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小修,在末尾翰君一段.把灵动暂时封印了.看不懂物理的亲,后面还会有类似的内容,实在看不进去的.......就跳过去吧!94翰君思索了片刻,转过身来对我伸出手:你没事吧?我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独自撑着站了起来,拍打着衣裙掩盖心里的惊慌。
翰君静静看着我,我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能感到灵动比我更慌乱,我们就像偷偷摸摸的小贼被主人家抓住一样。
上次多谢你。
最终还是翰君先开了口。
我点点头:不知道呢?她也没事吧?她没事。
停了停,翰君才说,拖了好些时日才来寻你,没想到鬼山祖母他们手脚这么快。
我轻嗤道:还不都是为了一块石头?是啊,我算什么,我不过是误打误撞被牵扯进来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鬼山祖母也罢,文晓生也罢,翰君也罢,所图的都是一块石头,我只能依附在他们之间争斗的罅隙中存活下来,待他们分出了高下,我哪里有挣扎的余地。
翰君沉默。
很久,他突然说:前些日子,明君和幽涑在文家的老巢里救了个奇怪的人,救出来时已经伤地极重,明君说他昏迷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我微微错愕。
他手上的扳指是原来文晓生的无劫戒,在往界是颇有名气的物件,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那扳指在斗争中碎裂开了,意外地,在其中有副地图。
我不觉得他现在说的和我有关,但我隐约明白翰君是在解释他所做出某项重大决定。
我本也不是很在意,随手谴了人去寻,明君和幽涑都受了些伤,我原只是等他们伤势稳定下来后就来找你,可是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东西很奇怪,是一份很旧的手卷,可惜的是只有上卷。
卷里的东西很晦涩难懂,长篇的计算和推导,都是关于多重空间的假说和理论验证。
里面有很多关于灵动的资料和一些其他……「博士——是博士!!一定是博士——」灵动突然欢呼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肯定还活着!」我也不知道这份手卷到底可信度有多少,但如果真如这份手卷所说,傅小姐,也许……翰君深吸一口气,也许,你也是可以单独存活的。
我瞪大了眼睛。
根据那份手卷所记载的,灵动其实也不是什么神力怪物,只是异空间的一种生命形式,也许在那个异度空间还有很多和灵动一样的生命体,但只有灵动是个意外,因为它由于特殊的机缘,而出现在了这个不该它出现的空间里。
以前我也曾置疑,为什么会有往界人,往界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为什么往界人不会老,却又还要吃饭喝水,为什么往界人可以唤起强大的能量,却也会因为磕磕碰碰而流血。
而那份手卷却说,这是因为在这宇宙无数种波动中,恰好往界人自身的波动可以达到其他波动的频谐共振。
往界人不是强大,也不是有特异功能。
而是当他们又再次以物质的形态出现在其他界的时候,他们其实是与自身的时空发生了脱轨。
这里的‘轨’,就是灵动的家乡。
世界是被能量分割的,正向的能量与负向的能量相分离。
往界人脱离自己的空间,也不是彻底脱离,他们只是那婴儿,通过脐带依旧连在自己本来的界。
而当他们调用自己空间的负向能量,则在其他空间的正向能量空间中产生极大的破坏力。
傅小姐是学物理的,应该明白,当正负相碰,泯灭的能量有多可怕。
我点点头。
我们都是存在于正向世界的人,即便是可以调动负向能量的往界人,脱离了这个空间也会被无可抗拒的负向能量吃的一点渣滓都不剩下。
而灵动,它却是来自负向空间的生物。
灵动剧烈地颤抖了数下。
很奇怪它没有在这个界里泯灭掉,而是以那么奇特的方式残存下来——寄生。
上次意外之后,我们再次找到你,它却已经完全依附在你身上,好象一棵疯狂的树,把它的枝条根脉深深扎在你灵魂上,盘根纠结,牢牢盘绕。
