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林前,我自十四阿哥马上下来一同走出,见人只说是我在林中堕马迷路,为十四阿哥追猎时遇见救下。
巧在我那匹马刚独自跑出林,被十三阿哥发现,知道出事,正要派人入林搜索,又是十四阿哥亲送我回来,是以表面上也无人见疑。
而十八阿哥见我受伤,禀了康熙,不等众人清点猎物完毕,先由十二阿哥带我入队回转环碧岛。
十二阿哥和四阿哥一样有个怕热的毛病,进了环碧殿清凉所在,方才缓过劲来。
小苏哈取过凉扇,站十二阿哥椅后替他扇凉。
十二阿哥见我朝着康熙御赐下的两枝西洋火统穷看,道:别瞧那枝短些,实是连珠火统,外间少有,皇阿玛原要赐老十八的,怕他乱玩,叫我收着,等刻了字再教他打火枪之法。
你回头见了老十八,先别跟他说,他那性子,只一听说,夜半爬过来拿也是有的。
我口庶了,正等十二阿哥接下来吩咐,忽听外头人传报:十三阿哥到!我本背对门口,见传忙退到一侧,十三阿哥一进门,便和着殿内一众下人点手请安。
十三阿哥道声伊立,大伙儿起了,自有小宫女引他入座、送手巾、奉茶。
我微微垂了头,暗暗瞅他一下,他却不知怎么忽然头一偏,虽不是正面对我,眼风已跟我迎上,我忙收回目光,凝神敛容。
十三阿哥坐在那里,和十二阿哥一路都用满语说话,间杂大笑,我虽听不懂,但瞧他们一会儿拿火统看,一会儿比手势,便猜是说下午围猎的趣事。
他两个说得兴起,我久站却觉吃力,左手扭伤处姆指以下到手腕的范围一直有隐隐抽痛,尤其最右侧一个小圆骨头附近的筋动一下就疼,因十四阿哥说像我这样的手腕扭伤要过十二个时辰后才可敷药酒,所以只帮我固定而已,现在心思集中,才知发作厉害。
我强撑不住,正转脑筋要不要奠出尿遁大法,忽见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先后起身,十二阿哥执十三阿哥手亲送到殿外,又对跟出阶下的我道:大阿哥要用同仁堂代频幕屏蚋瓮瑁隳强捎邢殖傻模俊?我想一想,答道:有。
奴才带了两小瓶分装黄莲羊肝丸出宫,都未动过。
十二阿哥点点头:你先回澄光室把药取来,十三阿哥的亲兵在这等——我也去罢。
十三阿哥笑道,横竖我出岛要经过澄光室,绕不到什么路。
老十八出门忘了带他那面小老虎玉牌,吵得慌,我顺便拿了给他带去。
十二阿哥便不说话,十三阿哥这才告辞,带了十数亲兵和我出了环碧殿前院,一行折左往澄光室。
避暑山庄的水都引自热河,澄澈见底,夏令时节,浮萍点点,泛起阵阵清香。
而环碧岛本位于芝径云堤西侧,突出如意湖上,是个半岛,依径行来,只见两旁依依绿柳,四周湖波镜影,尤觉藻绿水清,碧水涟畸。
走出西廊便门,先过一粉墙灰瓦的僻静小院,妙在东侧墙开一洞,门如满月,可近赏湖面游船轻泛,远眺万树园和西部山峦,如诗如画,每次行到此处我都忍不住驻足流观,因一抬头,突然发现十三阿哥的亲兵不知几时都已落在后面,知我和他却差不多是比肩而行,不由面上发热,不停足也停下来。
十三阿哥只望住我,似笑非笑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有老虎赶着吃你?我等上一等,并不见他后面亲兵走上,竟然我们停,他们也停,又添几分慌张,但皇家规矩,阿哥问话,不可不答,偏一时心跳,半个字也吐不出,呆呆站着,任十三阿哥托起我左手,一层一层揭开我腕上绷带,露出一片青紫淤伤。
我抿着唇,动也不敢动,十三阿哥看了一眼,就道:你跟人动手了?谁?十四阿哥?没……十三阿哥打断我:你坠过一次马,不会再来第二次,而你手心手背均无擦伤刮痕,更决非坠马所至!还想瞒我?十四阿哥缠绷带缠得太厚,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包扎,我如何不知他要代人掩饰意思,也就顺他,如今既被十三阿哥看出,却得想个法子混过才是。
