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门。
在黑暗中耳膜所受的那种压力蓦然一松。
入目所见,与真的桑府没有丝毫的差别。
门房恭了恭身子,又回自己的小屋睡觉去了。
三人立于大门前,打量四周,怎么看,也没有丝毫的破绽。
汴沧月沉吟了一下,转身轻轻推开大门。
厚重的木门半开,却见外面不再是来时的沉重黑暗,而是平日里看了无数次的大街。
此刻天晚,外面的街道已是一片寂静。
汴沧月转身合上门,与玄天青对视一眼:真假难辨。
此事起于北院,不若再回北院看看。
玄天青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情况,整个桑府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就连平日里为了寻夜而留守的灯笼也没有点亮。
汴沧月点的头:如此也好。
三人刚要迈步,却听见前面的正厅里传来一阵碎瓷的声音。
正厅里一片黑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玄天青将桑娘拥入怀中,身子微闪,与汴沧月隐匿于院子两旁的树丛之中,借着黑暗慢慢的靠了过去。
桑府的正厅面对大门的方向是一溜排两人多高的木扇门。
平日里这折叠的大门都是敞开着的。
只因桑娘说正厅里来往的人多,敞着大门与窗户通风比较好。
此时看过去却是门窗紧闭。
再仔细观察时才发现,整个桑府所有的建筑物均是门窗紧闭。
安静中透着一丝隐隐的诡异。
三人沿着墙沿摸到了正厅的窗台下。
玄天青微微探身往里看去,却见清冷的月辉下,大方石铺就的地面上散碎了一个装饰用的大花瓶。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
通往后院的门帘微晃,仿佛就在他探身的前一秒才有人刚刚离开。
玄天青看看汴沧月,后者微微点头。
两人微一提气落到了房顶之上。
中院长廊上挂着一盏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居高临下的看过去,院子中央有两个纠缠的人影。
仔细看时竟然是玄天青和桑娘。
玄天青正拉着桑娘的手腕:桑娘!玄天青微皱眉头。
桑娘睁大了眼,这是第二次以一个外人的角度看自己。
只见自己正挣扎着想要摆脱玄天青的掌握:……天青,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如何不知?玄天青一用力掰过了桑娘的身子:难道你还要守着那份契约到死不成?我对你如何你不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能接受我和你做一对真的夫妻?屋顶上玄天青脸色一寒,桑娘也是一呆。
一旁汴沧月慢慢的扭过头看看桑娘,视线与玄天青冰冷的眸子碰上,淡然对视了一会儿,又平静的扭过了头去。
怎么会这样?桑娘悄声开口。
玄天青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却见下面的桑娘 怔怔的看了玄天青一会儿,猛地挣脱他跑向了东园。
下面的场景如同退幕一般。
微弱的光芒暗淡了下去,终至熄灭消失。
下面圆形的中院又变成了外面那种暗沉沉的黑暗。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谨慎的俯于原地不动。
却见黑暗的桑府里,西院又亮起了那样微弱温暖的光,在暮沉沉的暗夜里格外醒目。
玄天青轻轻一个旋身,轻飘飘的落到了西院的屋顶上。
汴沧月紧随其后。
这样安静的掠过夜空,仿若默然滑行的大鸟。
西院里玄天青正在微光下打量自己的冰魄血刃。
长刀流转着血色的光芒,在他脸上激起一种诡异的神色。
他每转动一次刀柄,长刀刀刃上的血丝便游动一次。
却见他伸出长指,用指腹摩挲着刀刃。
公子。
黑暗的一角传出了石头的声音,玄天青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如何?回公子的话。
属下未查到任何关于镇印的事情。
铮的一声长吟。
玄天青立起了长刀。
斜魅狭长的眼睛淡然扫过黑暗中的一角:如此,你回来做甚?是!衣物微微一响,北院的光又那样慢慢的暗淡了下去,让这一幕消失。
桑娘抬头看玄天青。
却见他的脸隐于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的表情。
周围的景色慢慢的消融退散。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逼来了燎人的热气。
有什么东西疯狂的燃烧着逐渐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显现出来。
嘈杂的人声,呼喊声,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慢慢变得清晰。
汴沧月!眼前蓦然一亮。
毫无防备的三人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晃晕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短暂的视盲时间。
等到再睁眼时,已经不在桑府的西院房顶,而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屋顶之上。
侧前方念桑楼熊熊的燃烧着。
而面前的空地里,一个巨大的金蚕茧正在以它为中心,一圈一圈往外辐射着燎天的火焰,那样剧烈的热气,即使隔的如此之远,仿佛也要将人焚为灰烬。
随着那一声呼喊。
前方淮水上空飞速坠下两个身影,入水即无。
但见玄天青从念桑楼上飞身坠下,中途却在柳枝上稳稳的站住了身子。
他脚下一点,又轻飘飘的腾身而起,落到了一处民居的顶上。
这……不是当日念桑楼走水时的情景么?!桑娘瞪大了眼睛。
玄天青的脸上带着冰冷的杀气,猛然腾起剧烈的妖气燎动着比滔天大火更汹涌的气息直向火场中心席卷而去。
纯青色的妖气所到之处,受不住的脆弱凡人统统倒地。
