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带着沈苍澜进入夕楼,便吩咐下人替他安排住处。
满眼的意外,苍澜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夕楼老板竟然就是展念清,听到沈苍澜的疑问时,念清仅是笑笑,不加多言。
安静的屋子里,念清闲然而坐,属下秋风正在向她禀报情况,念清仔细地听着。
待该说的都说完后,秋风开口问道,老板,你带回来的那个人需要做什么安排吗?言下之意,这人也要进入夕楼吗?念清缓缓摇头,目光沉凝,脑中思考的是其他事。
那人不用管,他和夕楼无关,我离开的时候自会把他带走的。
顿了顿,她回神道,秋风,抽个时间帮我调查一下柳霜天,我直觉这个人有点问题。
查好后把消息飞鸽传书到箫家。
是。
对了,你说的那个要加入的新人怎样?他叫义椎,现在正等着见老板您。
秋风的娃娃脸上冉起敬意。
属下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可惜他无心在夕楼工作,只愿做您的贴身护卫。
老板,要现在见他吗?嗯。
念清颔首,我特意赶来就是为了见他一次。
那属下立刻去安排。
不消片刻,秋风就领着一个青年男子进入。
平凡无奇的容貌,是那种很容易就会湮没在人群里的角色。
在见到念清时也没有任何的不自然,没有惊艳没有崇敬没有彷徨,只是盯住念清看了好一会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却不发一言。
慢条斯理地喝口茶,念清抬眸,浅笑,看够了吗?声音不轻不重。
可那义椎仍是一言不发,但目光微有收敛。
稍稍扬眉,念清将茶杯放在一旁,听说你只想做我的贴身护卫?能给一个理由吗?沉默片刻,义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相当沙哑,恐怕是喉咙受过损伤。
理由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骗人的话你确定要听吗?义椎,你失礼了。
秋风望了眼念清的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好意提醒,我跟你说过的,要尊称一声老板才对。
不碍事的。
念清挥挥手阻止秋风,朝义椎一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你的理由了。
称呼的事情我也无所谓,我不是那么讲究细节的人。
念清单手撑在茶几上,顺势托腮,上下打量义椎。
气氛有些怪异,秋风也猜不出自己这位老板究竟在想什么。
撇撇嘴,念清的声音突兀响起。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义椎抿唇,目光盯在念清脸上,专注却不无礼。
他摇摇头,然后又点头。
上前两步走到念清跟前,呼出的气息隐约有些熟悉,念清看着他伸手递出一张纸。
这是我的身家来历,我都写上面了。
如果你担心怀疑我的话,可以根据这个去调查。
念清接过那张纸,根本连看都没看,便将其利落地撕成碎片,似笑非笑。
我不需要看。
眼皮微微下阖,情绪莫测。
如果你能骗我,那这也可以是伪造的。
我相信秋风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敢用你就自然不怕你骗我,这点胆量我展念清还是有的。
是的,我需要忠诚的属下,同时属下的能力我也很看重。
你只需要证明你的能力就行,至于忠诚那一方面我心里有底。
轻柔地打了个哈欠,念清继续道,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接受我这个贴身护卫。
念清眨眼,嘴角微微勾起,她瞥了秋风一眼,又望向义椎。
听秋风说,你武功很厉害?顿了顿,却没有得到回应,念清好脾气地笑笑,夕楼需要人才,我也需要人才。
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我自然不会拒绝。
根据秋风的汇报她已经大致了解眼前这人的能耐,缓缓站起身,念清笑眯眯地走到义椎身旁,轻轻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碰触使他微微一僵。
也好,我正缺个护卫,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义椎就是我的贴身护卫。
义椎稍稍闭会儿眼,很快睁开,眸中精光毕射,是。
不用这么严肃拘谨。
念清懒懒笑道,其实我是个很随和的人,你照自己的节奏做事就行。
义椎点头。
不过我还要说一件事。
义椎,其实我对你的来历还是很怀疑,即使能把你的一切都调查到手,也有可能是作假。
事实并不代表真实。
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怀疑,所以在这里告诉你。
念清不甚在意地伸个懒腰,半开的眼中倏然闪过一抹凌厉。
可是,因为惜材我还是想要用你。
但我要说一句,秋风。
听到叫唤,秋风站直应声,在。
在这段时间若我真遭遇什么不测,那所有的责任全在义椎身上,倘若我不幸身亡,那么夕楼要追杀的凶手就是义椎。
念清声音振振。
秋风睁大眼,明显想问为什么,可终究咽下去,点头。
是。
念清慢吞吞转身盯住义椎。
也许你会觉得不公平,可是,我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任用你,我自己也担了风险,这风险甚至包括我的性命。
义椎,若你对我心怀不轨,那夕楼追杀是理所当然。
可若你一片赤诚,但我仍被别人害了,这也说明你的能力不足,我这里不需要无能的人。
顿了一顿,你对我的要求可有什么不满?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义椎的目光再次盯在念清脸上,就像刚进门时那样一瞬不瞬地盯住。
我既说了要做你的贴身护卫就没想过退缩。
更何况你的要求很合理。
他的目光突然复杂起来。