绷带一去,顿时清凉,我抬高左手患部,略觉好过些,看十三阿哥又要拆我右手绷带,心知他是行家,我为挡八阿哥那一箭挣破虎口就更不像坠马所为,一个闹不好只怕要坏事,急切下纠眉唔了一声,十三阿哥果然停手看我。
天知道,我真受不了他这样看我,骗他吧,难骗过,若不骗他,八阿哥和十阿哥对我做的那种事又怎么说的出口,说不定他们就等着我跟十三阿哥诉苦呢。
十三阿哥挑一挑眉:十四阿哥给你绑的二愣子绷带,你还不许我拆?你想戴着它过夜?我起初听成他说你想带他过夜?好不唬了一跳,再一细想,才反映过来他指的是十四阿哥给我绑的绷带。
十三阿哥倒是不调戏人的,但他的逻辑思维能力真是这些阿哥中最奇怪的,这不,到现在他也问了我七八个问题了,我愣是一个答不上来,还好是他不是康熙,要不然我早被拖出去砍喽砍喽。
我估计十三阿哥是要把我的绷带全拆干净,由他给我裹一遍才叫好,我受的虽是小伤,也架不住他们兄弟这样折腾?八阿哥一搞事,情势就格外诡异,这次四阿哥没来避暑山庄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十三阿哥咄咄逼人,我服输,低下头,自己用右手把左手绷带重又一圈圈慢慢缠上包好,口中道:的确是我自己摔伤的,十四阿哥路过救起我,就是在林中摔的。
待我抬起首来,十三阿哥还是瞪着我不放,我暗自苦笑:事关女子名节,这当口,说出事实,对我有什么好处?不管十四阿哥是真救我还是假救我,见不得光的事,真闹起来,他总不见得帮着我指证八阿哥、十阿哥,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把十三阿哥搅入这摊混水一点意思也没有,何况当时也没有摄像机录下全程,十阿哥那种人要面子的紧,惹急了他,他怎么肯认因为我竭力反抗且有十四阿哥帮忙而没有得手?到时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万一传到四阿哥耳里,我的处境不是更难?想及此处,我心中忽的一寒。
就算我不说,八阿哥他们若当真有心,也会让四阿哥知道这事——只看是什么时机用什么方式说什么话了——青红皂白还由得我分辩吗?奈何我失身四阿哥在先,今次究竟被十阿哥侵犯到否,根本死无对证,四阿哥就有疑心也无从解释,简直衰到不能再衰。
这般想来,与其被他们恶人先告状,或者此刻跟十三阿哥说清楚才是上策?瞬息间,我转了无数念头,后心已是微汗,却难以抉择,十三阿哥却也不催,只管打量我神色。
不知不觉中,黄昏斜晖依依潜入,四合暮色影绰显出柳枝窈窕,暮色里,他和我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些微重叠,恍然眷恋,他却仍然站在尚带柔和的阳光中。
他的脸对着我,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当初月色星光仿佛一起陨落在他眼里的那一笑,那天是我第一次过中元节,是我第一次吃到鸡头米,是我第一次看到十三阿哥不开心的样子。
然而也是他对我说你放心,是他把我交给戴铎带回四贝勒府,我甚至从来不能去想他会不会知道那晚后来发生的事。
事实上不管在那晚之前,还是那晚之后,我从来没有真正选择的机会。
一切就像我来到古代一样无可奈何,我是不甘心,可我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接受现实,不管这是不是另一种沉沦。
我清楚知道一点,若要报复,就得先保全自己,四阿哥可以错,但我错不起一步,我一选择,就是死生之间,于他却说不定只是小小消遣。
