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荻桑国境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镇子,说不上冷清但也算不上繁华,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多也不少,民风淳朴,风景如画。
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是荻桑的皇帝敖炔三十八岁的寿辰,周边各国都派遣使臣前来祝贺,整个国家都陷入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小镇虽然普通,但与往常相比也热闹了些。
镇子的西南边上有一家客栈,白色的墙壁颇为陈旧,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客栈对面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河道两旁柳叶弯弯,婀娜多姿。
清冽香醇,熏而不醉,早就听闻这里的美酒是与水果一起酿造的,老少皆宜。
如今一品,果真不同凡响,不枉盛名啊。
展念清嘴角似笑非笑,单手轻轻把玩那盏酒杯,看上去明显心情不错的模样。
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来品尝还真是值得,不虚此行。
乌黑的发丝直直地披散地背后,她并未像时下女子那样绾成那些繁复的发髻,只是简简单单将颊边的黑发绾到脑后,然后用嵌有银色流苏的丝带系成一束,秀丽无双。
展念清的瞳孔漆黑幽深,只是随意地轻轻一瞥,就能让人感觉快被吸进漩涡。
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一颦一笑皆是魅惑的风采,令人不由自主地沦陷。
坐在周围的客人几乎都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或光明正大地欣赏,或偷偷摸摸地斜瞟,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带有猥亵意味的视线。
可展念清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恍然不在意,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依然悠闲地品尝美酒。
小姑娘长的还真是标致啊,大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一个粗壮大汉淫笑着走到展念清身旁,双眼都发了直,叫什么名字,来,告诉大爷我。
睫毛微微一动,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谢谢夸奖,我叫展念清。
啧啧,人美,名字也美啊,看你这年纪,还没许人家吧?要不,就跟了大爷我算了?展念清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的确很年轻。
她慢慢抬起脑袋,轻如蝉翼地目光在那大汉脸上轻轻打了个转,语气教人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试探,你想娶我?四周的客人似乎没人敢出来说话,这粗壮大汉本就是横行霸道惯了,自然没人敢去得罪,怎么,你还不满意?自古美人就是配英雄的,你能嫁给我是天大的福气,跟了我,包管你吃香喝辣的。
大汉用力地拍打胸脯,两只眼珠子就差没迸到展念清脸上,现在我可是好生好气地跟你说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展念清眨了眨眼,扑哧一笑。
笑什么笑?大汉恼羞成怒。
呵呵,人家姑娘自是笑你不自量力,就这尊容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绝世美女嫁了你,还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个白衣公子走了进来,样貌瞧上去倒还挺俊的,只可惜了那双浑浊不堪的眸子,眼神中的淫意甚至比眼前的汉子更胜一筹。
姑娘,你今天这顿饭菜我请了,不知是否有荣幸请你去舍下一聚?王昌仁,别以为你是镇长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说你已经糟蹋了多少女子?现在这个是我先看上的,你凭什么来抢?你的说辞还真粗鲁,我可没抢,只是让佳人自行选择。
白衣公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目光中包含赤裸裸的欲望。
展念清慢吞吞地放下手中酒杯,连喝酒都有闹剧可看,可被人调戏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她将眼底的嘲讽掩住,目光巡回在眼前这两个人身上,就在把那两人的耐心都快看没了的时候,念清忽然璀璨一笑,我只有一个人,自然没办法分给你们两个,要不这样吧,还请二位出去打上一架,谁赢了我便跟谁,这样可好?听了这话,粗壮大汉立即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白衣公子则蹙起眉头。
客栈内的气氛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从客栈门口传来一略显青嫩的嗓音,难得重逢,没想到你越来越擅长挑起别人之间的纷争了!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清俊灵气,模样竟与念清有几分相似。
看到来人,展念清的脸色立即一变,纵身跃起,身形掠跑的速度快得惊人。
只可惜,那少年的动作更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挡在念清面前,右手还牢牢拽住她的衣裳,微微一笑,恍似嘲讽,展念清,你已经翘家三年了,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念清抿唇不语,纤细的玉手划空而下,直指少年额头,那少年侧身一避,反手劈向她脖颈。
