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青。
汴沧月沉默,任杀气入海浪一帮冲击着他的身体:水阵之中我本以为你已看开。
莫非你想要的,还是当初的所求不成?人道草木无情。
汴兄当年活活拆散李碧落与她的恋人,今日怎的反而会问在下这样的问题?玄天青横刀当胸,目光渐渐变得如刀刃一般冰寒:汴兄,得罪了。
只盼日后你忆起今日,不会有半分悔意。
汴沧月拥紧了桑娘,低头看着她茫然的双眼,放柔了声音:桑娘,无论你愿意与否,今日汴某都要带你离开。
玄天青神色一凛,身形微晃,倏的一下从面前消失。
汴沧月并不转身,回手横挡,铮的一声长吟,双剑相击,堪堪挡住转瞬之间便袭到身后的玄天青。
汴沧月右手微绞,碧玉剑与冰魄血刃摩擦着划出一道火星,双剑一错,汴沧月借力飞身后退。
玄天青身子一挫紧追其后,冰魄血刃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血芒,直向汴沧月劈来。
汴沧月身子一沉,血芒从他的残影上划过,地上已然涌起无数的兰草叶片,将他与桑娘瞬间裹在其中,便往地的深处遁去。
玄天青身形一顿,脸上的血色藤蔓顿时疯长,从他浑身的皮肤经脉各处狂涌而出,转瞬之间在他的身体表面实质化,也将他裹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大茧,紧随其后遁入土地之中。
黑暗无边无际的从四面八方涌来。
桑娘睁大了双眼。
身子忽的一沉变得僵硬无比,不能挣扎不能呼吸。
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她的身体。
耳边突然之间如失聪一般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眼前只有汴沧月的脸,慢慢的靠近放大,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温暖的气息从他的唇齿中渡了过来,让她本以撕裂般疼痛的心肺顿时一松,随后意识便也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卖药啦,卖药啦,上好的草药,官人,你可要买一束?烈日当空,风却如冰刀一般刮过皮肤。
即使穿着厚厚的皮毛大衣,依然感觉到丝丝的寒意顺着任何裸露的地方浸透入身体里。
前方传来汴沧月温柔的声音:小哥,在下可否同你打听个事?这位官人,您尽管说。
这牛家村附近,俺熟得很。
卖草药的小哥憨厚的笑着,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桑娘裹紧了身上的皮毛大衣,撩起竹质的车帘露出一条细缝扫了外面一眼。
天地仍然一片苍茫,光秃秃的黄褐色土路蛇一样延伸到远方。
风尖啸着刮过,刮得人的衣阙猎猎作响。
卖草药的小哥这一抬头正好与桑娘打了个照面。
桑娘脸上一红,放下了车帘。
汴沧月感觉到身后细微的响动,回身扫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在下的娘子身患重病。
听闻这附近有一位清修的上圣大师,不知小哥可否告知在下何处相寻?卖草药的小哥对着车里的桑娘惊鸿一撇。
这荒郊大漠何时见过这般水嫩嫩的女子?收了收心神:村里有些个大病小灾,上圣大师是常来的。
不过这些年见到他的次数少了。
听老人们说上圣大师在虎石谷闭关。
你若要寻他,便一直往西走就是。
只是见不见得到,就要看你和你娘子的运气了。
谢过小哥。
汴沧月抬手抱拳行了一礼,一扬手上的长鞭,驱车前行。
马儿嘶鸣一声,撒蹄狂奔。
待到离大路远了再看不见稀落的行人,汴沧月方才勒了勒缰绳让马儿停下了步伐,转身跳下车撩起车帘:桑娘。
桑娘不语。
紧了紧自己的外衣捂住脸,没有去看汴沧月伸出来的手,自顾自的跳下了马车,径直前行。
汴沧月伸在空中的手僵了僵,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索性也扔下了行李跟了上去:你还在怨我?汴公子。
桑娘停下了步伐,心口憋了一路的话再也压不住:你如此掳走桑娘。
让我日后如何面对天青?!只怕你日后,未必愿意与他相见。
汴沧月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桑娘。
桑娘闻言脸色顿时一白:你说什么?桑娘。
汴沧月放柔了声音:汴某带你来此,是寻一位白姓大夫。
而今你的身子非寻常大夫所能医好。
既来之则安之。
无论如何,先见过白姓大夫再做打算如何?桑娘正欲再度开口,风中刮来了凄冷的乐器敲打之声。
汴沧月回过身子,冷眼凝目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只见从那一望无际的昏黄地平线上,渐渐显露出一队鲜红的队伍来。
