忙派遣绿衣将何侠召来,见夫婿神采奕奕,应命而来,心里才安定了些。

何侠愕然:何侠为什么要生气?耀天收回了虎符呢。

何侠恍然,哈哈笑起来,无奈又怜惜地看着耀天,摇头道:公主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我难道不是夫妻,我嫉妒天下人,也不可能嫉妒自己的妻子。

撩摆坐在耀天身边,携起她的手,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压低了声音问:丞相祝公主早生贵子呢,怎么样才能向公主讨个王令,让本驸马帮上忙呢?耀天见他靠过来低语,本以为有什么大事要说,认真地听了,才知道这个人又在逗她,两颊顿时红了,蹙眉把头扭到一旁,嗔道:刚刚才下早朝,驸马又不正经了,让丞相知道,不知道要教训多久呢。

公主这话就不对了。

何侠一本正经,挺直了腰杆,咳嗽两声:生儿育女,是人生大事,连老成持重的丞相也再三提起,怎么会是不正经?不管公主下不下王令,这个忙本驸马是帮定了。

耀天心里甜得像吃了蜜糖一般,红着脸道:不找驸马帮,能找谁帮呢?声音似蚊子般的低,几乎让人听不见。

嘿,那我今晚在驸马府恭候公主大驾。

何侠喜滋滋,也不顾王室礼仪,猛然往耀天脸上香了一口,才站起来:我先去处理军务,公主记得今夜之约。

耀天瞅着他大步走远,越发有龙虎之姿,唇边不禁逸出掩不住的自豪微笑。

正巧绿衣送莲子糖水上来,瞧见耀天的神态,娇笑道:奴婢就说不用这么早将糖水端上来嘛,公主刚刚见了驸马,已经甜得发腻了,怎么还尝得出别的甜味来?绿衣,你现在本事大了,懂得取笑我了?耀天恢复端庄的坐姿,低骂一句:一定是跟着驸马学的。

这下撑不住,又笑了起来。

当夜耀天驾临驸马府,下了马车,却不见何侠出来。

冬灼跑过来请安道:公主殿下,驸马爷派人来传话,他今天处理军务,要稍晚一点回来。

晚饭已经备上了,都是驸马爷吩咐下的,公主爱吃的小菜。

就在后院侧厅用饭可好?耀天听见何侠未回来,不免一阵失望,只得点头道;你看着办吧。

那就吩咐他们将饭菜摆在后院侧厅了。

饭菜果然可口,耀天常来驸马府,驸马府的厨师自然知道她的口味,饭菜汤水里花尽了心思,做得比王宫里的还精细。

但何侠不在,耀天食之无味,懒懒动了几筷子,抬头看了几回天色,又命绿衣去派人打听。

绿衣道,不用公主吩咐,奴婢早派了几拨子人去问了。

大战虽然结束,但军需抚恤犒赏,都有得忙呢。

耀天幽幽叹了一声。

等了大半个时辰,一直向外观望的绿衣忽然叫道:驸马爷回来了!耀天暗喜,站起来往窗外望,果然见熟悉的身影雄纠纠地往这边赶。

何侠一进门就抹汗,笑着问:公主吃过晚饭了?吃过了。

驸马吃过了吗?哪有时间吃饭。

何侠将抹汗的白巾扔给侍从,就在桌旁坐下来。

耀天忙吩咐侍女们端上热饭热菜,亲自递过来一双筷子。

何侠接了,瞅着她笑了笑,一边挟菜,一边解释:我也想早点回来,但今天的事不干完,明天更没工夫。

让公主久等了,都是我的罪过。

军务竟这么忙,我看还是调两个武官过来,帮驸马分担一些才是。

何侠匆匆扒了两口饭,摇头道:现在不患人少,只患人多,再调两个过来,更有得忙了。

见耀天不解,耐心解释道:抚恤犒赏这些事,评定等级都不难,难就难在需要调动钱粮。

我管辖下没有专门的钱粮库可供军队支取,每一笔钱都要向国库请领。

请领一笔,不知道要经多少官员点头,要写多少单子。

我能等,可军中的士兵们怎么能等?今晚我在国库那里磨了半天,他们才批了我头五千人的赏钱,明天还要去和他们缠呢。

耀天听得认真,自己手中也持了一双筷子,一边在旁帮何侠加菜,一边缓缓道:这可不是小事,犒赏抚恤都这么磨蹭,士兵们心里不痛快,可不是动摇军心吗?何侠显然累了,一碗饭很快下肚,又要侍女再装一碗上来,赞同道:公主说得对。

