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缓慢地行进着,地平线的尽头,高耸的城池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车队的人都忍不住一阵欢呼。
窦峰,你偏偏要从这一条道路走,如今走了十几天,路上又遇上了大雪,要是听我们的,走小路,我们快马加鞭,恐怕不用十天的工夫就到了。
车队里面一个年轻人笑道。
另一个人也笑道:就是,就是,幸亏及时赶到了。
万一延误了时间,你可怎么是好。
窦峰却是一阵沉默,恍如未闻一般,没有理会身边的抱怨。
旁边的倪廷宣笑道:这一路上是辛苦大家了,好在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要抱怨了。
这一支车队这正是他返回墉州祭祖的队伍,身边带着的人都是倪家在墉州本地的心腹家人。
大家归乡心切,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有人提议干脆走那条人迹稀少却比较近的小路,可是被窦峰严厉地喝止了,说是走小路太危险,坚持要走人多的官道。
作为少主的倪廷宣没有出言反对,窦峰就是队伍的领袖,所以大伙儿只好乖乖地按照原定的计划走大路了,路上又遇见了大雪,虽然众人归心似箭,冒雪赶路,也足足花了十几天才抵达墉州。
见到倪廷宣发话,众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他们都心急火燎地看着眼前的城墙,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过去,立刻就能够与久别的家人团聚。
倪廷宣点头示意,前面的随从立刻策马上前叫开城门去了。
少主,看着面前的城墙,窦峰犹豫了一阵子,策马走近倪廷宣低声说道,少主,主公有一封信,让属下在赶到墉州的时候交到少主的手上。
倪廷宣勒住马,带着几分奇怪地问道:什么信?父亲他……不等他问完,窦峰已经将身上秘藏的信笺取了出来。
倪廷宣带着疑惑打开了信笺……倪源正站在建邺城头,低头俯视着外面流经灌溉整个南陈的长河。
他的下方是高耸入云的建邺城门,三天之前这里还到处都是烈火熊熊,杀声震天,如今却只余下清澈的河水浅浅地流过,发出浅唱低吟一般的呢喃,仿佛早已忘记了这座城池刚刚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攻防搏杀,仿佛这个城市从远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悠闲宁静。
他长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草木和火烧的气息混合起来,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明确地刺激着人的嗅觉,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充斥着怎样的战乱和杀戮。
就在三天之前,建邺落入了他的手中,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士兵的脸上还带着血与火的痕迹。
倪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摸那黝黑厚实的城墙,这是历代的帝王和名将都难以逾越的障碍,如今被他踏在了脚底下。
上面还沾染着深深的血迹,那是历代的战争所留下的层层的沉淀,形成了一种冲洗不掉的暗红。
百年以来,有多少南陈的将士将鲜血洒在这里,保家卫国。
又有多少异国的士卒,冲杀到这里,留下了鲜红的热血。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成为历史,它们唯一的作用不过是再一次见证着属于他倪源的无双功绩。
而他的道路不止如此,他极目远方,前方不过几天的路程就是南陈的京城。
如今大齐的军队整装待发,士气旺盛,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挥军南下,直逼南陈京师。
这些天他命令陈京之中的细作密探不断地暗中散播谣言,再加上陈帝逼死诚亲王陈潜更加使得民众怨恨,人心涣散。
而前几天意图增援京城的南陈部队又被他在城外阻击成功,如今南陈的帝都看起来还是城高池深,可是外无强援支持,内部将士离心,可谓内外交困。
只要他挥军南下,他有把握只要不出半年的时间,就可以将这座城池攻陷,将传承了百余年的南陈帝国彻底覆灭。
兵临城下,民心惶恐,不知道眼下南陈京城百姓的日子,比较起大齐京城百姓的日子,哪一个更加恐慌、更加失措呢?倪源微微地一笑,算算时间,现在辽人应该已经围城了吧。
他转过头,初升的朝阳在河面上映出万道金光,将一望无际的大河铺陈得光辉灿烂,就如同他倪源将要踏上的道路一般。
这时候,一个枯瘦的老者快步走上了城头,看着倪源的背影欣喜地禀报道:主公,前方探马来报,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嗯。
倪源没有回头,他看着远方的朝阳,一种迫人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水波的那一面,一轮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倪源迎风而立,明朗深刻的面容上满是自信。
马上就要成功了,属于他倪源的天下。
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马上这个天下就要归属于他倪源,归属于他倪家了。
从他倪源归降大齐已经二十多年了吧,他仰头看着天际,这二十多年以来,他每时每刻都在低头俯首,恭谨称臣,同时无时无刻不在殚精竭虑,苦心经营,终于才有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如今,他的墉州富饶充足,民心所向,墉州的十万子弟兵无一不是他苦心训练出的精锐之师,而大齐不属于他派系的兵力,被他在历年征战杀伐的战场上不动声色地消耗着,如今已经逐渐式微,根本构不成威胁了。
近几年以来,他又逐渐将自己手下的势力调出京城。
辽人一旦入了京城,将齐国所有的皇室贵胄、门阀豪族一网打尽,正好将他倪源称帝的前路清扫干净。
而且,马上大齐的皇帝也将要落入他的掌握,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加上征服南陈、一统天下的功劳,到时候,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够与他争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主公,万一辽人不守信义,那该如何是好。
卢奇凡担忧地说道。
虽然辽人的补给联络都卡在他们的手上,但是辽人狼子野心,难保不会另起变故。
而且,如今辽人手中还有……他们不违约就罢了,如果他们不守信义,如今南陈旦夕且下,等我攻陷了南陈,再趁机两面夹击,将辽人收拾在京城里。
不过是多费一番手脚而已。
倪源淡然一笑,耶律信匹夫之勇,如何能够与我争锋。
可是辽人手中还有夫人和小姐……卢奇凡忍不住说道。
倪源猛地一抬手阻止了卢奇凡的话,他冷冷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不用说了。
他的语气冷淡自如,但是扶在城墙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为了以后对付辽人和接应妻女,他特意安排早年收服的心腹毒手神医高渊闻入宫。
可是却不慎露出破绽,被人莫名其妙地除掉了。
危急关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之后也没有再安排人手入宫替代。
就让这一步棋子彻底废掉了。
不仅将来对付辽人的时候要多费一番手脚,而且他留在京城的妻女……倪源摇了摇头,他心志坚毅,很快就将这一份担忧抛在脑后。
比起天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错,只要一切大事都不出纰漏,这一点小细节无关紧要。
想要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终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连她都能够果断地舍弃,那么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沉吟了片刻,倪源向身边的人问道:廷宣的车驾到了哪里了?根据线报,少主应该已经快要抵达墉州了。
倪源点点头,看到卢奇凡欲言又止,问道:先生还想要说什么?主公……卢奇凡迟疑地问道,主公何必要让窦峰在快要抵达墉州的时候,才把信笺交给少主呢?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隐瞒着廷宣?倪源笑道。
主公明鉴,主公既然早就选定少主为继承人,为何一直要把这些大事筹划隐瞒着他呢?卢奇凡道。
他跟随倪源日久,对于倪家的事务了如指掌,倪源虽然对于长子严厉无情,对于次子溺爱有加,其实他的一番心血教导都耗费倾注在这个长子身上了,而且倪廷宣也是不负所望,文治武功都格外出众,难有人及,可惜就是心肠太软。
知子莫若父,此事关系重大,他性情太过于耿直,必然难以保守秘密,万一引起别人的疑心就不好了。
倪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且这孩子的心肠太软,我若是不隐瞒着他,他必定不能同意我的行事。
别的尚且不说,他与辽军达成秘密协议,将自己的女儿倪晔琳和夫人留在京城,交到辽军的手中作人质的行为他就绝对不会赞成。
无论这个嫡母和妹妹平时对他如何,他也不愿意让她们受这样的苦。
少主平日里对主公恭敬有加,必然是不敢违背主公的意思的。
卢奇凡道。
他是不敢违背,只是必然又要多生事端了。
不如干脆就让窦峰到了墉州再说。
倪源忽然笑道,我一生行事可谓阴险狠辣、歹毒刻薄,谋略布局都无所不用其极,却料不到偏偏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
他言语之间似乎是有几分的失望,可是神情却是极其的自豪。
廷宣他宅心仁厚,这样也好,将来我打下这个江山,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他的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将来必定是治世守成的明君。
倪源双手支撑在城墙上,意气风发地看向远方,等我平定了这个天下,替他把隐患都拔除个干净吧。
太阳升了起来,投射在倪源微微侧过的面容上,那深刻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出极端的阴影和光亮,两极的色彩使得卢奇凡看不清楚自己主人的神情,可是他能够想象,那必然是极端的自信和高傲。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心悦诚服地说道:主公算无遗策,属下佩服。
少主,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墉州的十万子弟兵都在整装待发,就等着少主回去,只要我们扼守住关口,辽军有所顾忌,必然不敢南下,顶多只能够在京畿一带徘徊抢掠。
只要等到主公攻陷南陈,带着那个没用的皇帝班师回朝,到时候,甚至可以两面夹击,将辽人消灭在城中。
窦峰在倪廷宣的耳边说道,话语之中的兴奋之意难以掩饰,到时候天下归依,皇图霸业指日可成!皇图霸业……倪廷宣喃喃道,他的书不停地颤抖起来,手中那一片信签似乎重逾千斤。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有野心以及丝毫不逊于野心的才华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选择发难。
如今的齐京之中……他猛地调转马头,他要回去,他必须得回去。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窦峰急忙拉住倪廷宣的马缰。
父亲,父亲他……怎么能够……如今她还在那里,还有妹妹……都在那里……倪廷宣的语调因为突如其来的伤痛而变得急促走调。
已经来不及了,少主。
窦峰紧紧的拽住倪廷宣的缰绳说道。
可是那眼神里的沉痛和伤害,让窦峰不敢、也不忍逼视,他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少主,一切都晚了,如今……如今辽人肯定已经破城了。
已经破城了!!!倪廷宣刹那之间脸色苍白,这冰冷绝望的宣判让他瞬间万劫不复,……一切都晚了……他喃喃地说道。
手中的信签飘落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将那银白色的信签卷起,夹杂着洁白的雪花,纵横飘飞,如同冬日里的蝴蝶,绝望的展开翅膀……他回过头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道路。
太后薨逝苏谧回到宫门,只觉得满身疲倦,短短一个月的离别却像是漫长的时光,漫长到连踏进这个熟悉的门槛,都觉得恍然如梦起来。
确实像是在做一场梦,不然她怎么会又一次看到那样熟悉的身影呢?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株新近移植的花木,听见门口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于这样一个盛夏的黄昏,于这样不足数尺的距离,于这样失落而又满怀希冀的心情,两人恍惚对视,他的脸上显出喜色,温暖的笑容让陈年的旧伤痕都淡化了起来。
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忽然就涌上苏谧的眼角,她快步走进殿门,带着长久未曾感受到的充溢着喜悦和希望的心情,扑到他的怀中。
为什么回来了?苏谧想要这样的发问, 可是话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大师他前去云游四海了,我实在不是那般超脱世俗的人,自然是要回来这俗世红尘了。
陈冽却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轻松地笑道。
大师?苏谧有几分疑惑这样的称呼,陈冽难道没有拜枯叶禅师为师。
看出苏谧眼中的疑惑,陈冽解释道:枯叶禅师虽然对于我有授业之恩,终究不是我的启蒙恩师,而且大师十成的功夫,依我这愚鲁不堪的资质,连一成都学不会,整天把出身大门下的事情挂在口头上,岂不是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头。
苏谧立刻明白,他是因为尊敬自己的父亲,顾清亭既然是枯叶禅师的弟子,又是他武功的启蒙师傅,他当然不愿意与自己最尊敬的人平辈而立。
苏谧心里砂一阵感动。
他在微小地细节上也一直思虑周到。
她没有说话,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这份温暖和关怀。
无论如何,对她来说,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变化的。
即使是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她的身边也还有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去依赖的人。
因为朝政和战事的不顺。
整个后宫都被一种沉闷地气氛所笼罩。
而太后的病情更像是一团乌云。
越来越厚重,越来越低沉地压在整个大齐后宫地头上。
终于在七月二十九日的这一天,这团乌云化作了磅礴的暴雨。
冲刷了下来。
那一天,苏谧刚刚在榻上歇息,盛夏地时节,即便是傍晚。
热浪也一层层地没有消停。
院子里面蝉鸣的声音又一段段拔高,听得让人心烦意乱。
苏谧躺在榻上朦胧欲睡,恍惚之中,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不一会儿,小禄子就匆匆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娘娘,娘娘。
太后她老人家。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苏谧顿时清醒,她匆忙从床榻上起来:太后?她怎么了?难道已经。
太后的陈年旧疾,本就是经年累月积下的病情,难以根除。
苏谧早就知道这样地病情最忌有史以来的大起大落,若是静心修养,不问世事,还能够活的长久一些。
可是身处这危机四伏的宫廷,像是她贵为太后,也少不得时时苏心费力,殚精竭虑。
半个月前,王奢兵败身死地消息使得太后的病情急剧恶化。
苏谧回宫的时候也去拜会过,据说已经起不了床了。
那时候,苏谧就知道,太后地病情不过是这几天的功夫了。
还没有,只是听负责在那里地太医说下午的进修太后又能一次病发,至今还昏迷不醒,是必然支撑不过今晚的。
剩下的话小禄子没有说出口,苏谧也知道太后已经是弥留之际。
皇上呢?苏谧问道。
皇上原本彪形大汉在前殿与各位大人议事,得到消息,连忙赶去慈宁宫了。
如今已经传诏下来,让后宫诸位主位前去慈宁宫侍奉,并下诏召集宫外的皇室帝裔。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必然到来,可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却感觉一阵茫然的失落。
太后是一颗悬在后宫诸人头顶上的耀眼星辰,就算是她再韬光养晦,不理凡事,也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样一颗星辰的陨落,可以毫不避讳地说,是预示着后宫一个朝代的终结,而同时,又会为前朝的势力带来怎么样的变故呢?出去准备车辇吧。
苏谧淡淡地吩咐道。
太后薨逝,宫中妃嫔作为后辈,都要前去跪送侍奉,以尽孝心的。
说话之间,觅青已经找来了一身素淡的衣服,匆匆地服侍着苏谧换上,就出门乘上车辇,向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的正殿之前,匆忙赶来的妃嫔宫人已经林林总总跪满了一地。
来不及预备丧衣,尽皆选择了素淡的衣着穿了,全无脂粉钗环。
所有人都沉浸在肃穆之中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满宫上下鸦雀无声。
夜色浓黑阴沉,殿中灯火通明。
诸妃跪伏在寝殿的外堂,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宽广深远的大殿里面,只途下烛火被细风吹过,跃跃而动,给肃穆的大殿里带来一丝伶仃的活气。
苏谧无声无息地步入大殿,依照礼仪,悄然跪在外堂的一角。
抬起看去,隔着半透明的水晶屏风和飘忽的鲛绡黄金帐,隐约可见凤榻上苍老憔悴的身影,一只枯槁苍白的手无力地垂在床畔,恍如一枝因为这盛夏的天气而枯萎的老树丫。
里面,有齐泷和皇后的声音在低低地说着什么,听不分明,却能够听出其中隐隐带着几分的悲意,让这炎热的大堂里面无端的漫起凉意来。
半响,皇后哀恸的哭喊声传出:母后!后宫诸刀顿明明白,是太后终于薨逝了。
哭声逐渐响了起来,不绝于耳。
或者真情,或者假意,跪伏着的诸人皆在哀哀凄凄,掩面伏地痛哭着。
外面,告丧的钟声响彻云霄,从大齐的后宫传递到前朝,传递到宫外,传递到民间。
等到明天的清晨,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太后薨逝的消息了。
苏谧跪伏在几乎最角落的位置上,同所有的妃嫔贵戚一样,额头触及冰冷光洁的青瓷砖铺陈的地面,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从额头上传递到心底里。
隐约之间,一声几乎细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传到耳畔,苏谧转头望去,是倪贵妃的方向,她神色黯淡肃穆,光洁的脸颊上却没有泪珠,只是带着些微的恍惚。
苏谧低伏下去,她也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
就算是权顷朝野,就算是宠冠后宫,就算是尊贵到了极点,最终所得到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一场哀哭,几声叹息。