夹杂着妖气的风有若刀子一般将烈焰劈为两半,让火场中心那只巨大的金蚕茧完全的显现了出来。
金蚕茧宛若心脏一般有节律的一收一缩。
烈焰便以金蚕茧为中心,涟漪一般凭空从空中荡漾出来,随即凶猛的顺着风势卷向四周,将所触之物全部焚为点点飞烟。
玄天青右手微转,冰魄血刃闪过一道寒光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脚下一点飞身而起,高举长刀凌空猛地砍下去。
火焰便有如有感知一般,一燎一卷,带着剧烈的热气向他迎面席卷而来。
玄天青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冰魄血刃瞬间转为全透明,迎着火焰劈了上去。
火焰青蓝色火苗与长刀接触的一霎那,世间仿佛突然之间静止下来。
浓厚的冰蓝色结晶沿着火苗燃烧的方向迅速蔓延,呼吸之间便将腾天的大火全部封冻成了固体的冰状,在阳光下折射着宝石一般的光芒。
玄天青举起长刀,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刃。
看着下面看见这一幕的那些凡人。
因为过于震惊,很多人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那个冰蓝色的固体火焰之巅站着的那个银色头发,浑身缭绕着青色雾气的男人。
直到他阴冷妖异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才如梦初醒般大叫着逃离。
玄天青唇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长刀一转,猛地跃进人群之中,长刀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残肢横飞。
一时之间这里仿佛成了人间炼狱,无论老弱妇孺,只要是在场的,均逃脱不了人头落地的下场。
桑娘在房顶上看的呆住了。
玄天青猛地一摁她的头:不要看。
汴沧月沉着眼看见下面大肆屠杀的玄天青,面无表情的又看了身旁的玄天青一眼:蜃雾?说话间灰色的云雾仿若实质一般从空气里一点一滴渗透出来,逐渐缭绕将众人包围。
那场大屠杀又被无边无际泛起的黑暗所吞噬。
四周围变得暗了下去。
隐隐却有风声传来。
待到能看清楚时,三人又站在了一颗巨大的古树树枝之上。
此处不知是何处,但见高山巍峨,天上繁星点缀。
夜风带着清凉的气息,将先前火焰带来的酷热一扫而光。
下面的山道上玄天青正提着冰魄血刃沉默的急形。
玄天青与汴沧月不敢停顿,飞身跃起穿插于树枝之中紧随其后。
前方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破庙。
因为年代久了,外墙已经坍塌。
墙头荒草丛生。
此刻那破庙里却有火光抖动,似有人在里间过夜。
玄天青长刀一横,加快了脚步,近了,近了。
远远的已能看见破庙残破而巨大的石窗。
透过石窗看进去,正好是僧人们坐禅的石炕。
只是此刻上面无苦僧,反而有两个纠缠的身影。
汴沧月啮咬着身下女子的颈侧,突然咬住她的衣襟猛地一撕,让她雪白的身子暴露在他微眯的视线之下。
而她慵懒的抬手扶住了他的肩头,微微拉低了他,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汴沧月!玄天青从身体里腾起剧烈的杀气,长刀一凝,猛劈过去。
所有的画面,声音骤然消失。
一阵黑暗浮动,耳边有蛐蛐的叫声,再能视物时,三人竟然又回到了桑府西院的房顶上。
冰冷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游动。
玄天青的身子里隐隐有着杀气蒸腾。
桑娘惨白着面颊,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襟。
汴沧月冷然的看着玄天青,黑色的眸子明明平静如镜,偏生看不清楚。
若你想杀我。
汴沧月平静的开了口:不若等到出阵之后,汴某一定奉陪。
何况……汴沧月莫测高深的冷然一笑:你若不找汴某,汴某也一定会去寻你。
我突然觉得,应该向你讨要一件属于我的东西了……好。
玄天青的声音同样平静而危险:一言为定。
我们刚才看见的。
仿佛站在某个人的角度。
汴沧月重又开了口,静静的看了一眼苍白着脸说不出话来的桑娘。
玄天青抱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黑东生?月幽兰果然厉害。
入了这样的迷魂阵,竟然还能如此的清醒。
我是应该同情你,还是应该还怕你?半空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汴沧月微微一笑抬起了头:姑娘谬赞了。
夜空中逐渐从黑暗中析出一个女人来。
她身着孔雀蓝的异族服装。
面容如瓷,耳边两个水滴型的蓝宝石耳环流动着水波纹一般幽蓝的光芒。
……慈兰?玄天青站直了身子,紧拥住桑娘,感觉到她一直在自己的怀中发着抖。
你们刚才看见的,可是你们的黑兄梦境与现实的交叉。
慈兰柔柔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挥,黑东生的身影也从黑暗之中逐渐析了出来,慈兰水波盈盈的大眼在几人身上转了一转:可真是精彩万分啊。
操纵人的神志,让想象的东西成为现实,让人不辨时间,不辨真假。
这……可就是梦蛊?汴沧月微微一笑,眼睛微微一眯,打量着垂着头昏迷不醒的黑东生:若真若假。
果然厉害。
梦蛊不好么?慈兰轻轻一笑,娇柔的身子轻轻偎依到黑东生的身上,妖娆的轻轻抬起了他的头:我可以让你们在梦里让奢望成真,总比痛苦的过一辈子的好——我说的对吧,玄公子?几年的恩爱,难道不是真的么?假做真来假亦真。
汴沧月轻笑:多谢姑娘的好意。
不过汴某还是希望醒着的好。
那可怎么办呢?慈兰偏头亲了亲紧闭双眼如死人一般的黑东生,看向几人的眼睛逐渐流转起妖异的光芒:除了他以外,我也很想把你们几个也留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