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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情有独钟:第十七章 诉衷情掠吻]

2025-03-30 08:41:44

我想起来了,那个老爷爷的酒,真好喝。

你们总说我还小,不让我喝酒,原来是有好东西不让我吃。

影儿噘着嘴抱怨道。

弘毅捏了捏她的鼻尖,就是那东西让你醉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好喝?以后在外面,不许碰别人给你的东西。

哦。

影儿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答道。

可记得是怎么从那边回来的?不记得,只记得听着您和老爷爷说话,然后就感觉脑袋越来越空、眼皮越来越沉、你俩的声音越来越远……弘毅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你还吐了,我得帮你收拾,真不知道谁是主子。

哦。

影儿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突然皱起眉,急迫地问道:您抱我,怎么抱的?弘毅比划着答道:抱就是抱啊,这样横着抱的。

影儿追问道:那还给别人看到了?弘毅笑着说:这就不知道了。

给人家看到了又怎么样?影儿赶紧凑到他耳边说:瑞姐姐要从马车上下来时,平哥哥就是这样抱她的,大家都指着他们笑呢。

弘毅解着她的松散的发髻,满目含情地说:谁敢笑咱们啊?他们笑了更好,咱们也像他俩一样拜堂啊。

影儿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僵着脖子说:您和哥哥们一样,在跟我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和我……您是我的主人,是师父,是……你又想说‘干爹’吗?我没让你当仆人、当徒弟、当女儿,我要你当我的女人、当荣家的女主人。

黑瞳燃烧着两簇愤怒的火焰,弘毅一股脑儿把心中所想的都说了出来。

影儿微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地睁大猫一般的星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小脸儿不禁一红,很快又变得刷白。

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不再冷傲、忧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她感到脸红心跳的神情。

她渐渐不自在起来,想避开他那专注的视线,她真的很不适应他这样看着她,那让她觉得自己像任人宰割的小动物。

他何时开始这样直勾勾地看她了?好像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冷汗瞬间湿透了亵衣,有片刻间,影儿几乎希望自己昏倒算了,可惜她喝了醒酒汤,脑子很清楚,昏不倒。

一句话也不敢吭,静静地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他,美眸中不再有光彩,只是惊愕与诧异。

弘毅觉得无论何种状况,她的表情都可爱至极。

毕竟她经常面对别人突如其来的表白,应付人的经验绝对丰富,很快恢复了神智,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眨着眼睛,冷不丁冒了一句:我要换衣服,主人请回吧!弘毅知道她这是在逃避,没关系,早就料想她会这样,他给她时间想清楚再答应。