金戈旧梦苏谧走近养心殿,正听见殿里传来齐泷的声音,语含悲怆地说道:母后凤体不安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近几年病情更是日渐加重,朕日夜忧心不止,为了让她老人家放心,这一次朕连定国公的败绩都拖延了下来,未曾加罪任何人。
只盼望着能够有回转之机,没想到还是。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娓娓动听。
皇上不必难过,太后在天有灵,亦不愿皇上为之伤心伤身。
太后享年五十又一,生平纯简朴拙,躬勤敬礼,堪为千古之表率。
臣以为当遵祖宗成例,赐以佳号,奉安凤穴,此乃最要之务。
礼部尚书贾渊的声音传出,恭谨有礼地劝慰道。
苏谧的脚步滞了滞,她从敞开的窗子望进去,殿中大多都是礼部的官员,显然是在商议太后的治丧典礼事宜。
齐泷在龙椅上侧了侧身子,似乎不胜哀伤地长叹了一声,说道:朕自从继位以来,母后传递宽裕,爱护有加,如今却天人两隔,朕实在是哀恸难安啊。
如今母后去世,朕日夜冥思苦想,都不能释此追思之情于万一,父母去世,天下人尽蜇是守礼三年,朕虽身为天子,悲恸之情与世间诸人并无区别,因此,也意欲效法而行。
此言一出,下面的臣子一阵诧异,按照大齐民间的风俗,父母去世者,子女当守孝三年,不得婚嫁为官等,以表孝心。
但是天子守孝,则是又日代月。
也就是说,三年三十六个月,天子只守孝三十六天而已。
如今听齐泷的意思竟然是要效法民间守孝三年!这怎么能行呢?先不说如今南方战事连绵不断。
一国的皇帝跑去皇陵那里守上三年的孝,这国家和朝政可怎么办啊?难道要满朝的文武也一起去太后的坟前叨扰吗?当即就有朝臣想要出言劝阻,可是还没有开口,旁边的豫亲王齐皓就已经出言道:皇上所言甚是,子女尽孝,无论天子庶民,皆以尽心尽礼,方显诚挚拳拳之心。
皇上以孝道治天下,此举正堪为天下表率。
只是。
齐皓低下头去。
嘴角一扬,转而仰头继续道:皇上贵为天子,政务繁忙,如果因为一已之悲,荒怠政务,反而违背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地遗愿,更加于理不合。
中如在这三年之内。
暂居乾清宫,皇陵那边的一切事务所细则都暂且交由礼部和荣亲王主持,这样,一来没有误了国事。
二天,又为太后习了孝心。
岂不两全其美?荣亲王是先帝的弟弟,在如今大齐的皇室贵族之中,算是最老也最有威望的一位了。
豫亲王所言正合朕意,为母后计。
为天下计,朕左思右想,才决定了这个守礼居表的法子,能稍表朕之悲恸追思之情。
齐泷已经点头道。
礼部众臣目瞪口呆。
外面地苏谧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两人的一唱一和,说地好听,说是三十六天的丧期无法表达出自己的孝心,要守孝三年才成,但是实际上,却是连这仅有地三十六天的丧期都给取消了。
仅有荣亲王和礼部代替治丧而已。
皇上英明啊。
皇上此举,即全了心孝,又合了礼孝。
正是天下的表率,万民的福祉。
有反应快地礼部臣子已经高声唱起了赞歌。
朝廷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不用人提醒,众人顿明明白过来,立刻连声称赞齐泷此举正是即为天下百姓考虑又为太后尽了孝心,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几句话下来,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已经开始商讨起治丧的日期细节。
苏谧站在殿外,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她扬起头来,看向四面,宫墙上,殿门口到处是因为太后大丧而悬挂起地白茫茫森森的幔帐纸幡,布幔被闷热的风吹起,轻飘飘,空荡荡,发出隐约地呜钟情声,恍如在为离人饮泣。
在这酷热的胜暑天气里,如飘飞地白雪一般,竟然让人有一种错觉,是身处于腊月里的寒冬,凉意彻骨。
隆徽四年七月二十九日,大齐太后薨逝,谥号为恭肃静安皇太后。
九月四日,太后五七大祭,棺椁合葬于先武帝盛陵,由荣亲王于陵墓南庑起青庐,代皇上行避丧守礼之仪。
与因为太后的故去而陷入低迷和凄冷之中的后宫不同,南方连绵不断的战事令前朝不得不很快地振作起活力来。
降徽四年九月十八日,倪源上朝听封,晋为大将军,尚书令,率领援军开赴南方。
同月,挟建邺城大胜之余威,南陈诚亲王挥兵北上,率军攻陷雷州城,至此,原本割让给齐国的土地被他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尽数收复。
刚刚赶赴前线的倪源竟然也无法阻挡南陈势如破竹的攻势,只有节节败退。
皇上不发愁吗?苏谧向正在悠然查看棋盘的齐泷问道。
告急的折子和百官因为前方战事不顺利而匆忙递上的条陈已经把旁边的御案堆得满满的,却都没有丝毫翻看过的痕迹,而齐泷却依然不紧不慢地查看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必着急,这些文臣们就算上的折子再多,也没有丝毫的用处,难道还能够指望他们拿出什么杀敌平乱的主意来不成?齐泷闲闲地将手中的棋子抛下,说道。
可是如今前方的战事如此的不顺利,臣妾虽然身居后宫,也时有耳闻,日夜担心呢。
苏谧试探着问道,满脸忧色。
怎么谧儿也担心起这个来了。
齐泷笑道。
苏谧看着齐泷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头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顿明明白了不少。
齐泷不是一个大度的帝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短视和焦躁的,如此拂他面子的连接败退,却不见有丝毫的着急,只怕。
臣妾是在发愁,苏谧眼帘低垂,随即抬头狡黠地一笑:臣妾正在发愁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恭喜皇上呢?喜从何来?齐泷奇道:谧儿刚刚不是还在说战事不顺吗?当然是恭喜皇上我们大齐的将士即将旗开得胜了。
苏谧俏皮地一笑。
齐泷好奇地问道:如今前线之中接二连三地都是败绩,连满朝的文武都着急地不得了,看这些折子就知道了,谧儿如何能够预言我们大齐即将旗开得胜呢?苏谧婉尔笑道:皇上还要隐瞒臣妾吗?原本臣妾很是担心呢。
只是刚才看了皇上轻松悠闲的样子,就知道皇上早就已经胸有成竹,只怕我们大齐接下来的胜利指日可待。
说着目光转向案头上的那一大堆奏折,说道:朝中诸位大人们都不知道皇上的态度,只听见连续不断地败退消息,当然是心急如焚了。
却不知道,如今我军虽然败退,但只是小败,而南陈却是要大败了。
哈哈。
齐泷畅快地笑了起来:谧儿真是锦口秀心,果然比那帮子迂腐的老臣们聪明多了。
苏谧暗暗心惊,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谧儿如此聪明绝顶,可知道为何我们大齐要胜利了吗?只凭着这些从朕的行为里面推断出来的证据可不算数啊。
齐泷打趣地问道。
苏谧嫣然一笑。
皇上真是太抬举臣妾了,臣妾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如何能够看透这些军国大事呢?当然还要请皇上为臣妾解惑了。
齐泷笑道:谧儿就算看不透,但是时时在朕地身边,看到的,听到的。
都是朕所关注的,难道还猜不到吗?苏谧假作凝神思索了一阵,说道:臣妾看到皇上这几天来,关注地尽是南陈朝廷里面送进来的线报,难道是因为南陈朝中要有大变了?说着拍手笑道:啊,臣妾可都是猜测作不得准,猜错了皇上可不许笑话。
谧儿猜得恰到好处,朕岂会笑话。
齐泷开怀地笑道:此番战事的变故确实是潜伏在南陈的朝中,我们大齐最为头疼地对手就是南陈的诚亲王陈潜,此人是当世少有的名将,以往数次攻打南陈都是败在了他地手上。
这个心腹大患不除,想要顺利地进兵南陈实在是纸上谈兵。
臣妾虽然身在宫廷,也知道南陈诚亲王的威名。
苏谧面有忧虑地说道。
早在父皇在位地时候就暗中以金银美女收买南陈朝中的重臣,离间陈帝与诚亲王之间的感情,数次都接近成功,可惜啊,陈帝终究还是顾念着那点儿兄弟之情,每一次都无法痛下杀手,只是把他解除兵权,圈禁了事。
齐泷叹道:不过,如今倒是不必太忧心了。
根据我们安排在南陈的内应传来的消息,诚亲王恐怕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其实,前几年陈帝将他圈禁在府中的时候,他就因为抑郁寡欢,卧床不起了。
今年因为边疆情势危机,勉力支撑,上阵指挥,可是听说前些日子他在军中竟然吐血晕倒,只怕性命是不长了。
苏谧一阵默然,这些日子以来,她身在齐泷的身边,虽然不能房间地去察看那些密报,但是有意无意地也得到了不少消息,再加上从葛澄明那里得来的线报,她也知道,南陈朝廷里面,最近颇有不少朝臣在议论说陈潜贪苏冒进,有违圣命。
还说应该见好就收,引来齐国的报复就得不偿失了。
甚至有人公然上奏弹劾说诚亲王这样步步紧逼的行为,置全军的将士于水深火热之中,空耗大陈的兵力换取他一人的功绩,只怕是有不臣之心了。
在太后大丧的时候,南陈朝中主张趁机与刘国议和的声音更是空前响亮,甚至陈帝也已经下了旨意,召诚亲王回京城叙职,旨意之中颇有不满之处。
可是诚亲王却将圣旨置之不理,自顾出兵攻伐,自然更加引起了陈帝的猜疑。
陈潜之所以加紧攻势,甚至在明知道朝中有人对自己不满的情况下,依然不惜违抗圣意,召来猜忌,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希望能够趁着最后的时机为南陈打下一片稳定的基业。
苏谧忍不住叹息:诚亲王战功赫赫,勋业彪炳,堪称是南陈的栋梁之材,国之柱石,可惜陈帝竟然这样的猜忌于他。
苏高震主,名高遭嫉,这本是世间轮换不息的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
齐泷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一次倪源出兵的时候就向朕秘密进言,陈潜开局的攻势必定是锐不可当,为了避免损失,自然是退避为上,所以连续败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朕才没有丝毫的意外。
齐泷犹自喜不自胜地说着。
苏谧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嘴角,不错,功高震主,名高遭嫉。
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这样?不用说现在的南陈,只怕大齐也要上演这样一幕了。
上位者的心态就是这样的奇怪。
眼下大齐是处在败退的时候,人人都在说倪源的坏话,责备他作战不力,指挥无方,空率十几万大军而师出无功,陷入旷日持久的僵持战局,大损国威,这些批评不仅不会让齐泷介意,反而说不定会更加欣赏倪源。
但是当他反攻开始,捷报频传,朝野上下对他一片赞誉之声的时候,齐泷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还会对倪源那样的信任吗?这一次倪源如果征伐南陈成功,功高名盛,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这世间有一个道理永远不变,站的越高,摔得越重!苏谧拿着手里头的线报,刚刚宫外传来消息,葛澄明今天动身启程返回南陈。
前天苏谧才刚刚将诚亲王病情不善的消息告诉他。
为了稳定军心,陈潜在军中将关于自己病情的消息全部封锁了,只有几个贴身的亲信知道恧而已,连葛澄明也是毫不知情,也不知大齐的密探是如何探得了这样隐秘的消息。
如今战事展开地如火如荼,南方的局势一片混乱,为了保护葛澄明的安全,苏谧特意拜托温弦同行。
本来温弦就欠着陈潜一个人情,两人便一同启程上路了。
这边眼线谍报的事务自然先交给陈冽打理了。
苏谧无意识地揉捏着手里的纸片,想起葛澄明的话,。
如今南陈看似占据优势,无人能挡,可是这样的优势却是全然系在诚亲王一人身上。
一旦有变故,后果不堪设想,倪源虽然战事不利,节节败退,却是伺机待发。
苏谧将手中的线报揉成一团扔到身边,长叹一声。
战事连连随着倪源接连不断的败退,整个大齐的后宫之中也被乌云所笼罩,虽然齐泷的心情依然开朗,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不得不做出悲痛焦躁的模样来,一方面,在大局未定之前不希望消息增漏,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太后的故去。
可是在北部边关的消息传来之后,齐泷是真的有几分愤闷了。
南方的战事还没有解决,北边又出现隐患。
北辽蠢蠢欲动!辽国地处北部草原,土地贫瘠,难以耕种,都是以游牧为生,因此,青壮男子几乎人人精擅骑射。
每一年的秋冬季节都会南下寇掠边关,抢劫南朝丰收的粮食财帛以渡过冬天,今天倒是一直没有消息,可是今天刚刚送来的北方线报却提到北辽开始有兵力集结的迹象,只怕是又要动手了。
这样每年都会上演的战事已经几乎成为惯例,只是今年的攻势来的比往年晚了不少。
朕还以为这些蛮子今年改了性子了。
齐泷恨恨地将折子扔到一边说道。
平常北辽的攻击在秋收开始的九月份,十月份就展开了,今年倒是一反常态地拖延到十一月,这才听说有集合兵马的消息。
苏谧疑惑道:只是集合兵马而已,说不定北辽这一次没有出兵的意图呢,否则,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现在严冬将至,反而不是最有利的时机了。
正是这个时机财可恨啊!这些蛮子每年都会到边关烧杀抢掠一番,可是今年一直没有动静,朕还以为他们是知道攻不破关隘,有了自知之明了。
没想到偏偏挑了我们与南陈交战正紧张的时候动手,想必是早有预谋,看准了此时的我们抽不出兵马来。
齐泷道。
是因为这个吗?苏谧微微疑惑了片刻,辽国土地贫瘠,只有南部边疆极少数的人耕地为生,绝大部分都是游牧部落。
每年南下抢掠粮草人口几乎成为惯例,也有几年没有行动,都是因为辽国国内风调雨顺,水草丰美,所以没有缺粮而已,但是今年听说辽国北部遭遇大旱,更应该提早动手才对,竟然能够忍耐到现在?!好在朕早就防备着他们,已经下旨紧急调派京城的兵马和粮草增援边关。
无论如何不能出现闪失。
齐泷说道:辽人凶残成性,每每劫我大齐的子女财帛,可惜因为南方地战事紧急,一直无法腾出手来对付他们。
这一次先放过这群蛮子,等到朕把南陈解决了,将来再全力对付他们。
对于辽人这样例行的攻势,大齐早就习以为常,虽然现在南方战事正酣,对北方的警惕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居禹关天险难克,粮草充足,就算是辽国铁骑精猛,也只有望关兴叹的份儿,齐泷有信心将这批来犯的辽人阻挡在关外,让他们顶多不过是像往年一样在周边抢掠一番而已。
皇上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臣妾可就要事先在这里恭喜皇上霸业将成了。
!苏谧笑道。
还远着呢,齐泷展颜笑了起来,至少也要数年地功夫才能够真正地彻底平安南方和北疆,谧儿现在就说这话可是太早了啊。
他话语虽然是推辞,但是神色之间还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如今大齐国势正盛,只要不出意外,天下迟早要被他一手掌握。
想到宏图霸业地前景,齐泷心中少许的愤闷如同夏日的一丝乌云,被风稍微一吹,就散去了。
正是早,臣妾才要先说啊,等到皇上真地完成了统一大业,只怕到时候臣妾想要为皇上贺喜,都挤不进来了。
苏谧打趣地笑道:臣妾这也算是第一个给皇上贺喜的人吧,皇上难道没有什么赏赐给臣妾吗?你这贪心的小东西,既然想要赏赐,直说就好了,何必再这样拐弯抹角。
齐泷心情转好,玩笑道:就算你是第一个给朕道喜的人吧,这份功劳朕记下了,到时候一定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皇上要赏赐什么?先说出来让谧儿听听。
苏谧顽皮地笑道。
急什么,如今还没有成功呢。
齐泷笑道。
不过是指日可待地事情,皇上这样推三阻四,谧儿可是担心皇上要赖账啊。
苏谧娇笑着嗔怪道。
那谧儿你说要什么吧,就算是提前赏赐了你也无妨啊。
齐泷心情爽朗地笑道。
这个。
苏谧思索了一阵子,笑道:臣妾还真是想不出来呢,要不皇上先说一说,别人的赏赐都是什么样子的,臣妾也好参考一下。
别人哪有赏赐啊?就你一个小贪财鬼过来向朕要东西。
齐泷毫不在意地说道。
皇上这是在哄臣妾呢,臣妾可不相信皇上没有想过倪将军他们的赏赐。
苏谧看似无意地说道:赏赐臣妾地事情倒是小事,这些立下大功的功臣该如何赏赐才是重要的呢。
齐泷脸上地笑意滞了滞。
皇上怎么了?苏谧含着一抹浅笑,问道。
齐泷苦笑了一下,说道:说起来,这一战,等到倪源胜利,又是不小的功劳啊!朕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赏赐他了。
这几天想起来,也正愁着呢。
如果真是这样地功劳,朕不仅要赏赐他,还要赏赐他的子女。
齐泷心中也禁不住越发忧虑起来。
灭国这样的大功,向来是乱世之中的头等功劳,而且与卫,蜀之类的小国不同,南陈可是与大齐并立的大国啊,虽然如今国力江河日下,但是其国脉绵长,历史悠久尚且远胜于大齐,这样的功劳,少不了要加官晋爵,封妻萌子的。
说起这件事来,眼下倒是有一桩赏赐,只是。
齐泷的语调有一丝的犹豫,他拿起旁边一封大红的折子说道。
皇上可是有什么为难地地方?苏谧注目那封奏折问道。
看封皮就知道是由后宫妃嫔所呈上的。
赏赐子女?难道是倪贵妃?这个是皇后前几天上的折子,希望朕下旨赐婚,将其妹王凝霜赐婚给倪廷宣。
齐泷叹息道:这也是太后她临终时的遗愿。
赐婚?! 给倪廷宣。
乍听到这样的消息,苏谧的心里头一阵恍惚,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一种又酸又涩地感觉漫上心头。
倪贵妃如今在后宫之中的位份已经是妃嫔之中最高地了。
除非废掉皇后,否则是无法提升了,只能够赏赐一些金银财宝而已,这些微末赏赐根本上不了台面,这样的话,只有从倪廷宣入手了,赐婚,确实是既体面又风光的赏赐。
沉默了半响,苏谧试探着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呢?早在王奢战死地消息刚刚传回来的时候,太后病情加重,看在这样的面子上,齐泷并没有任何加罪,反而下诏抚慰,王家其余的势力表面上没有要受到很大地影响,看志来还是大齐的第一门阀贵侯,但是私底下熟悉朝政的人都能够猜得到,王家风光的日子早已经是过去时了,一旦等到太后去世,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地光景呢。
以太后的目光深远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临终的时候要求赐婚,也算是为王家多留一条后路。
如果倪家屹立不摇,算是多了一门关系,如果倪家最终难逃功高震主地厄运,齐泷势必不会再对式徽的王家动手,王家所损失地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
齐泷皱了皱眉头道:是太后她老人家临终时候的意思,朕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听齐泷的口气,苏谧就知道齐泷心里头是不愿意的。
对于齐泷来说,现在倪源统帅三军,兵力强盛,如果再与王家联姻,将来甚至有可能收服王家的势力,那个时候,倪家的势力就实在是过于庞大了。
当年齐泷提拔倪源不仅仅是因为倪源是绝世的将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倪源的要基浅薄,可以借以对抗以王家为首的门阀势力。
如今王家眼看就要不行了,大患以除,当然不希望倪家变成第二个王家了,给大齐的皇权带来新的隐患了。
倪家与王家朕姻,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
日常看齐泷的言谈举止,对倪家也不是没有猜忌之心,这一场赐婚无异于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势必让齐泷对倪家的顾忌又深了一层。
自己应该是乐于见到这一场婚礼的,可是苏谧心里头却一阵不舒服。
赐婚这两个字像是一颗小小的雪粒子,冰渣子,落在心里头就是迟迟不肯化去。
齐泷没有注意苏谧的神色,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样朕真的是没有办法说不了。
而且倪源马上就要立下大功,这时候的赐婚也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赏赐。