一避一劈之下,两人的位置却在不知不觉间颠倒过来,念清突然得意一笑,双手撑在少年肩上,翻身跃到他背后,右脚探出阻止他的动作,一手支在他背脊要害,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动作轻柔优美,如技艺精湛华丽的舞者。
少女的声音柔软圆润,笑道,认输了吗?唰的一声,念清只觉面上有阵劲风扫过,桌上的一根筷子不知何时被少年握在手中,以破风之速挡在念清的手臂前。
只是一根筷子。
可是,念清却不敢妄动。
再普通的东西,一旦到了眼前这家伙手里,就会变成可夺人性命的利刃。
只要她的手再往前一寸,恐怕就会残废了。
干脆地后退一步,念清举起双手,没办法地笑道,好,好,你把东西收起来,我认输。
不逃了?少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你决定回家了?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怎么整天叫我回家?哼!少年没好气地开口,没有任何预兆地就从家里逃出来,还从娘的房里偷了五千两银票,六个月前就洗劫了狂鹰镖局的货物,价值一千两,一年前,则是把傲世山庄价值千金的雨露琼汁全偷喝光……展念清,你就不能少惹点事吗?有哪个人像你这么会花钱的啊?别人一辈子都用不完五千两,可你却不用三年就用个精光!败家子!啪啪两声,念清激动地鼓掌,凑近了脑袋,小朝阳,你真是让我感动,居然把我做过的事情调查这么清楚,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这个姐姐!不要在我名字前加个‘小’字!展朝阳皱起眉头,你真当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止我知道那些事是你做的,连爹娘也知道了,你就等着受罚吧!念清不以为意地笑笑,他们怎么罚我?一年都不见得能遇到一次。
整天把我们扔在谷里,自己却大江南北地游山玩水,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歇歇。
姐弟俩正讲得热火朝天时,突然发觉自己还身处客栈之中,四周的人都呆楞地望过来,满脸不可置信。
展朝阳不耐烦地蹙眉,念清眨了眨眼,笑吟吟地望向之前搭讪的两人,如雕像般站立,她熟练地抛个媚眼,对了,你们两位还有兴趣娶我吗?怎么还敢有兴趣?这女人美则美矣,但行事性格未免太古怪了!而且还会武功,一不小心死在她手上怎么办?那大汉急急摇头,冷汗直流。
而王昌仁还故作镇定地摇了摇扇子,公子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罢,两人都跑出客栈。
展朝阳冰冷的目光扫向四周,所有的客人立刻噤声坐下,纷纷收回自己的视线。
大部分客人都结帐离开,可依然有一小部分留在这里不舍离开,几乎全是男人,有意无意地瞥向念清,眼神迷醉。
展朝阳低低闷哼了声,人间祸害。
不对不对。
念清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眼角含笑,语气认真,怎么能说我是祸害?真要说也该用‘祸水’来形容,这样才对得起我的长相嘛。
一脸受不了这女人的表情,展朝阳上下打量她,展念清,这三年来你的武功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当年离开的时候就这程度,现在居然还这样!我溜出来又不是来练武的,我是出来玩的,人不风流枉少年。
语毕还很肯定地点头,武功那么好有什么用?即使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怎样?哼,话不投机半句多。
怎么今天才来找我?念清悠闲地坐回椅子,她正想再倒点水果佳酿,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不高兴地撇撇嘴,又将视线调回朝阳脸上,轻声询问,如果有心的话,你应该早就能找到我了吧?这三年来,我可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
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展朝阳也跟着坐下,没好气道,是爹亲口下的令,要你和我去给荻桑皇帝敖炔贺寿去。
啊?念清皱眉,然后不屑地撇开眼,真麻烦。
别想开溜。
展朝阳突然转了语调,异常认真,爹说了如果这次你不去,他就亲自来逮你回谷,然后禁足三年。
天哪!好残忍!念清一手撑住自己的额头,闭眼哀叹,爹还真狠得下心,我去贺寿能干什么啊,那敖炔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不安分,整天想着怎么庆祝……可怜了我。
一个男人花样都那么多,亏他还是个皇帝。
要知道,我这十七年来可一次生日也没庆祝过!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再怎么抱怨还是要去的。
小朝阳,我好歹是你姐姐,你不叫我姐姐也就算了,还整天刺激我。
念清一脸很受打击的表情,双手捧着胸口,苦着脸道,现在,你居然连抱怨都不准我抱怨,真狠心,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冷血无情!我总算看透了你!这女人!怎么每次说话都这么无聊?展朝阳俊美的脸庞忍不住一阵抽搐,越是让她不要叫自己小朝阳,她却越是喜欢叫。
还敢说自己狠,还不是她向来都以整他为乐,从小到大十三年,乐此不疲。
那两个老人家自己不去庆贺,只知道使唤人,哼!……你应该知道,娘跟敖炔的关系并不好,她不想去,爹自然也就不去了。
切!她不想去,难道我就想去了吗?念清抬高了下巴,鄙视道,爹也真是的,就知道纵容老婆,也不知道该疼疼自己的一对儿女。
展朝阳叹气,每次面对这女人,就不知道到底自己到底是哥哥还弟弟了,你就不用废话了,我会提早来找你,是还有一件事。
念清稍稍摆正了脸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准备的贺礼——皎南珠被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