开始我以为没有办法,只有把你拆成四分五裂,才能保全灵动,他说的时候神色有点谦然,傅小姐你也知道灵动对于往界是个什么价值。
我摆摆手让他继续。
傅小姐你救过我一次,我也是恩怨分明的人。
虽然不知道手卷上有几分可信,但是我也愿意为了傅小姐冒一次险,算是回报傅小姐的恩情。
我和灵动都听的很认真。
翰君思索片刻,道:手卷上说,在多向能量的辅佐下,正与负的边缘,能量的分水岭,可以实现石头的脱节与转换。
石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回到原本自己的空间,或者从自己的空间转移到新的载体上。
我们所要承担的风险是灵动可能就此跑掉,回去自己的空间再也不出来了。
傅小姐所要承担的风险是,多种能量会产生涡流,有可能傅小姐被卷进涡流中,再也出不来了。
我沉默。
翰君停了停,继续说:还有,现在这具身体会经受不住两向空间的冲击,分崩离析,傅小姐必须用新的身份在另外的界继续存活。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是另外的界?翰君沉默。
我心里一漏,颤声问道:这个界,是不是这个界……翰君点点头。
怎么可能!我冲上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你不是翰君吗,你不是往界里最厉害的人吗?怎么可以眼睁睁看这个界坍塌!翰君神色有微微的悲悯,叹了口气,说: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你看这个界,一样的百姓,一样的生灵,如果能救,谁会忍心置之不理!我僵住。
翰君伸出手,轻轻摸着我额间血缝:傅小姐,你该这是什么吗?我木然地摇摇头,突然有想起一点:是灵动对吗?翰君点点头:手卷上说,灵动刚来这个界的时候周身所携带的能量吞掉了整整一个界,现在的这个界也许是重捣那个界的覆辙。
也许?!仿佛发现一点点的希望的火星。
翰君苦笑一下:傅小姐,自灵动觉醒,它就一直通过这么唯一个一道缝隙,贪婪地吸食着这个界本来就是薄弱的能量,用以支撑自己。
质量与能量的不均匀分布终于导致这个界发生坍塌,也许是几十年的工夫,这个界就不会存在了,也许,等灵动离开,坍塌会慢慢停下来。
就是说,我干涩地吞着口水,灵动必须离开这里,我必须离开这里……翰君看着我恍惚的样子很久,沉沉地说:也可能是,消弭在世界的尽头。
我依旧觉得不真实,是真的?还一场没完没了的梦……灵动,灵动,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是真的么?是真的么?……「不要问我——」灵动,你告诉我,是真的么?你在攫取这个界的能量么?是你偷了这个界的脊梁么?「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你告诉我呀,你告诉我他的骗人,他说的不是真的。
我不用去别的界,这个界也不会倒,你告诉我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呜呜呜……」灵动缩在角落里哭了起来,我却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拉着她,絮絮地问着:是真的么,你告诉我,是真的么……翰君叹了口气:这个界实在太薄弱,我请了很多兄弟在帮忙调动能量,希望可以减缓它崩溃的速度,可是傅小姐你也知道,人的力量如何与自然抗衡,就如螳螂挡车,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但现在这个样子,再维持一代人的时间也是有的。
傅小姐你可以选择,这样活完这一世,还是冒一次险,一切从头再来。
我仿佛是从天外神游归来,愣愣地看着他。
翰君看着我,眼里的怜悯之色渐浓:接受不了么?是勉强你了,你才二十岁,还是半大个孩子……不如好好想想,过段日子给我答案。
我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三个月后,一百天的时间,好吗?翰君看我不答,又轻轻叹了口气,鬼山祖母她们可能还会再来,不过我会尽量拂照你的。
他走上一步,伸手按着我的眉心:切记不要再动用灵动的力量了,这个界的负担已经都沉重了。
