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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柯一梦

2025-03-30 08:41:10

天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灰色。

通往平石镇的小路上没有一个活动的身影,在空旷的原野上透露出一种苍凉。

空气中有隐隐浮动的灰白色湮粉。

大火之后,原本高大的树木被烧成了枯黑的焦炭,沉默中直指天空,沉寂的死在大地之上。

桑娘原本翠绿色的缎面鞋被厚厚的浮灰弄得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

走得近了,方看见平石镇入镇的城门之上没有一个士兵。

大门仿若巨兽的嘴,空洞的大张着。

这里仿佛成了一个死城,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桑娘快跑几步入了城,身后跟着沉默的汴沧月。

这是镇北的城门,一入镇子便是当日通往漠壁楼的驿道。

此刻岩巷空无一人,店铺均大敞着,风一刮过,木楼外面定着的招牌就发出轻微的钝响互相撞击着。

这就像是一场噩梦。

桑娘拍了拍自己的脸,难道她还没有从梦中醒来?桑娘。

汴沧月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这样略带傻气的动作:看这边房子毫发无损,大火应该是没有蔓延过来。

许是人们都去镇西救火去了。

我们不如回桑府看看情况。

汴公子,你的念桑楼……汴沧月淡然一笑:左右是烧了,不去看也罢。

若玄公子无事,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桑府寻你。

桑娘疑虑重重的点点头,随着汴沧月往镇东走。

过了岩巷又穿过几条街道,便是镇中心的前门大街。

此刻灰色的云雾浮动,前门大街上也是空无一人。

两人慢步行来,只能听见自己脚步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两旁的店铺也在寂静中大敞着临街的大门。

往里看去除了无人与平常无异,更显得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出了前门大街,又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了桑府方石砖垒成的围墙。

府里高大的云香树伸出了密集的枝冠,在风中颤动着细小的树叶,发出波浪一般沙沙的声音。

桑府的大门紧闭,门房的小木窗也是关得死死的,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

桑娘上了台阶,鼓了鼓勇气,啪啪拍着大门:大娘,大娘!叫了半天却无人来应。

桑娘六神无主的回头看着汴沧月。

汴沧月微微皱了皱眉头,走上前来低头看看桑娘:桑娘,得罪了。

汴沧月伸出手揽住桑娘的腰,轻轻一跃上了围墙之上。

桑娘低头看去,啊的一声低呼,随即惊恐的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从围墙上看下去,桑府笼罩在深灰色的雾气中。

这样的雾气有若实质,柳絮一般缓缓浮动。

透过这样浓厚的雾气,隐隐能看见府里的各人,门房,小厮,丫鬟,厨子,花匠均与平日无异,只是诡异的僵硬着保持着某个瞬间的动作表情,木偶一般定在原处一动不动。

汴沧月若有所思。

看看怀中惊恐的人儿,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有我在,无妨。

桑娘偏头,视线便又落在 汴沧月颈侧的伤口上。

心里便是一紧。

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

感觉到她的动作,汴沧月微微沉了沉眼。

她是悔恨交加的吧?天青!街的尽头传来一声轻呼。

桑娘下意识的抬起头,只见玄天青正慢慢的从雾气之中显出身形,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美蚕娘。

听见她的呼唤他的脚下并不停歇。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素色的长袍上有大块的暗色花纹,扎着桑娘的眼睛。

桑娘刚想开口,汴沧月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对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桑娘不解。

下面美蚕娘已经追了上来揽住了玄天青的去路:天青!让开。

玄天青眸子一冷。

桑娘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握着冰魄血刃。

寒光闪烁的刀身之上,有缕缕鲜红色的血丝顺着刀刃慢慢滴落到地面上。

我求求你不要再杀了。

美蚕娘张开双臂。

她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同样沾满了那样大块大块诡异的暗色花纹。

让开。

玄天青微抬右手,冰魄血刃微微铮鸣着流动着血色的光华。

天青。

美蚕娘的声音颤抖着:你屠了城,桑娘若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玄天青抬起眼睛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美蚕娘,突然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杀了你,她不就不知道了么?桑娘的惊呼被汴沧月捂住。

血色光华闪过,美蚕娘的身子仿若破布娃娃一般飞起,重重的落到桑府门前。

从上看下去她的胸口有一个空茫的洞,正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大睁的眼睛一片灰朦,逐渐散失了光彩,终于一动不动。

玄天青收了刀。

身子微顿,突然抬头向上看来,桑娘惊恐的看着他的眼神在接触到她之后顿然一凝:娘子?这样的轻唤没有任何感情。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汴沧月的身上:你们在此作甚?汴沧月于是放开了桑娘,扶着她站直了身子:自然是在此看戏了。

