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燕烈翔一再挽留,但小绿执意要早日离开,于是杨乐仪只停留了两天,就匆匆出发。
据燕烈翔所述,目前白部匈奴、氐、羯三族分别从秦国东北、北、西北三路入侵,秦国前期控制的敦煌、酒泉、张掖三郡已大半落入这三胡囊中,不过秦国还在增派兵力,欲夺回被称为河西走廊处于战略要地的三郡,因着战乱不断,燕烈翔建议他们从龟兹东南向鄯善,再进入西羌入蜀国北路,再到秦国,这样较为安全。
小绿只是想躲开燕烈翔,因此离开龟兹首府后,先在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养了十余天,等伤势复原,两人这才出发,不过,临近鄯善边境才知,前几日鲜卑已收了鄯善附庸的几个小国,正与鄯善交恶,鄯善不但对过往行人盘查甚紧,封锁往东往南的交通要道,并且厉兵秣马,大有一战之势。
从鄯善往西羌,已不可行。
我们往回走,向西到且末国,翻过昆仑山,离开鄯善的势力范围,就可去西羌。
姐姐,你意下如何?这天晚上,小绿拿出地图,跟杨乐仪分析。
翻越昆仑山,会不会很困难?我问过当地人了,夏天翻越昆仑山并不困难,再说我们都有武功。
最重要的一点,是甩掉阴魂不散的燕烈翔的尾巴。
也不知那僵尸的势力发展了多大,连这个小村落都有他安插的人。
这样也好,可是会花很长时间吧?不会,只是多花十来天,况且若强行鄯善往西羌,遇到战乱,耽搁的时间更久。
小绿在地图上比划着,又将各处情况跟杨乐仪一一介绍。
小绿,你越来越成熟了,考虑得很周详。
杨乐仪望着他褪去了青涩的脸庞,微微有些诧异。
我本来就长大了,以后我不叫你姐姐了,我称你娘子,你呼我萧郎。
小绿握住杨乐仪的手,凝视着她。
啊?你那日昏迷后,一直都这么叫我。
杨乐仪一阵脸热,虽知这个时代妻子对丈夫的日常称谓就是某郎、郎君,可真要让她这么说出来,却觉肉麻之极。
你不把我当夫君?小绿神情黯然。
没有,没有。
杨乐仪心虚地否认。
实在她恢复神智之后,过了几日,见小绿所有感觉均已恢复,便隐隐约约起了结束这桩婚事的念头。
一则是对他只有姐弟之情,当日是内疚无法,一时冲动想安慰他,如今经过几次大难,头脑渐冷静,顿觉当日所作有些荒谬。
二则是自己容貌已毁,虽然开初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小绿也重她如故,但这旅途中,旁人对其指指点点,知道自己容貌与小绿不配,到底有些难受。
虽则小绿照顾自己甚久,但他日渐年长,心中想法或许也与当初有些不同。
那为何不愿应承?叫名字就好了。
杨乐仪看着他那纯净如小鹿般漆黑的眸子,有些歉疚。
好吧,那我要叫你乐,好么?小绿本来就没指望让她一口应承,这进二退一之策,早就看过无数遍,自己也用过多次。
杨乐仪想想也没什么,若再拒绝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也点头答应。
两人又筹划了一番,做足了准备,重新出发。
行在路上,天空是一望无尽的蓝,大块大块的绿色绵延到地平线,远远有几块浅黄的图案镶嵌在上,夏日的阳光并不炽热,微微吹来的暖风,如在中原时的春风那样和煦。
那绿的是草原,浅黄的是零散的沙丘,杨乐仪和小绿正处于在绿洲地带,又是绕行于沙漠边缘,丝毫没感受到当地人口中肆虐无度的沙暴的可怕。
走了几日,虽则绿洲渐渐缩小,戈壁滩几乎与绿洲平分秋色,但已能望见远处绵延不绝的昆仑山脉。
这一日正是正午,两人休息吃饭,预计再行得半日,就可到达昆仑山脚。
小绿,来,吃东西。
杨乐仪生了火,烤热了面饼和羊肉,递给小绿。
小燕这份地图真是帮我们大忙,连何处有水源都标注了,若不是这么详尽的地图,我们多半要迷路呢,真要好好谢谢他。
