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香在旁边惊呼了一声。
桑娘侧头看她一眼,她吐吐舌头退下去了。
桑娘看看里间床上毫无生气的男人,沉吟了一下:白大夫。
他这是外伤导致的么?若是如此,只能报官了。
平白无辜摊条性命在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桑娘想着,便叫小香去通知车小二进来。
谁知道白大夫面露难色:这个……怎的?桑娘奇怪的看着白大夫。
白大夫犹豫一阵,终是吐了实情:不瞒桑当家的。
此人脉象虚浮,或沉或散,似是顽疾缠身。
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例。
正说话间,车小二进来了。
桑娘嘱咐了两句,让他携着白大夫去报官。
万一他们去的路上此人死了,也好有个证人。
桑娘在外间又坐了一阵,还是觉得不妥,看看天色渐晚里间依然没有动静,便吩咐小香回家告诉玄天青一声这边发生的事情。
小香领了命,欢天喜地的就去了。
屋子里于是就剩下自己。
店小二进来给掌了灯,桑娘便从怀里拿出瑞玉楼新一批地图样来看。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外边夜了,还不见报官的或者通知的人回来。
桑娘揉揉看花的眼,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却停住,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瘦削的身材越发显得他高大。
清秀的脸庞上面无表情,正站在里间的门口,不知道打量了她多久。
桑娘收回了手。
自己被人打量了这么久居然一无所觉:公子醒了?看他呼吸平稳,虽然面色稍显苍白,不过一举一动中稳健有力,哪像白大夫所说的命将不久矣?桑娘心里疑惑。
男子冷淡的开了口:谁让你救我的?这人真有意思。
桑娘看看他。
被人救了不感谢不说,还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救他。
早知道他这么想挨揍,就让他挨揍好了——不知道小香要是在场听见他如是说会作何感想。
想感谢我?不用。
桑娘故作大套的挥挥手:我压根就没想救你也没救你。
救你的是我的丫环小香。
男子怔了一下,眼中神色凝了凝,越过桑娘便往外走。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桑娘站起来拦住他:你还不能走。
哦?男子低眼看看桑娘:你我毫无瓜葛,我为什么不能走?请来的大夫说你将死,我便让人报了官。
你若是走了我便是谎报案子,要受罚的。
桑娘心平气和的解释。
哦?男子挑眉,看着桑娘:你受罚,与我何干?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桑娘眯了眯眼。
早知道叫那个叫做王虎的人打死他便好。
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啊!看在我替你请了大夫的分上,你暂留片刻,替奴家解释几句可好?大夫是你自己愿请的。
我求你了么?男子说的冷然。
桑娘无语。
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
世上还有这样的奇葩。
桑娘让开一步:好,你走吧。
男子见状挑了挑眉毛,奇怪的看着桑娘:你这么简单就放我走,官差那边如何交待?你我毫无瓜葛,我如何向人交待,与你何干?桑娘慢悠悠坐下,拔下头上的发簪挑了挑灯芯,火苗顿时一闪。
男子闻言,低头沉吟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桑娘以为他说好便要离开,谁知此人上前一步拦腰将她抱起来,一纵身从客栈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
桑娘惊得呆了,等到二人落地才反应过来:放开我!你做什么?……带你离开这里。
省得你无法同官兵交待。
男子淡淡的回答。
桑娘气结,这是什么逻辑:都说了不要你管……可是现在我想管。
男子说着,突然捂上桑娘的嘴,将她抱着隐于黑暗之中。
从二楼的窗户跳出来,旁边是一条昏暗细长的小巷子。
此刻从巷口看出去,桑家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石头撩起车帘,玄天青正从马车上下来。
天青!桑娘想喊,奈何此人捂住了她的嘴。
这么近的贴在他的怀里,桑娘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此人浑身冰寒。
就连捂住她嘴的手,也散发着丝丝冷意。
这不是冷中透着微温的肌肤温度。
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冻的寒意。
男子警戒的看着玄天青。
玄天青在门口顿了一顿,抬头看看客栈的牌匾,方迈步走了进去。
从马车上又跳下满脸绯红的小香,羞涩的跟在其后。
我没在里面,我在这里啊!桑娘在心里呐喊,可惜无人能听见。
男子脚下一动,轻而易举的带着桑娘越到了墙头的榕树上。
此树干粗枝盛叶茂,夜间到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桑娘看看挟持自己的男人。
他眼里的警戒在看见玄天青进了客栈之后越发的浓郁。
桑娘脚尖刚挨着树便伸手紧紧抱住树干,感觉到那男子还紧紧贴着自己。
不过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客栈的院里。
玄天青携着石头小香走了进来,小香指了指二楼:夫人就在楼上呢,公子。
玄天青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大敞的房间,微微皱起了眉头。
锐利的视线在院子里环扫一周。
他知道我没在房间!桑娘顿悟。
