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呆坐在亭子里,海棠远远看去,就像一张略带感伤的画像,孤独的老人坐在花丛里,四周是蜂飞蝶舞,却飞不进她的视线。
如意站在亭子外面,看到少奶奶进来,当下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上前,大少奶奶,您可来了。
压低了嗓子问:怎么就她老人家一人坐在那里?怜悯地回头看了看老夫人,刚刚二老爷走了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我想去陪她说会儿话,都被她轰出来了。
您去劝劝她吧,老夫人可痛您呢?嗯,你去通知厨房准备晚饭,再请老爷、夫人他们都过来吃饭,人多些也没显得那么冷清。
是。
海棠悄悄靠近她,然后用手蒙上她的眼,硬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等了好一会儿,对方半晌没有反应,海棠难堪地放下手,摇着她的手臂撒着娇,奶奶。
就知道是你这丫头。
也不配合下,在干什么呢?拿过桌上的水果就往口里塞。
没干什么。
声音轻得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哦,海棠今天要在俞园蹭饭吃,可好?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又把视线投向亭子外。
说什么蹭。
我现在还得靠你们才有饭吃。
谁说地?没有老太爷和您打基础。
方家哪里来地这么多家产?干瘦地脸庞上稍稍露了点笑。
一瞬即逝,也就是你这么说。
奶奶。
这话可不公平。
老爷、夫人、相公,这府里地上上下下。
谁不知道您对方家是功不可没。
这些日子我常想。
人老了。
不中用了。
早死早好。
也不用再被别人嫌弃。
海棠假装生气地打了她一下。
我只听说过。
家有一老。
如有一宝。
可没听说谁要嫌弃您。
眼底闪过一丝悲哀。
在门口遇到他们了吧?谁?老二他们一家子。
嗯。
海棠递了一块杏仁糕过去,来尝尝这个。
老夫人轻轻一闪,眯着眼看着她,好似不满意她扯开话题。
奶奶。
都说了些什么?好像还不肯放过她,其实不过是不肯放过自己。
海棠随意地答着。
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糕点,就打了个招呼。
嗯?又想说谎?您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精明?口里嘟嚷着。
唉,你不说我也知道,明儿搬家是吧?他们都已经跟我说了,你又顾忌啥?一句话噎得她没法子回答,只好低头不作声。
给了你请柬吧?依旧低语,我又不会去。
去!为什么不去?不去还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你去,代表我这老婆子去!等会儿叫如意捡个贵重的东西,送给他们。
奶奶。
可不可以让个丫鬟送去?人家不想去嘛。
老夫人瞪着她。
怎么?现在我这老婆子说话不顶用了?唉……说完叹气地抹着眼角。
赶紧掏出手绢,您别,我去还不成吗?夫人和海棠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半个时辰,赶到三山门外,还没到别苑。
便听见前面噼里啪啦地鞭炮声,惊得马夫用力地扯着缰绳,生怕马儿受了惊,伤了里面地两人。
扶着夫人下了车,门口的小厮马上大声唱道:应天府尹夫人、方家少夫人来贺。
唱完,便有人小跑步过来,大夫人、大少奶奶,我们老爷和夫人已经恭候多时,还请两位里面请。
原来是沈管事。
哟。
看我这记性,如今应该是沈管家了。
还真是不好意思。
车上有东西,还得麻烦你找人拿进去。
这沈管家,是二夫人娘家之人,从前一直在下面庄子里任管事,如今也算是升了职。
没问题,你、还有你,你们俩帮大夫人把东西拿进去。
听着海棠叫他管家,挺直了腰杆在老东家面前显示着威风,两位请跟我来,您二位还不知道,我们家夫人可是念叨了好几回了,说是怎么还没见二位贵客前来,这不,就遣小的到门口来迎,可把二位给盼来了。