小绿正要往嘴里送的羊肉停下了:小燕?谢他?小绿,还在为小燕的事情不高兴么?杨乐仪看着小绿微皱的眉头,想起临出发时他对燕烈翔一脸的憎厌,微感不安。
其实,小燕也很可怜,自己一人到了异域,什么都要靠自己,不像我,当初来到这里,还有师父照应,如今他也吃了不少苦,又诚心悔过,以后就别记恨他了,好不好?等等。
小绿突然卧倒在地,耳朵贴近草地,凝神细听。
有大群走兽朝这里过来。
小绿迅速将杨乐仪一把拉起,上马,快走!呃?杨乐仪对西域事物本不若小绿熟悉,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随他所言,两人一人一骑,飞速向前方的山峰奔去。
隔了约半个时辰,杨乐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隆隆之声,她转头看去,只见天地接壤的地平线上有一道褐色的线条,接着那褐色的线条渐渐弯曲扩散,却是无数个褐色的斑点。
那斑点移动速度极快,很快已能看清领头的模样。
好多羊!不过跑得这么快,应该是现代受保护的羚羊吧。
别看后面,先到山上要紧!羊吃草的,没什么可怕啊。
听我的,一直往前跑!别分心!小绿口气难得的严肃,杨乐仪自知干系重大,不敢再说话,只能依言行事。
不到一刻,有几只跑得特别快的羚羊已追上了他们,由于两者均是同向运动,因此这样的急速行动中,杨乐仪还能看清那些羚羊的模样,只见它们神情惊恐,似乎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追赶。
两人所乘马匹劳累已久,哪经得起这样的狂奔,况且身后传来不断变大的隆隆声音,已将它们吓得心胆俱裂,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不多时,两人被数以万计的羚羊群淹没。
杨乐仪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只觉得耳边充满了隆隆的雷声,身下的马匹被狂奔的羊撞击了几次,忽然,身下的马匹一软,似要跌到。
跳!杨乐仪被小绿从马背猛地拽起,条件反射地运起轻功,小绿紧紧抓着她,两人足尖一点,猛地腾起数丈,余光中,杨乐仪只看见倒下的白色马身眨眼间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棕色中,连它死亡前的哀鸣都未听见。
两人就这样,借力疯跑的羚羊,不停的腾挪纵跃,向前方的昆仑山脚跑去。
到了后来,杨乐仪的腿也渐渐软掉,只觉得自己在机械地提气、吸气,就在快撑不下去之时,被小绿抓着的手臂突然一阵剧疼,人也清醒了不少,再看小绿的眼神似乎在对她说坚持下去,手心中也传来暖暖的气流,她精神一振,衰竭的真气重新充盈,终于跟着领头的羚羊群涌入一个天然的山洞中。
看着动物们不断涌进,杨乐仪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羚羊,还有什么野牛、鹿等走兽,这山洞甚大,这么多走兽涌入仍不嫌拥挤,其间还有雪豹、雪狼等肉食性动物,这些凶兽竟忘记了食物就在眼前,只是不安地凝视着洞外的天空。
两人喘息未定,就听见呼呼的声音,那呼呼之声开初十分沉闷,片刻之后变成尖啸,连野兽们逃散的隆隆脚步声都被盖住。
沙暴。
小绿看出了她的疑惑。
杨乐仪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只见一道黄棕色的墙急速向这边涌来。
小绿扯下一块衣襟,将她头脸包住,又紧紧搂住她,杨乐仪从缝隙中看去,只见这墙来得极快,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呼啸而至。
一时间,耳朵里全是嗡嗡呜呜的声音,山洞外黄沙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就这样过了许久,等到黄沙消散,杨乐仪正想行动,却被小绿拉住。