用眼角瞄瞄身边的男人,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玄天青呢。
桑娘脚上用力,踩得树枝微微一晃。
玄天青的视线顿时凌厉的投射过来,眼色一凝。
桑娘只觉眼前银色的光芒一闪,玄天青已经同样站在了树枝上。
三人顿时打了一个照面。
玄天青抬手挥开树枝,眼睛沉了沉,脸色冷冽的注视着男人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缓缓移到捂着她嘴的手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被人狭持吗?桑娘猛瞪玄天青一眼,却听见从头顶凉凉飘下来一句话:……赏月。
桑娘石化了一下。
玄天青闻言点点头:……好。
不过这位兄台,你怀里抱着的,是我家娘子,麻烦你放开手,还给我。
两个男人之间顿时剑拔弩张,暗流涌动。
男人抱着桑娘的手紧了紧,抬眼看看玄天青:……若是不放,又如何?玄天青的脸上逐渐聚集起桑娘所没有见过的风暴。
原北漆黑的双眸渐渐透出阴森的绿光来,他明明站在那里没动,身体周围的气息却翻卷绞流,往外辐射着逼人的气息。
他疯了!竟然在别人面前露出他狐狸精的面貌么?!桑娘顿时大惊。
男子见状,轻笑两声,低头迅速的亲了桑娘的脸颊一下,在玄天青发威之前,用力一推她,自己的身体便向后弹射出去:后会有期!桑娘身不由己的往前猛扑过去。
恍然中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身子一轻,玄天青抱着她便轻飘飘的落了地。
下面的人除了听见几句零星的对话,并没有看见大树上所发生的事情。
眼瞅着玄天青怀抱桑娘面色不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来。
石头,你带小香回去。
玄天青冷冷的吩咐,脚下微点。
桑娘只觉得坚实的土地瞬间又离自己远去,恍然间只看见高低起伏的屋檐和曲折的街道。
就在桑娘七荤八素的时候,玄天青总算大发慈悲停了下来。
桑娘头昏脑涨的打量一番四周。
还以为他带她来哪里了呢,却原来是到了瑞玉楼的院子里。
此时前面的铺子打了烊,伙计们都回了家,后院空无一人。
独有一轮明月高悬幽蓝的天空,从瑞玉楼四方的天井看出去,别有一番景致。
他危险的看着她。
这样的视线骤然让她想起那夜他欲吻她时的目光。
心顿时跳得又快又急。
桑娘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捏住自己的衣襟后退一步:你要干嘛?……虽然你我非真的夫妻。
好歹名义上你也是我的娘子。
玄天青深呼吸。
不明白自己心里熊熊的怒火从何而来。
从看见她在那个男人怀里的那一瞬间起,他的身体里就烧起了撩天的大火,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性,几乎显了妖身。
还有那个男人的吻。
玄天青脸色阴霾的看着桑娘的脸颊,此刻看着这个满脸无辜的女人,既想掐死她,又想把她狠狠地抱进怀里——自己几时有了这么复杂的感情?难道在人间待的时日不长,便被凡人的感情熏染了么?玄天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视线冷淡的从桑娘的脸上移开——再这么看下去,他实在保证不了自己会做些什么:姑且不论那个男……子如何,玄天青说的咬牙切齿:你至少是应该谨守妇道……她什么时候不守妇道了?!难道他看不出来刚刚的情形,她也是被逼的么?!桑娘脸色一沉: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桑娘。
玄天青转过头来。
再开口时语气却含着淡淡的无奈,看她的眼神也是:你怎的一时聪明一时糊涂?看你对着那些个商家心机重重,为何转头又如此天真?上次河神在我法力尽失的情况下要你与他同去,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这次又莫名其妙救了一个陌生男人,还支走所有的人与他同处一室,累得自己被他劫持……桑娘怔怔的看着玄天青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关心。
是她看错了么?还有淡淡的心疼……院子里无比的安静。
玉兰在月色下妖异的盛开着。
空气中满布着浓郁的花香。
有两只小虫不知道在那个角落伏着断断续续的鸣叫。
桑娘几乎能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眼看着玄天青的脸,越来越近……他不是我救的。
桑娘在他几乎接触到她的一瞬间扭过了头:救他的人是小香。
玄天青怔住了,他刚刚想做什么?他就像着了魔一样靠近她。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柔软的面颊。
指尖下她的肌肤滑腻温暖。
玄天青的眸子有如两团纠缠的墨。
他垂下了眼睛,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你是主子。
难不成还被一个丫环摆布?桑娘的心随着他手的离开而猛然一松,随即又是淡淡地失落。
怔了一下,默的脑子里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转头看着玄天青:我让车小二带着白大夫去报官,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只怕误事了吧。
玄天青定定的看着桑娘,心里轻叹一口气:无妨,他们在客栈找不到人自然会去桑府,我们回家就是了。
远远的便看见桑府前灯火通明,一群官差围着。
石头昆子王大娘还有小香站在大门口,时不时焦急的翘起脚尖四处打量一番。
桑娘见状快走几步,玄天青顿了一下,慢慢跟了过去。
怎的了这是?桑娘开了口。
官差们见着她行了个礼:桑当家的。
夫人!小香语带哭音从台阶上扑了下来:车……车小二还有白……白大夫,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