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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2025-03-30 08:41:02

沿着河走在岸边。

我的脚好痛,在水里泡了一晚上,估计最惨的就是脚。

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刺激着我全部神经。

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头发早就散了,我随手捡了枝树枝把头发绾起来到腰的位置。

肯定是湿的头发太重了,我觉得头好沉,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最后一步。

上来。

有点沙哑的声音说。

我抬头,看见乌宗珉半蹲着身子。

上来。

他看我没动,又说到。

你的伤……我突然停住了,他投向我的眼光让我住了口。

有愤怒,有厌恶,有心疼,也有一股悲哀……我没说话,乖乖俯了上去。

想着,就让他背一小段就下来。

他背起我,继续向前走,脚步早就不敏捷轻快了,沉重的,有些凌乱的走向前去。

似乎我对你还有点用处啊!我在他背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声音里的冷酷还是听的到。

恩。

不过在暗门面前,这点用处似乎对傅大小姐没用啊。

我不说话。

他冷笑几声,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低低的说:你是否后悔?是,我最后悔的就是在赶走马车前没把你踢下去。

你若逃到天主教地界是否可保无碍?说不准。

是因为那天车内的那人吗?恩,且不说工夫有多高,血刀云黯都只给他当车夫,暗门内地位应该在坛主之上,说不定是四大总司其中之一。

可是也有可能是阮家的人马。

所以说是说不准。

若是阮家的人,就只可能是阮家的当家才可能驱的动云黯。

阮家的当家是个老头,不过他有个儿子,晚年得子,宝贝的不得了。

若当日车内的人是阮家的少公子,那在天主教内自当无滤。

万一不是呢?不是?亡命天涯也是一种潇洒。

你就不怕吗?怕什么?暗门。

他冷笑一声,不怕,我只是讨厌他们卑鄙冷血。

那是最不耻的人。

万一有一天你落入他们手里呢?我不理会他的画外之音。

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不投靠天主教或者峻邺山庄呢,起码会有人护你周全。

他的背有微微的一颤。

去给人端茶送水,还是当他们利益相争的牺牲者?当他们的爪牙,为他们歼灭一个又一个小门派,最后帮他们攻打对方?他们都是正当门派,不会像暗门那样制造灭门惨案的。

他冷笑,是吗?十三年前邺永华血洗莨菪山,十八年前销金一族被苏沩灭族。

这正当门派龌龊的事情哪里又少了去,自诩名门正派,其实还不是满手人命的人。

我心中一凛,易扬没有告诉我,可这些都是我知道有,但是却不想知道的事实。

我不想知道,假装这只个单纯的武侠世界,继续当一个无知的鸵鸟。

假装相信这是个黑白分明的世界,假装相信所有看到的,假装相信一切……可是,我忍着心里的酸楚,继续说,万一暗门不放过你,你就不能放下这些可笑的坚持吗?可笑?我低低叹息,我明白你想拥护干净的善良。

可是哪里有绝对的正义?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杀人了就是杀人了,除开正义的外衣,都是鲜血染满双手的刽子手。

不管是天主教高高在上的圣女还是最低贱肮脏卑鄙的乞丐,都是人命,都是一条血债。

有人无恶不作,有人行善半生,可是在刀剑下都一样是怨死的亡魂。

一个人,理由再冠冕堂皇,都不足以取另一个人的性命。

确实,那些用各种旗号,鼓动人民为他们上战场的人,是有罪的;可那些在明里暗里为他们杀人的人却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站的越高只不过是欠别人的越多。

他没说话。

若是没有暗门追杀,我自然也希望你能当个逍遥剑客。

游历四方,时而对酒当歌,时而夜下泛舟。

可以山林隐居,也可喧闹酒肆。

这种随性的生活也是我爱的。

可这都是在你活着的前提下,现在去投靠天主教,虽然是你不愿的,起码可以保你安全。

你也不能说你从未杀过人,投奔天主教只不过是为你杀人的事实换个理由。

难道我朝暮公子在你看来就是贪生怕死的人了?不是,你自然不怕。

可总有人怕你死。

是吗?此话怎讲?虽然父母已去,但必有惜你念你的人,传你武艺的人,和你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和你把酒言欢的人,甚至是你同床共枕的人。