他想要在走之前摸摸她的脸蛋,才抬起手,她就用锦被蒙住了脑袋,很是抗拒。

弘毅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离开了。

用晚膳的时候,影儿现身了,神色平静、举止如常,装作一切都没发生,但不敢抬眼看弘毅了。

他跟她搭话,她就哼哼哈哈地答应着;他给她夹菜,她就把菜挑回盘子里;他要凑近她身边坐,她端着盖了几根菜的饭碗,逃去了小厨房。

她知道要吃饭,应该不是那么伤心,不然就会丢下碗筷、回屋吃糕点了。

弘毅手持一卷书坐在案前,不断向书房外张望,看见影儿拎着茶壶推门进来,赶紧装作正在全神贯注地阅读。

这茶很香!弘毅撂下书、揭了杯盖,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

影儿表情僵硬地笑了一下,嘴里嘀咕着:往常好茶伺候也不见得夸一句半句。

弘毅站起身,一手指着茶杯,一手招呼着影儿,你鼻子灵,不信我的话,就自个儿过来闻。

影儿斜睨着弘毅,小步蹭到书案旁,伸手扇了一下茶杯里升腾的热气,微微嗅了一下,低着头小声认错:泡茶时我走神了,取错了乌龙茶。

您是闻不惯这熟桃香的,我去重新沏茶。

她端了茶杯转身要走,没留神撞到书案旁插着卷轴的瓷瓶,急忙摆下茶杯、伸手扶稳瓷瓶,步子一乱,不知何时膝盖磕到了书案,皱眉瘪嘴、弯腰揉着膝盖。

磕着哪儿了?让我看看!弘毅惊如翩鸿的身形一晃,攫住她仓皇的娇弱身躯。

影儿一个踉跄、跌在弘毅的怀里,惊得花容失色,躲开他的搂抱,手扶书案站稳了。

只是小磕小碰。

我去换您喝惯的茶!影儿伸手端茶杯,弘毅见她冒冒失失的模样、双手按住茶杯,不用换茶了,我挺喜欢这香味儿的。

你乖乖坐下、卷起裤脚,我看你伤成什么样子了。

说毕,弘毅要扶影儿坐下。

这压根不算是伤,您就不用费心了。

影儿慌忙闪开弘毅伸出的双臂、逃到原先的座儿,抄起几上的书挡在眼前。

练武的时候,影儿经常会遇到意外状况,弘毅为了救她,搂抱是免不了的,她从来没这样躲避他。

他抢过挡在影儿面前的书籍,问道:我说了那些话,你就怕我了?你准备这样躲着我、躲到什么时候?你就这么抗拒做我的女人?一颗泪珠滑落,影儿呜咽着说:我不知道,您不要逼我。

我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您不喜欢送上门的表小姐、不追求那些窈窕淑女,非要让不男不女的小跟班当您的女人?弘毅简直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人情世故理得门儿清,面对情爱却成了妄自菲薄、毫无自信、认死理的小白痴。

他长叹了一口气,亲昵地勾起她的下颚,对她微笑,弯下腰低头一啄粉嫩玉腮,俊颜贴在她面前,细细追问:因为我只喜欢你,打心底里想娶你,你不喜欢我吗?她一手捂住被他轻吻过的脸颊,眨眨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贴得好近的俊颜,两人几乎是眼对眼、鼻贴鼻,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喘息。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的思绪好混乱,心跳如击鼓,脑汁像煮沸了般轰隆隆作响。

喜欢,但绝对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我根本不明白那种喜欢……说着话,她俯在几上,呜呜咽咽哭个不住。

弘毅最见不得影儿落泪,赶忙声明:我不逼你现在就答应嫁给我,你慢慢回忆这些年我对你的宠爱,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影儿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泪珠儿断断连连、湿了衣袖,抹着眼泪、一声不吭地回屋去了。

望着空荡荡的书房,弘毅自言自语道:她这么聪明伶俐,会很快给我一个答复吧。

任谁也不能相信,一向让人有孑然一身形象感的荣弘毅,此刻竟凄惨地等待他的小跟班点头答应下嫁。

他想给影儿足够的时间思考他俩的关系,他苦等了十天,她就是没表态。

转眼已是二月,渐渐能够感到春天的温暖气息,弘毅仿佛还活在寒冬腊月里、遥待着春的消息。

她躲避着他的眼神,避免与他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简直达到避如蛇蝎的地步。

空闲的时候,以前她会缠着弘毅切磋武功、投壶猜谜,虽然每次都是她输,但会笑呵呵地承认失败,然后掏出最喜欢吃的点心与弘毅分享。

现在,影儿宁愿蹲在小池塘边喂肚子滚圆的锦鲤,躲在房里练不知道哪一派别的功夫练得唉唉叫唤,也不愿意走进弘毅的视线范围里。

一日,弘毅看着影儿站在院子里,低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控制住自己的气,来到了影儿的身后,伸出臂膀想要搂住这个不听话的姑娘。

影儿惊警地向前迈了几大步,转过身来,愣愣地盯着弘毅张开的双臂,两片微张的红唇莹润粉泽。

弘毅觉得有些尴尬,想要做偷心贼却被人当场逮住了,做了两个扩胸的动作。

你这是在做什么?刮风了,当心着凉。

他蹙起英挺的俊眉,至今没有人可以在他掩住气时察觉到他的踪迹,她如何做到的?影儿双眉紧锁,反问道:我只是散步罢了。

主人又想要做什么?他的鼻息逼近,徐缓询问:你好久没来找我过招了,却去找管平过招,是怕输,还是怕我了?都不是。

影儿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头摇得像拨浪鼓。

弘毅笑着问:对你而言,我和管平哪个重要呢?影儿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答道:当然是您。

