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石镇一大早就喜气洋洋的。
从镇东头到镇西头的大道上,全都挂上了红灯笼,道两旁挤满了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
原因无他,只因为平石镇的桑娘要出嫁啦!桑娘什么人?桑娘是平石镇刺绣坊彩衣庄的老板。
注意是老板,不是老板娘。
这个双十年华的女孩子,用自己的一双手打下了江南大半个刺绣市场。
提起她,这十里八乡的乡亲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何况这个女子还出了名的倔——传说爱慕她人才钱财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
前些年当朝平西大将军还曾派了媒婆上门提亲。
平西大将军啊!因为平定了西部叛乱而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边个敢得罪?桑娘既不拒绝也不允诺。
只是告诉媒婆,若想娶她,需得办到三件事情。
唯有这三件事情都办到了,才是她命中注定的良人。
桑娘三题选亲的事很快就冲出平石镇席卷全国。
所有青年才俊,未婚的离异的都跃跃欲试,然而却无一人能够办到。
纷纷摇头叹息。
就连平石镇的乡亲们都暗自感叹。
桑娘出这样的题目选亲,只怕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了。
这三件事情是这样子滴~~第一件。
她既是刺绣庄的老板,当然要和衣服打上关系。
所以桑娘的第一个要求是,提亲的聘礼中要有传说中的霓裳羽衣。
第二件。
要来人做一幅画中物会动的画。
第三件。
从九蛟缠珠球中取出正当中的那颗金豆子。
这三件事情听上去好像不难,仔细思量下来却无一能办到。
那霓裳羽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见过。
画中人能动那还不成精了?那九蛟缠珠球乃是当世名匠所做。
用一个完整的玉球雕刻而成,环环相套,每一层介是一条游蛟,互相之间可以转动。
最中心是一条口衔金豆子的小龙。
想要不损毁而把豆子拿出来,无疑是异想天开。
桑娘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又过了几年她幸福快乐的单身生活。
直到那个叫做玄天青的男人上门踢馆……厄,提亲。
至从桑娘提出这三件事情之后,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男子想了些异想天开的方法,可惜无一能达成的。
每次有人来平石镇提亲,都成了当地的一大盛事。
十里八乡的乡亲父老们是赶也要赶来看桑娘是如何为难这些个男人的。
然后再回去津津乐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下一个倒霉的男人到来。
不过桑娘看见玄天青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些不安。
那日彩衣庄里管事的王大娘一大早便啪啪的拍着桑娘的闺房,告诉她有人上门提亲了。
等桑娘梳洗完毕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父老乡亲们已经挤了满院。
还不包括爬墙头的,坐树丫上的。
刺绣庄里的姑娘们早就拿出了准备好的糕点小吃,在人群中兜售——要知道,桑娘相亲会的门票以及小吃收入是继刺绣后彩衣庄的第二大支柱产业。
不过那天的情形就有些不对。
看那些个年轻的小女孩子们,都满眼冒着星星的看着场地中心那个素衣男人。
表情颇有些茫然。
连自己的姑娘们也不时的拿眼睛飘他一眼。
桑娘心中诧异,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公子。
玄天青便转过了身来。
桑娘的脸有一丝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祸害啊!真是祸害!一个男人怎么能漂亮到这个程度!看他身材修长高大,满身儒雅书卷气,偏偏一双眼睛生得够魂夺魄,顾盼中流动出光华。
此刻这光华扫过何处,何处便冒出小姑娘兴奋的尖叫声。
这个男人当场被桑娘在心里否决。
开玩笑,找一个长了这样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以后家里只怕就成了蜜窝,断不了的蜂蝶狂舞了。
桑娘沉了沉底气:公子可是来上门提亲的?玄天青旦笑不语。
从头到尾打量了桑娘一遍,点了点头:好。
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这语气,仿若她已是他的囊中物了一般。
桑娘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柔,眼神却更加的寒了几分:公子怎么称呼?玄天青。
桑娘虚伪的赞了一声好名字,眼珠转了转:公子可知来向桑娘提亲,需得满足三个要求?这个自然知道。
玄天青不慌不忙,对着身后一招手:人来。
自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抬了一方落着铜锁的雕花大箱子。