苏谧没有说话,她朝着窗外看去,北方的冬天总是来的格外的早,秋天的脚步不知不觉中已经渡过了,记得昨天窗外的枝头还是绿意盎然,却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得空丫丫的,显出一种凄凉的意味来。
苏谧心里头也是空荡荡的难受,不知不觉之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倪廷宣因为上一次的比武一直告病在家,听说至今也没有痊愈,朕一直觉得有所亏欠,他办理也是一直不辞劳苦,严谨周密的,所以。
一边思量着赐婚的得失,齐泷沉吟了片刻道:朕打算等他病愈回宫,将侍卫统领的职责交付给他,同时将这件喜事也一并定下来,也算是靠劳倪源的忠心劳苦了。
齐泷的声音召回了苏谧的思绪,听了这一番话,苏谧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角,恐怕让齐泷这样决定的不是因为什么歉疚亏欠吧。
倪源如今率领着大齐泰半的兵马,权倾天下,齐泷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必定不放心。
宫中虽然有了倪贵妃在,但是女儿终究不如儿子重要,而且倪廷宣又是倪源唯一的儿子,只有牢牢地掌握在宫廷里,这样才能够让齐泷放心,门面上当然是不能这样说的,否则这样的行为岂不寒了虑子的心,必须选择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够将人召进宫里来。
皇上说的有道理。
苏谧勉强笑道:正该这样才对。
齐泷点头说道:朕现在正在头疼慕轻涵呢,朕看他当大内侍卫统领以来,倒也一直是尽忠职守,没有失职之处,如果贸然降职也不合理。
这有何难?苏谧笑道:皇上刚刚不是说了要向北方 边关增兵援助吗?慕轻涵也算是将门出身,不如就让他领了这项差使,改封他为副将,也算是让他多历练历练,以后也好提拔,镇守边关,也算立苏杀敌,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是皆大欢喜。
好主意,齐泷笑道:就这么办吧。
铺开圣旨用的金色绸缎,齐泷提笔沉吟了片刻,就将几道圣旨写完了。
苏谧淡然一笑,慕轻涵原本就志在征战沙场,破敌立功,此番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愿了。
亲征十一月,终于传来了诚亲王病逝的消息,天下震动。
大齐的细作不断地陈京之中散布诚亲王有帝王之相的传言,并言之凿凿地说陈潜出征时候,天现异诏,火日当空,是南陈出现明主的预兆,此番的连接大胜,正是应和了这一预言,引得南陈朝中谣言纷纷,人心浮动。
朝中主和一派连接上奏,终于鼓动陈帝再一次发了诏书,责令诚亲王居功自傲,任用私人等诸多罪名,令他回京叙职听令,将阵前的军事尽皆交会陈帝派去了亲信接任。
据说听完了诏书,钦差还没有来得及催促陈潜启程上路,陈潜就急怒攻心,当场吐血昏迷了。
失去了主心骨,陈军营中立时大乱。
倪源接到秘报之后趁机挥兵南下,大败陈军于锦城,灭敌五万余人,取得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大捷,也成功地封住了大齐朝中纷纷扰扰的议论弹劾之声。
诚亲王勉强清醒之后,听到的却是这样摧心拆骨的消息,一时之间哪里还能够恢复地过来,被亲信护着,连接败退回建邺城,倪源步步紧逼,一路上兵马劳顿,不堪折磨,可怜一代天骄名将在退回建邺不到三天就病逝了。
他这一撒手西归,将满地的乱摊子都丢了下来。
倪源率军连续攻陷十余座城池,在短短不足月余的时间之内,就将原本失陷的地方尽数收了回来,随即兵临建邺城下,日夜猛攻,旦夕且下。
倪源果然赢到最后了。
齐泷将手中的捷报搁下,淡淡地说道。
脸上的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距离倪源的第一道捷报送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面,连续的捷报频传,齐泷狂喜地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现在主宰他的心情的不再是喜悦,而是不安,尤其是想到前些日子他下了旨意宣召伤势痊愈的倪廷宣入宫授宫,可是却被拒绝了。
因为前不久,倪廷宣的母亲病逝了。
倪廷宣的生母出身卑微,一个不久族谱地侍妾而已所以去世之事也并未张扬,此番齐泷派人宣召不久,苏谧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据说是在侍卫比武之后不久,倪源还没有动身出征的时候。
大齐以孝道治天下,去世地虽然是一个无名分的侍妾,可是却是倪廷宣的生母。
有了这样地理由,就算是齐泷也不能将倪廷宣召入宫廷了,就连赐婚的旨意也不得不拖延了下来。
那个人心里头应该很难过吧,隐约地苏谧还记得在那个悬崖的底部,倪廷宣曾经用那样温暖而欣慰的声音向她讲述过他地母亲,她可以听得出来,他有多么的敬爱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
他与慕轻涵原本是至交好友。
如今也变成这样,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他都如此的失败,他现在心里头应该有多么难过,苏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地狠毒。
摇了摇头,将这样幼稚的想法甩出脑海,谁让他姓什么不好,偏偏姓倪呢,他是活该的。
苏谧竭力安慰自己。
回了宫廷,觅青上前帮助她卸下钗环。
今天宫里头有什么事情吗?苏谧随口问道。
觅青迟疑了片刻说道:今儿个刘嫔娘娘身边的侍女过来了,说想请娘娘过去一叙。
嗯?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苏谧问道。
听说是。
觅青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是刘嫔娘娘杨要搬出西福宫去,要和娘娘您商量一下,请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什么?!苏谧的手一顿,她要搬出西福宫?搬到哪里去?听说是要搬到聚荷宫。
不。
集玉宫去。
觅青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嫔娘娘还说是因为在西福宫之中太过于不巡心,还是集玉宫好,距离皇上也近。
糊涂!苏谧将手中地玉梳子根根地一磕,碧玉齿断裂了几根,发出清脆的响声。
绮烟在打什么主意她清楚地很,一方面是想要违约难免做贼心虚,一方面是因为她身体近来已经有了起色,却迟迟不见齐泷哪见临幸,心中空自着急。
可是这样不是明摆着向倪贵妃挑衅吗?就算是她不想把孩子交出来,眼下孩子还太小,用这样的借口还是可以拖延上一年半载的,倪贵妃也不至于这样的心急,一年半载之后说不定后宫就要有新的变化了。
此时她如此急不可耐地要搬离西福宫,倪晔林会怎么想?依她的精明,怎么会不起疑心?!苏谧站起身来,说道:不行,我这就得过去一趟,让她赶紧打消了这样的主意。
这个。
觅青犹豫地说道:奴婢听宫人说,好像刘嫔已经将折子递上去了。
说集玉宫原本就是她居住的旧地,又是冬暖夏凉,最适宜小皇子的居住,请求皇上垂怜体恤。
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苏谧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静默地看着眼前铜镜里面恍惚纤细的侧影。
然后她猛地将手中的梳子远远地扔了出去,碧玉粉碎的声音清脆而尖锐,她低下头无限疲倦地趴在梳妆台上,乌黑的长发蔓延而下,像是化不开的结。
这个宫廷,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让她疲惫不堪。
对于刘绮烟要求搬离西福宫的折子,齐泷连想都没想就朱笔一挥,爽快答应了,眼下战事正紧张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理会这种一个宫妃搬家的微末小事。
当苏谧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批复的折子已经递到了西福宫之中,对此,苏谧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失去了。
从十一月开始,倪源就督促士兵加紧攻势,日以继夜,如火如荼。
十二月上旬的时候,失去了主师的建邺就已经危在旦夕,建邺是南陈的门户大城,边陲重镇,距离南陈的国都不过三五日的马程,而且都是平原乡村,无险可守,一旦攻破建邺,大军随时可以南下,一马平川,对于诚亲王的死,陈帝悔恨交加,连连在朝中下旨自责追悔,又将当初带头上奏要求严惩诚亲王的大臣狠狠查办了几个,可惜人却死不能复生了。
听闻建邺危机的消息,陈帝紧急派遣援军奔赴前线支援,却被倪源的伏兵逮了个正着,尽数歼灭在建邺城外。
据说陈帝闻讯,当场晕了过去。
经过御医连夜救治才勉强清醒,却已经难以理事了,朝中只好暂且由太子摄政 。
一旦建邺被攻陷,南陈的都城就全无遮掩,完全暴露在齐军的势力之下,齐国数次攻打南陈,都没有一次像这样的接近过成功。
齐泷这几天几乎都没有合眼,连续数夜精神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那种兴奋和紧张局势的情绪,在他身边的苏谧感受地一清二楚。
而今天,在接到一份折子之后,齐泷一反常态地举止有些失措起来,他拿着手中的折子,脸上喜忧之色不断交替,沉吟了半响似乎都难以决断。
苏谧扫了一眼奏折,那里由三军主帅倪源自前线上呈的奏折,基本上都是报告战况的,最近的每一道折子几乎都是让齐泷喜不自胜的消息,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吗?让他这样失态。
皇上有什么为难的吗?苏谧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前线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了?齐泷摇了摇头,拍着手中的折子,说道:倪源刚刚传回来的是捷报,刚刚在建邺城下歼敌三万,俘虏两万,将南陈意图增援建邺的援军打地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恭喜皇上了,苏谧笑道:那皇上为何要忧心呢?齐泷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苏谧: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站起身来,渡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
苏谧迟疑地接过那本奏折翻看细看。
臣以庸碌之材,受命领军,委以重任,不敢懈怠,今军中士气正盛,军卒用命,上下一心,而南陈疲惫,不堪不击,彼之气既夺,。
前面是一段论述战场如今形势的客气话,其中不乏歌功颂德之意,苏谧匆匆地一扫而过,接着往后看去,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了。
御驾亲征?!宏图霸业皇上!这是。
苏谧惊疑地问道。
同时脑海之中飞快地转动起来,倪源这一招是什么意思?如今南陈不堪一击,灭国之祸就在眼前,他即将建立身为臣子最出众的功劳了,为何要上这样的奏折呢?齐泷不通军事,对战事压根儿一儿帮助辄没有,此时却要把他叫去。
是了,倪源也知道,一旦自己成功的攻克了南陈,倾国之功就在眼前,少不了要有功高震主之嫌了。
而如果齐泷上了前线,御驾亲征,则一切都不同了,战场上的一切功劳当然是归属于最高的指挥者,即使这个指挥者不过是个摆摆样子的木偶,什么用处都没有的。
但是战后论述起来,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廷,肯定都会上下一词地认定,灭亡南陈,一统天下的功劳却是归于大齐的天子----齐泷本人,而不是他倪源了。
倪源充其量不过是个君前效命的臣子,听从指挥的人而已。
但是齐泷的心里头自然是明白倪源的功劳,该有的好处一点儿也少不了他的,同时又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上,避免了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结局。
而且。
苏谧转头看着齐泷的神情,只怕也让齐泷更加的信任他绝无不臣的野心了。
倪源好精明的一招啊!皇上,御驾亲征何其的危险,您身系万民,岂能够轻易涉险。
苏谧连忙阻止道。
我们大齐马背上得天下,朕的父皇未及弱冠就亲自率领兵马踏上战场,一生征战杀伐,从来不落人后。
朕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一次战阵,真是枉为人子啊。
齐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心有戚戚地感慨起来。
苏谧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看来齐泷是被这一道奏折打动了。
如果让齐泷这次出去了,只怕将来倪家的地位更加难以撼动了。
自己这一生还有机会报仇吗?皇上,京机重地,国之心腹。
不可一日无主啊,一旦皇上出去了,朝廷上谁来处理国事呢?如今朝廷上势力稳定。
六部的官员都各司其职,毫无差池。
日常的事情可以让各部各司自行处理。
牒九牛二虎之力事情如果不是紧急地事务,可以等朕班师回京再行处理。
而等不及的,则可以由几位大学士会同豫亲王和众位大臣共同处理。
可是万一有奸伪小人趁机弄权作势该如何是好呢?苏谧反驳道。
几位大学士都是父皇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肱股重臣,为人都是忠义可信,豫亲王行事稳重,不落人后,而且这些重臣又相互牵制,怎么会有弄权之嫌呢?由他们共同处理国事。
朕也放心了,再说,如今前方战事虽然紧张,国内倒是一派稳定,又是严冬时节,大事也不外乎军事粮草筹集,车马供应之类。
此外都是些赈灾,天气之类的小事,原本就无需朕多虑。
齐泷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边说道,与其说他是在说服苏谧,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倪源刚刚送来地奏折也说过,如今我军士气正盛,而且南方天气炎热,目前正处在严冬季节,最适合我军出战,这一战按照倪源的估计,等到到明年夏季来临之前就能够结束。
皇上,南陈虽然现在处理劣势,可是它立国长久还胜于我们大齐,民心稳定,国脉绵长,就算倪将军武功盖世,谋略无敌,如何能够在短短地半年之内就。
半年之内想要完全的平安南陈当然不可能了,倪源就算是神仙也不敢这样的夸口啊。
齐泷笑道:不过这半年之内集结兵力,将南陈地都城攻陷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攻克陈京,朕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其余的番王以及地方势力,可以留给倪源后来慢慢的处理嘛。
齐泷地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喜色。
这一番话下来,简直是只有出征的道理,毫无拒绝的缘由了。
亲自统一天下,是历代帝王莫大地荣耀!这个乱世已经持续了二百年,英雄人物辈出,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地接近过这份荣耀。
想到自己的即将建立的前所未有的宏图伟业,齐泷简直要高呼雀跃了。
苏谧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没有等她开口,齐泷已经笑道:朕也知道,谧儿是担心朕地安危的,不过不必忧虑,朕身为主帅,又不是亲自上阵杀敌,身边时时刻刻有千军万马。
皇上,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能够 保证皇上身边一直。
这一点朕也考虑过了,齐泷挥挥手打断了苏谧地话,说道:前些日子,朕听说那个枯叶禅师的弟子也已经回来了,为何没有过来见朕呢?苏谧心中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她低头道:他不过是个低级的奴才,品级低微,怎么敢贸然晋见皇上呢?失礼之处,请皇上见谅。
哈哈,齐泷朗声笑道:他都是大师的弟子了,身份自然不同,哪里还要讲究什么品级啊。
他一回宫就去了你那里,可以看得出是个顾念旧主的人,朕自然不会追究,谧儿无需担心。
他现在身份不同,既然是大师的弟子,我就传诏授予他官职,这一次就让他出征伴驾吧,有这样的高手护在身边,谧儿也可以放心了。
苏谧心里头苦不堪言,她一直是把陈冽当作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来看待的,而且也是她身边最为倚重信赖的人,别的不说呈旦陈冽走开,她与宫外势力的联系要打上不少的折扣。
而且她一直希望陈冽能够脱离这个宫廷,可是他为了她而留下来,如今却因为自己使得他去做他不愿意地事情。
眼看齐泷这一脸兴奋的神色,苏谧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拒绝。
回了采薇宫,苏谧向陈冽说了今天的变故,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我顺应潮流推辞去。
她说道,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希望陈冽为她去做违心的事情的。
二小姐是希望我去吗?苏谧自然不会对她说假话,她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希望齐泷能够平安回来地。
这一次倪源的做法看似高明而且无懈可击,可是,我心里头总明一种不安的地感觉,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苏谧蹙起了眉头,她实在是说不清楚,自己 这毫无缘由的担心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总是觉得倪源的谋划和目地不是这样简单才对,也许是长期的敌视让自己把他想象的太复杂了。
陈冽笑道: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既然希望留在小姐地身边,自然是地位越高越好,这样对小姐的用处也大。
你不必考虑我。
苏谧急促地说道。
这也是为了我自己,陈冽阻止了她的话,坦率地笑道:这也是我自己的私心而已,枯叶禅师对我有授业之恩,在寒山寺地时候,我们谈了很多,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有大师他那样广博的胸怀吧。
不过他希望能够结束这个乱世的心愿我是知道地。
齐泷此人关系重大,无论对于小姐的计划,还是对于大师地愿意来说,他都是不可或缺的,你们两人的愿望不就是我的希望吗?所以说,我这一次保护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而且大师他。
陈冽轻叹了一声,终于说道:大师他的身体恐怕不行了。
苏谧默然,想一想也确实如此,枯叶禅师如今已经是近百岁的高龄了,虽然在民间的传说之中已经是近乎神话一样的人了,可是他终究还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仙。
她忍不住一阵黯然,她对枯叶禅师一直是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敬慕之情。
虽然自己不能够像他希望的那样选择,但是这份尊敬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枯叶禅师原本就不是卫人,他为了百姓计,为了天下计,选择支持齐国也没有什么让人怨恨的,而且他不仅是自己父亲的师傅,还在悬崖之下救了自己一命。
这些日子苏谧也时常和陈冽谈论起枯叶大师的事情,在传授完陈冽武功之后,枯叶禅师就离开寒山寺,向西方云游去了,这一次西去,虽然未曾言明,但是陈冽知道他的身体已经逐渐衰弱,所以他老人家才会索性放下一切世俗挂念,干脆的西行而去吧。
如果不是因为挂念苏谧,陈冽他也许就侍奉在枯叶禅师的身边畅游天下去了。
对于自己尊崇的人的心愿,陈冽也希望能够替他达成。
不久,后宫之中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新近晋封的刘嫔去世了。