弘毅继续问:我和师父比又如何?他幽深的眸子有极大的压迫感,想让她乖乖臣服在他的视线下。

影儿眼神中有些伤感,答道:爷爷只了解那个没心没肺、少根筋的我,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舒服。

弘毅叹口气,问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和我在一起时,就觉得不舒服、很拘紧?影儿沉了口气说:您了解我。

只有您看到了我最脆弱的时候,和您在一起我会很自在,不需要掩饰这些缺点。

可是现在……弘毅来到了影儿的面前,小声安慰道:在我眼里,这并不是你的缺点啊。

脆弱、伤感并不是缺点,任何人都有心里不舒服的时候。

你总要竭力忘掉不开心的事、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这是很大的负担,我想帮你分担些。

你心思太重,总是为满足别人的喜好而活,太累了……影儿点了点头说:就因为您总是这样,我一直把您对我的这种宠爱、包容,当作是父……弘毅笑着问:为什么你从来不把它当成是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的宠爱、包容呢?管平就没有任何缺点吗?为什么萧瑞会喜欢有缺点的他呢?影儿脸一路烧到了脖子,眯缝着眼,看着弘毅道:好像有一点听懂了,您别催我,让我再想一阵子。

弘毅呵呵笑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让你慢慢考虑。

怎么会察觉我在你身后的?天阴没有影子,我又控制住了气息。

您衣服上的味道……影儿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弘毅哈哈大笑起来,他所有衣裳上的香味儿,都是她用香料一件一件地熏上去的,她还在他的衣柜里塞了不少香囊,她的嗅觉真是敏锐啊。

影儿恢复了以前的生活节奏——天天跟在弘毅身边,忙忙碌碌却显得很快乐。

弘毅不经意间拉拉她的手、拍拍她的脑袋,她也不那么排斥、反感了。

莫非影儿把慢慢考虑理解成了不用考虑?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和他生活在一个院子里,这就是她常用的高招装傻充愣吧。

时间拖得久了,她变得轻松自在起来了,他这儿没着没落的算怎么一回事?又一日,影儿替弘毅收拾好了书案,正要出去等候周算盘带人来面谈,弘毅却把她叫了回来,外面风大,听见叩门声再去迎他们。

过来这儿——他把影儿拉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抱了起来,让她坐在案上,他站在跟前,这是他俩第一次平视对方。

弘毅看着这张有些惊慌失措的脸,笑着问道:第一次这样坐着和别人谈话吗?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影儿摇头道:不是。

小时候,爷爷这样和我谈话,我就感觉自己是个大人了。

现在这样坐着,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深情款款地注视她,轻撩起她垂在脸颊边的一撮发丝,举至唇边吻了下,记不记得我俩坐在屋顶上的那个晚上?她腼腆地垂首,两颊微红,支支吾吾地答道:记得……糖葫芦……弘毅的两只大手捏着她放在膝上、拧着衣服的两只小手,抱怨道:你怎么就记得吃的?我说的话还记得吗?我做了什么还有印象吗?影儿涨红着脸说:当时我以为那是父亲会做的、会说的,没想到您……她羞得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弘毅晃着她的手,笑着提议道:今天夜里,和我上屋顶观星吧。

这次别把我当父亲,当其他的,比如……幸好,轻轻响起的敲门声适时解救了她的尴尬。

敲门声——让我下去,求您了——她用绵软的嗓音哀求道。

不点而朱的翘唇,流转着扣人魂魄的风情,弘毅看得骨松筋痒、神荡魂迷,情不自禁低头攫住她粉嫩的唇瓣,热辣辣的一个吻轻易地印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伴随着心脏狂跳的节奏,弘毅听到了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击的声响,看到了影儿眼神中的羞恼、惊惧,感到了她呼出的湿润、绵软的气息,尝到了她朱唇上甜腻的滋味。