玄天青修长的手指嗑了嗑箱盖:霓裳羽衣。
桑娘脸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
犹记得上个来提亲的男人也是抬了这么一方大箱子上来,打开来看时,里面却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昆虫翅膀做的一件长裙。
够轻够薄够亮够震撼。
却害得打小怕昆虫的她好几天没吃下饭。
桑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乡亲们却是伸长了脖子唯恐看不到。
这箱子上落的锁是九子连环锁。
只见那玄天青微弯下腰,双手微动,那锁就被他拆开了。
这让桑娘又多了一分危机意识。
这个男人,只怕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哪。
玄天青解开了锁却不着急揭开箱盖,站直身体看着桑娘:这霓裳羽衣乃是我家传之宝。
需得滴血认主,否则箱开羽衣必羽化而去。
桑娘心里一动,已有了计较。
姑且不论真假。
若他后面两件事情完成不了自己岂不是白白挨了一针?于是便微微点头:如此请公子先完成后两项。
若我先滴了血公子却完不成,岂不是白白送我一套衣服么?桑娘可不能占公子便宜。
玄天青笑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有说什么。
抬手从袖袋里拿出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白布灯笼。
桑娘看着他,不由得心里一紧,唉呀一声,已然明白这个难题怕是难不住他了。
玄天青拿过笔墨,挥手便在白布上绘下了数丛翠竹。
待到墨迹稍干,示意小厮将一个琉璃盏点亮了拿过来放在灯笼中心,然后再将事先准备好的蟋蟀放进灯笼里,蒙上口。
于黑暗之处看去,蟋蟀的身影便在那翠竹之上来往,活灵活现,一如画中蟋蟀活了一般。
乡亲们拍手称奇。
难得他能动到这份心思,竟然满足了第二个要求。
桑娘看了灯笼半晌,也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聪明。
只得吩咐王大娘找了两个人把那九蛟缠珠球取了出来。
这九蛟缠珠球若有成人拳头大小,端的是雕刻细致,巧夺天空。
只是这样放在托盘上微微的晃动,里面的套球便在哗啦啦转个不停。
仔细看过去一层套一层,哪能看见中心小龙的影子?玄天青走到玉球旁边,观察了半晌。
乡亲们都屏息凝气的看着他。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股魅力,在众人的心目中,是完全配得上桑娘的。
甚至还有不少人暗暗担心桑娘题目出的太过刁钻。
白白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玄天青的手指微微伸出,点到了放置玉球的托盘上。
只见一条浑身沙金色的小蛇,从他的袖口里游了出来。
四周一片惊呼。
桑娘的脸色又是一变。
那小蛇抬起头来看了看玉球,找了个缝隙便钻进去了。
只见得玉球轻微的晃了两晃,却不见有什么剧烈的转动。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蛇从球里游了出来,嘴里衔着一颗亮闪闪的金豆子。
全场顿时掌声雷动。
玄天青取了豆,收了蛇,拿着金豆子走到桑娘的面前:如此可以滴血认主了么?桑娘只得随着玄天青走到了木箱边。
细看去那箱盖上雕刻着朵朵睡莲。
箱盖中央的睡莲是金色的。
花芯布满小小的微孔。
玄天青看了看桑娘,早有人吩咐取过了最粗的绣花针,在桑娘的指尖扎了一下,随即挤出一地鲜血,滴到了花芯之上。
鲜血迅速渗透了进去,箱子如有生命力一般将那滴血吸了个干净。
桑娘惊疑不定的看着,玄天青云淡风清的说了一声好了,随即开了箱。
顿时满场光华。
从箱子里腾起一件状若舞衣的薄纱裙。
半透明的衣服表面流动着鲜活的水波纹,飘带无风自动,仔细听来,隐隐有风铃之声。
衣服的胸口部位,有一朵细小的血色莲花,同样具有生命力一般,重复着由花朵到盛开的过程。
于是就这样,玄天青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做生意的人一诺千金。
她桑娘再怎么不愿意嫁人,再怎么不想成为这个生来一对桃花眼男人的娘子,却不得不嫁了。
上轿,出轿,跨火盆,握苹果,拜天地。
头晕眼花中完成了整个婚礼的过程。
一大早起来就被折腾。
桑娘早饿得头脑发晕。
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按礼,新郎还是要回去陪酒席的。
桑娘等到新房的门合上,嘈杂声远去,便从床上跳将下来,跑到圆桌旁,半撩起自己的盖头大吃特吃起来。
旁边传来低低沉沉的笑声。
桑娘半转过身子,顿时石化。
明明听见他随着众人出去的啊。
怎的他还在房里?!这盖头,应该是新郎揭的。
玄天青走了过来,摁下桑娘的手,于是她的盖头便又自然垂落。
桑娘看着他的手。
如他的人一般修长而骨节分明。
肌肤接触处便有微热的体温传来,让她的脸轰的烧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成亲了。
对面这个握着她手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