眉心间一股狠狠的劲立透了进来,像长了触角般疯了一样向里蔓延,一股扎心的疼痛蔓延开,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忍一忍吧。
翰君放开我说,只是把灵动暂时禁锢起来。
我惊道:你做了什么。
以防灵动这次又找机会逃走。
灵动,灵动?我叫她。
却完全没有回音。
我觉得有点心惊,翰君居然就这么举重若轻的把灵动封印了?你别去找她,也不要放她出来,她在挪用这个界的支柱。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她。
翰君平静地说。
你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是走,还是留最终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我现在送你回住处吧。
风驰电掣的瞬移中,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起很小很小时候看过的一瞬,爷爷家后的竹林开花了,嫩黄色的小花浮动在一片翠竹动,风过,竹林沙沙作响,柔色的花瓣便开始翩飞,叶子和着舞动盈盈而颤,凝结的露水打着旋儿地往下掉,搅动空气中淡淡的竹香。
花开了三天,竹子全部死了,我呆呆地看着衰败枯死的竹林,脑子里还回想着那柔弱的,娇小的淡香。
很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差不多忘记了,这时却突然记起爷爷当时皱纹密布的手搭在我肩上。
爷爷说:竹长十年,也就为花开一瞬。
景色既定的时候,我茫然的举目四望,原来是落在了自己厢房的屋顶上。
冷月华华,雪未化,天空为谁寂寥。
庭院中跪了一地的人。
方凝单膝跪在最前。
立着人背对我站着,些许瘦削的身影在微薄的雪地白光中,寂静寥落地静静地站着。
衣衫胜雪,长空做带,明月为襟,却依然隔离在红尘之外,永远用孤单落寞的背景静静矗立……我突然很想哭,想冲上去抱着他肆无忌惮大声哭泣,将所有委屈和不甘化做泪水涂在他衣衫上,什么恩怨,什么仇恨,都是虚无,都是佛前烟,都是指间雾……轻轻迈出一步,脚步磕响了房顶的瓦片,发出一身脆响。
易扬闻声,迅速转过身来,凝神戒备。
我看见他转身,只一个瞬间,泪满眶。
他远山般的眉,鸽子灰色的眼睛,紧紧抿着的唇,圣洁的面庞……竹长十年,只为花开一瞬……千般万般堵在喉间,我努力迈出一步。
却见他目光急遽冰冷,冷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快步走出了庭院。
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泪滑下,热热的灼伤我的脸。
不,不要猜疑,不要谋算,相信我好吗?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十余年了,你为什么放不下仇恨的包袱,如牛如马,被仇恨驱使到忘记自己;十余年了,你早忘了家园的样子却为了仇恨而仇恨;如果恳求你,跪下来乞求你,你呢?愿不愿意为我忘记仇恨?耳边响起爷爷的话,无比悲凉与沧桑:竹长十年,也就为花开一瞬……两眼一黑,跌落下去。
…………95章作者有话要说:配乐为菊花台钢琴版谨以此章献给CYF和所有默默支持石头的亲,不管你们有没有留下评论,都很感谢你们对石头的支持和喜爱.小注:期末考试是一学期一度的高潮,也是某君学习效率最高,最刻苦,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更新极其缓慢,先行告罪了.很多人说这章很突兀,但其实这个不是钢条扭在了一起的意思,他们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易扬和清清,平日都是带着面具面对对方,在这一章,真的带上面具的两个人反而有些许真情流露.清清开始发生转变,因为翰君给她下的最后通牒让她开始明白,时间之有限,两个人有多少缘分和时间可以用于仇恨与对抗?什么恩怨,什么仇恨,都是虚无,都是佛前烟,都是指间雾她开始认知,开始试图抛下一切去追寻些什么.