她吓了一跳,生平没有男人碰过她的唇,仿佛有蚂蚁爬过似的,酥酥麻麻的滋味透过唇瓣的接触,渗人影儿迷迷渺渺的心坎里。

她的头往后一躲,弘毅的幸福时刻就这样结束了。

看着影儿复杂的表情,他用左手抓住她的两只小手,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点在她的唇上,温柔地教训道:你说谎,根本没有敲门声。

这是对你的惩罚……影儿使足了劲,双手总算挣脱了束缚,左手揩了嘴巴、挡在脸前,右手直指着窗外,分辩道:我没说谎,明明就是……喔——还真是来人了。

我错怪你了,这回你惩罚我吧!弘毅坏笑着,打量着惊慌失措又万分无奈的影儿,向后退了一步,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周算盘领人进来坐下。

弘毅第一次看到影儿这么慌乱:明明来的是掌柜,她称呼人家镖头;上茶时忘了给茶盅盖上盖儿,茶水泼在了几上;没有站在他的身旁,却躲在了周算盘的身后。

周算盘看着这些异常表现,问道:影儿,身子不舒服吗?影儿脸像涂了生姜,又热又辣,神色慌张地答道:没……什么。

影儿,过来——弘毅尽量装出冷淡的腔调命令着。

影儿低头垂手、无精打采地小步晃到弘毅身旁,轻叹了一声。

弘毅忍住笑意。

师父他们亲你的脑门、脸颊,你都是喜滋滋的;我偷了你一个香吻,怎么像是勾去了你魂魄似的。

这样,你是应该明白了,你的内心里都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长辈。

与弘毅猜想的一样,周算盘临走的时候,在院中问影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她又被弘毅责骂了。

影儿闻言呆住了,含含糊糊地答道:没犯错……主人罚错了……周算盘经过上次的事,也不敢在清修苑里和影儿谈论有关弘毅的事了,不太放心地退了出去。

弘毅坐在案前,手肘撑在案上,十指交错,观赏着影儿收拾茶盅的动作,影儿,刚才犯了这么多错,还敢和他说没犯错。

我又要惩罚你了,快过来领罚。

影儿一脸无辜地说:主人,您是耍我玩吧?您再这样,我就告诉爷爷去了……弘毅笑着站了起来,黑眸对上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我早晚是要去和师父说的,就说我要下他的孙女了。

这些年里,他就惦记着我娶妻生子的事,应该不会反对吧?他宛如一只美丽又危险的黑豹,一步一步靠近她。

影儿从他决断的眼神中发现他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他执意要娶她!她愣怔了一下,像个孩子般摆动螓首,一步一步往后缩,慢慢退到了墙角,蹲在了地上,蜷成了一团。

弘毅看到她的这个姿势,心中自责了起来:她最痛苦的时候都是这样子,今天的我太性急了,难道让她觉得穷途末路、插翅难逃了吗?他和她并肩蹲在墙角,心中酝酿了一会儿。

以后只有等你点头同意了,我才那样惩罚你。

咱俩这样蹲着,有点像街上结伴的乞丐。

他站了起来,走到茶几前把用过的茶盅拿了起来,放在了影儿的身前的地上,笑着说:这就更像了。

影儿抬起头,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茶盅,咯咯笑着说:没见着哪个乞丐拿这种稀罕物出来讨钱的。

弘毅见她这样,埋怨道:还以为你又犯老毛病了,蹲在那边不吭声,竟是在诓骗我!他弯下腰,伸手捏了捏影儿的脸蛋。

眨着明亮如星的大眼睛,笑容顿时凝在脸上,影儿窒了窒,随即回过神来,一脸惊惶地拿了茶盅站起身,可怜兮兮地勾了一下唇角,咧嘴苦笑着说:这叫能屈能伸。

您别忘了刚才的承诺,您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

好丰富的表情变化……真有趣!弘毅双眉陡然挑高,忽而狡黠地笑了,转身向屋外走去。

反正我是要定了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影儿强烈抗议:我的初吻……呜呜……突然就没了。