的我若说都没有呢?我微楞,随即马上说:那么你终将遇到一个那样的人。

谁?我不知道,但是那个人会是你所认识的人中最完美的人。

你出门,她会为你担心。

你平安回来,她会满心欢喜的给你做好一桌饭菜。

你生病,她会为你端茶送水;她生病,却瞒着不让你知道。

你会愿意在万人面前高歌,只为博她一笑;愿意翻山越岭,只为见她一面。

为她喜为她忧,想到和她的天长地老。

就算世界都消失了,也愿意为她而活下去。

我一口气说完,说完了,又心里隐隐做痛的想到一个清雅的笑容。

听了好久,才听到乌宗珉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说:你是叫我去投靠天主教?你可以考虑一下。

两个人都不说话。

你说的很好,他声音有点令人摸不透,也许就为你这番话,我就会去投靠天主教。

恩。

我有点欣慰。

只是,你能否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遇到你的那个人了?我僵住。

忘了吗?忘了吗?忘了谁说的当你轻轻走过我的身边,你就带走了我的心。

忘了谁说的亲爱的傅清清,阳光灼伤了你吗?忘了谁说的对不起,我爱的一直都是她。

忘了吗?忘过吗?是的,我说,曾经遇到了,很美。

那么现在呢?我把脸埋在他的后肩上。

的死了……我说。

乌宗珉的衣服还没干透,也许……后肩的衣服要干的慢一点。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乌宗珉的步伐依然沉重。

周围很安静,只有河流默默的哀伤。

河边的微风时断时续,像哀求,像哭泣。

他脚下的杂草像有一只只手,挽留着,召唤着。

周围的景色似乎都在变幻,春,夏,秋,冬,雨露,夕阳,深夜,浓雾,繁花,落叶,情伤,人念……我无止境的涅盘,却忘了我的初衷。

他背着我走着,穿过记忆,划破过往,恍惚又看到那个夕阳下的画面,像电影一样放映,一个少年伸着手为一个少女遮阳……一晃眼又是一幢楼前,那个少女奔泪的离去,逃开另外两个握在一起的人……有人哭泣,也有人叫好。

有人相遇,又有人永别。

有人怀念,更有人遗忘。

缘渺渺,知深深,影憧憧,路漫漫,恨萧萧。

其实我只个入戏太深的看客。

已经落幕却迟迟不愿离去。

空中有飞鸟划过天空的声音,我却愿意相信那是天使离去的声音。

我埋头在一个人的后肩上,从以往走到将来,长长的路途谁来收拾我支离破碎的心,再给我一个可以相信的勇气。

乌宗珉背着我走在河岸上。

一步一莲花,一步一轮回。

我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

我的确是想让他背一小段距离就自己下来走的。

可是他的背的确太舒服了,宽大温暖,我就这么模模糊糊的睡过去了。

居然还做了梦。

梦里情景错乱,一会是木旭那张清雅哀伤的脸,和他到处找我的身影。

一会儿是翰君焦急的声音说:糟了。

一会又是易扬一袭站在城墙上的白衣。

一会儿又是水匕銎有点扭曲的脸大声说:易扬你个娈人!再过会儿又看见易扬渐行渐远,耳边听到他的声音:可是我现在却不想看到你死。

我模糊得睁开眼,草房?我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清醒点,别再做梦了。

喂,你醒都醒了还装什么装啊!乌宗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愤愤的。

我再次睁开眼,看到颇为熟悉的剑眉星目。

哎,还想偷懒多睡会儿,被你识破了!我努力做出副没事的样子来。

还睡!你都睡了三天了!再睡我都该赔本给你买棺材了!三天!?不会吧?惊讶。

哼,可不是三天吗!害得我给你端茶送水的……这可不便宜哦!他说的有些忿忿,但谁都听的出来因为我醒了所带来的喜悦夹杂其中。

我细细的看他,果然他两个眼睛下老大个黑眼圈。

当下笑出声来,心里一片温暖。

好意思笑!他瞪了我一眼,旋即想起了什么,起身早到门口,大喊一句:老头子,快来看看,人醒了!好半天没反映,乌宗珉又喊了几声,门外才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我就说今天人会醒嘛,你看看,你看看,果然没错吧。