也许有亲说,她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选择易扬?我是个讲故事的人,与飞白,是错过与被错过的故事;与上云,是救赎与被救赎的故事;与小铛....恩恩,还没想到好词~~但与易扬,很多亲可以回去看.在清清受苦受难的时候,她总会自觉与不自觉地想起易扬,想他在干什么,想他会不会依旧接被侮辱的自己回天山,想他为什么对自己不管不问.虽然我笔墨不多,但确实是这样的.只是她现代人的骄傲不愿意先承认,她受过伤而分外敏感的自我总是在刻意保护.而在易扬...恩恩,这个人物我们下次再说.考试24号全面完结.到时一定多更更~~95我醒来的时候,方凝轻声唤着:小姐?小姐?我朦胧着恩一声。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一个清越的声音平静地说。
我努力睁开眼,落纱软帐,弥漫着淡淡着青草香。
方凝似轻叹了口气,扶起我靠着软垫,恭身退了出去。
我咬着唇,举目看去,他无喜无怒地正看着我。
易扬……我嚅嚅地说。
什么地方,谁来接头,是不是竣邺山庄的人。
他冷冷地说。
我一怔,半晌,干涩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易扬半垂下眼,停了停,问我:那你说你又是如何出去的?又是如何进来的?我苍然地瞪大眼睛,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出来太滑稽,只觉得眼眶发涩,鼻子很酸,半张着嘴想辩解,想让他相信。
却只化做一声无奈的轻叹,摇头笑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
那湿热的泪慢慢滑下,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相信,不相信……不知为什么易扬也沉默,长长的睫羽收敛心思,只剩缠绵的青草香,剪不断,纷纷围绕……我一擦眼泪,不想承认软弱。
也许我本就不坚强,却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而一味勉强。
他一向是隐忍的,可以忍得别人受不了的侮辱,可以忍下别人活不出的生活。
现在,他还是可以隐忍,让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是愤怒还是悲伤……沉默中,易扬轻轻地说:明日,我与连旗主和楼旗主在相约城中清瓷楼中,你随我同去吧。
他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我看迈出去的身影,陡然间明白他的意图……不,不要猜疑……不要猜疑……我不是邺飞白的卧底,我不是……不要猜疑……不要试探……好吗……清瓷楼是雀北内数一数二的酒家。
相携而去的只有方凝一人,灵动却告诉我,四周跟随着上百个暗卫,两百多只眼睛正在牢牢看着。
我们到的很早,坐在三楼的阁间内,易扬端着茶,半闭着眼。
我撑开镂刻的漆窗,向外观望。
离黄昏还有些时候,街人已经人来人往,明灯高挂,热闹非凡。
我疑惑地望向方凝,方凝解释道:今日是悬明节。
传说上古的时候,有只怪兽叫鳢,每逢农时,就出来破坏庄稼,鳢怕火,于是人们便头带面具,手拿火把驱逐鳢,演变到后世,每逢农时,人们就面带面具,手提灯笼,上街游乐。
又传说曾有一个圣女,在悬明节的时候下山游玩,在一副青兽面具下找到了心上人,于是悬明节又演变成带有情人节意味的节日。
我看着下面热闹的街道,觉得如此亲近却陌生,那熙攘的人群,那红艳艳的灯笼,那冒着热气的小食,想想自己却仿佛与世隔绝。
方凝察言观色,道:小姐可是想上街去看看?我扫了眼易扬,他依旧半开半闭着眼,仿佛未闻。
我心里苦笑,试探是吗?看我独自外出是谁来接头,看我勾结的到底是暗门还是竣邺山庄,或者是其他……于是点点头,笑道:恩。
方凝点点头,站起来拉开门:小姐请。
我扫了眼易扬,他依然无动于衷,垂下眼来,站起来走了出去。
身后的方凝又追了上来,塞给我一带沉甸甸的锦袋:天师吩咐,小姐若看上什么,就带回来吧。
我接过锦袋,沉吟不语,转身便扬长而去。