有时候,并不是选择越多就越好,而是越少越好,我有一个选择,对方就有一个选择,反过来又会影响我的选择,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最好的就是我要让别人都相信我没有选择,我求的,绝对不是先发制人,只因即使谋定而后动,我也可能会是失败一方。
四阿哥也好,八阿哥也好,在他们面前玩心智权术我不认为我有胜算,我无权无势无钱无人,我唯一的凭仗还要亏我以前辫子戏帝王戏看得多,对他们的结局都略知一二罢了。
不过对这段康熙朝后期历史我是不陌生,可这个过程就难消受了。
——我怎么能知道自己现在正做的事会产生什么后果?蝴蝶效应我是学过的,哪怕历史稍做一丁点改变,地球不会毁灭,后世还有没有我和我的一家人就很难说了,那么我这点预知未来的优势到底能派到什么用场也很难说。
小孩打架是比发育,我跟这些阿哥较量就只能比人品了。
悲哀。
绝对悲哀。
十三阿哥的脸好似忽然前倾了一下,我抢在他之前道:你闻到什么味道没?他也不说,瞅着我笑了一回,方道:老十八将我送他的荷花拿给你了?他凑过来一点,又问:我早嗅到味儿了,怎么染得发间都是?你把花放哪儿?床头?我抿着唇儿,但笑不语。
他垂首帮我把左手没扎牢的绷带绑好,他的手势比十四阿哥又是另一种,却一般细致,并不碰疼我。
真的没事?他这一问,我哪还不知道他是有心放我一马,赶快接道:嗯,没事。
十三阿哥又深深看我一眼,不再说什么,霍然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我一愣,连忙跟上。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四阿哥要怀疑我就怀疑好了,我又不欠他的!不知道比知道有福,只要眼前这个背影平安快乐,我不介意暂时抛开烦恼。
曾几何时,我在他面前已经不需要太多语言,他的眼睛告诉我:他会懂我的。
到澄光室,有留守太监引十三阿哥入内房亲取十八阿哥那面老虎玉牌,我自去拿了一小瓷瓶覆明黄封口的黄莲羊肝丸出来,交给门外阶下侍立的亲兵长博什户收起。
一转头,十三阿哥也走出门来,我让过一边,正要行礼恭送,外头忽进来一名矮个太监。
我一眼认出他是十二阿哥那边的服侍人小禄子,只见他打手给十三阿哥请了安,回道:皇上刚派邢公公传了十二爷去‘水芳岩秀’,十二爷叫奴才来看,说十三爷若还在,就一同起去。
另外十八阿哥也在皇上那,邢公公带话说让年医士歇着,不用过去伺候。
想来十八阿哥见我带伤,因特有此一说,还是康熙身边副总管太监老邢带的话,这样一来,今晚就算他当真如十四阿哥所说般不回来睡,而换了和硕纯悫公主跟额驸策棱入住,应该也不碍我什么事了,妙哉,妙哉。
皇上召唤,不能有误,十三阿哥点了亲兵就走,还没到院门忽又停下,回身远远对我比个手势,一指东向值房,是令我快去歇着的意思。
我低一低头,待他们都走了方转回房中,关上门,坐在床上将枕旁用裹着荷花的布卷缓缓打开,近一天过去,香味已不浓烈,我侧身躺下,脸颊贴在花瓣上蹭了一蹭,对着花,比对着人省心多了。
去年在四贝勒府里,四阿哥虽每常强我,却从没给我留下什么外伤,这次不幸被十阿哥扭伤右腕,我还是凭着在孙之鼎随园那段时日浸淫医书打下的底子自配了方子,以栀子、乳香各五十克,二药研末,加黄酒适量加温搅成糊状,涂敷在患处,外面加盖油纸,纱布包扎,两天换药一次,连用了三剂药,期间得十八阿哥照顾,自己也留心休息制动,又不贪凉吹风,经络气血才算畅通。
伤好了,但有时夜里仍会发噩梦惊醒,就像睡得好好的,忽有个黑影扑上来一样,而我又是一旦醒转便很难再入眠的那种,一来二去,多少影响到白天。
好在我跟的是十八阿哥,他整个六月基本都在双松书屋做功课,平时就精神恍惚一些也混的过去。
至七月十八日,康熙开始行围。