哼,是啊,说三天后日落前会醒,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点了,差点没醒过来。

乌宗珉气哼哼的说。

我这才打量起身处之处,简陋的床铺,干草搭的屋顶,木质的桌椅有点发霉,破旧的墙上挂着形形色色的干草干花,夕阳时分,阳光洒进来,一派宁静祥和。

门口出现个人影来,我说日落前醒了就肯定会醒来,小老儿我行医这么久,几时说错过!来人说道。

来人其实不老,面容还颇为耐看,只是头发花白,是老年人特有的灰色的头发。

鹤发童颜。

穿着土布的衣服掩不住清瘦的身子,脚步有些蹒跚,走到我的跟前来。

手拿来,我把把。

他说着。

一股酒气便随来人的到来慢慢飘开。

他在我脉搏上搭了三根指头,两个有点浑浊的眼睛盯着看我的面色。

走近了看,这人真的让人看不出年纪来,明明是两鬓斑白却是四十不到的面容。

鼻子红红的,像是个酒糟鼻。

怎么样?乌宗珉说,难掩其中关切之音。

我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我?他白我一眼:你若一命呜呼,我这冤大头可就真冤死了。

老头子,你笑什么笑,快说她死的了不!新来的人也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回去,我笑我的碍着你什么啦!年轻人,没大没小的!我开张单子你拿去用高火煮开,再用文火煎一个时辰,记得中间加一次水。

喝完药一时半会儿还是死不了的!什么叫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啊!的那人放开我的手,走到桌前写起单子来,边写边说:哼,她本来就有内伤,五脏焚火,血行逆乱,连日奔波,劳心劳力。

偏偏又好死不死跳进冰水,外冻内焚,捞起来后也不说换换衣衫,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这才几日不醒。

要不是小老儿我宅心仁厚……你快算了吧,我在谷口待了一天一夜的时候怎么见你宅心仁厚!乌宗珉哼了一声说。

你看你这态度,倒像是我求了你似的!她这病要几时才好?在其他地方可能躺个一年半载也好不了去,但在我芷蒲谷三天就可以行走了。

只是这病根子是铁定落来了,以后风雨之时难免关节疼痛,不得久行,这辈子怕也沾不得冷水了……妈的,你就这点本事还号称半仙呢……哪儿那么多废话!拿去,写好了。

药房抽屉上都写着药材的名称,你别抓错了。

过会儿也别忘了晚饭,最好打点野味来。

还有记得烧个水来晚上小老儿我洗个澡……的话还没说完,乌宗珉就已经气呼呼的走出去了,不给那人说完话的机会。

乌宗珉出门后,我靠着后墙,对那人说:高人如何称呼?我住在这里十三年了,早忘了自己叫什么啦。

乌宗珉不是说您是半仙……咳,那是小老儿我有时候出谷买酒喝,碰到有个生老病死的就帮一把。

有个几次之后,那些山里的人就这么胡乱叫了起来。

是乌宗珉带我来这里的?是啊,你昏迷不醒,村子里的大夫没法子治,被那混小子逼急了,就指点他来谷口求我。

这小子也是,自己内伤那么严重也不管管,还背着你走一天一夜来谷口。

他……我心里暖暖的,内伤无碍了吧?哼,我看来人在谷口一待就是一整天,刚好我小老儿酒瘾上来了,出谷一看,两个将死之人,那小子看着我就吼;‘救活她,老子什么都答应。

’说完就晕过去了。

我看再不下药你们俩真要上西天了,才把你们俩接进谷来。

的我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捧在手里。

心里白花花的一片感动。

那他现在没事了吧。

年轻人,身强体壮,我两副药灌下去早就生龙活虎了。

倒是你,一开始是昏迷,还胡言乱语,灌了几回汤后就开始昏睡,睡了三天才醒。

你不知道,这三天那混小子每天问我二十几遍你什么时候醒,问的我头都大了。

我低下头,没再说话。

我和乌宗珉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固然有他的侠客精神在做怂,但是若一个不相干的人能为你做到这个分上,我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像……恩,不像……不像……我抬头,那人回过神来,停止了喃喃自语。

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目光闪烁,张口欲言,却又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先生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我道。

他又犹豫了半天,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才说:你……可是天主教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