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也不急。
好。
念清甜甜一笑,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秋风向自己介绍义椎的时候曾说过,这人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到。
一听到这句话,念清的第一反应就是玄飒的九重剑诀。
心里不着边际地想东想西,闭上眼,砰砰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还没有见面,甚至连是不是那个人都没确定,念清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悠闲的神态全是伪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样依然微寒的气候里,她的手心已经拽出热汗。
可是,等到真正见了面,她发觉这个人不是玄飒,绝对不是。
那个人无论再怎么伪装,念清也相信自己能够认出来。
虽然义椎身上的确有熟悉的感觉,但是绝不是玄飒,绝不是那个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语。
庆幸有之,失落亦有之。
可是,自己究竟在庆幸什么呢?庆幸不用逼迫自己杀他?还是庆幸不用面对如此强悍的敌手?念清垂下眸,惆怅慢慢弥漫在心头,失落的又是什么呢?可是,玄飒,你知道吗?其实一点也不想遇见你,一直害怕见面以后自己就不再是展念清了,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义椎是个很能干的属下,在这几日的相处下,他事事安排妥当,无论是露宿野外抑或命他守夜,义椎都不曾抱怨过一句。
念清领沈苍澜去云家的路上,一直有意无意地在观察他,大部分问题都是行途中无可避免的,但有些意外却是念清刻意设计的。
自己也说不明是什么原因,并非不信任义椎,但看到他总萌生一股熟悉感。
连看几日,念清终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义椎不像自己任何一个老朋友。
虽然别扭的感觉依然存在,但念清还是忽略过去。
晚上睡在火堆旁时,念清仅是闭眼休憩,可时间一久,意识也渐渐模糊,待念清醒来的时候沈苍澜已经睡着,身旁响荡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明黄的火焰燃烧在眼前。
念清眯了眯眼,抬头就看见义椎抱剑坐在一旁。
注意到她的视线,义椎微微侧过眼,可只瞥了她一眼就又将目光掉转开去。
念清托住脑袋,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义椎,你不睡吗?我在守夜。
我今天没有命你守夜啊?念清抱住自己的膝盖,等了很久也不见义椎回答,她眉头微拢,真是的,没见过你这么大牌的属下。
义椎似乎闭了闭眼,明明没有看见,念清却感觉到他闭眼了。
老板的安危必须放在第一位。
声音很低沉,仿佛是在压抑。
真是会说话,先不论义椎的反应足够敏捷,即使是她展念清察觉到危险也是会惊醒的,呵呵,看来自己这属下不太擅长说谎呢。
念清全身抱成一团,她将脑袋搁在膝盖上,静静打量义椎的侧脸,义椎被她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但一句话也没说,仍然抱剑而坐。
义椎,你今天几岁了?念清忽然出声,望着义椎略带疑惑的视线,念清笑了笑。
我在想,你这年纪应该到成亲的年龄了吧?家中有妻室吗?义椎身形明显一僵。
他垂下眼眸,缓缓摇头。
为什么不成亲呢?她不爱我。
这次义椎回答得倒是很快,我唯一想娶的那个人并不爱我。
他沉默一阵,柔和的气息在时间中酝酿开来,然后如酒香般散在四周,弥漫缭绕。
所以我想通了,若是我的放手能换来她的幸福,那我选择放手,况且,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她,我只要她幸福就好。
念清怔怔地望着他,尔后柔柔一笑,想不到义椎还是个好男人呢。
眨眨眼,念清恢复了俏皮的态度,继续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义椎抿唇,摇头表示不想回答。
念清也不逼问,她不甚在意的笑笑,将目光转向火堆,瞳孔中映出那一团火焰,跳跃燃烧。
念清的神色也越来越平静,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中,沉思的表情让人不忍打扰。
他对老板应该很有好感。
许久,突然被义椎的声音给唤回神,念清抬眼望去,看见义椎看了熟睡的沈苍澜一眼,又望回念清。
属下一路看来,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老板有什么感觉?念清眨了两眼,一瞬不瞬地盯住义椎,见他脸上渐渐升起不自然的神色,念清嘴角一撇,你很关心我呀,连这种事都这么关心?义椎很快垂下眼,我只是随口问问,老板不想说就不说。
呵呵。
念清似乎觉得很好笑,玩味地睨着义椎。
她将目光缓缓抬向天空,半阖双眼。
现在的我不可能喜欢他。
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念清的目光难得迷茫,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无依无靠。
义椎,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高大的身躯猛然绷紧,义椎神色一怔,可在接触到念清投射来的目光后又恢复平静。
念清笑得很美,就像消逝前璀璨的烟火,风华绝代。
所以,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从那一天开始,就这样告诉自己。
一遍又一遍。
绝对不会爱上任何人。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