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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2025-03-30 08:41:16

暖暖的微风轻轻吹开了,在花瓣上荡起颤抖的涟漪。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几只精致的雀鸟扑打翅膀,在院子的上空飞翔而过,姿态轻盈。

念清笑得很单纯。

你不动手吗?你是客人,由你先出手比较合理。

刻板平淡的回答,真像柳霜天会说的话。

他是一个君子,可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此时此刻,念清突然记起萧铭稀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当时还不怎么理解,可现在想来,她却稍稍有些明白了。

君子不见得是好人,他不会罢手,但他可以让你先出手。

身形迅猛如电,念清屈起手臂,狠狠砍向柳霜天的后颈。

在接触到他肌肤的同时,念清娇美的嗓音也传进耳中。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这一砍,狠得不留情,快得看不见,也准得恰到好处。

沈苍澜的目光透出赞叹欣赏。

柳霜天皱眉,险险闪过,可颈项上依旧擦出了血。

望向念清笑吟吟的脸庞,他开口道。

你上一次没用全力?语气万分肯定。

上一次?念清扬眉,随即忆起他说的是那次窃听。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念清却没再说话,仅是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连续缠斗几招,忽然感觉耳边劲风呼啸,念清惊然偏过脑袋,躲开一颗细小至极的黑珠。

急急跳开,念清平缓呼吸。

噬魂珠。

义椎沉下脸,这珠子是由水银制成,外壳用铅包裹,极沉极毒,只要被它伤到,不死也重伤。

柳霜天这一招算得上是杀着。

捏紧拳,义椎抑制住想冲出去干扰的欲望。

柳霜天凝住目光,在念清纵身的时候连射三发飞针,与此同时,他疾速闪至她身后,一腿向腰部横扫而去,避无可避。

念清右手一挥,铛铛铛三声,三枚飞针被千丝结全部击下。

她伸出左手,生生挡住柳霜天的这一腿,身体承受不住向后倒去。

在倒下之前,右手的千丝结却向他身上要害挥去。

千丝结上的剑坠子锋利无比,无声无息,柳霜天腿上就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念清终于站定身子,随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不甚在意地笑笑。

柳霜天因疼痛而抿紧嘴唇,可身子楞是晃也没晃,目光中的寒芒却越发凌厉起来。

念清分心向沈苍澜瞥去,可只见他淡然的神情,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内心哀叹,这次比武真是亏大了,刚才左手的筋脉已经受伤,照这状况下去,不留点血是停不了的。

沈苍澜注意到念清的目光,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继续的动作。

眉头轻蹙,念清保持一定距离,操纵千丝结攻击柳霜天,一弯一绕,每招每式都精妙无比,逼得柳霜天只能堪堪防守。

骤然间,电光火石,一直静静站立的沈苍澜出剑刺来,出其不意。

念清一惊,急忙纵身跃起,顾及这边的时候,身侧的柳霜天钻着空隙再次发射出噬魂珠,这一次,射出的是五颗,速度比前一回更快。

念清的脸色终于变白,眼睁睁看着那五颗黑珠子向自己飞来。

一道身影凭借难以相信的速度掠至念清身前,声响珠落,众人可以看见的动作,只有义椎摆在剑鞘上的那只手。

眨眼间,他已经出剑又收剑,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迷幻。

可是,这不是迷幻。

虽然没有看清动作,可在场的其他三人都知道,这绝非迷幻。

九重剑诀。

最先开口的是柳霜天,眯眼盯住义椎。

身为九重宫的右护法,对这套绝学再清楚不过,绝对没有看错,这应该是只有宫主才能学的剑诀。

念清深深呼吸,果然是九重剑诀。

闭眼片刻后睁开,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义椎,一言不发。

义椎戒备地望向柳霜天和沈苍澜,却再没从他们身上发现任何敌意。

脑中灵光一闪,他身体瞬间僵硬,想到某种可能性。

沈苍澜,你让我们比武的目的就是这个?念清回头瞥去,语气冷冷的。

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身为你的贴身侍卫,念清你应该知道他武功的深浅吧?他很厉害,我们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沈苍澜邪气地勾唇,目光灼灼。