婷婷抹抹冷汗,你有你的矜持,我有我的压力。

写了十七章再不kiss一下,男主快憋疯了,你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吧。

他不是柏拉图,后面将有不少吻戏,你做好心理准备。

弘毅才在婷婷背在身后的手里塞进一个大红包,听到疯狗二字,不知从哪边变出一块砖头猛敲婷婷的后脑勺,低吼道:财迷!我不给好处,你就不正经办事。

你敢骂我是疯狗,找打啊?〉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上篇 情有独钟:第十八章 踏青生波澜(1)]荣威镖局的正门再次开启,这回有五十三个小伙子熬过了这三年的训练,是一个丰收之年。

这次弘毅没让影儿插手迎接新人的事项,萧远山把这事交给管平负责,影儿只负责把五十三人的分派信函送到个人的手上。

袁康隽因为武艺出众、胆略过人而留在了镖局中,协助管平处理事务,萧远山身上的担子更加轻了。

袁康隽一家是荣威镖局中子承父业的最佳代表。

祖父袁季是四十年前投身镖局的魔教中人之一,三十年前在各地办荣威镖局分局时,远赴边陲重镇西关任镖头,后来把独子——袁天魁送入这里受训。

三年磨练后,袁天魁返回西关,协助父亲管理镖局。

五年前,袁季病逝,袁天魁接任分局镖头。

三年前,他把小儿子袁康隽送到这里接受训练,很明显是要让袁康隽成为西关分局的第三代镖头。

弘毅本想随了袁天魁的心愿,把袁康隽派遣回西关,但影儿的话改变了他的想法,也改变了袁康隽的一生。

那天弘毅从管平处得到了这五十三人的名单、考评结果,很明显能够看出,师父和管平觉得袁康隽是这批人中的翘楚、堪当重任。

弘毅让影儿代笔写分派信函,他在旁边口授,盘算着把跟她走得近的几个家伙全打发得远远的。

弘毅站在影儿身后,双手搭在椅背上,袁康隽——就让他回西关吧,袁天魁把他送来不就是想让儿子继承位子吗。

影儿没有落笔,回过头说:把西关分局的名字改成‘袁威镖局’,让他们子子孙孙地传下去,不是更好?他家的人能挨过三年的训练,说明都是有本事的,这样传承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讲起来也是土生土长、熟门熟路。

影儿摇头道:西关分局不用您操心,这对您是好的,但是对隽哥哥不一定好啊。

弘毅好奇地问:这话怎么说?影儿笑着说:祖父、父亲替他打好了基础,他回去只是守成,主人就埋没了一个人才。

弘毅眉梢微微扬起,俯身凑近这张可爱的笑靥,问道:师父、管平跟你说了什么,对吧?看到那放大的俊脸就在她面前,影儿尴尬地呵呵一笑,我都和爷爷说了,‘我说这话,主人肯定会猜到是谁教的’,他还硬让这样说。

弘毅笑着说:那就说说师父的打算。

爷爷想把隽哥哥留在这里,他是左膀,平哥哥是右臂。

其实爷爷也是在帮平哥哥找副手,平哥哥为人沉稳严谨,能有一个豪爽勇猛的人帮衬最好。

影儿说得头头是道。

弘毅点头道:那你按师父的意思写,再写封信给袁天魁。

影儿递给他纸笔,给袁镖头的信,得您亲自写,他会觉得是您看中隽哥哥。

让他知道,隽哥哥是要做副总镖头人了,就不会埋怨您不放隽哥哥回西关了。

弘毅觉得她说得有理,接过纸笔,故作生气地说:你隽哥哥长、隽哥哥短的,他和你是不是……影儿赶紧摆手道:天地良心,这阵子您够让我受罪了,就别编派我和隽哥哥、让我更加为难了。