刘绮烟在搬进了漱玉宫之后继续安心养病,原本孕妇产后三个月就可以开始侍驾承宠了,可是她因为难产的关系,身体一直不好,无法承宠。
心自着急,却也无可奈何,直到近些天身体渐好,于是按耐不住,带了宫人出去散心。
原本白天的时候还是好发的,心情爽朗地带着宫人在碧波池之中畅游嬉耍,可是回去之后不久就开始发热,还不有支撑到太医过来, 竟然就这样暴毙了。
据太医之后诊断说是因为产后身体一直不骨休养过来,就贸然搬动地方,水土不服,而且漱玉宫临近寒冬,气候寒冷,风大伤身,使得刘嫔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禁受不住,中风暴毙了。
齐泷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问得第一句话就是小皇子怎么样了,得知小皇子并未随同出游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也不过是叹了几声,就命人将刘嫔安葬了,好歹顾念着她身为小皇子的生母,特令按照贵嫔的礼节厚莽了,鑫册上也以贵嫔位份记下,之后一切事务交由内务府按照规矩办理就好。
现在他诸事缠身,实在是没有多少精力瞩目于一个后宫之中早已失宠的妃嫔的生死,如果刘绮烟不是皇子的生母,他只怕是连过问的功夫都没有了。
小皇子的抚养成为接下来面临的重大问题。
由谁来抚养皇子呢?原本宫中都以为必定是倪贵妃无疑了,谁知齐泷却下诏将皇子的无养权交给了近乎避世隐居的皇后,并且下旨道 :如今中宫膝下空虚,非国家幸事,皇后又贤明有德,抚养教育小皇子,朕也放心。
让宫中的人禁不住愕然相顾。
这件事在宫里头还留下了一个意外的后果,漱玉宫变成了宫妃人人都厌恶的地方,连接三代居住在那里的妃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使得后来齐宫之中的宫妃宁愿去住偏远的宫室,也不愿意到富丽堂皇的漱玉宫中居住了。
连带碧波池也被宫妃们斥之为不祥之地,少有人愿意涉足了。
齐泷御驾亲征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众多的朝臣一个个捶胸顿足,哭天抹地的,好像齐泷是去送死了一样。
而另一派的人当然明确地看出了齐泷此举的意思,赶紧上表歌功颂德,马屁不断,无论是怎样的反对或者赞成,都丝毫无法撼动大齐帝王御驾亲征的决心。
皇帝亲征的架势当然不凡,齐泷的心情急不可耐,内务府的人忙得脚不着地,尽快地将齐泷出征的一切事宜准备妥当。
新近召庥的增援南部前线的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完毕,等待着这份由帝王亲自领军出征的荣耀的降临。
陈冽被提拔为钦侍令随同齐泷出征,对于这样一步登天的提拔,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知道了陈冽即将承担的任务和他出身之后,所有人对于他的晋升都没有丝毫的奇怪。
同时颁下的还有在新一年改元天统的旨意,这个崭新的年号昭示了大齐年轻的帝王迫不及待地统一天下的内心。
帝王的恩泽当然也泽被后宫,顺应改元的天命,六宫同封,恩旨不断,苏谧连升两级,晋为正二品的六妃之一,也算是兑现了齐泷日前提到的赐予苏谧的赏赐,同时,这也是苏谧在这个大齐的后宫里面以一个妃嫔身份所接受的最后一次晋封。
而三万增援北方边关的兵马也集结起来,带着充足的粮草,准备开赴边关,慕轻涵被转为前锋副将,率领这只队伍去支援居禹关,比较起从二品的侍卫统领来说,只是平级调动,但却全了他一直以来希望效力沙场的心愿。
隆徽四的十二月十六日,在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天气里,齐泷御驾亲征的车驾终于启程了,他酬躇满志地站在皇城的神武门上,傲然睥睨着下方林立的将士,顾盼神飞,飞势张扬。
看见齐泷明黄色的身影,雷鸣般的三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声势惊人,齐泷心中也不免电满志得,他 回过头去,看着身后延绵起伏的宫殿,再转过身来,看着下方数不尽的精兵良将,心中的雀跃昂扬之情简直难以形容。
等到自己再一次站到这里,必然是整人天下的霸主了,那时候应该是何等的风光和威望啊,这二百年来没有人能够达到的宏图霸业将由他来一手建成。
这一次的出征,必然会给自己的武勋上和史册上增加一笔浓重的色彩吧!这时候的齐泷当然没有想到,他这一生再也没有踏上神武门这高高的城楼的机会了。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大齐的民众和军队面前展现他非文采的一面。
烟花次第亲征的车驾浩浩荡荡地开向前线,虽然离开的不过是齐泷一个人而已,但是大齐的后宫里面忽然就显得寂寥起来。
日常的生活变得极其的简单而富有规律,除了每天早晨例行的请安,几乎所有的宫妃都变得沉默内敛起来,足不出户。
苏谧走到从风仪宫回来的路上,自从太后病逝之后,皇后就上表自请入慈宁宫祠堂守灵侍奉,几乎避世隐居,直到前几天齐泷将小皇子交给他抚养才重新搬回风仪宫中,只是近半年的不理事务下来,后宫之中的妃嫔也逐渐倦怠了起来,不少告病不去了的。
反正皇后也下了旨意,传今后宫诸妃自便,无需拘礼,今天的请安,不过到了寥寥十几个而已。
皇后也没有出现,她依然每天清晨就前去慈宁宫守灵侍奉,诸妃只是略微坐了坐就自行散了。
苏谧从凤仪宫的大门处走出,忽然一丝带着凉意的小东西钻进了她的领口里。
她抬头看向天空,就在齐泷离开的第六天,隆徽四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迟来了。
看着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苏谧拢了拢领口吃亏茸茸的貂皮刺得她的脸颊微微的发痒。
忽然之间心情就变得空虚寂寥起来,苏谧让觅青先回去了,也没有乘坐车辇,就这样一个漫步走在宫中地道路上。
雪花由原本疏散细微的小水晶,变成了轻柔的鹅毛,纷纷洒洒地飘散起来。
还是上午的时间,天色却变得夜晚一样阴暗沉闷。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
苏谧一路漫不经心地向东边走去,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宫人都去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了。
不知不觉之间,她转入了一个狭长的小道,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宫女。
手中提着笨重地水桶,正一步一步地向前面挪动着。
苏谧神情一阵恍惚,她依稀还记得,自己也曾经这样的一身打扮。
这样地提着粗笨硌手的水桶,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那个小宫女似乎是提地累了,顾不上漫天地大雪,把手中的水桶放在一边,对着手掌呵起气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苏谧也可以猜到,那白嫩地掌心必然因为苦役和寒冷而变得红肿。
小宫女跺着脚,看了看天色又提起了水桶,正要向前走,猛地看见了站在面前的苏谧。
啊?!谁啊?!这样装神弄鬼的!小丫头喊了起来。
苏谧滑 回答。
宫女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看到苏谧身上流光溢彩的水貂皮斗篷,脸色顿时变了,再看到苏谧的容貌,连忙扔掉手中的水桶,惶恐地跪下道:奴婢有眼无珠,是主子娘娘,请主子不要见怪。
苏谧摆了摆手,打断了刀告罪的声音:天气这么冷,怎么还在外面提水呢?难道院子里没有水井吗?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宣合宫沈才人那里服侍的,前几天因为天气太伶,院子里面的井被冻住了,奴婢们之后就只有出来提水了。
小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打量着苏谧,暗自想着,我一个小宫女这时候在外面不稀奇,可是你。
她纳闷地看着苏谧,这位主子,看衣服打扮明显是一位娘娘地,可是怎么身边连一个丫头都不见呢?宣合宫距离这里远的很,为什么不去附近的宫室里面提水呢?回主子的话,我们家才人与附近各宫的主子都没有什么交情。
而且这是我们才人待会儿要用的,奴婢不敢懈怠。
她的话苏谧如何听不出来,宣合宫之中居住地肯定是今年刚刚选秀入宫的妃嫔,还有不少齐泷都没有临幸运,中怕那个沈才人至今还是无宠吧,这样的妃嫔在这个等级森严,势利分明地宫廷里自然是不受重视了。
苏谧笑道:下雪天可要记得把水井的盖子盖上,上面最好在铺上稻草之类地御寒物件,早晨揭天就没事了。
那个小宫女一阵纳闷,偷偷抬头瞅了苏谧一眼,这位娘娘怎么会知道这些乡间山野里面的土法子呢?苏谧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淡淡地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去年的这个时候学来的法子,可惜以后是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看见那个小宫女还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苏谧温和地说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就不必辛苦了,宣合宫离采薇宫不远,你去我的宫里头说一声,叫人给你送去一桶吧,这水就先放在这里,等天气放晴了再说罢。
那个小宫女猛地记起来,她吃惊地看着苏谧,这就是如今宫里头最得宠的那个莲妃娘娘!她伶俐地应了一声,丢开手跑了,不会儿就消失在拐道里了。
苏谧看着这长长的道路,两边是狭窄的宫墙,因为天空的晦暗,原本朱红色的宫墙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漫天的雪花阻挡了视线,使得路的尽头都模糊起来。
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念砂,她走近那刚刚被丢下的水桶,伸出已经保养地洁白纤长的手掌,握住粗铁打造的桶柄,好沉啊!苏谧用尽了全力,才能够将水桶从地上提起,向前走了没有两步路,就差一点踉跄着跌倒。
看来不过是短短的一年多而已,这样金尊玉贵的生活已经让自己彻底地脱离了苦役,再也无法适应这种力气活了。
苏谧心头无端地就有了一种奇异地想法,如果现在大齐被别的国家灭国,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作为一个宫妃,而重新等待着新的胜利者的挑选和享用。
苏谧摇头一笑,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就有踉跄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地上跌去。
还没有等她触及到地面,忽然从后面伸出的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接过了水桶。
苏谧诧异地转过头去。
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倪廷宣!他怎么会在这里?!你。
苏谧想要说什么,却又发觉根本无话可说。
只是迟疑了片刻,熟悉地温暖就从两人贴近的地方传来。
苏谧猛地意识道,自己竟然还被他揽在怀里,立刻微微摇动,想要挣扎出来,想不到倪廷宣揽地甚紧。
竟然没有挣脱。
苏谧心头恼火起来,一点也没有给他面子的想法,立刻凶狠地呵斥道:你干什么?放手!倪廷宣这才回过神来,连接将手松开,苏谧没有防备,差一点儿跌倒。
眼看倪廷宣又要上前扶她,她赶紧后退了两步,看着倪廷宣手足无措的模样,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倒是忘了恭喜倪统领,得到圣上地赐婚,如果不是俗世缠身,此时应该已经鹣鹣鲽鲽,比翼双飞了。
不过也无需心急,反正终究是能够娶到美娇娘的。
倪廷宣的眼神像是被刺伤一样,掠过一丝痛苦。
苏谧一怔,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地残忍,他的母亲刚刚逝世。
对不起。
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这句话,苏谧低下头。
对于失去重视的家人的感觉她比谁都清楚。
没什么。
倪廷宣的眼神有些黯淡,他犹豫着说道:我其实是不想娶。
倪统领今天入宫是为了什么呢?苏谧猛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刚才多亏了统领施以援手,不然本宫就要出丑了。
声音客气而冷漠。
倪廷宣怔了怔,半响低下头,说道:卑职今天是进来向贵妃娘娘辞行的。
苏谧这才想起,上一次倪源上的奏折里面提起地今年年关让倪廷宣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塘州安葬祭祖的事情。
这样合理地要求齐泷自然寻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他已经决定御驾亲征,也就没有必要再将倪廷宣滞留在宫中了。
记起奏折上说的就是这两天启程了吧。
什么时候动身呢?苏谧不自然地问道。
大后天就要启程了。
倪廷宣说道。
因为低着头,苏谧看不见他的神情。
嗯,路上雪这样大,怎么能够赶得及呢,不如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
苏谧漫不经心的话语脱口而出,她忽然住了嘴,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在说什么呢?!她平息一口气,说道:希望统领能够一路平安,本宫在这里先预祝了。
嗯,倪廷宣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她,说道:不过是归乡祭祀祖上的一些事务,估计等到开春二月份就可以回来了。
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苏谧恨恨地想着,偏过头去。
也希望娘娘在宫里头一切顺心,再见到娘娘。
倪廷宣轻声说着。
娘娘!娘娘!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是觅青抱着一件衣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奴婢刚刚正在担心呢,雪忽然下地这样大,正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幸好一个宣合宫的小丫头过去说。
啊!苏谧一回身,身侧的倪廷宣显露出来,觅青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是倪统领,今天拜望倪贵妃正要回去呢。
苏谧不动声色地说道。
觅青行了个礼,迅速将手中捧着地大斗篷给苏谧盖上,苏谧的肩头全是雪花了。
苏谧伸手拢住衣襟,转身而去。
走到拐角处,苏谧转头地时候,依稀看到好个身影依然伫立在那里,隔着漫天的大雪,已经看不清楚了。
时光地流逝是不会因为人心情的欢愉或者深滞而变化的,就在这样一片寂寥的日子里,隆徽末年的年关,也是天统元年的新春到了。
失去了主人的后宫依然有各种繁复的规矩在支撑着。
齐泷离宫出征,皇后日夜侍奉太后灵堂,又要照顾小皇子,形同避世,后宫之中无是暂时由倪贵妃主持六宫事务。
倪贵妃原本就是张扬奢侈地性子,如今后宫之中又无人与她争风,这次的新年着实旨了一番心力。
大年三十的晚上,依然如同往年一样,准备了诸般筵席歌舞,前殿的朝臣宴会由豫亲王主持,后宫妃嫔自然不会涉足,而后宫地家宴则是由倪贵妃精心安排。
不过是少了一个男人,虽然奢侈华丽一如往昔,整个宴会还是显得沉寂了不少,从诸妃的衣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出,大多数的妃嫔都是简单地钗环服饰,没有一个像往年冬季一样为了保持身材的苗条秀雅而特意减少衣服。
珍馐美味流水般的端了上来,诸妃一边谈笑着,一边看着场中的歌舞。
倪贵妃容光焕发,而皇后容颜虽有几分憔悴,神情却淡雅依旧。
少了最主要的那个人,诸妃之间反而奇迹般的变得有几分和睦融洽起来,举止也更加自在随性。
苏谧没有什么胃口,酒过三巡就寻了个借口告退了出来,走过宣合宫前面的飞桥,忽然听见后面传来轰地一声,惊天动地,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簇簇直往下掉。
苏谧回过身去,远远地看见天空上盛一了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光辉万丈,璀璨夺目。
紧接着轰隆声不断响起,数道光线穿透了黑暗,绽放出瞬息万变的绮丽姿态。
这是倪贵妃为今年地新年夜宴,专门命令工部特制的精巧烟花,现在看来,果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牡丹烟花次第开。
雍容华贵炫光彩。
无数流光溢彩的鲜花在纯黑的夜幕上盛放开来,将这个原本寂寥的冬日夜晚映衬地格外精彩绚丽。
苏谧停住了脚步。
看向天空,那姹紫嫣红的色彩一重接一重,前光彩还没有消散,后面地华丽就紧跟着追了上去。
美丽就在那么一爆发,争奇斗艳,,斑斓华彩。
熄灭了的烟花带着隐隐约约的光芒坠落而去,如同流量划过夜空。
也许,寂寥地日子里,让人格外地习惯于回忆过去,记得自己曾经与人共同依偎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看着烟花地升起和消散。
不过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后宫之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家欢乐几家愁。
带着几分感慨,苏谧回到了采薇宫,将钗环服侍卸下,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着,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头总是有一种隐约的恐惧徘徊不去,仔细思虑起来,却又寻不着头绪。
模模糊糊地一直到后半夜,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惊叫声,呼喊声,嘈杂地交替传来,怎么回事?她问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
小禄子连门都来不及敲,就一头撞了进来。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失措。
怎么了?苏谧心里头莫名地一同慌乱了起来。
是。
是辽人打进来了!小禄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轰地一声,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苏谧的耳边炸天,她的脑子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的意味。
辽人?!什么辽人,辽人不是被锁在关外吗?怎么可能打进来。
苏谧的大脑有瞬间的凝滞。
不。
不是。
小禄水心急火燎地说道:娘娘,那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确实有辽人打来了,就在城外,好多的人啊。
不可能!苏谧喝道,辽人如何能够渡过天险难克的居禹关,如何能够没有一丝消息地赶到城下?!是真的,娘娘,小禄子喊了起来:辽人如今已经打到我们城下了。
就在城门外围困着!苏谧心慌地站起身来,如今京城的完备何其薄弱啊?!如果辽人打了进来,那么。
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主子,主子,先穿上衣服。
觅青拿着斗篷和外衣急忙地追上了要跑出房门的苏谧。
苏谧匆匆地军分区处衣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刚到丑时。
小禄子说道。
苏谧的动作一滞,此时此刻,正是隆徽年间的最后一瞬,也是天统元年的第一刻!朝阳如血出了宫门,外面已经是一片的慌乱,四处都有人惊叫着。
按照宫中的惯例,新年的宴会是持续到天亮的,现在前殿和后殿的宴会都还没有结束呢。