街上很热闹,甚至有点热闹地过分了,天还没黑,鞭炮之声已经大起,我落然地看着街上的兴高采烈的人,眉间间或有一闪而逝的隐忧,天道无常,无辜的人民掩着心中的焦虑,放纵般地狂欢,却也是种发泄吧……我漫无目的地随人群走着,也想容入他们的欢乐的气氛,却发现他们的欢乐仿佛是身边的流水,轻轻的和我擦肩而过,却不属于我。
他们是欢乐的流水,我只是只带点忧伤的鱼。
或者我连鱼都不是,我只觉得窒息,只想拼命忘记某些事情,某些让我窒息的事情。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拉住我:姊姊,买个面具吧。
她说着,漆黑的眼睛带着些渴望,手里拿了个青面紫纹的面具。
隐藏着真心,到底是谁在带着面具,猜测,怀疑,试探……是谁在带着面具。
姊姊,买个面具吧,能带来姻缘的。
她看着我望着面具发呆,以为我是在犹豫,又用稚嫩的声音游说着。
我回过神来,温和地笑了:好吧,给我个白色的好吗?带着面具,游走在世俗的繁华,看那红尘的喧嚣如身边的卷云,我看着街两边摊贩,有的在卖捏好的面人,有的在耍大刀,舞花抢,有的烹好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看舞龙舞狮的时候我在想易扬该和两位旗主碰面了吧,听见那卖糖人的吆喝我在猜这些个暗卫是如何对易扬回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街上我带着白色的面具安静地游走……天蒙蒙黑的时候,灯会开始了,很多年轻男女开始成双成对出现,男子提着灯笼替女子照着路,带着面具的两人相视而笑。
我看着很多一对对莺莺燕燕的从我面前走过,仿佛空气里也开始调起蜜来。
我摇摇头,继续随着人流,一个人缓缓而行。
月起的时候街上挂起了灯谜,全城的人似乎都出来了,不少人携家带口一起来笑猜灯谜,街边上挂着很多各式各样的灯谜,绢扎的,纸包的,人形的,花样的,五颜六色的,我停停走走,看人们的欢快。
这是他们的世界,如此真实而鲜活……老老少少带着各种奇特的面具,欢声笑语不断,或有灯谜被猜中,则被取下,大家笑着鼓掌高歌。
人越来越多,我不想与人拥挤,于是提着裙边站到一旁,看游人往来如织。
夜市的喧嚣中,我开始想起那个孤寂的人影,不肯放逐自己,也不肯禁锢自己,永远只立在喧嚣的另一边,用冷清的目光注视一切,但是,在他心里,就真的没有渴望吗?想起粥场对面城墙上的白衣飘飘,想起水护法下葬竹林里那抹幽白无声的停留,想起他的姿态,那么落寞的站在人群之外,就如现在的我……想听我说我是如何沦落到天山来,还是苏沩如何在床地间百般折辱我?哦,你今天是来搭红线的?……我这等污秽的身子,哪里还敢多求?…………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
我笑了一下,举袖去拭,我还以为我早过了那些个悲春伤秋的年龄了呢……一晃眼,街对面的屋檐下,静静站着一个一身素袍的人,面带着银色面具,鸽子灰色的眼睛一片安详,一时呆住。
那人静静站在那里,好象我在这里站了多久,他就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静静站着,似等待又似别离,带着他一惯冷清忧悒的姿态,站在红尘的彼端。
隔着繁华的街道,隔着红艳艳的灯笼,隔着人们的欢歌笑语,隔着朦胧的眼,我呆呆地看着他银色面具露出的眼睛,那眼神我认得……朱颜,不要哭……那眼神我认得……忽然眼前迷离起来……这因缘,这轮回……在灯街的两岸,遥遥相望的双眸。
这红尘,这宿命……穿过喧嚣,只剩无语的驻足和观望。
这纠缠,这劫报……人群的一端,谁的守侯与等待已成空冢。
那眼神我认得:朱颜,不要哭……我笑又了一下,举袖把眼里的水气擦干。
提起裙边,穿过人群,仿佛穿过多年的岁月,慢慢站到他面前。
他的眼里很平静,却似乎有一层很深的笑意。
凝眉望,枉凝眉。
鸽子灰里是一滩无法自拔的幽静。
片刻,那人也不言语,轻轻拉起我的手,随着人群开始漂泊。
我安静地反握回去,那人的手有些微凉,不过没关系,我的很暖和。
突然四周的一切真的欢快起来,小贩叫的很大声,那糖人捏的很逗人,那狮头也舞地很精彩。
我看着周围的花灯,那红艳艳的颜色仿佛要照到人心里去,却说不出的喜爱。
那人牵着我慢慢走着,我没说话,却觉得这一刻再真实不过,也再虚幻不过,仿佛大声呼一口气就能吹散,害怕失去,却又可见那人如修竹般挺直的背脊。
街边全是灯谜。
我们走走看看。