可是,你知道这招是什么吗?知道,九重剑诀。

淡淡回答,这有什么问题?沈苍澜扬起剑眉,目光巡视在念清脸上。

有什么问题这需要你自己寻找,可是,我倒可以跟你说件事,可能会让你对这个问题有所启发。

念清眯眼。

沈苍澜这回绕这么大的圈子究竟是想做什么?脑中迷迷糊糊的,似乎有答案闪现,可那答案躲来躲去的,怎样也抓不住。

面带得意而诡秘的笑容,沈苍澜的声音骤然引出一道惊雷。

水淼的棺材里面是空的。

念清全身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渐渐的,她身体开始颤抖,闭上眼,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呼吸急促。

她使劲咬唇,睁开眼后目光移向义椎,死死盯住。

话却是对沈苍澜说的,我刚才没听错吧?拼命抑制的情绪下透出难以隐藏的激动。

没有听错。

沈苍澜依然在笑,似乎等着看一场好戏。

念清将脸庞埋入双手掌心,声音沙哑。

水淼没死?半分疑问半分确认的语气,她抬眼凝视义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水淼?没有回应。

水淼?念清再问。

沉默一段时间。

义椎的神情渐渐平静,他毫不躲闪地回视念清,一字一句地停顿。

若是问我的名字,我的确是叫水淼。

空气静默得亘长而磨人。

可是,我没有水淼的记忆。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就忘记了一切。

义椎的声音很平淡,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目光波澜不起,沉静如水。

老板,我不记得你。

他叫的是老板,而不是念清。

沙哑的嗓音,这不是水淼的声音。

念清颤抖的手去触碰义椎,在他面部轻轻摩擦,义椎脸上卷起小角。

他目光微闪,避开念清的动作,然后自己揭开人皮面具,一寸一寸展现出原来的面容,苍白如纸。

一年不曾见面的脸,熟悉的脸,这是水淼的脸。

仰起脑袋,呆呆遥望静谧的蓝天,念清没有流泪。

降平视线,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望向义椎。

忘了吗?把什么都忘了……是啊,水淼从来不会这样望着自己,这样的目光是全然陌生的。

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完全是两个人了,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没有认出他。

或许,这个人已经不是水淼,只是和他长一个模样叫一个名字的人。

义椎,你为什么会想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因为想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什么都忘了,不过哥还是把很多事情都告诉我。

他说,也许不是很好的记忆,但我至少有知道的权利。

水淼的目光如流泻满地的白色月光,淡然平静。

听说,我以前很爱你?念清笑了,那种把肩上担子放下的笑容。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会知道了。

义椎,你没有追寻过去的必要,真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不是过去。

看到她脸上一怔,义椎淡淡解释。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发觉你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我。

有时候听到你说的话,这里会很痛。

他把手指向心脏。

一阵沉默,念清静静地望着他。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义椎颔首。

为什么你会九重剑诀?如果没记错,那应该是宫主才能学的吧?顿了顿,念清轻声道,义椎,你是九重宫的现任宫主吗?不是。

义椎摇头,我会学九重剑诀完全是出于巧合。

因为那时候玄飒用九重剑诀的内功心法替我疗伤,九重剑诀所用的……义椎为难地顿了顿,挑选出较为妥当的词语,它所用的内力和其他武功不太一样,而玄飒在疗伤时把那股内力一同注入,大长老同时也破格让我看了那本秘籍。

所以,我醒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学会应用了。

脑中一片空白,念清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时候?义椎望她一眼,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微微颔首。

是的。

那时候我的命是玄飒救回来的。

天下间,也只有九重剑诀那么另类的功夫才能把濒死的人给救回来。

他……念清闭了闭眼。

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损耗五成功力,同时至少减少十年寿命。

义椎垂眸,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这样说过。

老板若想知道得更详细,可以去问沈潋月或玄飒本人。

念清一阵恍惚,不由自主想起潋月的谴责,想起潋月那一声悲哀的长谈,你真的了解玄飒为你做了什么事吗?除了你,玄飒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纤细的身子晃了晃,念清垂下的脑袋如凋零的树枝,喉咙连发出声音也很难。

