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天,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可在念清眼里连天色都晴朗许多,正想着去找萧铭稀述说这次柳家之行的情况,可才抬起脚,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
萧铭稀也注意到念清的视线,状似无意地开口,其实你一回来我就想找你的,可听说你娘有话和你说,便等着。
本以后你娘走后你会来找我,可等了许久你也不来,所以我便主动来找你。
顿了顿,他咧嘴一笑,可是,我刚才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了。
念清立刻呆住。
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
萧铭稀继续笑,越笑越开心,还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然后拍拍肩膀。
对了,你不是还要带人参回来吗?人参呢?念清假假咳嗽两声,妄图掩饰尴尬,我忘了。
忘了?萧铭稀理解地点点头,没关系,反正照现在的情形看,这人参也没什么必要了,有些东西比人参的疗伤效果更好。
念清的脸色又开始转红,她闭上眼,深深吸口气,然后望向萧铭稀。
铭稀,现在你是想听我说话还是继续调侃?萧铭稀挑着眉看她,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然后微笑。
当然是听你说,我可是很想知道在柳家发生的事。
那应该先找个地方坐下吧?当然。
竹林小间,茶香渺渺,尤其这茶水还是萧家二少亲自泡亲自倒的。
念清享受地坐在躺椅上,神态悠闲自得。
萧铭稀泡茶的姿势熟练优美,仿佛一副人景相融的山水画。
念清手上捧着茶杯,轻声道,我没有杀死柳霜天。
淡然的语气中渗出点滴歉意。
萧铭稀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片刻。
我猜到了。
不问为什么?纤长的手指扣在茶杯上,语气闲话家常。
你总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的判断。
呵呵,铭稀,我每次都在想,若你真是个男人,一定很会哄女孩子。
念清笑了笑,她又沉默一段时间,抬眸盯着萧铭稀的眼睛。
不杀他的理由有很多,一我当时心情很乱,二我也不见得有能力取他性命,三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即使杀了他情况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真正会影响到萧家的不是柳霜天不是九重宫,而是沈苍澜。
萧铭稀轻抿一口茶水,继续说下去。
沈苍澜想立九重宫的宫主为国师,不过,九重宫现在宫主的位子正空缺着。
念清两只眼睛注视杯中的茶叶,缓缓勾唇,面带笑容地望着萧铭稀。
所以,需要再选一个。
听他说,一个月后会有一次武林盛会。
我想大概会在那时候把宫主选出来。
呵呵,不过这选拔是否公平是否有内定我就不清楚了。
萧铭稀对上念清的眼,笑了笑,然后阖上眼皮。
真是高招。
这和科举应试有些大同小异,这么一来,江湖好汉还不全都心归朝廷?之前我好像有点小看沈苍澜了。
你打算怎么办?想坐上九重宫宫主的位置吗?虽然想,不过却有点难度,武林中武功在我之上的人还不少。
萧铭稀单手抚摸下巴,垂眸沉思,我在想,要不要让玄飒去试试?念清的神色瞬间僵硬,沉吟许久,她缓缓抬眸。
他的武功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不可能。
萧铭稀闻言,迎上念清的视线,微含歉意。
抱歉。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异样的沉默,他忽然站立起身,来回行走。
念清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浮躁,萧铭稀向来冷静,长长的一声叹息拉回念清的注意力,萧铭稀沉暗的目光中闪烁着某种莫名的情绪,琢磨不透。
念清,罢了。
以后的事你还是别插手了,现在就和玄飒离开。
你们之间已没有阻隔的东西,也该是时候享受来之不易的幸福了。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言辞!念清惊诧地睁大眼,铭稀,你在说什么?难以置信地盯住他,这不像你会说的话!我只是觉得事情会越来越复杂……所以我才说不像你,你不希望把我牵扯在内?萧二少何时变得如此善良?念清沉淀下情绪,双眸一眨不眨,目光渐渐转为无奈。
一旦选出国师,那九重宫在江湖中的地位就会大大增高,云家本就和皇室有关系,势力不会有太大改变,柳霜天又是九重宫的右护法,那柳家利益也不会过分受损。
对比之下,萧家和司徒家伤害最大,恐怕以后都会受制于人。
将情况分析完毕后,念清探询地看着萧铭稀。
