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
一大早就刮起了风。
大风卷着枯黄的树叶满天飞舞。
平时镇正式入了秋。
满大街的景色也随之一变,少了夏日的热辣风情,多了一些秋日的含蓄。
布匹成衣店里上的货都已经是秋冬的物事。
就连街边的小贩也从夏日卖小吃的变成了贩卖暖炉或者棉花的,镇子里各家弹棉花的店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
宫里面冬衣的单子下来也有了一段时间。
彩衣庄快赶慢赶第一批货的样子好歹是出来了。
桑娘亲自盯着装了货,让成衣坊的金掌柜随车送上京城。
从金掌柜动身到现在这转眼就是一个来月。
桑娘坐在偏厅里,笑眯眯的看着手上的信件。
是金掌柜到了京城之后托人带的信。
说是一切安好,宫里面的娘娘们对于彩衣庄的冬衣样子一如既往地非常满意。
玄天青走进偏厅的时候,便看见桑娘穿着淡玫瑰红的缎面小褂,正靠着窗口读信。
很好的秋日暖阳便那样从外面照进来,将她的浑身都笼罩在一种淡淡的金色中。
阳光让她的脸庞看上去分外的柔美。
如瀑的青丝从她的背后流泻下去,也泛着微微的光。
感受到玄天青的视线桑娘抬起了头。
没成想迎上他专注的目光,脸上便是一红:你看什么?今儿个怎么没有梳头髻?玄天青答非所问,慢步走了过来。
伸手轻轻撩起她的一屡发丝。
感受那样丝滑的感觉从掌心一滑而过,心里便随之一动,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王大娘说你早上起来就让人烘上了暖炉。
这才几月,你就怕冷成这个样子,冬天可怎么办?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特别的怕冷。
往年这个时候我还穿着夏天的衣服揪夏天的尾巴呢。
桑娘放下信,抬头微笑。
玄天青闻言微怔,随即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那样的忧色只是在他的眉心一掠而过,随即消失无踪。
他一撩下摆坐到了桑娘的身边:今天早上黑东生已经去了镇北的驿馆接那个粮草官,估摸着这回子应该已经见到了人在往回返。
他们住的地方安排的如何?我和三爷商量着将大队还是安排在丝绸行会那边。
那个官接进府就好—怎的黑大人还亲自去迎接?嗯。
前两天和他谈起,他说是一个旧识。
此人虽然在朝为官,却是个化外之人。
听黑东生的意思,此人修道已小有所成,不可轻窥。
桑娘点了点头。
玄天青的视线挪到了她顺手放在一旁的信:金掌柜那边如何?金掌柜八面玲珑,为人沉稳细致。
在京城开分行的事情,交给他负责应该有把握。
桑娘只觉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最近又贪吃又贪睡,怕冷还觉着身子发沉,真不知道是怎的了。
赶明儿个可得好好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哎呀我的夫人呢!刚进门的王大娘听见了桑娘的话,赶紧放下手上的茶水走了过来:您要是这么觉着可得赶紧找个大夫——我这就叫人去请西头的康大夫过来可好?让昆子驾马车去一趟吧。
玄天青淡然开口,眼神扫过桑娘,又出现了那样的隐忧:这眼瞅着天越来越冷,可得好生伺候着夫人,别让她受了寒。
老身一定小心伺候着。
王大娘满脸喜气,快走几步到门口,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玉丫头,赶紧去厨房告诉老李一声,让他晚上加炖一个乳鸽香菇,给夫人补补身子。
外面脆生生的应了一句。
那边厢门房颠颠儿的跑了进来:公子,夫人!黑大人带着客人回来了!玄天青和桑娘来到正厅的时候,黑东生正坐在八仙椅上喝着茶,大厅外的长廊下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的一身道袍,身材硕长,顾盼间不怒而威。
女的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很舒服,忍不住便想亲近她的感觉。
玄天青还未来的及开口,那女孩子已经眼睛一亮,两步蹦了过来跳到玄天青的身前抬头看着他:啊!你也和我是同类啊!没想到到这个地方,除了一个黑大人,竟然还有一个!松松。
那个道士打扮的男人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开了口,转头对着玄天青微一抱拳:在下杨戟,乃是朝廷的押粮官。
这几日到府上,多多打扰了。
杨大人太客气。
玄天青回了一礼:杨兄既是黑东生的好友,来到此处当当成自己的家才是,千万不要客气。
你放心,我们不会客气的。
杨戟的话被松松抢了口,他便索性闭口不言。
干脆的转身在黑东生身边坐下。
松松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你们的家好漂亮。
让人觉得很舒服。
语毕转到了桑娘的身边,眼睛便是一亮,随即有些疑惑的打量了桑娘一番:你是什么?身上的味道也好舒服。
好活泼的女孩子。
桑娘迎着她清澈的目光,这女孩子不自觉地便吸引着人和她亲近。
黑东生的话从一旁飘过来打断了桑娘尚未开口的回答:她是人。
说完指了指玄天青:他的娘子。
松松啊了一声,随即转身走到杨戟身边沉默不语。
待到玄天青开口叫王大娘的时候,才听见她好小声地问杨戟:妖怪也能和人成亲吗?应该……可以吧。
杨戟回答的不是很确定。
桑娘站的不远,听见了这段对话心里一软,噗哧一笑。
松松意识到自己的问话被人听了去脸红红的挨着杨戟坐下了。
玄天青扫了松松一眼:她身上有什么味道?嗯?松松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自顾自的发着呆,杨戟暗示了好几次她都没有什么反应,所以只好用手肘撞撞她名示:玄公子在和你说话。
噢。
松松抬头询问的看着玄天青。
玄天青将问题复述了一遍。
松松看着桑娘仔细想了想:我也说不好……就是很想亲近她……好像是某种很熟悉的味道……我肯定在什么地方接触过。
说完干脆得耸耸肩:忘记了。
杨大人,你和松松姑娘住北院可好?北院有五间厢房。
若是松松姑娘觉着不放便,再让大娘给安排其他的住处也行。
桑娘看了看玄天青,柔柔的开了口。
方便。
松松站了起来:反正一路上大家也都是住在一起……你们干吗那样看着我?松松莫名其妙的看着厅里眼神突然变得怪怪的众人。
杨戟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语气里却带有几丝可疑的笑意:松松,你不是一直说到了平石镇一定要去看看淮水?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先去逛逛如何?好啊!松松高兴的两眼放光:早就听说江南丝织品特别漂亮,正好买点材料给我的靴子做成缎面的。
缎面的?打仗的时候不能穿缎面的靴子。
容易脏。
松松说完话,对着桑娘甜甜一笑转身便出了大厅。
杨戟自然的随行其后,话题便搭了上去,远远的便听见松松不置可否的声音:那你就平时穿嘛,正好和这双靴子换着穿……两人走得极快,转眼间便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黑东生放下手里的小点心,拍了拍手,慢吞吞的站起来,对着玄天青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内廊的入口。
这些人,怎么说走就走。
桑娘也站了起来。
抬头却看见玄天青正在的看着她:怎么?看看你而已。
玄天青温暖的一笑。
这个笑容让桑娘的心跳顿时漏了两拍。
果然长得太好看的男人是祸水。
玄天青起身走到桑娘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眼角渐渐带着一点轻佻:怎么心跳的这么快,嗯?桑娘微微挣了挣,却引得这个男人低下了头靠近了些。
眼看着他的唇就要落下来,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
门房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着奔了进来,隔得远远的就冲着二人喊:公子,夫人,不好啦!刚刚出门的那位公子与姑娘,在咱家门口,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