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蝴蝶兰盛开的季节。
念清望向那片花海,不由自主又忆起那个站在蝴蝶兰中的少年,那双比夜色更深的瞳孔,那一记招手,那一声叫唤,念清!念清!呵呵。
自嘲一笑,念清拍拍自己的脑子,水淼,这一年来,你从未入过我的梦呢。
果然,在你心里还是怨我的?我即使喝醉也无法看到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把你牢牢记在心中。
可是,真的好想你,想见你,却见不到你。
连幻影都变成是奢望。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会是旧识吗?念清脑海中突然又闪现出萧铭稀所说的话。
譬如,玄飒?心头一阵疼痛,再次想到一年前的那副画面,玄飒的手中沾满水淼的血,他亲手杀了水淼!念清嘴唇微微颤抖,闭上眼,颤抖却传至全身。
玄飒,这个禁忌的名字始终没有办法忘却!虽然嘴里说着绝不会是他,可是,如果那人真是他又该怎么办?念清的手心几乎捏出血,眼中盈满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杀死水淼的人偏偏是他?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可是,却始终没有想过要杀他。
走到湖边,念清垂下眼,将脑袋放入冰冷的湖水中,刺骨的冷,面部肌肉全部绷紧,念清终于清醒。
她抬起脸,甩甩头发,又骑回马背,全力赶往夕楼。
夕楼位于孜祁国。
念清在到达两国边境时,却发觉时间已是傍晚。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在这个边境小城住一晚,反正时间不急,明日启程也绰绰有余。
忽然在城门口传来吵闹的声音,念清回眸望去,看到官兵正和过关的百姓发生争执。
眨眨眼,正欲跨步离开的念清却看到其中有个官兵竟然对百姓动手,一位抱着小女孩的妇人跌倒在地。
念清眯眼,这就过分了,转而向城门口走去。
其他过关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念清正要插手,却看见一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挺身而出,他扶起那位妇人,然后冷冷地望向官兵。
本应为百姓做事的人却与百姓为敌,你没看到她还抱着小孩子吗?关你屁事。
官兵恶狠狠道。
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否则我让你过不了关!男子微微挑眉,眼中有些讥嘲的味道。
就凭你?官兵恼羞成怒,你可以试试。
男子眸光一闪,以念清的经验,这种是要动手的预兆。
她立刻走到两人之间,出众的外貌立刻赢来所有的视线。
官兵呆呆望着她,念清抿唇一笑,偷偷塞了一枚银子到那官兵手里,军爷,这人是我朋友,还请你行个方便。
官兵盯得目不转睛,点头。
念清对上那男子若有所思的目光,又转头面朝那位妇人,并将这对母女拉离城门口,摆脱对峙的情形。
背后依然能感觉到灼人的目光,念清低叹,算了,好人做到底吧。
回头朝那男子挥手,还不快点过来!远离城门后,念清找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望向那男子,好了,我就帮你到这里,再见。
其实她想帮的是那对母女,这男人不过是顺手。
若真让他在这里闹起来,最后吃亏的最有可能还是惹起纷争的那对母女。
帮我?你有帮过我吗?男子的声音略带纳闷,好笑地望着念清。
即使没有你,我也可以解决这件事。
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念清皱眉。
她转过身,上下打量对方。
那是一张俊美得过火的脸庞,眼瞳幽深,还隐有淡淡的色泽。
身上的打扮倒与常人无异,只可以那份气质太过于超凡绝伦,让她一眼看穿此人必定出身权贵。
不过,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吗?念清决定忽略这个小疑惑。
开口问道,好。
那你本来打算怎么解决?男子欲言又止,再次出口时神态不似方才那般自然,有道理的是我,为什么解决不了。
很明显,他最初想说肯定不是这句话。
念清冷笑,这位少爷,是谁教你有理的人就一定会赢?、男子哑口无言,顿了顿,他复杂地望向念清。
即使不讲道理,我也能赢。
哦?是吗?念清的嘲笑意味更重,目光从下望到上,再从上望到下。
大少爷,看你这份打扮应该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吧?既然是微服,那么,就注定你不能妄动权势来处理。
声音一停,念清忽视男子戒备的目光,继续道,那你手里能动用的还剩下什么?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武力了。
呵呵。
念清蔑视地笑了两声。
大少爷,就算你武功再好,可听过一句话吗?强龙难压地头蛇。
你不能打伤他,否则只是把事情越闹越大,说不准到后来连你的身份都会曝露。
这时候,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杀了那官兵,先不说你做不做得来,即使能行,光天化日下杀人也是违法的,你想成为通缉犯?男子一脸语塞的表情。
念清凉凉甩出一句,那不就得了。
她不再理会这男子,跨步离开。
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念清回头,悲哀又复杂的目光。
即使最后真解决这事,可你不可能保护那对母女一辈子,那么,等你走了后,官兵还是会找她们麻烦的。
男子垂下眼,抬眸时的目光真诚许多。
那这样的官场世道是不是让你很失望?我?念清纳闷,伸手回指自己的鼻子。
我想知道百姓是否失望,你也应该是百姓之一吧?念清哑然失笑,听这话,果然是家世显赫之人。
这种事情哪里都会有,什么国家也逃不了。
天高皇帝远,即使是皇帝也管不了这么多。
男子凝目深思。
念清摇头苦笑,离开原地走向客栈。
念清这晚入睡很早,就为了第二天能早点起床出城。
可是,等她包裹都整理好,人也已经走在前往城门的路上时,却不料,又见到了昨日的男子。
这一次,男子被一群乞丐给团团围住,满脸苦恼,身体动不了分毫。
他似乎想要挣脱那群乞丐,却又不忍心的样子。
念清又是摇头苦笑,天哪,这是什么状况?男子抬头就看见了念清,神色微有激动。