从热河避暑山庄出发,经隆化县,再向北走五十多公里处有一狭窄山,周围群山起伏,到这里一刀两断形成立陡悬崖,这就是崖口,也是进入木兰围场的门户,此处建有行宫,康熙率众在行宫内停留了两日,召见围场总管,与随驾王公大臣及礼部司官会议确认秋狩细则,连围场内守卫的满族、蒙古八旗兵丁都令一一对名核清,才正式拔大队继续北行入场。
木兰围场建于康熙二十年,方圆三百多里,围场北面是坝上高原,南面是地势较低的燕山山脉,这里山峦叠障,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森林密布,河流纵横,林木参天,野生资源格外丰富。
场内又根据山势地形的变化和飞禽走兽分布情况,划分出近五十个小型围场,以木栅、柳条边为界,设置了四十座巡逻哨所卡伦巡边保护,禁止平民进入这个皇家禁地。
我晕车老毛病发作,一进围场驻下行营,真恨不得倒下几天,无奈十八阿哥兴致高涨,我随侍他住在康熙主营偏帐,如此重地,哪怕晃一晃头,脊梁骨后面至少有三双眼睛盯着看,因八阿哥一党就住在附近,不比山庄有水相隔,分所而居,如今平日进出抬头可见,我只得打叠精神,加倍小心谨慎,谁知道八阿哥又使什么坏?万一他把我扔给老虎吃了我还真找十八阿哥打老虎?身为十八阿哥的随行医士,我的任务就是整天跟着他转,康熙又特别宠他,除了议事,或者会见王公之外,上哪儿都带着他。
我比那些太监、宫女强一点点的是我会骑马,围场这种地方不会骑马或者没有资格骑马简直比在美国生活而没有汽车代步还惨,不过也正因如此,凡十八阿哥要外出,别人或可轮班,我头一个逃不掉。
指望同级别人帮忙我是不可能的,一来十八阿哥不许我消失在他方圆五里之内,二来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忙了我一个,就有一个人省力,现实是残酷滴,十八阿哥是可恶滴。
然而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比上次和硕纯悫公主跟额驸策棱入住澄光室那段时日、害我每晚饱听草原歌唱家策棱先生夜半引颈向天歌折磨之苦更恐怖的是,十八阿哥不晓得发什么神经,竟然硬是跟康熙申请给我打了一套镶黄旗小号戎装,一般清代八旗兵的甲胄也有用皮革制成,可不知为何,给我打的一套却是铁的,学会穿戎装真费了我好大劲。
比如说铠甲分甲衣和围裳,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另在胸前和背后个佩一块金属的护心镜,镜下前襟的接缝处另佩一块梯形护腹,名叫前挡;腰间左侧佩左挡,右侧不佩挡,留作佩弓箭囊等用。
围裳分为左、右两幅,穿时要用带仔细系于腰间,在两幅围裳之间正中处,覆有质料相同的虎头蔽膝,也要小心理正。
把铠甲一样一样穿戴齐整就几乎要了我的老命,到最后头上还要戴盔帽!你说盔帽就盔帽吧?愣是整的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其上又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还竖有一根插缨枪的铁管,后垂石青色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注意,就连这个护领还缀有铁泡钉!可想而知其份量!老实说,就同我在现代爱对着黄埔军校那些中青年帅哥流口水一样,看康熙和阿哥们穿戎装那叫一个英武潇洒,无限意淫,可这等好事一轮到我头上,就是满清第十一大酷刑!现在可是初秋啊,俗话说秋老虎,没有空调孵,让我到野外太阳下暴晒也就罢了,还要加上这么一副刑具?十八阿哥,I服了YOU!我第一次穿戴好戎装跟十八阿哥出猎,包括康熙在内,见到我的阿哥们没有一个不笑,这是明笑,其他扈从王公大臣们的暗笑就更让我难堪。