辽国原本是塞外的少数民族政权,趁着中原战乱频起的时候南下,建立了国家,称为辽,辽人的铁骑凶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整个中原都无人能敌,肆虐中原数十年,当时中原的各个割剧政权无一不对辽人俯首称臣,直到后来的梁国崛起,经过数次恶战,才由梁武帝率军将辽人逐出塞外。
梁国式徽之后,辽人又卷土重来,虽然没有当年劫掠天下的气势,可是危害依然不小,不少北方的小国被其所破,深受其害。
大齐与北辽接壤,因此受其攻掠甚多,前些年,齐国立国不稳,国力不强,曾经有数度被辽国攻破边塞城池,屠城灭族的,齐武帝继位初年,辽人就曾经集结二十万铁骑,宛如沙暴疾风一般,杀入齐国境内,直逼京城,又将就城足足围困了近半年,才因为久攻不下,粮草不继,而无奈退兵,那一场恶战距离现在还未满三十年,京城里面很多的人都记忆犹新,无数繁华的边塞城镇,富饶乡村都毁于一旦,辽人戮掠纵横,残暴不仁,四处席卷财货子女,百姓稍有反抗就要有杀身之祸,不加反抗则必然是被劫掠为奴。
当时京城被困半年,民心恐慌,上下浮躁。
而且那时候齐国还远远没有现在的繁华富饶,辽人又来的空然,城中粮草不足,到最后几乎发生人食人的惨剧。
幸好辽国劳师远征,内部粮草供应也是困难,最终退了兵,才让危在旦夕的齐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那一次战役,使得生性高傲地武帝深以为耻,此后他一生都厉兵秣马,四处征伐,整顿粮草,建立起齐国强盛无敌的骑兵,之后几十年里面。
灭国无数,国务倍增,又经过数次的浴因苦战之后,将辽人远远的逐出塞外,一血前耻。
但是依然无法斩草除根,每天的秋冬季节,辽人必定要集结军队,寇掠边关,使得北方的百姓苦不堪言。
辽人凶残成性,动辄灭国屠城,辽国的铁骑又精良,行动如风,防不胜防,一直是齐国地心腹大患。
齐国民间更是对辽人的入侵有着深深地恐惧,如今听说了辽人忽然杀到眼前的消息,整个宫廷都混乱起来。
娘娘,现在诸位娘娘都集中在风仪宫中,您不过去吗?看到苏谧走路的方向完全不是向着后宫,好像是想着乾清宫的方向。
小禄子善意地提醒道。
主子难不成是被这个消息吓坏了?我知道,苏谧打断他道:我就是要去乾清宫。
风仪宫那里你先替我去看一看。
去了风仪宫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是一群妇人的恐慌议论而已。
见到苏谧意态坚决,小禄子无奈,只好领命而去。
苏谧快步走向乾清宫,乾清宫之中地侍卫内监都是常见她地了,此时又都是慌乱之中,自然不会阻止她。
苏谧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
殿中诸位大臣竟然已经集结了,看来消息刚刚送到的时候,他们就从前殿的筵席上直接过来了。
就算情势再危机,这样的场合苏谧身为宫妃也不便露面,她转身进了旁边的小侧门,站在垂地的珠帘之后听着殿中的议论。
豫亲王正站在书案一侧,说道:。
诸位不必惊慌,如今辽人虽然已经兵临城下,但是皇上率领大军离开尚且不到十途天,随时能够回援。
我们齐京城墙坚不可摧,粮草充足,只要能够坚守十天左右,援军必然赶到,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必定要辽军有来无回。
齐泷的出征将武将带走了大半,此时整个大殿时面多数都是文臣,听到齐皓意气风发,掷地有声的言论,紧张惶恐地气氛稍微和缓了几分。
齐皓又迅速地交待了几条命令,无非是分派任务,安定民心,不能撤离职守,敢谣传者杀无赦之类的常令。
商议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齐皓这才催促着众臣纷纷离开,各司其职。
众人散去之后,苏谧走了出来。
齐皓早已经注意到她的到来,带着几分诧异地问道:你不去后殿呆着,到这里来干什么?辽国地军队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城外?难道他们马匹是生了翅膀不成?苏谧一句废话都没有,起接询问重点。
不要问我, 这个问题我没有法回答,我甚至现在就想要冲出去问一问城外辽人的主将。
齐皓苦笑了一下,说道:可惜我们现在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就是他们已经来了,而且正围在我们大齐京城的城墙外头。
这不可能!就算是他们能够攻破居禹关,难道能够把居禹关的守军全部杀掉吗?就算是辽人勇武无敌,算无遗策,从边关到京城快马也要十几天的路程,路途遥远,而且沿途又有着不少的村镇,他们一路走来,难道没有一个人看见?这有什么不可能,只要将见过的人全部。
齐皓这句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苏谧心里悚然一惊,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齐北部原本就是山脉连绵,消息闭塞。
只要把路上遇见的人全部杀光,遇村屠村,过镇灭镇,就可以。
苏谧忽然想到了慕轻涵带领的那三万援军和满队的粮草,按照时间来算,应该在五六天之前就与辽军碰头了。
这一次的辽军竟然会这样的厉害,将三万大军无声无息地消灭在了路上,连一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我也希望一觉醒来,这不过是个噩梦而已,可是现实却容不得我们否认。
辽人就是这么厉害。
齐皓苦笑了一下,他拉住苏谧的手,此时两人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
两人并肩出了乾清宫,上了神武门城楼。
在今天之前,对于苏谧,辽军这个名词还仅仅是存在于口头上,书册里。
奏折中。
如今却赤裸祼地呈现在视线里。
苏谧极目远望,虽然隔着高高的城墙,可是,那一层层地黑鸦鸦的军士如同满地的沼泽,漫天的乌云,一眼望不到头,矛戟林立,森暗的兵甲和寒光闪烁的刀剑造成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寒铁森严,直透心脏。
苏谧一阵昏眩,从大齐宫廷里最高地这一处向下望去,好像要陷入到下方那无穷无尽的黑暗沼泽里头,脚下坚实地砖头变成了泥泞一样的感觉。
这时候,身边有一双手及时地将她扶住,她转过头,正对上齐皓清朗的视线,你也会被吓住?他调笑道,然后抬头指着远处:看这一片望不到头的兵马,像不像是一群蝗虫?苏谧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从这样遥远的距离看下去,这些黑鸦鸦地兵马确实很偈是铺天盖地地蝗虫。
但是她知道,一旦这些兵马入了城,那是远比蝗虫更加凶狠和无情的杀伐屠戮。
我也是苦中作乐而已,就算我们现在立刻愁死在这里,也没法退敌啊。
齐皓苦笑着回答。
感觉到她的视线里的抱怨,他轻叹了一声,:要是他们真的是只吃粮草的蝗虫就好了,可惜他们吃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人命啊。
苏谧挣开他的扶持,走上城头,她按住粗糙的青石砌成地墙壁,极目远眺,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宁下来。
黑夜正在渐渐淡去,东边的天际亮出一层雾蒙蒙地白光,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此时京城之中大半的百姓应该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吧,当他们清醒过来,发现城外这些代表着血腥和杀戮地不速之客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恐慌和混乱啊。
刚才你在殿里说的援军可能在十天之内赶回来。
是真的吗?苏谧回头注视着他问道。
齐皓沉默了片刻,极目远方说道:如果我是辽军,就要在路上设下埋伏,若是军队不回援尚好,一旦国队心急回援,正中伏击,必然能够歼敌于城外,到时候,大齐的帝王都落进了手中,何愁京城不破呢?而更加省力的方法是暗中联络南陈,两方夹击,必然可以大功告成,到时候,我们大齐灭国之祸不远矣。
那皇上岂不是危险了。
苏谧变了脸色。
还有陈冽,虽然他的武功过人,可是乱军之中,任你武功盖世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不会的,齐皓摇头说道:我想皇上是安全的,至少比起我们来说安全得多,就算是皇上要求回援,倪源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回援是肯定的,但是绝对不可能在十几天之内了。
苏谧苦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暂时是根本不会有援军了。
齐皓苦涩地点了点头,苏谧沉吟了片刻,问道:如今京城之中可用的兵马有多少?齐皓皱了皱眉头,如今护卫京师的禁军还有一万余人,再加了城门守卫,宫中的侍卫,刑部的后马,以及其余的人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会三万人而已。
苏谧黯然,因为齐泷的御驾亲征,使得原本护卫京机重地地禁军都被带走了大半,再加上增援边关的慕轻涵带走的三万军队,使得如今齐京之中的防御简直是空虚地出奇,这一仗怎么打啊?!太阳升起来了。
齐皓忽然说道。
苏谧转过身去,远方的天空霞光万道,太阳从天际跃出。
整个东部的天空被初升的朝霞映衬地红彤彤的。
世人都说残阳如血,可是谁知道如今这初升的朝霞也是艳红如血幕一般。
苏谧看着这撼动人心的一抹嫣红,出神地喃喃道。
银瓶乍破齐皓站在苏谧的身侧,原本凛冽的寒风被他的身躯挡住了大半。
天一亮,辽军恐怕就要开始攻城了,你先下去吧,宫里头暂时还是安全的,我要到前方城楼上去查战事了。
嗯,苏谧点了点头,她明白自己留在这里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她转过身去,轻声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说着,快步下了神武门。
娘娘,如今我们去哪里?回采薇宫吗?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每一个似乎都失了分寸,觅青发问的声音还带着丝丝的颤抖,刚才在宫墙上所看到的城外辽军阵势让她心惊胆颤,现在脚还在发软。
这时候,两人看见了小禄子的身影,他正在着急地四处张望着。
看到了苏谧,大喜过望 地跑上来,娘娘,娘娘,如今各宫的娘娘都在风仪宫里集合,就缺您了。
去风仪宫吧,苏谧叹息了一声,说道,她可以想象,如今这些宫妃是怎样的惶恐难安。
走进熟悉的宫门,苏谧远远地听见一个声音扬起:。
本宫知道谣言不止,人心恐慌,但是大家无需着急,我们大齐兵力强盛,眼看就要天下归一,这一次辽人孤注一掷,拼死杀来,劳师远征,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足为虑。
刚刚前方的豫亲王也送来了消息,说已经派人赶赴前线送信了。
如今皇上离开尚且不足半月,而且皇家仪仗,行走缓慢,如今也不会是到了南逊河一带,快马回援,就是七八天的功夫。
是皇后的声音,众妃此时都站在风仪宫地大殿之中,无一缺席,苏谧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站在后面,大家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的皇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听到皇后的这一番话,众妃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可是我听说这一次辽军的兵马把城池团团围住,根本是插翅难飞,豫亲王的人如何能够逃出城去给皇上报信呢?说话地是一个低级地妃嫔。
众妃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皇后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待议论的声音渐渐平息,厉声说道:袁嫔,你与本宫说话就是这样的规矩吗?那个袁嫔一愣,如今形势危机,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功夫去考虑平日的礼仪宫规,此时被皇后一问,袁嫔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言谈的失礼。
皇后积威甚重,袁嫔连忙恐慌地跪倒,哀声道:娘娘恕罪。
婢妾知罪了。
被她这样一打扰,原本沉重的气氛倒是缓了不少。
皇后没有再追究,抬头看向诸妃道:诸位姐妹都是身受皇家恩泽的人,如今我们大齐国难当头,情势虽然危机,但是并非不可挽回,正是要我们上下齐心,共渡难关的时候,如果我们这些作主子地先乱了阵脚,让奴才们怎么想?刚刚有人怀疑豫亲王送不出去信息,就算是豫亲王的消息送不出去,难道城外的人都是傻子,我们大齐京城之外有多少村镇百姓?他们都是我们大齐的子民,都是对辽人恨之入骨的,难道辽人还能够把他们全部杀光不成,短则五日,快则十日,消息必然能够传就不能陛下地耳中。
皇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有人说。
李贤妃抬头看了看皇后,今天皇后的气势尤其威盛,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说道:这一次,。
这一次辽人是得了仙人相助,否则如何能够一夜之间出现在我们京城的城墙下。
众妃又是一片恐慌,这是比起袁嫔的疑惑更加耸动惊人的言论。
这种怪力乱神的说辞也敢拿出来!亏得你还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
皇后冲她喝道,然后长吸了一口气,说道:诸位也都知道,前些年辽国也曾经打到我们京城的城墙之下吧?那时候, 我们大齐的国力尚弱,远没有今日地强盛。
那时候的辽国尚且攻不下我们的城池,现在他们凭什么能够攻得下呢?一边说着,皇后眼神坚定地看着诸妃,如今我们京城远非往日可比较,这二十多年以来,单是城墙就修整加固了不知道多少次,坚不可摧,城中粮草充足,兵甲齐备,比起往昔胜过十倍有余,上一次地战争,辽人围城近半年,尚且无功而返,这一次,我们只需要紧守十几天而已,难道还会守不住:?皇后一番话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诸妃神色都平息了不少。
那些神术仙人之说,不过是有心人造谣想要制造恐慌而已。
如果真有这样的仙述,辽人早就直接出现在宫里了,何必出现在城外,还要劳动一番功夫。
此时说话地是倪贵妃,如同往常一般高傲自得,娇柔慵懒的声音,此时带的却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异样的安心。
没有任何人注意,她身边的夏真在听到这些说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自己长年侍奉的主人一眼,那眼神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和。
怜悯。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又低下头去了。
倪妹妹说的正是。
皇后的声音转向温和:这一次辽军恶报确实突然,但也不是无迹可循,居禹关虽然坚固,但是辽军使诈偷袭,也不是攻克不下来的,这样的城池得失在战乱之中纯属平常而已,让辽人打到眼前固然是边关守将无能,但是我们大齐的京城岂是那小小的居禹关可比的?也是是被皇后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气势所感染,众妃的恐慌渐渐平和了下去。
皇后又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下前方的将士正在浴务奋战,我们身在后方即使不能有什么实际上的援助,也绝对不能再给前方添麻烦。
从今日开始,让本宫听说了有哪一宫,哪一室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擅自议论战事,就地掌嘴!而谣传这些怪力乱神的。
她的眼神凌厉如利剑,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和郑重:就地仗毙!诸妃闻言,脸色都凛然谨慎起来。
皇后看见诸人恐慌稍解,这才说道:没有什么别的消息了,都散去吧,别忘了,一切宫中事务都照旧办理,不得懈怠。
诸妃依言一个个散去了。
恩威并济,据理服人,及时地安抚人心,整顿后宫,此时,苏谧也禁不住有几分佩服皇后了,不得不说,这个女子的确有着母仪天下的气势,她也正想转身,却听到身后一声轻呼:莲妃先留一下。
苏谧顿住脚步,带着几分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向呼唤她的皇后。
眼看着众人已经散尽,皇后颓然地做倒在凤椅上,见惯了皇后或者高傲,或者清丽的身姿仪态,苏谧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也会有这样疲倦和失态的时候。
苏谧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如同自己一样,也许只是她长久以来所竭力保持的那样端整的姿态让人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错觉,也是没有什么能够击败的。
莲妃刚刚从豫亲王那里回来,如何看待此事呢?沉默了片刻,她出声问道。
苏谧迟疑了瞬间,她应该怎样地回答,随口的应付只是侮辱眼前女子的智慧,可是那样不祥的消息。
而且。
皇后抬头看着她,笑道:本宫全无恶意,莲妃请放心说话,其实本宫也想要去前殿拉住那些朝臣学士们问个清楚呢,在这种国难当头的时刻,没有人会咬住平时的规矩和礼仪不放的。
苏谧点了点头,说道:朝议的内容婢亲是听过了,豫亲王和诸位大人的意见都是坚守城池,等待皇上的回援,正是刚才皇后娘娘说的那样。
说着,将在养心殿里面听到的众臣的议论从头到尾仔细交待了一遍。
听完苏谧的话,皇后摇了摇头,她忽然笑道:豫亲王没有说实话,这些不过是安慰人心,掩人耳目的话而已,此次辽人来袭,情势之危机,听怕还远不在武帝初年的那场征战之上,。
唉,说着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苏谧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皇后的见识也是不凡,看来她也意识到了,这一次的关键就是留在京城的兵力太少了,任你城池如何坚固,粮草如何充足,都要有人去守才行啊,先有了充足的人手,才能够将这些优势发挥出来。
当年那一次辽军兵围城下,齐京虽然没有现在这样高城深池,充沛粮草,但是至少城中还留有十几万常驻兵马。
看到苏谧没有什么话,皇后挥了挥手道:你也退下吧。
苏谧依言躬身告退,她刚刚回过身去。
轰地一声臣响震动了皇城。
是投石机的声音紧接着外面隐约爆发出层层的喊杀声,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肃杀之气。
辽军终于开始攻城了。
!此时,风仪宫大殿之中的两个女子都情不自禁地探起身来,望向远方的天际,目光之中充满了忧愁和焦虑。
那一处,阴云凝集。
这一刻,没有了任何的勾心斗角,阴谋陷害,她们不过是两个心中同样充满了彷徨无助的女子而已,如同这大齐皇宫之中所有的女了一样,如同这个大齐京城之中所有的女子一样。
铁骑突出辽国的攻势如火如荼地展开,齐皓和诸位留守的群臣召集全城的士兵,将各豪门贵阀之中的家丁士卒都编入军中,又在城中文物如民夫为兵丁,日夜不停地督促前方的将士守城杀敌。
这一次辽人派出了二十万铁骑都是精锐士卒,守城的战斗极其惨烈。
后宫在这三天以来,在皇后的威压和铁腕手段之下,没有任何人胆敢冒失地公然谈论前线的战事,但是私底下的窃窃私语还是少不了的。
后宫由原本的孤寂寥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种沉默却是极度的压抑,像是一团乌云,黑沉沉地压在每人个人的心头,宫人走在路上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似乎是稍微重一点儿的步子就会惊动了城外的辽军。
整个宫廷就好像是一张拉紧了的弓,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这紧绷的张力而啪地一声断掉。