念清犹疑片刻,还是向他走去,她冷冷站在十步开外,我先说明,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立马报官告你们滋事扰人。
一听这话,乞丐们立刻作鸟兽散。
男子静静望着念清,倏然一笑,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
念清瞟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到男子身上,叹气,可惜你这身衣服,都被他们给弄脏了。
没事。
男子不在意地挥手,他两步就掠到念清面前,仿佛对再次相遇感到十分开心。
我昨天就想问了,可是回神的时候你已经不在。
顿了顿,他不好意思道,敢问姑娘芳名?展念清。
念清回答地落落大方。
作为礼节,她很自然地回问,你呢?苍澜。
男子勾唇一笑,沈苍澜。
念清微笑,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轻轻挥袖,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沈苍澜一脸踌躇,狠下心,他伸手拦住念清,等一下!念清站停回首。
你……沈苍澜走到她跟前停下,脸颊微红,我迷路了。
念清,你知道云家在哪里吗?眨眼,念清问道,云家?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家?沈苍澜颔首。
垂眸思量,念清又打量沈苍澜一遍,脑子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探进云家呢?或者也可以弄清云皓和柳霜天的关系?摇摇头,念清很快否定这一想法,现在优先该做的事是去夕楼才对。
沈公子,虽然我认识云家,可是我现在有其他要事在身,恐怕无法帮你领路。
没关系,没关系。
仿佛念清的说辞正中沈苍澜下怀,他的神情笑意纵横。
我可以先陪你一起去把你要做的事做完,然后你再领我去云家。
顿了一顿,他又不确定道,这样可以吗?念清深深望他一眼,撇开目光,轻笑,好。
两人行在路上,一开始沉闷的空气令念清感到不自在,沈苍澜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她,即使不看她,念清也能感觉到沈苍澜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不是没被人盯着看过,恰恰相反的是,念清经常会被别人注目,但这次却格外别扭,仿佛正在被观察似的。
她打开话题,随意问道,苍澜,那群乞丐怎么会缠着你的?沈苍澜沉默一阵,然后缓缓开口,昨天我到处乱逛时,无意中看到在郊外有一大群无依无靠的乞丐,有老人,有小孩,看上去很可怜。
原来如此。
念清侧过脸,所以你就给他们送去很多食物衣物?或者还送了银子?难得碰到这么好心的大肥羊,乞丐们会放过他才怪!嗯,都送了。
沈苍澜不好意思地回答,顿了顿,他的目光又转为沉重,我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过着如此生活。
我不是没见过乞丐,即使在京城也有不少乞丐。
可是,这里乞丐过的生活好像格外苦难。
而且,他们本身都是有家的,可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或者收成实在太差才走上乞讨这条路。
虽然这边境小城离京是远了点,但只经过昨天短短一日,他才发现这里的生活与京城相差太多。
官兵仗势欺人,穷苦百姓也多,食物的种类又少又不新鲜,甚至很少有人会去施舍乞丐。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有不一样的地方也是正常的。
念清望向苍澜,轻轻叹气。
皇帝只有一个,他哪管得了这么多?一个城镇百姓的生活好坏更多取决于当地的父母官。
苍澜,你不能要求每个官员都清明如水。
仗势欺人,收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比比皆是,这是每个国家每个朝代都避免不了的。
连皇帝都没法子的事情,你又何必太过杞人忧天?沈苍澜微微皱眉,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而且,我到过很多地方,这个城镇的官员根本不算过分。
念清苦涩一笑。
这里的官员顶多只能算是自私。
我一直以为孜祁算得上是神州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大国,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沈苍澜仰头望天,声音挫败。
这样的国家一点也不美好。
这就是你苛求了。
念清冷静指出,虽然孜祁的确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你想要一点黑暗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沈苍澜转过头靠近念清,怔怔望着她许久,眸光一转,他大笑,这倒也是。
很快收起笑脸,沈苍澜再度开口,念清,如果让你许一个愿,你想要个怎样的国家?怎样的国家?这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事吗?念清自嘲地笑笑,我没有想过呢,但是,如果真要说的话,嗯,我想要个怎样的国家呢?垂目思索片刻,她直直盯住沈苍澜的眼,盯得他心头一震。
我希望这个国家的百姓自尊自爱,该反抗的地方反抗,该坚持的地方坚持。
即使被强权所压迫也能不屈不挠地斗争,大家团结一致,少一点钩心斗角,多一点温暖和睦。
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安乐。
如果外面的世界都像紫凤谷那样,也许就不会有一年前的事情,也不会有今天的自己了。
沈苍澜目光一瞬不瞬,似乎在想像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久久的,他笑开了,听着真不错呢,我也很喜欢。
他的瞳孔深邃无底,像旋涡一般地吸人。
我也希望能这样,我希望孜祁的每一个人都因生活在孜祁而骄傲,国家不是皇室的,而是属于每一个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