我现在反而不担心这个,大不了我就累一点。

但军队钱粮调动这么磨蹭,万一战事忽起,兵临城下,哪里还有时间慢慢地申领?东林军来过一次,路线地形都已熟悉,下次再来,未必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准备。

何侠向来有将才之名,耀天执政日子也不短,知道他说得不错,也不犹豫,当即道:军队确实应该有自己的钱粮库,我明天早朝就下王令,设立一个新库,全归驸马掌管。

这样有钱有粮,才好带兵。

何侠轻笑着劝道:公主不要忙着下令,这事还是先和丞相商量一下才好。

万一丞相事前不知,我们可能都要挨训呢。

驸马放心,于云常有益的事,丞相从没有不答应的。

说了一番正事,何侠饭已经吃完,惬意地伸个懒腰,斜眼看着耀天,坏坏地笑道:国家大事已经说完,该轮到夫妻小事了。

公主想听什么甜言蜜语,尽管下王令吧。

耀天嗔道:刚才那一本正经的驸马跑哪去了?我才不为这个下王令,你的甜言蜜语太多了,直叫人吃不消。

何侠爽快应道:好,那我从此不说,公主可不要伤心。

嗯,让我想想,既然不能说亲密话,那弄些什么东西哄我的爱妻高兴呢?耀天见他苦思冥想,印着烛光,长眉入鬓,俊美非凡,又带了那么点讨人喜欢的邪气,左右都是心腹,没有外人在旁,也不再摆出一国之主的矜持,笑着用指尖戳戳他的肩膀,撒娇道:驸马不许再装,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你藏了好东西不让我知道。

快拿出来进贡,否则小心家法伺候。

何侠见她露出女儿娇态,一把抓了她的手腕,暗中用力,耀天呀一声,身不由己被扯了过去。

何侠搂住她的腰肢,就势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摩娑着她的脸蛋,问:歌舞好看吗?什么歌舞?何侠黑钻石般闪闪发亮的眸子凝视着耀天,蓦然低头,在耀天颈上轻轻咬了一口,耀天又呀地叫了一声,尚未开腔责怪,何侠戏谑道:公主又在哄我。

前日驸马府请了一班北漠舞姬来,个个美艳动人,这么大的事,没人向公主禀告,公主会不知道?恐怕醋坛子早就在肚里翻了无数大浪了……啊,好疼……耀天狠狠拧了何侠一把,收回手,扭头道:驸马看错了,我可不是乱吃醋的女人。

何侠揉着被拧的胳膊:既然不吃醋,怎么手劲那么大?又凑上去,在耀天耳边低声道:禀公主,这两天忙着干活,那些舞姬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呢。