妃嫔们大多都是足不出户,日常的拜访和筵席全部都停止了,只有一个地方意外地热闹起来,就是后宫的小佛堂,很多妃嫔都备足了祭品前去跪拜祈祷,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和谦卑祈求着佛祖的庇佑,能够平安地渡过这一次危机。
苏谧自然不会有求神拜佛的心情,她正在忙着联络宫外的势力,与宫外的联系是畅通无阻,但是城池被辽军围困地水泄不通,南陈的人也无法把消息送出去,如今葛澄明和温弦,陈冽都不在京城,使得苏谧的心中也充满了不安。
娘娘,这里风太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觅青建议道。
这些日子,苏谧每天一大早都会到神武门的城楼上去。
极目远眺,看着城墙上血与火的战斗,虽然遥远的距离让她们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外面那不断涌上来地黑鸦鸦的辽军还是让觅青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惧,就像是一重重连绵不绝的黑色波涛,急不可待地张开巨口添噬着一切。
苏谧回头看了看觅青的脸色,半笑着问道:害怕了?觅青犹豫地点了点头。
虽然经历过卫国灭亡的战争,但是卫王直接开城投降的行为使得她们并没有见识过围城的景象,在一切还不清楚的时候,齐军就进了城,入了府。
娘娘,还是回宫里头安全一些,这里太危险了吧?这里不就是宫里头吗?苏谧笑道,神武门是皇城最前面地一重城楼,也是整个皇城宫殿地最高点,又不是站在了城头上,你害怕什么?奴婢就是担心,觅青低头说道:虽然看不清楚,但是。
看着那些辽军就觉得害怕。
其实。
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谧忽然笑道:辽人一旦破城,首先要入的地方肯定是皇宫,后宫才是最危险的,这里至少靠近宫门,逃跑起来也可以快不少呢。
娘娘尽是说笑话,觅青勉强笑道:奴婢可没有娘娘这样的胆量。
算了,我们下去吧,今天恐怕也是这样僵持着了。
苏谧又看了看城外,点头说道。
如蒙大赦一般,觅青的脸色放松下来。
两人走下城楼,一路缓行,半路上却见到一个人正快步向这边走来,迎面见到了苏谧,连忙跪地行礼。
宋统领就不必多礼了,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宫中有什么变故?苏谧问道。
面前的人是侍卫副统领宋单。
因为慕轻涵调职离开,倪廷宣又回了墉州,如今大内侍卫之中,由他这个副统领暂代统领之职。
回娘娘的话,宋单道:是皇后娘娘考虑到如今宫中守卫薄弱,担主宫人不谨慎,出现事故,想要将后宫中地几个宫门都锁起来,禁止走动,卑职这就要去找豫亲王商量。
如今大内侍卫也有不少被齐皓抽调上了前线,宫中警戒的人手也短缺不少。
看时辰豫亲王快要回来了,你去神武门等着就好。
苏谧点头说道,原本齐皓临阵指挥,一直呆在外城的城楼上,直到晚上才有片刻的时间回到皇宫,处理一些杂务,但也不敢离开远了,就在神下门城楼处的初宫里面休息片刻,随时准备再去战场,倒是近几天辽人地攻势稍缓,每天都会在上午抽空回来一趟,处理一下宫里的事务。
她又随口问道:宫中的侍卫人手缺少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要把四门都关闭。
宋单苦笑了一下。
道:豫亲王其实没有调走多少人,可是上一次慕统领走的时候,有不少的兄弟都想要跟着他,结果趁机都提交了奏表,调了不少入了军中,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补充人手,辽人就打进来了。
想起跟随着上司出征边关的同伴,宋单神色惨淡地说着:这些弟兄们还有慕统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谧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宋单的话又勾起了这几天一直困扰着她的疑惑,到底辽军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齐京的城墙之下地呢?如果遇见了慕轻涵带着的那三万人马的话,就算这二十万铁骑精锐无敌,慕轻涵无法抵挡,至少也应该有人败退回来报信才对啊。
苏谧绝对不相信辽军地铁骑能够精锐到这样的地步,当然更加不相信会有什么神仙法术帮助他们。
辽宁精锐难挡,天下闻名,攻破居禹关不出厅,击败慕轻涵地援军也不意外,但是将全部兵马尽数歼灭,连一个逃脱回来报信的都没有,这些辽人就实在是太传奇了。
除非,这两只军队压根儿没有遇见过。
没有遇见过。
怎么可能,辽军又没有翅膀,除非是。
除非是。
苏谧想到这里,脑海之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模糊的念头是如此的恐惧,让她的身体忍不住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忽然之间,这些天一连串看似平淡合理的事件接二连三地钻进了她的脑海之中。
倪廷宣正好恰如其分地离开了京城,加到墉州,避开了辽人地围城。
齐泷正好被倪源一个御驾亲征的借口带走,甚至连京城大半兵马都带了出去,使得京机重地,守备竟然前所未有的空虚。
再联想到以往自己所时不进地意识到,倪源手中势力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强大。
还有前些日子,他暗中派人假冒自己的义父,潜入宫廷。
苏谧只觉得一种寒意从心头冒出,涌上眉宇,霎那之间,她心脏骤然变得冰凉。
这个想法是这机关报震憾和令人恐惧,她忍不住要尖叫出声了。
辽国年年进攻居禹关,试图南下抢掠,使得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辽军如果打来就应该是从那里来地。
如果说辽军不是从居禹关南下呢,甚至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居禹关仍然是毫发无损呢?倪家世代镇守墉州,墉州地处大陆地极东部地区,虽然也同辽国接壤,但是两地交界一带都是辽国极其贫瘠偏远的荒漠地区,而且与辽国之间还隔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延绵不绝的山脉,唯 一的门户断墉关天险无双,又隐埋在重重山脉 这中,几乎根本无法攻克,所以墉州从来没有驼过辽国的攻伐抢掠,当年齐武帝对持倪家都是采取了招安的策略,此时如果。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觅青惊叫道。
苏谧的脸色忽然之间就变得苍白如纸,诡异地吓人。
觅青连忙上前想要扶住苏谧,苏谧却猛地一摆手,什么都没有说,她转身就向刚刚步下的神武门城楼走去。
觅青连忙跟上苏谧的脚步,气喘吁吁地爬上了神武门的城楼。
豫亲王呢?刚刚登上城楼,苏谧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急促锋利,像是在喊叫一般,带着一种罕见的尖锐。
觅青和紧跟在身后地宋单都吓了一跳,守在城楼上的内监说道:豫亲王刚刚回来,正在里面与几位大人商量事务呢。
苏谧立刻向殿中走去,走到殿门,几个刚与齐皓商量完事务的辅政大臣正要离开,看见了苏谧的身形,无不露出疑惑的神色。
苏谧来不及与他们计较,匆匆地进了屋子。
齐皓正在对着一张地图参祥,抬头看见苏谧走进来,惊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苏谧平息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谧的话还没有说完,齐皓就已经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这一次辽军走得断塘关,怎么可能?这。
齐皓的话嘎然而知了,如果这是真的。
让辽军入关,倪源难道疯了,他能够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他就不怕辽军与南陈勾结,将他也趁机消灭?不对,辽军不敢这样干,如果辽军真地是走得断墉关路线的话,那么他们的粮草供给都是掌握在倪源地手中,倪源必然是早已经与他们达成秘密协议了。
齐皓的心思飞快地转动。
如果真地是这样,倪源就是早有预谋了,齐皓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这个想法简直太过于恐惧,可是在他心里头,却隐隐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他竭力想要想出什么理由来否定这个假设,可是他思虑地越深入,这份恐惧和疑惑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如果自己是倪源,我应该怎么办?对了,要先将齐泷引诱离开京城,控制在自己手中。
然后还需要让自己的儿子亲随这些人找个借口趁机离开。
再放辽军入关,当然先要与辽军达成协议,或者割地或者赔款,辽军狼子野心,早就对中原垂涎三尺,必然会答应。
可是引狼入室,不能没有丝毫的后招防备,尤其是与辽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让辽军自断塘关入中原,就等于完全控制住了辽军的补充和后方的联络,而且墉州还有自己的军队,正好可以陈兵边境,辽人一旦有二人,先从补给上入手,再以兵力压迫,不怕辽人不屈服。
辽军攻破了京城,京城之中的门阀势力,皇室贵族必然一扫而空。
大齐的天子至尊齐泷此时又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再他于以剿灭南陈的功功挥军北上,那时候天下还有谁能够与他一较长短呢?而且大齐的皇室贵族都被屠戮殆尽,只余下齐泷一个孤掌难鸣。
不出几年,或者暗杀,或者禅让,皇位简直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齐皓越想越恐惧,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如果自己是倪源必然也会这样做。
难道这个天下终究是要。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手足冰冷,他们都落入了一个局,一个精心布置的,步步紧逼的,几乎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局。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苏谧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如果真的是倪源的计谋的话,必须会调法让辽军尽快攻入京城的。
对了,齐皓猛地反应过来,如果此事真的是倪源的计谋的话,那么倪源那边的援军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居禹关那里真的是安全无碍的话,十几天之后 ,必然得到消息,有援军回来救援的。
甚至不必居禹关的人马,慕轻涵带领的人马刚刚离开不久,说不定还没有赶到居禹关呢,得到京城被困的消息必须会掉头回赶。
所以,对于倪源来说,要攻破齐京,一定要尽快。
这么说来。
齐皓立刻大步走出,向外面的将领喝问道:如今的守将之中有谁是与倪源有旧的?!几个等待有着回禀事务的将领愣了一愣,有一个道:今天负责轮守城门的曹将军不就是倪尚书的旧部吗,刚刚在上一次的战争中替下来,编入禁军的。
今天轮守城门!听到这句话,苏谧和齐皓的脸色都变了。
几个将领莫明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立刻找人把他替换下。
齐皓的喊出口的命令声还没有说完,余韵就淹没在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那是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的声音,震惊全城。
苏谧和齐皓两人的动作不色而同地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们艰难地转过头去,从窗口看向遥远的城门。
一切都晚了!!城门破了,辽军攻进来了!外面凄厉的尖叫声由远及近,城楼上的众将士这时才纷纷变了脸色。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起谣言拥有更加迅猛的传递速度的话,那么就是恐惧了。
伴随阗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火光和骚动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就蔓延到了全城。
苏谧转过头去,她看见齐皓的脸色与自己一样的苍白。
天统元年元月初九,在这个应该是合家团聚,欢度新春的日子里,在空虚应该是普天同庆,万民休整的日子里,大齐京师在百姓陷入了地狱的最深处。
在建成之后近百年从未被攻破过的大齐帝京,在大齐国势最如日蝇天的时候,在大齐子民最自信的时候,陷落了。
伴随着天统元年的这一场剧变,大齐的京城开即长达两年的异族统治生活,史称天统之乱,对应着齐帝改元的事件,成了后世流传史书的一个极大的讽刺。
天地苍茫白茫茫的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缓慢地行进着,地平线的尽头,高耸的城池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车队的人都忍不住一阵欢呼 。
窦峰,你偏偏要从这一条道路走,如今走了十几天,路上又遇上了大雪,要是听我们的,走小路,我们快马加鞭,恐怕不用十天的功夫就到了。
车队里面一个年轻人笑道。
另一个人也笑道:就是,就是,幸亏及时赶到了,万一延误了时间,你可怎么是好。
窦峰却是一阵沉默,好像恍如未闻一般,没有理会身边的抱怨。
旁边的倪廷宣笑道:这一路上是辛苦大家了,好在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要抱怨了。
这一支车队正是他反回墉州祭祖的队伍,身边带着的人都是倪家在墉州本地的心腹家人。
大家归乡心切,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有人提议干脆走那条小迹稀少却比较近的小路,可是被窦峰严厉的喝止了,说是小路太危险,坚持要走人多官道。
作为少主的倪廷宣没有出言反对,窦峰就是队伍的领袖,所以大伙儿只好乖乖地按照原定的计划走大路了,路上又遇见了大雪,虽然众人归心似箭,冒雪赶路,也足足花了十几天才抵达墉州。
见到倪廷宣发话,众人自然不敢自然不敢于再说什么。
他们都心急火燎地看着眼前的城墙,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过去。
立刻就能够与久别地家人团聚。
倪廷宣点头示意,前面的随从立刻策马上前叫开城门去了。
少主,看着面前的城墙,窦峰犹豫了一阵子,策马走近倪廷宣低声说道:少主,主公有一封信,让属下在赶到墉州的时候交到少主的手上。
倪廷宣勒住马,带着几分奇怪地问道:什么信?父亲他。
不等他问完,窦峰已经将身上秘藏的信笺取了出来。
倪廷宣带着疑惑打开了信笺。
倪源正站在建邺城头,低头俯视着外面流经灌溉整个南陈的长河。
他的下方是高耸入云的建邺城门。
三天之前这里还到处都是烈火熊熊,杀声震天,如今却只余下清流的河水浅浅地流过,发出浅唱低吟一般地呢喃,仿佛星星点点已忘记这座城池刚刚经历了怎样残酷地攻防搏杀,仿佛这个城市 从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悠闲宁静。
他长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草木和火烧的气息混合起来,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明确地刺激着人的嗅觉,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充斥着怎样的战乱和杀戮。
就在三天之前,建邺落入了他的手中,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地士兵的脸上还带着务与火的痕迹。
倪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摸那黝黑厚实的城墙,这是历代的帝王和名将都难主逾越地障碍,如今被他踏在了脚底下,上面还沾染着深深的血迹。
那是历代的战争所留下的层层的沉淀,形成了一种冲洗不掉的暗红,百年以来,有多少南陈的将士将鲜血撒在这里,保家卫国。
又有多少异国的士兵,冲杀到这里,留下了鲜红的热血,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成为历史。
它们唯一地作用不过是再一次见证着属于他倪源的无双功绩。
而他的道路不止如此,他极目远方,前方不过几天地路程就是南陈的京城。
如今大齐地军队整装待发,士气旺盛,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挥军南下,直逼京师。
这些天他命令陈京之中的细作密探不断地暗中散播谣言,再加上陈帝逼死诚亲王陈潜更加使得民众怨恨,人心涣散。
而前几天意图增援京城的南陈部队又被他在城外阻击成功,如今南陈的帝都看起来还是城高池深,可是外无强援支持内部将士离心,可谓内外交困。
只要他挥军南下,他有把握只要不足半年的时间,就可以将这座城池攻陷,将传承了百余年的南陈帝国彻底覆灭。
兵临城下,民心惶恐,不知道眼下南陈京城百姓的子,比较起大齐京城百姓的日子,哪一个更加恐慌,更加失措呢?倪源微微地一笑,算算时间,现在辽人应该已经围城了吧。
他转过头,初升的朝阳在河面上映出万道金光,将一望无陵的大河铺陈地光辉灿烂,就如同他倪源将要踏上的道路一般。
这时候,一个枯瘦的老者快步走上了城头,看着倪源的背影欣喜地禀报道:主公,前方探马来报,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嗯,倪源没有回头,他看着远方的朝阳,一种迫人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水波的那一面,一轮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倪源迎风而立,明朗深刻的面容上满是自信。
马上就要成功了,属于他倪源的天下,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马上这个天下就要归属于他倪源,归属于他倪家了。
从他倪源归降大齐已经二十多年了吧,他仰头看着天际,这二十多年以来,他每时每刻都在低头俯首,恭谨称臣,同时无时无刻不在殚精竭虑,苦心经营,终于才有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如今,他的墉州富饶充足,民心所向,墉州的十万子弟兵无一不是他苦心训练出的精锐之师,而大齐不属于他派系的珍力,被他在历年征战杀伐的战场上不动声色地消耗着,如今已经逐渐式徽,远远地构不成威胁了。
近几年以来,他又逐渐将自己的手下势力调出京城。
辽人一旦入了京城,将齐国所有的皇室贵族,门阀豪门一网打尽,正好将他倪源称帝地前路清扫干净。
而且,马上大齐的皇帝也将要落入他的掌握,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加上征服南陈,一统天下的功劳,到时候,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够与他争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主公,万一辽人不守信义,那么该如何是好。
卢奇凡担忧地说道。
虽然辽人的补给联络都卡在他们的手上,但是,辽人狼子野心,难保不会另起变故,而且,如今辽人手中还有。
他们不违约就罢了,如果他们不守信义,如今南陈旦夕且下,等我攻陷了南陈,再趁机两面夹击,将辽人收拾在京城里。
不过是多费一番手脚而已。
倪源淡然一笑:耶律信匹夫之勇,如何能够与我争锋。
可是辽人手中还有夫人和小姐。
卢奇凡忍不住说道。
倪源猛地一抬手阻止了卢奇凡的话。
他冷冷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不用说了。