等一会儿。
果然,过了片刻,耳边响起凄厉的尖啸,几团黄棕色的气旋从山洞附近经过,将一些急躁的野兽卷走。
又等了不知多长时间,山洞内的野兽慢慢离开,小绿这才将杨乐仪放开。
出洞一看,正午的太阳已变成了夕阳,先前碧绿的草原已被践踏成泥土色,其上覆盖着一层黄沙,到处都可见野兽的尸体,风中传来浓浓的腥膻之味。
方才只拿了水囊,不及拿干粮,如今倒不愁了。
小绿摸出匕首,准备切割野兽。
他眼光扫视着四周,忽然露出欣喜之色。
乐,你看这只雪豹。
听西域人说,虽其肉质粗劣,但皮毛雨雪不沾,最能御寒。
只是这猛兽快若闪电,又十分警惕,极难抓住,西域只有国王之尊才能拥有这猛兽的毛皮。
今日既然遇见,剥下来给你。
杨乐仪顺着他手势看去,见那只豹子通体雪白,头部仿若猫形,只是后腿血肉模糊,一瞬间想起师父幻化的白虎,顿生不忍之心。
算了,我不要,你把它埋了罢。
可是……小绿,它没死!杨乐仪看见那雪豹微微动了一下,眼光竟然流露出向自己求救之意,这下全然忘记豹子的凶恶,忙叫小绿设法救它。
晚间篝火旁,看着那只雪豹渐渐恢复了生气,乖乖地伏在洞中一角歇息,杨乐仪忽然想起了师父。
那日也是烤着篝火,自己也是跟小绿在一起,师父幻化成可爱的白虎,找到了自己,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还好么?正在神思之间,小绿撩起她的衣袖,看着那乌青的指痕,眼光中深有歉意。
白天,抓疼你了。
没关系的,你也是让我打起精神啊。
我总是考虑不周,存了侥幸之心。
天灾人祸,跟你无关啊,而且你当机立断,比我镇定多了啊。
我真的是不祥之人。
跟你说过不知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想。
杨乐仪看着他哀伤的脸,轻轻抚上。
忽然,小绿捧着她的手臂,无比温柔地吻上那瘀肿之处。
杨乐仪被他吻得既麻且痒,心中又羞又乱,直让他放开。
方才我还在害怕,我差一点又害死你了。
小绿抬起头,猛然紧紧箍住她,吻若雨点般落下。
不,不要这样。
杨乐仪此时身体莫名蹿出一股热流,让她也心猿意马,可毕竟不习惯一贯乖巧的小绿像慕雨那样主动求欢。
别拒绝我,我只有你。
乐,你是我的娘子,你说好一辈子陪我的。
低低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听起来是如此的凄凉。
方才他镇定自若的神情全然消失,杨乐仪心一软,不再拒绝他的亲热。
可是,那只豹子……迷蒙之中,杨乐仪看见那只豹子若猫眼石一般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捏了它的麻筋,它动不了多远的。
……师弟,我快找到然儿了。
中原未央教的一处密室内,任明昭对董维新道。
恭喜师兄。
董维新微微一怔,很快满面堆笑。
若能找到她,我也好将师门重器传于她。
师弟,真是对不住,先前所说之事……。
任明昭叹了口气。
这是师门规矩,只能直系传承,师兄不必歉疚。
作为补偿,我辞去教主之位,由你接任。
你现下是副教主,也是名正言顺。
多谢师兄。
自明日起,我要设阵找她,这是我昨日无意中悟出的阵法,可以将人转换于千里之间,只是初次使用,况且又极其凶险,施法时不能被打搅,否则我将身受重伤,功力全失,你也知我树敌甚多,教中说不定也有别派的亲信,所以,望你这几日暂时帮我护法。
任明昭满眼信任地望着董维新。
师兄所托,师弟定当竭尽所能。
董维新低头行礼,被长长的额发遮住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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