这种活在他人之下的情形应该是你最不乐见的,你当初会救我不就因为担心会发生这种事吗?怎么真的发生了,你却让我离开?铭稀,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萧铭稀欲言又止,正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两人同时听到扑通一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某颗树上摔了下来。
念清先是一愣,然后好整以暇地托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那个摔得极不文雅的男人。
沈潋月脸颊微红,心虚的目光左转右转,最后还是望去。
是我先在树上睡觉的,你们偏偏要在这里谈话。
眼睛跳啊跳的,他慢吞吞解释,不是我要故意偷听的,是你们不够小心,要怪就怪自己。
念清还是笑,不说话。
萧铭稀微微皱眉,盯着沈潋月看了半天,最先开口说话。
离远点,看到你就一肚子火。
呃?念清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吧,铭稀不论心里怎么想,再如何愤怒再如何不屑,他也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萧二少的笑容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温文尔雅,现在怎么了?不过是如此一件小事,铭稀居然会对潋月说这种话?!念清小心翼翼地回头观察他的神情,又望了眼潋月。
这几天自己的离开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沈潋月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埃,浪子般戏谑地勾起嘴角。
你让我走我就走?好吧,我承认这里是萧家,而你又是萧家的主人,可当初可是你邀请我来的,如今怎么就这么态度?一步一步靠近萧铭稀,他越笑越嚣张。
萧二少,这种待客之道可不行呀。
最后的那一个呀字还特意挑高了音,邪气而挑衅。
萧铭稀眯眼,目光如刀。
这世上有哪个客人会乱调戏主人家的丫鬟?这世上又有哪个客人会在主人的书房里公然和女人调情?这几天来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沈潋月,我没有把你赶出去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故作天真地眨眼,沈潋月的声音满是无辜。
这不能怪我呀,主要是萧家的姑娘个个温柔美丽,我实在是情不自禁。
顿了顿,他又暧昧地笑笑,更何况,当初萧二少会招进那些丫鬟,不也是看中她们的姿色吗?萧二少是翩翩君子,谨守礼法,可我沈潋月不是,要我光看不吃实在是难了点。
不过,还请二少放心,我的所作所为绝对没有半点强迫,这种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
扑哧。
念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看到脸色都快被气青的铭稀,这真是太难得的事情。
沈潋月随意瞥了眼念清,然后又看向萧铭稀。
今天听见二位的谈话,这内容还真令我惊讶。
萧二少,我以前真是误会你了,居然会把自己的未婚妻往别人怀里推,不论如何,我都要替玄飒谢谢你。
说够了没?萧铭稀再也听不下去。
以前还不信,不过现在他很确定,这世上果真是有八字不合的人,譬如他和眼前这个风流浪荡子。
少爷,门外有您的客人。
管家突然来到,恭谨行礼,听说是一位沈公子派来的使者,给少爷送武林大会的请帖来的。
这里三人顿时安静。
念清眼珠子转转,扫过潋月后停留杂萧铭稀身上。
沈公子?想来应该是沈苍澜吧。
这么快就请人来送帖,这动作还真迅速。
让他在前厅等着,我马上就来。
萧铭稀整整衣衫,冷冷瞥了沈潋月一眼,然后迈步向前厅走去。
念清也随后跟上,铭稀,我跟你一起去。
对每个人来说,在世上总会有些出乎意料的人。
你想他死的时候他不死,你找他的时候他不出现,可是,现在却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眼前,还礼貌地对你微笑。
对萧铭稀来说,这个人就是萧奇,这个在他缜密计划中幸存下来的人。
完美地隐藏下所有情绪,即使是杀气,也只有在最初那一眼的时候渗透出来。
萧铭稀似笑非笑,瞳孔暗黑无底。
这可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大哥了。
两兄弟都是演戏的高手,萧奇也笑,不能遂铭稀的心愿还真是抱歉,只是我觉得,与其我下去陪爹和落英,还不如换个人下去对他们谢罪道歉。
你说是吗,铭稀?萧铭稀笑笑,很干脆转了话题。
你是来送请帖的?一张金色帖子被放到桌面上,萧奇道,这是请帖,还请你届时光临。
这帖子做得还真是精致,想必也耗费苍澜不少钱财。