他的语气冷淡自如,但是扶在城墙上地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为了以后对付辽人和接应妻女,他特意安排早年收服地心腹高手毒手神医高渊闻入宫,可是却不慎露出破绽,被人莫明其妙地除掉了。
危急关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之后也没有再安排人手入宫替代。
就让这一步棋子彻底废掉了。
不仅将来对付辽人的时候要多费一番手脚,而且他留在京城的妻女。
倪源摇了摇头,他心智坚毅,很快就将这一份担忧抛在脑后,比起天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错,只要一切大事都不出纰漏,这一点小细节无关紧要。
想要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终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连她都能够果断的舍弃,那么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沉吟了片刻,倪源向身边的人问道:廷宣地车驾到哪里了?根据线报,少主应该已经快要抵达塘州了。
倪源点点头,看到卢奇凡欲言又止,问道:先生还想要说什么?主公。
卢奇凡迟疑地问道:主公何必要让窦峰在快要抵达塘州的时候,才把信笺交给少主呢?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隐瞒着廷宣?倪源笑道。
主公明鉴,主公既然早就选定少主为继承人,为何一直要把这些大事筹划隐瞒着他呢?卢奇凡道。
他跟随倪源日久,对于倪家的事务了如指掌,倪源虽然对于长子严厉无情,对于次子溺爱有加,其实他的一番心血教导都耗费倾注在这个长子身上了,而且倪廷宣也是不负所望,文治武功都格外出众,难有人及,可惜就是心肠太软。
知子莫若父,此事关系重大,他性情太过于耿直,必然难以保守秘密,万一引起别人的疑心就不好了。
倪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且这孩子地心肠太软,我若是不隐瞒着他,他必定不能同意我的行事。
别的尚且不说,他与辽军达成秘密协议,将自己的女儿倪晔琳和夫人留在京城,交到辽军的手中作人质的行为他就绝对不会赞成。
无论这个嫡母和妹妹平时对他如何,他也不愿意让她们受这样的苦。
少主平日里对主公恭敬有加,必然是不敢违背主公的意思的。
卢奇凡道。
他是不敢违背,只是必然又要多生事端了。
不如干脆就让窦峰到了塘州再说。
倪源忽然笑道:我一生行事可谓阴险狠辣,歹毒刻薄,谋略布局都无所不用其极,却料不到偏偏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
他言语之间似乎是有几分地失望,可是神情却是极其的自豪。
廷宣他宅心仁厚,这样也好,将来我打下这个江山,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他地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将来必定是治世守成的明君。
倪源双手支撑在城墙上,意气风发地看向远方:等我平定了这个天下,替他把隐患都拔出个干净吧。
太阳升了起来,投射在倪源微微侧过地面容上,那深刻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出极端的阴影和光亮,两极的色彩使得卢奇凡看不清楚自己主人的神情,可是他能够杨象,那必然是极端的自信和高傲。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心悦诚服地说道:主公算无疑策,属下佩服。
少主,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塘州十万的子弟兵都在整装待发,就等着少主回去,只要我们扼守住关口,辽军有所顾忌,必然不敢南下,顶多只能够在京畿一带徘徊抢掠。
只要等到主公攻陷南陈,带着那个没用的皇帝班师回朝,到时候,甚至可以两面夹击,将辽人消灭在城中。
窦峰在倪廷宣的耳边说道,话语之中的兴奋之意难以掩饰:到时候天下归依,皇图霸业指日可成?皇图霸业。
倪廷宣喃喃道,他的手不停地颤抖起来,手中那一片信签似乎重愈千斤,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有野心以及丝毫不逊于野心的才华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选择发难。
如今的齐京之中。
他猛地掉转马头,他要回去,他必须得回去。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窦峰急忙拉住倪廷宣的马缰。
父亲,父亲他。
怎么能够。
如今她还在那里,还有妹妹。
都在那里。
倪廷宣的语调因为突如其来的伤痛而变得急促走调。
已经来不及了,少主,窦峰紧紧地拉住倪廷宣的缰绳说道。
可是那眼神里面的沉痛和伤害,让窦峰都不敢,也不忍逼视,他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少主,一切都晚了,如今。
如今辽人肯定已经破城了。
已经破城了!!!!倪廷宣刹那之间脸色苍白,这冰冷绝望的宣判让他瞬间万劫不复,。
一切都晚了。
他喃喃地说道。
手中的信签飘落下来,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将那银白色的信笺卷起,夹杂着洁白的雪花,纵横飘飞,如同冬日里的蝴蝶,绝望地伸展开翅膀。
他回过头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道路第七卷红尘尽处·玉碎花折 第一章 易容换面辽人打进来了!现在怎么办?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有惊惶着这个问题。
齐皓只是愣了片刻的功夫,马上就镇定下来,他当即命令身边的几个将领调集兵马前去被破城的南门堵截,面临危机,齐皓指挥若定,将仅有的兵力尽最大可能地调动起来。
诸将也都知道此刻是生死一线的决战,一旦守不住城池,必然是全城尽赤的下场,一刻不停地奔赴前线。
待全部的将领领命而去,齐皓对着最后一个待命的手下吩咐道。
立刻将城中储备的所有粮草尽数焚毁!苏谧悚然一惊,她抬头看着齐皓,这样的命令固然是不让粮草落到辽军的手,可是辽军一旦缺粮,必然要从民间强行征集,京城的百姓这个冬天恐怕要难以度日了。
她想要说出什么来阻止,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眼睁睁看着那个将领领命而去。
可是人还没有走下城楼,忽然从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远远地一阵火光冒出来。
怎么回事?齐皓和苏谧面面相觑,两人连忙奔向窗口,向外望去。
是粮草的方向!?齐皓大吃一惊,难道说已经有人放火了。
是谁这么有先见之明?!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了,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城外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城楼上的人各领任务,已经走得精光,大殿里面只剩下齐皓和苏谧两人,以及紧跟在苏谧旁边惊慌失措的觅青。
别愣了,准备和我一起出宫吧。
齐皓当机立断地摧促苏谧道。
等一下。
苏谧急切地道:宫里面其他的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
齐皓喝道:这几天辽军必然是为了配合着城中的内应才会将攻势放缓,现在肯定已经重新开始攻城了。
内外夹击,双管齐下,就凭着城中地这点子兵力,肯定是守不住的。
顶多只能够拖延一时半刻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住开办 谧的手,脚下不停地向外走去,辽军入了城,第一个要进地方就是皇宫,我们马上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等等,苏谧微一使力,挣脱了他的束缚,急促地喊道:如今传国玉玺,各处关隘地虎符,布兵团,这些东西都还放在乾清宫,万一落入辽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齐皓也反应过来,乾隆清宫之中确实有众多极其重要的资料,关系到以后反攻复起的战事,绝不能说这样落入辽军手中。
我去乾清宫一趟,你在这里等着。
齐皓当机立断,一边说着就施展开轻功,连楼梯都来不及走,如同一只轻燕,直接从城头上跃下,向乾清宫奔去。
寂静地大殿里面只剩下苏谧主仆二人了。
她立刻回头对觅青吩咐道:觅青,你立刻动身离开,去城西葛先生主持的东来楼那里,地址你是知道的。
觅青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嘴唇却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是主,我。
没有时间可是了苏谧推了她一把说道:事不宜迟,辽军片刻即至,你赶紧走。
觅青被她推搡着下了城楼,还要再说什么,苏谧在她身后猛推了一把,她才踉跄着向宫门跑去。
苏谧孤零零地站在殿中等待着,片刻的时间几乎像是一生那样的漫长,从外间传来的宫人骚动杂乱的声音,辽人破城地消息已经传开了,她目光越过城墙,隐约可见城中火光将天边映衬地血一般的刺眼,宛如黄昏时刻凄美嫣红的晚霞。
恍惚之间,苏谧几乎可以听见阵阵急切的马蹄声和金铁交击声,如同雷鸣一般敲击在她的心上,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剧烈,让她地心脏禁不住收紧,在这样倾覆天下的动乱战争年代之中,一个人的力量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卑微。
正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身后一声轻响,是齐皓从后殿的城墙翻身跃上。
看到他的身影,苏谧忽然之间觉得一阵安心,一种见到同伴的依赖感油然而生。
齐皓走上前拉住宅区苏谧地手,两人当即快步下了城楼,向正前方的宫门跑去,从城楼到宫门还隔着长长的距离,原本威严空旷地广场上此时到处都是内监宫女的身影,全部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拼命地奔跑。
破城亡国地混乱之中,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恐惧泥泞,似乎那记扇高耸的宫门就是唯一的出路和生机。
两人还没有赶到宫门,一阵喊杀声伴着凄厉的惨叫声延绵不断地传来,距离 越来越近。
辽宁已经到了!!两人止住了步子,怎么办?听声音辽人已经快到宫门了,此时出去必然是辽面撞上的结果,就算是齐皓武功盖世,面对着千军万马也冲不出去啊,何况身边还带着苏谧。
两人呆立在广场正中面面相觑,正在犹豫之间,高耸的朱红色宫门被猛地撞开,无数黑衣铁甲的骑兵潮水水一般涌入,箭矢当头射来,纷落如雨。
前面逃命的内监宫人前进的步子嘎然而止,就好像被一刀生生切断那样的整齐,转而又惊叫着四散奔逃,无数人被身后疾风骤雨般的箭矢射中,挣扎着倒在了地上,惨叫连连。
一顿箭矢过后,宫女内监的尸体遍布在广场之上,劫后余生的宫人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逃窜着。
辽人快马加鞭地紧随其后冲过宫门,遇见挡了道路的宫人就手起刀落,血溅宫墙,整个广场之上更加的混乱不堪。
去采薇宫,苏谧拉了拉齐皓的衣袖,果断地说道:后面过了冷宫就是宫墙,可以翻过去。
齐皓立刻带着她转身向后面跑去。
两人经过后宫。
昔日朱颜玉壁,锦绣繁花的亭台楼阁之中早已是一片混乱,金钗委地,花钿零落,辽人破城的消息到来,使得日夜压抑的恐惧爆发了出来,宫人四散奔逃,尖叫声,哭喊声响彻云霄,声嘶力竭。
苏谧心里一阵不忍,她忽然想起,曾经地时候,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光景,相隔不多短短的两年,造化弄人,相同地一幕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眼前这些仓惶奔逃地身影,苏谧依稀还记得她们在筵席歌舞的闲暇。
也会偶尔谈论起被大齐的精兵良将所覆灭的国家,那些谈论之中是充满了赞美和自豪的,语气则是轻松和愉快的,战争距离她们那样遥远,仿佛那些金戈铁马只不过是她们谈腻了脂粉珠玉所调换口味的开胃菜。
谁能够料到,不过转眼之间,倾国之灾就落到了她们头上。
昨天还是谈笑风生的征服者,今天就变成了同样凄惨地被征服者,落到了同样任人宰割的境地。
使得这一切的开发都好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
走过采薇宫,两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地停滞,齐皓搅住她的纤腰,施展开轻功,飞快地穿过房檐,不染片尘地踏过了去锦宫的房顶。
赶到了最东边的宫墙。
齐皓猛提一口气,脚下轻点,借力腾空,带着苏谧跃了上去。
站在墙头上,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齐皓苦笑不已,一辽国的铁骑行动如风,果然名不虚传,此次辽军带兵前来地将领也是不同寻常,只怕突破城门之后就直接奔向宫廷了。
墙外已经被黑鸦鸦的辽军团团围困。
竟然没有留一下丝空隙。
辽军的行动竟然这样的迅速!齐皓苦笑不已,辽国的铁骑行动如风,果然名不虚传,此次辽军带兵前来地将领也是不同寻常,中怕突破城门之后就直接奔向宫廷了。
下方的辽军已经注意到站在城墙上的两人,远远地吆喝起来,众多士卒立刻短短几天这个方向涌来,手中持着明晃晃的刀枪,每一柄武器上面都沾染着触目惊心地血迹。
墙外的辽军没有宫门处那样密集凌厉的阵势,齐皓武功高强,单凭着自己的轻功还是能够闯得出去。
可是带着苏谧就绝无可能了。
苏谧的心中一紧,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抬头看向身侧的齐皓,齐皓正紧张地注视着下方,神色郑重,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苏谧眼帘低垂,她咬了咬牙,随即一扬眉,果断地说道:你先走,把我放下!这句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有什么压抑在心头的重负忽然松开了,让她缓了一口气,可是随即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掉下去,空荡荡,失落落的。
听到苏谧的话,齐皓揽在她腰身上的手臂无意识地紧了紧。
两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见到眼下逐渐聚集起来的辽军,自然明白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齐皓皱起了眉头,看着下方犹豫着说道。
我有办法保住自己的。
她坚定地说道:你先出去和宫外的人联络。
然后再想办法救我出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去东来楼,然后去找。
苏谧迅速地说出她手中势力安排在这里的线人,交待着联系的方法,现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不是死守着这些秘密的时候了。
宫中如今混乱一片,单凭她一个孤身的弱女子,能够保住自己就已经是极限,想要联络已经不知道被卷入何处去了的线人,绝对不是短时间所能够办到的,只有让齐皓把消息带出去了。
齐皓的眼中忍不住掠过一丝惊异,他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有这样隐藏势力。
不过眼下连惊奇的时间都没有了,辽军越聚越多。
齐皓的眼中神采闪烁,苏谧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松了又紧,瞬间的功夫,却像是历经生死般的漫长。
终于拢在苏谧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然后他抱着苏谧跃下宫墙,高深的红墙瞬间将漆黑的兵甲隔在了外面。
你。
苏谧吃惊地看着他。
别说了,先回采薇宫,见机行事。
齐皓打断她的话。
苏谧低下头去,这样的时机,他竟然不愿意抛下自己一个人逃生,苏谧的民主中忍不住惊讶,也有几分微微的萌动。
两人一步不停地返回了采薇宫。
采薇宫地处偏远,辽军暂时还没有杀到,宫人原本服侍的宫人都得到了消息,各自寻找出路去了,也不知道逃出去没有,此时偌大的一个宫室,只余下小禄子一个正呆在院子里发呆。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见门口一阵声响传来,抬头一看,竟然是苏谧和齐皓走了进来,他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一样,手足无措地迎上来,主子,王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现在怎么办啊?他语无伦次地问道。
快去拿两件太监的衣服来。
没有时间向他解释,苏谧急促地吩咐道,说着她奔向内室。
翻开首饰盒子,揭开最低层的暗格,那里面,一片薄如婵翼的物件,正轻巧安静地躺在碧玉雕花的匣子里,这是温弦上一次留下的面具,被她揭下之后就一直收在匣子里,因为已经损坏了,温弦也没有索要。