他在西关时就定下亲事了,是西关的丘掌柜的女儿。

弘毅站在旁边,提笔悬腕写着信,慢悠悠地说:他二十岁都定亲了,管平二十四岁已经娶妻。

我作为主人,却输给他俩,老天待我不公啊。

影儿接话道:叔伯老爷们让您相亲,您不去;舅老爷都把表小姐带到您面前了,您耍着人家父女俩玩。

您自找的,怪不得老天爷。

弘毅白了她一眼,不满地指明事实:我是在等你。

影儿假装没听见,低下头写字。

弘毅见她这样,笑着道:要是师父忍不住,也像其他人一样催我结婚生子,我就把‘元凶’供出去。

影儿放下毛笔,双手合十,闭目喃喃低语:阿弥陀佛,爷爷千万别催主人啊,主人也别再耍我玩了。

弘毅看着她那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要是这招管用,她早就是他的人了。

他心底里跟老天爷、跟佛祖求了千百遍,也没效果。

人定胜天这个词儿还真有道理。

上巳清晨,弘毅跟着影儿来到东角门,看到停那儿的两辆马车,就想折返回去了。

七道高矮胖瘦各不同的身影站在马车旁冲着他傻笑,哀求、期盼、关爱、畏惧、尊重、崇敬、惊愕,七种眼神齐齐射来,透露不容他拒绝的邀约。

真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他一咬牙、慢吞吞地上了贼车,瞧他那模样,可真是不情不愿呐!前一天影儿问他上巳还去城郊踏青,他以为就他俩去,没有多问就喜滋滋地答应了。

现在凭空多出了另外六个人,玩兴全都消失了,只剩一腔失望、怨怼之情。

弘毅心里有数,定是影儿想跟着他们出来玩,怕他不答应,就瞒着不提其他人的事,把他先诓骗进来再说。

影儿上了车、还没坐稳,就说想学驾马车,和袁康隽并肩坐在外面,弘毅不得不忍受着跟周算盘大眼瞪小眼的寂寞。

弘毅听到影儿在外面不断地叫着隽哥哥,那声音甜得腻人、直戳他的心肺。

怕影儿被袁康隽占便宜,他推说车里憋闷,让周算盘卷了车帘子。

眼前的一幕让弘毅无语了:袁康隽手持缰绳驾着马车,笑得两个深凹的酒窝在双颊浮现;影儿两只手抓着袁康隽的手腕,咯咯地笑着,嚷着让我试试。

周算盘挪到车门边,伸手扯了扯影儿的胳膊,天不大好,进来坐吧。

连周算盘都看不过眼了,影儿没心没肺的时候真能气死人。

影儿头也没回,大声说道:我还要听隽哥哥说西关的事呢。

隽哥哥、隽哥哥,我喜欢丘家的漂亮姐姐,你快点把她娶到京城来吧。

周算盘无奈地摇了摇头,挪回原来的位子,望了一眼袁康隽,小声嘀咕道:难得他们玩得那么好……可惜啊,早定亲了。

弘毅满腹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听着周算盘这句话,恨不得撕了他的嘴:我还没定亲呢,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你能想着袁康隽就看不到我啊?最近积珍苑里的人很清闲,那就把这十八年荣家的开支做个账目,明儿送来给我。

话说的是慢条靳理、轻描淡写,语气更是闲适散漫,既不严厉,也不凶狠,周算盘却听得骇然倒抽了一口寒气,仿佛被天底下最剧毒的毒蛇咬了一下,霎时呜呼哀哉、回天乏术。

十八年?明儿?他下巴掉了下来,一张苦瓜脸也显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吞咽口水,很窝囊地龟缩脑袋,轻声应下了这份差事。

此时,他恨不得立即跳下马车,跑回镖局召集人手赶工。

两驾马车停在紫霞湖畔。

影儿在秾芳亭里摆着酒菜果品,萧远山搀着萧夫人进来坐下享用。

管平在柔软的草地上教萧瑞骑马,周算盘、袁康隽在湖中泛舟垂钓。

弘毅避开众人,绕过一片密林,在灌木丛后面站着。

那种热闹的场合,他参与进去只会破坏气氛,这样躲得远远的,更不会因为看着影儿跟某些人走得近而干着急。

影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弘毅身后,弘毅想假装被她吓到,考虑到被她骗来这里发呆、她又和袁康隽拉拉扯扯,他就不愿意配合了。