原因无他,就在这套不像十八阿哥所穿是宫廷特制,虽是小号戎装,穿我身上还是嫌大了一点,特别是那个盔帽,在十四阿哥没帮我改制收紧之前就是头在转、帽不动的极品境界,连眼睛也差不多给我遮了,看人时要把头仰得高高的让帽子往后滑一滑才可以,对我的小脖子真是一大蹂躏,尤其是某些时候我不巧站到九阿哥身边,那个对比强烈哟……其实我一直觉得让九阿哥做上马下马的动作严重不符合他的大胖子身份,哪天有匹马被他压死了也不是稀奇事。
不过十天里,连着几场围猎下来,倒也真叫我大开眼界。
原来木兰围猎不比在避暑山庄万秋园的小打小闹,每场围猎,例必有统围大臣莅场所,按旗整队,中建黄纛为中军,也就是康熙和皇子所在,两翼斜行建红、白二纛为表,两翼末国语曰乌图哩,各建蓝纛为表,皆受中军节度。
而后管围大臣以王公大臣领之,蒙古王、公、台吉为副。
两乌图哩则各以巴图鲁侍卫三人率领驰行,蝉联环匝,自远而近,围制有二,驰入山林,围而不合,这是叫行围。
通常于五鼓后,管围大臣率从猎各士驱马往视各处山川的大小远近,纡道出场外,或三五十里,或七八十里,齐至看城黄幔城,才真正叫做合围。
合围已成,乌图哩处虞卒脱下帽子,以鞭擎之,高声传呼玛尔噶,就是蒙古语所说帽子,其声传递至中军,共计三次,中军确知围合,方拥纛徐行。
而每每日出前,康熙总是先自行营乘骑先至看城少做休憩,等蓝纛至,出御驾,御櫜鞬,入中军周览围内形势,一应队伍的疾徐进止,都听康熙口敕指麾。
有发现野兽突围者,众强发矢殪之,但御前大臣、侍卫都只对逸围外逃的野兽追射争锋。
偶然遇极猛野兽,就派火器营枪官兵灭之。
也有时候碰到围场内飞禽走兽过多,康熙亦命网开一面任其逃逸,围外诸人却是不准逐射。
围猎已罢,再把众人狩获之兽,分类献御呈完毕,康熙这才驾还行营,算做散围。
回营后所获猎物分等颁于扈从者,由礼官司官选礼成,康熙释甲赐酒,宴赉有差,皆大欢喜,候日再战。
十八阿哥是小阿哥,康熙总置他于黄纛下,不令观战,不令遇险,我看十八阿哥也就一杀鹿宰兔小猛将,对这等中大型野兽的围猎还是要看他那些哥哥们才得真章。
连日观察下来,大阿哥势力多在军部,数次随康熙出兵打仗,其骁勇自不必说。
十阿哥也够骠悍,特别那张大嘴,差一点道行的动物朋友当面撞上,就能给他吼的背过气去,收获也是颇丰,我只好奇此君一旦和太子火拚起来会是什么结果?八阿哥照顾九阿哥多些,他两个总是一处行动,九阿哥体胖,不能驰骋长久,但他看围场中形势却极精通,他和八阿哥指点一番,最终带队所得猎物并不比大阿哥少,笑看风云间已经功成,狩猎效率比十阿哥明显高出一截。
十二阿哥是跟苏麻喇姑长大的,不喜见血,与围猎上只要过得去就可,对手下人指挥甚少,大有屠场独悠然之感。
而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就是所谓我宁可不得高飞,也要拿脚踩你的那种,其实论骑射技术、鼓舞士气和综观全局的能力,他们绝对数一数二,偏明争暗斗,互相搅局,就如小型战役一般,闹得最厉害,今次十四阿哥获多,下次十三阿哥就必要扳回一城,却也最有看头。
我是一直紧随十八阿哥的,所见最多当然还是康熙。
骑射要好,骑术、臂膊、视力都得是一等一的,骑术讲求和马匹的配合,后者虽可练,天生素质也很重要。
我至今只练会了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的小功夫,而这些阿哥们除了九阿哥和十八阿哥,却个个能由甲马换乘乙马,勿需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记得头一回参加围猎看到十三阿哥做这个换乘动作,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后来一看基本能上场的武官都会,别的如其马奔骤、跂立而不坐能否都只是小卡司,区别只在姿势好看与否,七龙珠里面赛亚人变身也不带这么泛滥的吧?看多了自然也就不怪。