是吗?一声低叹融化在空气中,寻不到找不着。

玄飒他什么都不说,一年前没说,坠崖时没说,受伤时也没说。

他把这些事情都藏着掖着,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展念清,可那个笨蛋却把一切都扛到自己肩膀上。

他就任由自己误会任由自己猜想,他躲在碎石山一年不出门,他宁可自己掉下悬崖也想救她……这个笨蛋究竟在想什么?如果那次他死了,那自己知道实情后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

深深地呼吸,念清调整好心情后望向义椎。

义椎,不论你是谁,在我的印象中你就是义椎。

水淼是水淼,你是你,我不会把你当作他,不会把你们搞混,所以,你自己也不要搞混。

你有你的人生,那是全新的人生,实在没有必要去追寻水淼的过去。

贴身侍卫这一职你就做到今天为止,往后的日子就照自己想做的去做。

我不能继续担当你的护卫吗?念清摇头,不能。

为什么?念清微笑,目光柔和。

因为你不是水淼。

你活着我很高兴,但多余的牵扯已经没有必要,我记忆中的那个水淼毕竟是死了。

义椎敛目,我知道了。

轻风拂出温柔的气息,两人面对面地站立,念清跨前一步,再次审视义椎的面容,一厘一寸地看过去,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真的,你能活着,我很高兴。

义椎沉默。

念清回头,她往后走动几步,站定后望向沈苍澜。

你制造的这场戏我非常满意,也不枉我左手负伤。

不过,也该轮到你履行自己的诺言,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问的应该就是我涉足江湖的目的吧?沈苍澜凝视眼前的少女,柔嫩的脸庞上还染有稚气的神色,可是她的目光却意外的成熟,仿佛淬着寒芒的利刃。

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本来这不就什么秘密。

再过一个月,我将在九重宫举行一次武林盛会,向天下公布我的意图。

说到底,不过就想这个武林再团结一些,更多地国家贡献力量。

顿了顿,真要说有什么重大的事,也不过是九重宫的现任宫主将成为孜祁的国师,以此表示朝廷对武林各道英雄的招揽。

念清的眸子一眨不眨。

九重宫?呵呵,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九重宫的现任宫主还未选出,念清你若有意也可以去试试。

是因为紫凤谷吗?念清的声音出其不意,嘴角似笑非笑。

你担心紫凤谷和荻桑皇室太过亲密,所以想先拉拢江湖上的其他势力?沈苍澜眸中杀气一闪而逝,只是瞬间,他又低低笑开了,笑声越变越大,最终演变成仰天大笑。

许久,他歇下笑声后盯住念清的脸。

真是的,我想选一个聪明能干的王妃,可真的选出来了,又觉得过于聪明了,这真是让人苦恼啊。

念清眼一眯,嘴角紧抿。

沈苍澜笑道,当然,你可以这么想,我也不否认。

念清冷冷瞥他一眼,又将视线缓缓掉转到其他两人身上,终于还是拿起自己的包袱,向柳家大门走去。

武林上的事除去援助铭稀,其他的她都已无意插手。

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飞奔会萧家,回到萧家,然后见到玄飒。

跨出几步,念清突然间又记起什么,她回头望向义椎,不确定道,义椎,你还记得那夜在火堆旁说的话吗?那又是什么意思?漆黑的眼珠子如深夜般不见光华,义椎淡淡一笑。

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可发生过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缥缈似云烟。

我觉得,我若是还有以前的记忆,若还是以前的水淼,他一定会这么说。

所以,我想代替他说那一番话。

义椎面部的线条柔和起来,看上去更像水淼的神情。

老板,我只想替以前的那个自己完成一个念想罢了。

念清脑袋微微偏着,淡色的阳光挥洒在她身上,声音仿佛喃喃自语,说了什么谁也没有听见。

嘴角弯弯,她最终深深望了义椎一眼,像小女孩般的青嫩笑靥。

念清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跨出柳家大门。

她的身影渐渐细小,最后消失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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