却见几个花样的灯谜前聚了好几个人,原来是有个老叟出的谜,很特别,无人猜地出来。
我随那人走近细看。
一共大概有七八盏灯,但只有一盏被人摘下了。
其余的灯前围满了猜谜的人。
我指了其中一个荷花样的灯,笑问那人:你猜地出么?那灯上写着:春尽云端月如钩,猜一字那人笑笑说:那有何难,一个‘腌’字。
你可知道为何我也笑:组字谜。
云端,云字上端取两横。
春去除上面两横,余下大、月,日字带钩。
那人也笑:换我考你一个,他看了一下,指了一个百合样的花灯,就它了。
上书:月上柳梢黄昏后,猜一字。
我摇摇脑袋,道:月取一瞥。
柳梢,取柳字中的木,。
黄昏,分别取后部,八、日。
是个‘积’字。
周围的人一片喝彩,姑娘好灵气啊。
我微觉不好意思,可是反正带着面具,怕什么。
一连又猜了好几个,只有一个兰花样的灯猜不出来。
谜面:双双分离,阳春再聚。
猜一中药。
我对中药本不熟悉,顿时卡了一下。
身旁那人眼里笑了一下,伸手取灯。
一旁出谜的那老叟早就有点急,这时一下子跳起来,叫道:你还没说谜底呢!想干什么!那人眼里看了老叟一眼,温吞吞地说:双双分离,四个又。
阳,取小十春,五行方位,代木,再次,两个木。
也就是桑枝。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那老叟一脸惊艳:二位真乃高人!那人似乎是笑了笑,牵起我要走。
老叟抢先一步:二位破了老夫一连八盏灯,老夫心悦诚服,不知能否请二人也设个花谜?说着便要人取笔墨来。
我看向那人,只见他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于是回了一礼,道:老人家的要求晚辈怎敢不从,只是晚辈字拙,前辈莫要见笑。
不碍事,不碍事。
我提起笔,对着纸面沉吟片刻,便落笔写下。
放下笔后,我牵起微微有些发呆的那人,轻笑道:走吧。
拉着他走出人群。
身后,那老叟大声念道:先润端砚写兰叶,后移晚灯画松梅。
打一成语。
这,这……这如何打啊?写的像诗一样,反倒不像谜语了。
你看那前后两句,对仗工整,意境也美,真不像的年轻女子写出来的。
真是高人啊高人啊……人群窃窃私语时,我们已经相谐离开了。
最后满满走到城边的小河旁,河两岸全是浓浓软语的情侣,河水映着两岸的花灯,那些花灯映在水里,随着水波慢慢摇啊摇啊。
我被那人牵在手里默默走着。
路边跑来个赤脚的孩子,楞楞地说:小姐,买朵绢花吧。
稠绢扎的绢花,不是很精细,却很讨巧。
我抬眼望那人。
不用找了。
他递出一钱银子,挑了支大红色的,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却仿佛玫瑰的芬芳。
左手是那支绢花,右手被他握着,慢慢沿着河岸走着,月亮映在水里不停地摇。
夜色迷离,灯笼连到天边。
穹隆的四角垂下,人心也被水波摇醉了。
醉便醉吧,我想,这一生也只求这一次长醉不醒。
天边的星星幸福地眨着眼睛,扣在一起的双手能维持多久?灯笼照亮温馨的小道,我只想提着裙边跟着你走。
那人停了下脚步,鸽子灰色的眼睛转来凝视着我,似思量也似低语慢慢道:先润端砚写兰叶,后移晚灯画松梅……然后,那清澈的眼里带起丝丝涟漪。
他那过那绢花,道:我给你带上吧。
我低下头,仿佛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
抬头望,那银面具上的眼里如脉脉暖泉。
此刻,城中心突然锣鼓震天,夜晚的最高潮斗狮开始了。
人们三三两两都开始往城中走去,渐渐地,这条路上人也多了起来,慢慢变成拥挤。
人流中,我握着那人的手下意识地微微加力,那人似乎震了一下,却突然把我手放开。
我心里一空,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人走匆匆,我茫然地四面张望,却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一切仿佛梦一场,醉一方。
飘渺好似庄生梦蝶。
我独立在街道中,开始不自觉地感到恐慌,颤颤地伸出手一摸头上,指间碰触到柔软的丝绢。
心里一乱,似想看却有不敢看。
最终深吸口气,把那丝绢的东西从头上摘下来——指间,一朵绢花如玫瑰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