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顺着周大人的手向外看去,两个人踏着积雪一步步走过来,走在前面的身披深蓝色大氅,帽子上一圈长长的毛,遮得面目看不太清,肩上还有零星白雪。
到了门口,那人解开了系绳,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脱下披风递给身后之人。
看着这缓缓转过来的脸面,海棠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杏眼圆瞪,眼里冒着火花,牙根紧紧咬着,圆润地脸涨得通红。
叶承谧笑看着自己的妹妹,从来没见过她怒气冲天的模样,真想要伸手去捏捏,对她展了个亲切的笑颜,走到她向前,三妹,别来无恙否?很想挥拳打在这张虚伪的脸上,可是现在不行,竭力止住自己想打人的想法,闭了闭眼,轻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用指尖狠狠地在掌心一抵,脑子也清醒了些,嘴角一挑,换了个笑容,二哥好。
周大人笑着站起来,承谧兄,雪这么厚,你还亲自过来一趟,可是知道令妹如今正在庄子里?周大人,叶某是担心下人说得不清楚,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三妹,还真来得是时候。
两人寒暄了几句,各自落座。
承谧兄,刚刚还和令妹说到你,你就来了。
看来也不用我解释了,还是你亲自告诉她吧。
周大人何出此言?叶某前来是为了向大人提供线索。
帮助您早日结案,至于三妹这里。
就不用我解释了。
一样,都是一样。
有了你地解释,这案子也就结了。
二哥,你当时在场吗?能不能详细说与小妹听。
海棠放下心里的愤怒,人命要紧,不能斗气。
是啊,当日才酉时。
天就暗得厉害,我正准备赶回城,可车轮突然松了。
于是停在路过修,那人,对了周大人,那人叫什么来着?洪老二。
哦,洪老二正从前面地酒肆出来。
官道人突然来了一辆马车。
也许是跑得太急,渐了他一身泥,洪老二就破口大骂,那话还真难听,引得我从马车里探出来,前面马车停了下来,跳下一个汉子,也不客气和他对骂起来,两人骂着骂着便动了手。
这一动手。
车上又跳下一人,长得很壮实。
从车上拿了一根棍子,直接扑了过去,我看到那洪老二被打倒在地,那汉子还踹了他几脚,后来洪老二抱着头,一边骂一边跑了。
边说边思索着,还时不时看她一眼。
原来是这样。
周大人摸着他的山羊胡子,不停地点头。
这事就奇了,二哥又如何得知,他将会与方家的官司有关呢?还特意留了心我怎么知道他会与方家也起了争执啊?只不过前两日听说了这官司,便想起当日所见,这才来提供线索的。
三妹得谢谢二哥了,如此关心方家之事,真是有心啊。
海棠才不相信他的说辞。
叶承谧抿了抿嘴,轻笑着摇头,三妹的夫家,便是叶家的亲家,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嘛,三妹无须客气。
对啊,两家人本就是亲戚,无须客气地。
周大人顿了顿,看着海棠,我听人说,这事儿还闹上了京城。
我心里急啊,如果不能早日结案,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这事儿毕竟对方大人的官誉不好。
海棠心一惊,这事果然闹上京城了,只是叶承谧担了亲戚之名,会不会对这案子起了反作用?周大人,虽说李良无罪,但是这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这事少夫人不用担心,我已经让承谧兄地人描了像,现在正在四处寻找,虽说是还没找到,可是有画像,有人证,这事也没啥可变的了。
海棠谢谢周大人,这事让您费心了。
海棠虽说不放心,可这礼数还是不能少。
少夫人真不用谢我,我也是禀公办理,无罪之人我也不能冤枉他是吧?不知,李良何时能回庄子呢?把人捞出来才是正道。
我马上让人去办,二位就先在这里聊会儿,我去前面签文。
说完,踱着方步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各自想事的两人,叶承谧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边一直含着一抹淡笑,低着眼睑,把所有的心事藏在眼睑下。
海棠失了会神,抬头看着坐在她对面地男人,把心中地愤怒聚成二把利刀,却没能插进他的心脏。
二哥。
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那抹淡笑慢慢变浓,嗯?微眯着眼,仿佛一直在等她开口。
二哥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该说的我刚刚已经说完了啊,没有遗漏什么。
双手一分,自然地又合在一起。
海棠觉得混身像着了火似的,却又发不出来,那天从长亭回来,二哥没遇上什么事吗?没有啊。
三妹遇到了什么事吗?眉宇间的关心一闪而过,让海棠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二哥还记得当天陪着我的人吗?海棠困难地咽下口水,脖子仿佛被人掐着。
叶承谧侧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她怎么了?死了。
说到这里,尖尖的指甲渐渐陷了下去,越掐越紧,最后心底似乎也被扎得疼痛起来。
哦,是吗?怎么回事?海棠瞪着他,眼珠仿佛要从眼眶中迸出来,回来的路上,有人要杀我,她替我死了。
啊。
那张俊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怎么样?你说呢?血红泛进她地眼里,身子不由地绷紧,有种要想冲过去给他一刀的冲动。
想来是没事,万幸!万幸!万幸?何幸之有?海棠腾地站起来。
叶承谧笑了,三妹,为何如此愤怒?二哥,不觉得巧吗?偏偏就是在我回城地路上,而你居然没有遇到。
海棠一步步逼近他。
移开眼神,低头喝了口茶,悠哉游哉地说,三妹不是在怀疑我吧?怀疑?我可不敢,只想问一问,二哥觉得此事与谁有关呢?优雅地把茶盖盖上,然后侧头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
海棠停在了他面前,不让他有移开眼睛的机会,微弯着腰直视着他,真的?那双眼里没有闪躲,平静如旧,对着她的眼,真想不出来。
有些失望,难道真只是意外?她不相信,后退了一步,我迟早会找出来的。
三妹,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杀人越货之事也层出不穷,你庄子里的人,不也无辜惹上了人命官司。
海棠一时没了说辞,只能干瞪着他。
他仿佛没看到海棠的表情,自顾自又说了起来,听说你如今在帮方家打理家事,我看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方家大家大户,这人多事也多,想来你也挺难的。
妹妹可得谢谢你的关心了,方家这点事还难不倒我。
我想也是,当初夫人还在的时候,叶家上下都是一致称赞,想来你也学了不少。
不过,叶承谧卖了个关子,方家可不比叶家,三妹还得多加用是吗?会不会是二哥多虑了?海棠看着他脸上的笑,总觉得周身不自在,却又找不到原因。
但愿是我多虑了。
海棠还想进一步打探他话里的意思,方管家带着人走了进来,少奶奶,李良出来了。
看那李良穿着件灰色旧袄子,两手缩在袖子里,头发乱蓬蓬的,一进屋子感觉到温暖,便把一直缩着的脖子伸长了些。
看到海棠站在堂中间,连忙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小人让少奶奶挂心,实在是,实在是......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干脆直接给她磕头。
海棠示意方管家扶他起来,好了,先回庄子。
说完转头看向叶承谧,二哥,三妹就先行一步了,还得去谢谢周大人,至于二哥改日再慢慢谢。
不,应该是慢慢算。
好说。
你去吧。
二哥,雪天路滑,可得当心车轮又坏了。
虽说找不到他话里的破绽,但这巧合未必也太巧了。
哈哈,我定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