当然姜还是老的辣,跟着康熙这些日子围猎实战,十八阿哥耳濡目睹,在马身上越来越活动自如,已会挟小弓短矢,左旋右折,如飞翼,左顾而右射,又兼康熙特指了和硕额附喀尔喀台吉策凌专门随从指导十八阿哥技艺,十八阿哥以康熙那种一发即中、例无虚发的强悍能力为目标,即使散了围往往还要拖策凌陪他再练,誓要练到上马驰猎,拓弓作霹雳声,无发不中的本领不可,真正叫我咋舌不已:一个七岁小孩哪来的这么大精力?天天喝鹿血喝的?那玩艺儿不就是未加工的椰岛鹿龟酒,也不至如此牛吧?怪不得康熙每年都要行围,围场中成千上万满蒙骑兵布阵、行进、近踪、驰射,在其过程中,颇需要统一号令,集中指挥,协调进击,从战斗程序和激烈程度而言,类似实战,至少作为骑兵军事演习的目的可以达到,十八阿哥一个小孩都如此拼命,别的兵将更不用提,谁不想借此机会在康熙御前表露一番以搏青眼?然此等大场面中,数千善骑射搏击之士,也比不上一个可收韬略统驭之才,八阿哥正是很看清楚这一点,才会伙同九阿哥在康熙面前表现其行猎之中也懂运用兵家章法之能,孰不知旁观者清,大阿哥随康熙经年运兵打仗,怎不比他们能耐,可大阿哥为何绝不卖弄半分?我在宫中,早听知八阿哥自小是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纳兰氏代为抚育,大阿哥虽是长子,又有军功,却做不到太子,心内必存芥蒂,有这层关系,加上八阿哥为人,我不信他对大阿哥会不加笼络,或者大阿哥是让出机会给八阿哥表现也不一定?何况要说兵法,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先后掌过兵部,都比只管礼部的八阿哥精通,但他们一相斗,实力互相抵消,反显不出什么,一减一加,八阿哥那方就更加突出,要我说,康熙对此一定早有留意,留意不是不好,但八阿哥风头太尽,让康熙每次都留意到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吧?枪打出头鸟,我要是他,就不会搞这么高调,可惜善演低调的四阿哥没来,不然又是八阿哥一大烘托。
不知道四阿哥要来围猎,会不会念佛放生?那他老爸一定要气昏过去了。
就这么隔三差五陪着十八阿哥参加围猎,每日策凌训练他骑射功课还要在场侍从,我想我真是清朝第一女劳模,练射箭练的这么辛苦干什么?赶明儿我一高兴,整个激光枪出来,又如何?最好有人教我葵花点穴手的功夫,我才感兴趣呢,到时四阿哥再敢欺负我,我就好跟他讨价还价了——要是十阿哥敢胡说八道,那更干脆,直接蒙脸入帐把十阿哥点残喽,叫他也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十八阿哥始终念念不忘打老虎的事情,但康熙说等行围队伍过了永安拜昂阿地方,才带他到木兰北界三围场之一的图尔根伊扎尔围场打老虎,于是十八阿哥更加发奋苦练,我就不知道他是练箭呢还是练我?苛求猛于虎,今日是也。
就在我控制不住痛苦,想要发挥无产阶级革命精神克服障碍排除万难着手研制防晒霜之时,晴天一霹雳:八月初二,十八阿哥的正八岁生日马上到了。
好消息是,当天取消围猎,我也不用陪十八阿哥练箭了。
坏消息是,草原第一歌唱爱好者策凌大人要我和他在十八阿哥的生日宴上对歌一曲,完全原创,他唱蒙语我唱汉语,不晓得是哪个大嘴王八蛋告诉他我会唱歌,我誓与此人结不共戴天之仇!策凌大人这么给面子,我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回绝,何况他是当着十八阿哥面说的,而十八阿哥对此表现的比我还热情,我真是败给这一大一小,唱什么?敖包相会啊?那我回京还想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