趁着今夜,不如唤她们出来跳舞,我们喝酒取乐。

也免得你一个人在宫里乱吃飞醋。

耀天听他说不曾见过那些女人,心里喜不自禁,转过头来:那样有趣,让我也看看北漠的歌舞有何不同。

又帮何侠揉胳膊,红着脸问:真的很疼?不问还好,一问,何侠立即愁眉苦脸:很疼,比挨了一剑还疼。

耀天忍不住又擂他一拳,小声骂道:还天下名将呢,威名都满天下了,怎么见了我就这么个不正经的样子?你又不是我的兵,我那么正经干嘛?何侠不再作怪,畅快大笑,顿显豪气。

传令侍从将那群北漠歌女都唤过来,就在后院亭子前的小石台上跳舞。

他们夫妻俩在亭子里喝酒取乐。

当夜天公倒也作美,月亮挂在空中,又回又亮,照着一院欲化不化的白雪。

舞姬们穿着北漠的舞裙,五彩斑斓,腰间系鼓,灵巧跳跃间双手击鼓。

耀天从未见过,分外新鲜,看得十分入迷。

何侠明明劳累了一天,兴致却比耀天更好,一舞既了,击掌高声赞道:这一曲舞得漂亮,仅为此舞,就应喝上三杯。

耀天与他对饮了一杯,掩住杯口,摇头道:驸马,我酒量可比不上你,不要三杯,一杯就好。

何侠快意正浓,也不勉强她,点头道:公主请随意,但这般妙曼舞姿,令人心神俱迷,我一定要喝够三杯助兴。

连饮两杯,击剑而歌。

飞天舞,长空梦,情意不曾重……他声音清朗,中气又足,竟非常悦耳。

耀天听何侠的甜言蜜语多了,但却从不知道他唱歌也如此好听,眼中露出诧色。

但何侠一句即了,不再继续,停了击剑,扭头笑着吩咐:刚刚的腰鼓舞很好看,还有没有带着腰鼓跳舞的?再选一曲来跳。

不知不觉,月过中天,美酒去了十之八九,多数入了何侠的肚子。

他酒量再厉害,此刻身子也有点摇晃。

耀天怕他喝多了伤身,柔声劝道:歌舞虽然好,但我们已经尽兴了。

进房休息好不好?何侠并不贪杯,他向来对耀天百依百顺,当即放下酒杯:不错,是该休息,公主也累了。

站起来,屏退侍女侍从等,独自携了耀天,一同入房。

两人闹了大半夜,伺候的众人早昏昏欲睡,见两位主人总算知道该去睡觉,心里都大呼万岁,那群北漠舞姬更是如逢大赦。

只等何侠和耀天进了房间,后院中顿时撤灯的撤灯,收拾的收拾,不一会,刚刚还热闹喧嚣的后院,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只有月亮还没变,又大又圆,依旧挂在天上。

清冷的空气在院中缓缓流动。

冬灼也累了一天,上床就闭了眼睛大睡。

不知为何,睡到一半却忽然莫名地醒了,睁着眼睛看看天外,月亮还是挂在天上,看来自己没睡多久。

不由又想起娉婷。

娉婷是极喜欢赏月的,不但喜欢明月,也喜欢星星,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这样一想,睡意全无。

冬灼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出到屋外,一阵冷风直卷过来,让他猛打了两个寒颤。

风中隐隐传来什么。

冬灼觉得奇怪,驻步,侧耳听了听,不错,是有声音。

他一路走过去,绕到后院,利刀破风声更盛。

抬眼一看,不由愣住了。

明月当空,剑刃森寒。

清清冷冷的后院中,白雪上一道矫捷人影。

少爷……冬灼轻轻喊了一声。

何侠彷佛全不知身边有人,双眼炯炯发光,宝剑到处,便掠起一道白光。

冬灼见何侠剑势正盛,院中风声猎猎,彷佛发泄着天地间所有的怨愤。

冬灼不再开口打扰,静静站在一旁。

没有人会打扰此刻的何侠。

他的剑在手。

天下名将,小敬安王,当今的云常驸马,此刻宝剑在手。

在朗朗明月下,持剑而舞。

彷佛要将他的一生,在这剑光中印照出来。

腾挪间转之际,势如蛟龙,剑势如雄,气吞山河。

一套敬安剑法舞完,额上已经满是热汗,单衣全贴在身上。

何侠这才收了剑,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与冬灼擦身而过时,淡淡道:北漠传来消息,娉婷去了。

提剑回到耀天所在的寝房前,轻轻推开房门,跨了进去。

房门无声无息关上。

冬灼呆立风中。

院中清冷。

万籁俱静,人们沉睡在甜蜜的梦乡之中。

更鼓从远处响起,越发显出这一片寂静。

娉婷。

那个巧笑倩兮,爱看月儿的娉婷姐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