看戏?玄天青轻哧一声,视线又转回桑娘的身上:娘子倒是好兴致。

天青……桑娘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的玄天青不是她所认识的。

他浑身缭绕着强烈的妖气。

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青色的妖气对她有什么威胁,然而此时那浓烈的妖气却透过空气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人说海上有蜃,善于制造幻境。

汴沧月拥住桑娘,淡淡的黑色死气慢慢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将纯青色的妖气隔绝在外:又有谁知陆上有金蚕,突出的蜃气却与那蜃制造的幻境一般无二。

能够勾出人的心里最恐惧和最渴望的东西。

玄天青的脸色一冷。

往后退了一步。

汴沧月微微一笑:蚕娘,不知汴某说的,可对否?蚕娘?桑娘惊讶的抬头,往下看时,地上那具美蚕娘的尸体仿若水波一样慢慢泛起涟漪,荡漾着逐渐消失。

转瞬之间地面上便干干净净,再无任何痕迹。

再抬头时,玄天青也若水波一般轻轻荡漾,逐渐显出美蚕娘的样貌来。

蚕娘真是小看汴公子了。

美蚕娘抬头,看了桑娘一眼,噗哧一笑:妹妹,姐姐扮你这相公,扮得可像?汴沧月轻轻颔首:金蚕族的幻像果然是颠倒众生,让人难辨真伪,佩服。

奴家还以为汴公子是普通人哪。

美蚕娘抛了个媚眼:浑身滴水不漏,没有丝毫妖气,原来是地府里的鬼差大人。

这世上的事情本与你地府无关,打个商量,奴家用些东西和你交换可好?哦?汴沧月微笑着淡然摇头:可惜汴某不是那贪财好胜的鬼差,这可如何是好?闻言美蚕娘的脸色阴晴不定,退后了一步:你所为何来?与你无关。

汴沧月笑容一收,脸色微沉。

以美蚕娘所占的位置为中心,四周的地面顿时摇晃皲裂,一匹一匹巨大的兰草叶翻卷着泥土如蛇一般蠕动而出,狠狠便向美蚕娘拍打而去。

月幽兰!美蚕娘脸色大变,身子微扭躲过了兰草叶的这一记猛拍,身子一抖,顿时张开无数金光闪闪的细丝,粘着叶片缠绕到附近的建筑物之上。

都说天蚕丝乃世间最为坚韧之物,今儿个一见果然不假。

汴沧月左手微挥,兰草叶挣脱不了天蚕丝,便绞碎了高大的石墙,带着剧烈的沙尘又向美蚕娘扑去。

蚕娘环住身子,瞬间无数细丝从她身上潮涌而出,旋转着结为一个金茧。

兰草叶卷住金茧高高举起,双叶一扭,便要将金茧绞碎。

汴沧月!金茧的后方,原本暮气沉沉的天空随之一变,幻影一般出现了仍然在熊熊燃烧的念桑楼,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飙升。

玄天青的身影猛然划破虚空,右手一横,冰魄血刃刀光暴涨。

纯青色的妖气海浪一般巨涌而来。

汴沧月抱住桑娘,脚下微点,避开了若火焰一般扑过来的妖气:玄公子,海市蜃楼,南柯一梦。

你也中了蚕娘的蜃气不成?青色的妖气散开。

玄天青飘然落地。

抬头看着那被兰草叶卷住的金茧,眼神逐渐变得清明:……金蚕族的蜃气?正是。

汴沧月放下桑娘:玄公子,桑当家的汴某便完璧归赵。

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桑当家中的蜃毒已深,汴某无能为力。

玄天青的目光落到了桑娘的身上,眼中青色的妖气逐渐退散消失:桑娘。

黑东生收起狼牙刀,淡然看了汴沧月一眼。

汴沧月淡然微笑:据闻金蚕族的蜃气能够勾出人的心里最恐惧与渴望的东西。

不知玄公子与黑大人所见何物?玄天青将奔过来的桑娘紧拥入怀,这个女人。

感受到她的体温与肌肤,玄天青狂躁的心慢慢平息下来。

他所看见的,难道是他心底里的恐惧?玄天青的眸子一沉,手上便又紧了几分。

那她所看见的,又会是什么?蚕娘。

玄天青抬头对着金茧淡然开口:若你解了桑娘的蜃毒,我便既往不咎。

玄公子。

金茧里传来蚕娘的淡然回话:替夫人解毒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蚕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