苏谧拿起这张薄薄的如同流水般的东西,对着铜镜,将它小翼翼地贴在脸上,冰凉的面具贴在柔嫩的肌肤上,苏谧只觉得脸部如同浸在水中一样清凉柔和.睁开眼睛看向铜镜,此时的她已经变成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可惜上一次温弦行刺的时候,颌下部分被侍卫的剑刃划过,面具伤了一小部分,苏谧犹豫了片刻,又从旁边的医药盒子里面拿了一块膏药,摸出金剪刀,一剪下去,贴在了下巴上.此时再对着镜子一看,完全就是一个面目再也普通不过的年轻男子,只是下颌受了处小伤,贴着小半块膏药.她又把头发散开.这时候,小禄子捧着衣服,跑了进来,娘娘....啊!苏谧转过头来,小禄子见到她的容貌,下巴差一点掉了下来,手中捧着衣服,也不右不觉地落在了地上.在他身后,已经换上一身太监衣着的齐皓也走了进来.看到苏谧的脸,齐皓禁不住也是一怔,打量了两三眼,眸中忽然爆起异样深思的光彩,随即归于平淡,笑道:难怪你说自己有办法保住自己呢.一边说着,弯腰捡起掉落的衣服,走到苏谧身边递给她,一边看向梳妆台.齐皓神采出众,就算是换上一身小太监的衣着,也是格外的惹人注目.见到他巡视梳妆台,苏谧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当即摸出一盒描眉的浅墨,以及前此致日子流行的金粉等物件交到齐皓的手中.苏谧接过衣服,换上之后又将头发梳理整齐,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面貌普通的小太监,而齐皓也变成了一个脸色发黄的普通太监,五官乍一看有几分俊逸,但面目粗糙并不出众.在现在的宫廷里,一个太监是比任何的妃嫔或者宫女都更加安全的.苏谧又翻开柜子,挑拣了几样重要的随身物件带在身上.两人刚刚改装完毕,外面嚣张的哄笑声,吼叫声和间或夹杂的惨叫声也逐渐由远及近,终于到了采薇宫的门前.乒地一声,十几个辽国的士兵砸开了宫门,冲了进来.第七卷红尘尽处·玉碎花折 第二章 千钧一发这些人的脸上带着苏谧所熟悉的贪婪和欲望,众士兵的眼神迅速地在院子里扫过,一边高喊着:有人没有?统统给老子出来!就要向屋里走来.齐皓和苏谧对视了一眼,当即低砂顺目地走了出去.眼见从房中出来的是三个面貌普通的小太监,众辽军脸上难以掩饰地现出懊恼失望之色.滚开,兔崽子们!另挡道,小心老爷宰了你!一个士兵随手将手中的刀砍向离他最近的小禄子,小禄子急忙向旁边闪避,却躲闪不开,齐皓在他的身后一拉,这才及时闪到一旁,却因为立足不稳而跌了个四脚朝天.几个士兵哄笑起来,也没有追击,都一个个争着抢入房中.随即房里传来清晰的惊叹声和吸气声,苏谧的宫室虽然不大,但是长期得宠,齐泷的诸般赏赐都是各国奇珍异宝,就算她不喜欢奢华的摆设,房中的陈设也远胜于平常的宫妃.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欢呼狂笑的声音,刀斧劈进木头的声音,甚至还有几个士兵为抢夺财物而争执怒骂的声音.苏谧原本不看重这些东西,倒是小禄子在一旁露出愤愤的神色.这个宫里头原本住着的女人哪里去了?怎么就你们几个小王八羔子在这里?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掠夺吵闹,十几个强盗披金抱银,满载而归地走出来,四处搜寻了一阵子,对着门口依然垂手站立的三个喊道.军爷,都跑了,早就都跑了.....小禄子畏畏缩缩地回答.跑到哪里去了....几个士兵还没有问完,就听见 外面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尖叫声.糟了,都跑到别的宫里去了!快点!去晚了连喝汤的份儿都没有了.一个士兵喊了起来.十几个人立刻像是嗅到了肉香的恶狗,争先恐后地扑了出去,比冲进来地时候还要心急火燎,贪婪忘形,片刻功夫就一拥而出.看着这一群士兵远去的身影,苏谧轻叹一声,她知道,这样的抢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前奏,等待着大齐宫廷地将是更加黑暗,更加残酷的凌辱.她缓步走进自己地卧室,屋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乌木宝隔的折角屏风被推倒在地上,半压着歪斜的紫檀木包金桌子.香梨木的梳妆台被刀剑劈开,里面精美的金银首饰早已被席卷一空,墙角的柜子都被翻过,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绣着银色玉兰花纹的淡绿色丝绸幔帐被生生扯下,金色流苏逶迤在地上,洁白的被褥里面还有被人践踏过地污痕脚印.雕刻着莲花纹的白玉胭脂盒子碎成数片,鲜润的红色撒在地面上,插入着刚刚折来的鲜花的景泰蓝花瓶被推翻在地上,里面地清水流淌出来,洇散了旁边的胭脂,使得那血一般的鲜明在地面的雕花玉砖上漫开,带着一种凄厉的香艳.被这一番劫掠过后的采薇宫如同是被狂风催折过的花木一般,原本优雅精致的花瓣都被掠去,剩下残枝败叶零星地挂在枝头.只余下空气中散发着的袅袅香气,还萦绕在人地鼻端.....这群狗贼....小禄子被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苏谧却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重叠,自己好像又回一次回到了那场噩梦里,同样熟悉地场景将她逐渐的堆积淹没,像是一张无所不在地巨网,将她牢牢地困束住,无法挣脱.外面隐隐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声,哭喊声,宛如一把钝刀,在不停地切割着她的内心.一种疼痛从胸膛深处迸裂出来,几乎将她逼入疯狂.眼前的一切,一如当年.为什么这样残酷的一幕会不停地在她的面前重演呢?让她彷徨失措,无路可逃.....她想要尖叫出声,又想要抱头痛哭,她已经受够了眼前的一切了.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正在恍惚失神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灼热的温度从肌肤触的地方传递了过来.苏谧从臆想之中被猛然惊醒,她转过头去,是齐皓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但是他的人却没有看她,他正转头对着小禄子,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笑道:小禄子,有吃的没有?去拿点吃的过来吧,我可是饿坏了.竟然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来!小禄子一副呆滞的模样听着空上命令,半响才反应过来,啊,对了,前面还有点心,应该没有被这群蛮子糟蹋,我去拿过来.说着跑了出去.待小禄子的身影走远,齐皓转头对着苏谧轻叹道:别出神了,你应该早就看过这样的情景了吧,难道还没有习惯?怎么可能有人对这样的事情习惯?苏谧的语气瞬间拔高.刚刚他的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她,她以为她已经习惯,她以为她可以无动于衷,可是,无情的现实却让她发现,长年积累的坚强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瓷片,只要轻微的敲击就能够把它击地粉碎.也许有些事情,无论如何, 也无法习惯,就如同,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齐皓诧异于她的反应,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苏谧毫无示弱,地与他对视,齐皓忽然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很高兴见到这个宫廷变成这个样子的呢.苏谧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她的声音转而冰冷:那你呢?为什么刚才不抛下我自己走呢,难道这是世上还有什么是王爷人所放不开的吗?她自己都难以描述她的心情,伤人的话语禁不住就脱口而出.她许是她忽然发现,当这些杀戮和血腥,赤裸祼地展现在她地面前的时候,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都是一样地令人绝望而难以忍受.听到苏谧提起刚刚的事情,齐皓地眼中掠过一丝异样.一瞬间竟然让人有一种受伤的错觉,但仅仅是一个眨眼,他就已经恢复到平常儒雅自持的模样,随即平静地说道:我从一不会抛下盟友的.盟友?!如今王家只怕马上就要灭族了,我们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苏谧不无讽刺地说道.听到这句更加挑衅而刺耳的话语,齐皓的语气反而放松了下来,他看得出,她只不过是急切的想要寻找一次发泄,让压抑在心底地沉闷爆发出来.他的眼中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她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王家是已经不中用了,但是恐怕我们又要有新的对手了.苏谧低下头没有说话.齐皓看着她,目光之中像是怜悯,像是歉意,又像是别地什么,犹豫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失言了.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也会这样爽快地道歉,苏谧有点惊奇地抬头看向他.这时候,齐皓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淡与从容,迎上苏谧探究的眼神,他嘴角一扬,笑道转过话题道:我可是从昨天开始就呆在城头上,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啊.苏谧低下砂去,她清楚刚刚是自己失态了,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一场争吵消弭于无形.这个....先等小禄子拿来吃的再说吧.齐皓的笑容依然是那样的无所谓:接下来恐怕还有力气活要干吧.苏谧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道:说正经事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的.被齐皓这样一搅,她的心情倒是转而平静下来,没有心情再沉沦回忆过去了.商量到正事,齐皓地语气也郑重起来:我知道,现在我们需要头疼的就是如何在这几天里面活下去,并且找到逃生的机会.几个太监应该不会引起辽人地关注的.只要我们寻找到时机就可以联络到宫外地人....苏谧说道.她准备趁着辽军不备的时候先去寻找联络一下葛澄明安排在宫里头的内线,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使的杂役太监,以他们的身份,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乱军之中,联络寻找必定困难,好在现在有齐皓在,而且,齐皓安排在宫中的内线只怕也不少吧.不行的,这样太慢了,更何况如如今他们也是自身难保.齐皓叹息道:现在辽人忙着抢劫女子财帛,顾不上我们.一旦局势稳定一些,马上就要开始处理宫中的杂役内监了,说不定会把所有的人都杀了,所以说,我们要走的话,就要趁早,趁着辽人还没有熟悉宫廷的时候....都杀了?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残暴的事情呢.苏谧忍不住反驳道.内监虽然人多,但是并不会危害到他们. 这不是残暴,齐皓摇了摇头说道:只是生存的手段不同而已.我们汉人都说辽人生性嗜杀,其实也不应该说嗜杀,辽国草原贫瘠,苦寒之地,他们素来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当冬季来临的时候,时常爆发内乱,抢掠食物,以求生存,在他们的习惯里面,这样无用的人是不能留着消耗珍贵的粮食的,尤其是....剩下的半句话齐皓没有说出口,苏谧自然知道,尤其是在京城的存粮都被不知道什么人给一把火烧了精光的时候.那也不用杀掉他们,逐出宫廷即可.苏谧反驳道.就算是在齐国攻破卫国的时候,卫宫之中的太监也只是被赶出宫去,任他们自生自灭而已.如果真是这样反而最好了,他们无需任何努力就可以逃出宫去了.这一次的战事不同于以往,如果不齐已经被辽人所灭,或者辽人只是打定主意抢掠一番就撤退的话,自然 不会白费力气在这些无用的人身上,可是这一次....齐皓苦笑道:辽人占据城池恐怕要很久,短期之内又偏偏无法向外扩大战果,这种情况之下,预先把可能存在变数的因素统统拔除干净也是兵家常理.而且现在京城之中囤积的粮草都被人一把火烧光了,粮食的供给必然更加艰难...齐皓说道,也忍不住面有忧色.这一战,恐怕是难以想象的艰难啊.难道大齐真的就要这样灭亡了,天下又要重演群雄逐鹿,胡族入侵的局面?两人不约而同地无声叹息着.两人正说着,小禄子拿着点心走了进来.知道接下来日子恐怕不好过,苏谧食不知味地勉强自己吃下了几块.其后又有几批辽人冲进来意图抢掠,连紫檀木桌子沿上包着的金边都被那些士兵撬了下来收进怀里.苏谧三人安静地呆在角落,倒是没有辽人过来找他们的麻烦.一直到了快酉时,宫门处又有沉重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外面传来辽军的高声呼喝,大王有令,全部齐宫的人都到宫门外集合,有擅自藏匿者杀无赦!齐皓,苏谧带着小禄子一起走出宫门,看来辽军准备清点俘虏了,门外已经有一大群宫人被一队辽军驱赶着向前,同时收集着路上宫殿的闲散俘虏,苏谧三人不动声色地加入了进去.第七卷红尘尽处·玉碎花折 第三章 料峭风寒一路上,到处都是内监和宫女的尸身,队伍里,大多数的宫人都忍不住小声地哭泣着,不敢去看那些昔日同僚的尸身,有不少宫女的尸体都是衣衫凌乱,血污满身,显然是在遭受凌辱的时候被杀死的.队伍走过含烟宫的时候,一阵尖叫声传来,苏谧抬头,随即看到了让她难以忍受的一幕.含烟宫是雯妃的寝宫,此时,雯妃正披头散发地冲向宫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地乱七八糟,大片大片白晳的肌肤裸露在外面,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深重地淤痕青紫.踉跄着奔跑了没有几步,两个辽军将打扮的大汉同时扑上去拉住她.你放手,这个应该是归我们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拉住雯妃的一条胳膊说道.你才该放手呢,凭什么算你们的,这个女人可是我们先抓到的.咖一个马脸的将领毫不示弱地吼叫道.呸!少他妈的来跟老子讲什么先来后到,这一片地方大王说了,是我们队的地盘,是你们捞过界了,我还没有找你们算帐呢!这样白生生的美人被你们几个先享用了一遍,我还要找你们算一算呢.说着,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把将雯妃身上那半边已经破碎不堪的绫罗撕了下来,像是撕扯一片破布一样,雯妃苗条白晳的身体顿时几乎全部裸露在外面,上面都是抓痕淤紫.血迹污物,遍布全身,触目惊心.半裸地身体就这样被那两个辽军拎在手里,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随着两个辽军将领的争夺动作而摇摆不定.受到这样的侮辱,雯妃却全在没有了一丝的反应,她地眼神呆滞的几乎不能转动了.苏谧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惊怒骇异,她的嘴角喏动,想要别过头去不看,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雯妃素来与她不和,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遇见这样的下场.这时候,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母妃,母妃!伴着惊慌地叫声,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那是雯妃的女儿,也是大齐帝王唯一地帝姬,今年刚刚满三岁,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正式册封封号.听到这一声稚嫩的呼唤,原本已经完全呆滞麻木的雯妃猛地清醒过来.她拼命地挣扎起来,身边的两个辽人都没有防备,竟然被她一下子挣脱了出去.雯妃随即扑到自己的女儿身上,紧紧地抱住她.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母女两人的身体都在不停地发抖,两个将领没有上前去抓,反正他们知道雯妃是跑不了地,两队人马仍然在为雯妃的归属权力而争执不休.应该拿你们刚刚掳获的那几个让我们队的兄弟们也尝尝鲜,这样才公平.后面的一个士兵叫唤了起来.就是,就是!那一队辽军都 跟着轰叫鼓噪了起来,明显这一队的人马比较多.反了天了!就凭你.也敢跟老子争!这个女人老子是要定了!那个马脸的将领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锉锵一声,猛地将腰刀抽出了一半,寒光闪烁.刀兵一现,情势顿时紧张起来.就凭你!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老子就是不让你能怎么着?那个满脸横肉的将领轻蔑地看了马脸将领身后寥廖无几的士兵一眼,示威了一样地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拉扯雯妃.你.....那个马脸将领想不到对方这么死硬,他刀子已经拔了一半,再塞回去就太没有面子了,可是自己身边带着的士兵又 不及对方多,正在犹豫是硬撑下去好,还是回营叫援军的好,这时候,一道尖锐地破空声响起.那个满脸横肉的将领正在拉扯雯妃,毫无防备之下,一件还泛着寒光地武器如同闪电般擦过他的胳膊,紧挨着他的皮扶射入地下,刺穿了雯妃的身体,将她连同怀里的小帝姬一起死死地钉在了地上.那个一只黝黑的寒铁长枪,枪身穿过了两人,依然有大半露在外在.是谁?被打断了动作的辽军将领勃然大怒地路起来,他回过头去高声咆哮道,但是当他看清楚使枪的人的时候,身子立刻矮了半截,嚣张的气焰灰飞烟灭,人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流利了,大王... 那是个身穿纯黑铁甲的高大的壮年骑士,就算是在宫殿里,依然在威武的骏马上,头盔上的红缨是秀金丝夹杂编制而成.头盔之下的面容狠戾而肃杀,满脸的络腮胡子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身后跟着一队精锐的士兵,军容肃整,,气势森严,暮色之下,宛如一队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大王....这个....那个马脸的将领赶紧将按在刀把上的手放下,咽了一口唾沫,试图上前解释,我们.....黑甲将军就是这一次辽国负责率军出征的南院辅政王耶律信,他威严地扫视着下方的两队人马,两队辽军都随着他极具压迫力的目光而低下头去.你们两个可是知罪?目光扫过带头的两个将领,耶律信森森地说道.两个辽军将领顿时汗如雨下,入城之前辽军就已经颁下诏令,严禁因为争执女子财帛而私下动武,掳掠来的战利品都要按照军功统一分派.只不过,真入了这花团锦簇,锦绣红颜的金玉堆里,哪里还有人忍耐的住.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带的头,顿时众人一哄而上,每一个都唯恐自己落在别人后头,什么禁令旨意早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耶律信冷哼了一声道:执法队何在?身后立刻有几个士兵出列应命,将这两个东西各打四十大板,除去队长头衔,编于普通营中, 如有再犯,加倍严惩!一声应诺,几个士兵走上前去,两个将领连反驳都不敢,灰头土脸地被执法队拖走了.原本由两人带领的士兵也都畏首畏尾,悄悄地散去了.苏谧银牙紧咬,几欲碎裂,自从步入齐宫以来,她还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愤怒,这个耶律信比较起这些肮脏的辽军更加的可恨.被刺穿了身体,那一枪直中要害,霁妃已经立刻死去,她身下的小帝姬只是被刺穿了腹部,却没有当场死去,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哭叫起来,雯妃僵硬的手臂依然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孩子.一个辽军走上前,毫不迟疑地将和矛从地上拔起.那长矛插入地下甚深,辽军拔了几下竟然拔不出来,只好一脚踩住雯妃的尸体,用力一蹬,终于将沾染着血肉的长矛从两人体内抽出,随着他的动作,小帝姬惨叫声时弱时强,长矛离体,矛尖从小帝姬的身体穿过时,响起一声尖锐童稚的惨叫声,紧接着哭声渐渐变弱,半响之后,终于不可闻,这一对母女都去了.看到这残忍的一幕,路边被驱赶着向前的宫人队伍都低声哭泣起来,瑟瑟缩缩地打着寒颤,不自觉地向后躲闪着.苏谧根本无法忍受,她几乎是用冒火一样的目光狠狠地凌迟着耶律信.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竭力低眉顺目,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愤怒却不受控制地自胸口汹涌而出.忽然,齐皓伸手揽在她的肩头,将她向里拉去.同时,耶律信好像是有所察觉地回过头去,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过来.入眼处,全是一群形容憔悴畏缩的太监宫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疑惑着什么似的,又扫视了一遍,人群毫无异状,终于耶律信不再在意地转过头,率领着麾下的人马走了.此人是耶律信,他是辽国的辅政王之一,在辽人之中威望极重,号称战无不胜,是与倪源还有你的父亲齐名的人物.....齐皓在苏谧的耳边低声说道.不要把这样的人与我的父亲一并提起!苏谧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其中的戾气还是遮掩不住.好吧,这些虚名原本就是世人硬加上去的,齐皓从善如流地说道:但是这个耶律信不仅在兵法谋略上出众,领兵有方,法度森严,而且武功更加深不可测,当世恐怕也只有枯叶禅师那样的高手才有可能与他一较高下.你想要说什么?苏谧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想说这个级数的高手,六识之敏感远胜于常人,你刚才过于凌厉的目光,他都会有感应.你就不要用那种眼神去看他了,除非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齐皓头疼地说道.这个耶律信,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苏谧狠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