烈日让地平线火一样的颤抖着,那群队伍初看极远,来势却极快,不过片刻便来到了近前。
汴沧月脸色一沉飞身后退,一把抱住了桑娘捂住她的口鼻让到道边,让那喜队先行。
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喜队从她的面前飘过。
明明就在眼前,那队伍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那些个吹吹打打的轿夫,还有举着喜辇的男人经过之时都面无表情的向她看来。
那样阴寒的目光看得人浑身发凉。
不过片刻这喜队便去得远了。
汴沧月轻轻放开了桑娘,身子微微后撤:得罪。
那是……什么?!桑娘惊魂未定。
刚才过去的这一队喜队,走到前方去了才发现这一队人竟然都是漂浮在半空之中,且在如此的烈日之下,没有一个人有半分影子。
汴沧月回身走到马车旁,解开了缰绳取下了一匹马,让别的马儿各自散了。
又从车厢里拿出行李系到马儿的身侧,方才转过身来:早就听闻这一带的路上不太平。
刚才遇到的,是鬼亲。
鬼亲?桑娘汗毛倒竖。
汴沧月嗯了一声:他们会在路上来回搜寻合适的年轻男子,下晚之时让他迷路,然后便设下迷魂套让他与鬼成亲,取他性命。
汴沧月翻身上马,慢步行到桑娘近前,弯腰向她伸出了手:上来。
桑娘略一犹豫,终是伸出了手。
汴沧月微一用力将桑娘拉上马抱在胸前。
他的体温从身后传来,顿时驱走了风中的严寒。
桑娘微怔。
他的身子与她背部相触之处源源不断传来温暖的热流。
桑娘垂下脸,心知他恐怕是在用木灵之气保护自己,心中轻叹一声。
这个男人,她对他,到底是怒是怨是感激?!落日熔金。
二人一路无言策马前行。
天空染上了浓重的暮色,不过片刻夜晚便来临。
这个荒漠仿佛毫无边际,往前只能看见冰蓝色的夜空与遥远模糊的地平线相交。
天上依稀冒出了几颗星子。
马儿奔跑的极快,不过却很平稳。
汴沧月有力的胳膊稳稳的扶住桑娘的身子,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鼻间萦绕着她特有的淡香。
汴沧月凝目看着极远的地方,不去想怀里的这个女人:今夜怕是要在这荒郊野外寻个地方过夜了。
桑娘不语。
由得汴沧月又策马前行了一阵,旷野无边,没有找到可以落身之所。
汴沧月于是勒住了马,口中微念,顿时有巨大的兰草叶片破土而出,相互交织着不断重叠,不多时竟然在离地两丈来高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茧一样的屋子。
汴沧月看了看桑娘:今夜只能委屈你了。
汴沧月在巨大的兰草叶片下拴了马,抱着桑娘飞身上了小屋前的平台。
桑娘伸手摸了摸坚硬如铁的兰草叶身,巨大的叶脉清晰可见。
桑娘一低头进了房间,沉默的寻了个角落和衣靠着墙根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昏暗。
汴沧月在离门很近的地方落了坐。
一片柔软的叶子门帘一样垂了下来,隔绝了外面越发刺骨的寒气。
桑娘拢了拢衣襟,脑子里不期然响起蜃雾之中,自己与汴沧月发生过的事情,那时是将他误认为天青。
天青。
桑娘胸口一痛。
天青……你缘何是那般的态度?此时的你,可是在寻我?为什么无论如何,总觉得你是那般的疏远不可亲近?桑娘闭上眼,感觉到肩头一暖,顿时一惊。
睁眼汴沧月浑身泛着淡金色的光芒,正拿了一件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见她睁了眼便错开了眼去:外漠夜间森寒。
你身子而今不好,千万不要再受风寒。
桑娘握住了外套道了声谢。
汴沧月敛去了身上的光芒消隐在黑暗之中。
桑娘并无睡意,侧耳细听他仿佛轻叹一声,心下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你……何故每次都能感知我的险境?木灵之气。
黑暗中传来汴沧月的声音:汴某逾越,妄自在你体内输入了一丝木灵之气。
你有危险,汴某自然感知。
……汴公子费心了。
桑娘顿了顿,心下黯然:桑娘无以为报。
汴某本也无所求。
汴沧月静静的开了口,随即又沉默了下去。
桑娘顿了顿:汴公子……桑娘勿需多言。
汴沧月轻叹一声:汴某,不过是还桑当家当日里的救命之恩。
桑……当家的不必多想。
若是白大夫治好了你的病,汴某自会送你回到平石镇。
汴公子,桑娘到底身患何病劳你费尽心思带我来此?黑暗中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答。
过了许久,黑暗的一角才轻轻传来汴沧月的声音:事到如今,让你知道也好。
桑娘,你的身子里有玄天青的冰魄血刃。
那刀并非要在你百年之后炼化你的魂魄,而是要在阴年月圆之时,与你融为一体破那九龙碑取上古时期狐族流传下来的镇印——下个月十五,便是阴年月圆,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