哦,是吗?海棠,那咱们就快些进去吧。
请。
进了前厅,里面椽梁上披着红布,结着红花,一派热闹景象,院子里,厅堂前,丫鬟下人穿梭不停,一些客人正对着摆设、饰物评头论足。
方庭柏穿着件深红色袍子,二夫人的装扮也颇隆重,估计是把自己的贵重物品都套身上了。
两人堆满了笑容,正和客人们在大声谈笑。
二夫人眼尖,看到两人进了门,拉着二老爷过来,大嫂,可把你给盼来了,哟,海棠啊,今儿不忙?二叔,弟妹,恭喜恭喜。
夫人浅笑着。
海棠恭喜二老爷、二夫人,二夫人今儿是您的大喜事,海棠怎敢不来凑个热闹,再说了,老夫人的礼也得我亲自送来,才对得起二位啊。
哎,侄媳妇,还叫什么二老爷、二夫人的,叫一声二叔二婶就好。
二老爷挺高兴地,虽然娘和大哥没来,可是方家来了人,也能让不少谣言自动熄了。
那海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二叔、二婶。
说完规矩地行了一礼。
好,好。
大嫂,里面请,来看看咱们这宅子,怎么样?不错。
岂止不错?这庭院的设计,屋里地摆设,还真是和二叔相称得很啊。
海棠眉宇间的调侃意味很浓。
二夫人喜上眉梢,侄媳也这样觉得?你可真是我的知音人啊,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一手置办的。
那是,二婶一直都是很有眼光的。
当别人把讽刺当称赞地时候,还真是无趣得很。
几人把宅子逛了一圈,回到前厅刚要落座,就听到外间有人在高声唱道:叶家二公子来贺。
听着这一声,方庭柏夫妇撇下众人,小跑步的向门口迎去,惹得四周宾客议论纷纷。
哪个叶家?坐在海棠身后的人小声问着身边的人。
你不知道吗?是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原来是他啊,什么时候这方老二攀上这棵大树了?这话传进海棠的耳朵里,分外的刺耳,本来因走动而绯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又是他,为何这人总是阴魂不散?咽了咽口水,把眼转向院子里,一袭淡青袍子,白色丝带束发,温文浅笑,不停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儒雅之风。
叶公子,快请上座。
方庭柏躬着身子把他请进大堂。
莞尔一笑,方老爷客气了,这上座又岂是我这等后生能坐的,这么多长辈在此,还是让他们坐吧。
边说边扫过众人,看到夫人和海棠坐在一隅,赶紧上前。
这位是亲家夫人吧?承谧当日在送妹嫁入贵府时曾经拜见过一次,不知夫人还记得承谧否?边说边行了个晚辈礼。
夫人扶起他,亲家公子无须多礼,自家亲戚又岂有不记得之理。
年前地事,我家老爷还说要好好谢谢亲家公子地,一直没能前往道谢,还请公子勿怪。
那些都是承谧应该做的,不值得谢,夫人一直照顾我家三妹,要说谢的当是我。
自家人,说不上谁照顾谁的。
叶承谧侧着看了看,面露不屑表情的海棠,三妹,多日不见,一切可好?心里轻哼了声,多谢二哥关心,海棠一切都好。
盯着她的眼,轻皱着眉摇摇头,怎么又瘦了?年前看到你,可比现在圆润。
海棠突然想起年前他和自己说地,要多多关心方家之事,看来这分家之事,他早已经知晓,瘦不好吗?太圆润了,海棠担心相公会嫌弃。
如果他有这心,别说你二哥不会放过他,我想连亲家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边说边向夫人笑了笑。
夫人没有回话,只是轻点着头,当是同意他的说辞。
叶公子,快快入座吧,要叙旧以后还有的时间。
二夫人看叶承谧与夫人热络着,有些不舒服。
看众人都落了座,方庭柏走到正中,对四周一拱手,各位,今日是我方某人迁入新宅的大喜日子。
诸位来到这里,都是我方某人的知交好友,我还有件喜事要向大家宣布,那便是,从今日起我方某人独立门户,从此便是有家有业之人,将来有什么需要大家帮衬的,还请各位多扶一把,方某人先行谢过。
说完对着大家鞠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