念清笑吟吟地走到萧奇面前,伸手拿起那张请帖。
还真是劳烦萧大少爷走这一趟了。
萧奇一愣,目光谨慎,只是嘴角还挂有习惯性的微笑。
原来是展姑娘,一年多不见,风采更胜当时。
谢谢。
念清甜甜一笑,然后转头面朝萧铭稀。
铭稀,要不留你大哥在萧家住两天?你们兄弟不好久没叙旧了吗?这可不行,虽然我也很想和铭稀多聊聊,可苍澜殿下还等我回去复命。
不等萧铭稀回答,萧奇抢先开口,神情歉疚,辜负展姑娘的好意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
不过,展姑娘果真是天姿国色,风华绝代。
萧奇不知所谓地笑了笑,怪不得连殿下也为之着迷。
铭稀,你每次总会挑最好的。
念清一愣,眉头才刚皱起,还未猜出萧奇这句话隐藏的涵义,就感觉到脖子上一凉。
心中暗觉不对,只可惜为时太晚。
一眨眼的时间,双手已被萧奇反擒在背后。
萧铭稀拍案而起。
什么意思?只是想给苍澜殿下送一份礼物回去。
看到展姑娘他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吧!一切发生得太快!念清眨了两眼,虽然已被擒住,可她神色倒是没太大改变。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刚才就不跟来了。
最近是不是霉运跟头啊?才刚和柳霜天交手后受伤就又发生了这种事。
而且,她竟然在同一个人手上栽了两次跟头?一年前被萧奇抓获还能辩解自己不够成熟,可今天居然又被他擒拿!萧奇,我都没下手,你倒是先动起手来了。
而且还是在萧家动手。
萧铭稀目光中利芒闪动,神情危险。
你不怕今天走不出去吗?你从来不喜欢和皇室作对,尤其对手还是当今太子。
从以前开始,你就会尽量避免和政治有关的事情。
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这点习惯还是知道的。
萧奇的笑容很狡猾。
而如今,你会了一个女人而出手?铭稀,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若你主动将展念清献给沈苍澜,今后的荣华富贵就将享用不尽。
听起来倒还真是不错。
说话的不是萧铭稀,反而是正被挟持的念清。
那厢边萧二少正紧锁眉头,这边展念清倒是笑得畅快,把事情分析得这么清楚,铭稀,看来你大哥对你真是不错。
唉,弄得我也想要一个哥哥,可惜啊可惜,这辈子我只能有弟弟。
脖子上的利刃贴得更紧,念清的笑意也更盛。
萧奇,想把我抓回去应该是你自己的意思吧?想哪我对沈苍澜邀功?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没下命令要见我吧?用的是疑问句,可念清的语气很是肯定。
但是,你真的了解皇室是怎么一回事吗?微微扬起的嘴角满是嘲讽的滋味。
萧奇皱眉,他很希望展念清这笃定的态度是在声张虚势,可直觉告诉他不是。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应该听过吧?念清神情天真,还伸手打了个响指。
因为她毫不顾忌的动作,脖子上险些就擦出血痕。
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的人通常死很快,可是啊,过分揣摩圣意通常见阎王见得更快!说到这里,念清还点点头,回眸对萧奇笑笑,这种人就是自作聪明了。
而做皇帝的人大部分都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就不知道沈苍澜会不会是一个例外?这句话听在萧奇耳里明显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讽刺。
他目光逐渐沉下,闭嘴。
连声音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念清,少说两句。
大哥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我不希望你平白无故地受伤。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萧铭稀已经恢复常态。
大哥,快把人放了,你这样对待念清只会惹来麻烦。
你只知道沈苍澜对她有好感,可是你知道念清是什么身份吗?萧奇望向萧铭稀,等待他的答案。
沈苍澜是哪种人你应该也了解,毫无背静的人对他而言不具备任何利用价值,他会娶这样的妻子吗?看到萧奇神情上的松动,萧铭稀继续说下去。
念清的身份该算得上是荻桑的公主,你希望与荻桑为敌吗?唉,明明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让萧奇放人,铭稀偏偏选了最麻烦的那种。
念清撇嘴,但愿萧奇不是什么大嘴巴,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弄得满城风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