弘毅在影儿即将触他后背的一瞬间,转过身、把她揽在怀里。

天啦!吓死我了!影儿喘着大气,使劲推着弘毅的身子,叫道:快放开我,别人要看到了。

弘毅把脸颊轻靠到她的髻上,笑着说:看不到的。

你找了好久才找到我,他们怎么可能找到我们。

就算他们看到了,又能如何?求求您,放开我啦!早知道就让平哥哥他们来找您了。

影儿在他的怀中挣扎着。

好,我放开你,不过……弘毅低下头,温柔地说:让我惩罚你一下,我就放开你。

不然,等他们找来时……影儿红着脸、扭过头去,明知故问:什么惩罚?弘毅笑着,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就是你点头了,我才能实施的惩罚啊。

影儿转过头来,苦着脸说:不会吧,您怎么这样威胁我啊。

我又没犯错,还要惩罚我……你犯错了。

我还以为就我俩出来踏青,却跟着来了这么多人。

知情不报,这就是你的错。

你可认罚?弘毅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影儿,看着她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就一下,轻……影儿四下张望着,没说完她的要求,弘毅就迫不及待地送上了他的热吻。

他生涩而贪婪地啄着怀中女子的唇瓣,仿佛蝶儿采撷春日的花蜜。

舌尖一寸寸不依不饶撬开那顽固禁闭的唇,他辗转吸吮,情欲在体内澎湃泛滥。

深深地爱着她,渴望与她结合,让炽盛的烈焰尽情燃烧,不在乎外界的一切,他暗自决定要尽快跟师父开口要下影儿了。

既然早已认清娶她相伴一生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他不愿等她慢慢长大到适婚年纪,两年太久了,他一心只想赶快拥有她。

她瞪着眼睛,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像一个无生命、无感情的白玉雕琢的人偶,但他能感觉到她肌肤温度的升高、体内毒气的四窜。

一声嘤咛逸出喉中,仿佛被弘毅缓缓注入生命之泉一般,影儿渐渐恢复了神智,完全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她头往后仰,想尽快结束这个惩罚,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控住她那不听话的脑袋。

她想推开他,可她那双小手不能撼动他分毫,尽管她很用力了,但对他而言,不过就像蚊子叮一样。

他不客气地纠缠住她急切闪躲着的丁香舌,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吮尽她口内所有的蜜津。

她尝起来好甜美诱人,忽然,他尝到了咸咸的滋味,才发现她的眼睛红了起来,珠泪串串滑落。

一不留神,他被她咬破了舌尖,她趁机逮着空、挣脱了束缚。

影儿迅速抹去脸上的鼻涕泪水,怒目圆睁,一步一步向后退,挥舞着双臂尖叫道:不带这样的!我还没有准备好,您就……您的舌头……我的舌头……呃嗯——和上次不一样!弘毅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缓自己狂热的喘息,咽下舌尖渗出的血液,欣赏着她被吻肿的唇,笑得活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她又气又恼,不甘地跺脚,落荒而逃,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

主人,原来您在这儿!袁康隽从弘毅的身后很远处跑来,停在三步外,轻声说,快下雨了,萧总镖头请您进亭中避雨。

您见着影儿了吗?大家也在找她。

她先你一步找到我了!弘毅神色骤然变得像天空一样阴郁,领着袁康隽快步走向秾芳亭。

远远地看见影儿蹲在湖边捧水漱口,他差点气晕过去。

不管她再怎么不甘愿,最后她都会是他的人,她就是得嫁给他,没有人可以更改!影儿,湖水里有小虫子,你喝了会肚子疼,你不记得啦,咱们带了水囊。

你要喝水就进来,要下雨了。

萧远山站在亭子里向影儿招手。

影儿战战兢兢地望了一眼弘毅,怯生生地抬头仰望天,此时云朵飞快聚集,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骤然飘来许多乌云,瞧这流云和天色,可以预见待会儿一定会下一场大雨,她只能乖乖地低着头往亭子走去。

弘毅倒希望影儿去和师父告状,但也知道她没胆量说出口、只能吃哑巴亏。

不似春雨淅淅沥沥、时有时无,这场雨越下越急,乌云聚集在他们头顶这一片小小的天空,远处的天光一闪,战场擂鼓般的雷鸣随即而来。

亭中,周算盘在数桶中小鱼的数目,美滋滋地盘算着几条红烧、几条清蒸、几条炖汤喝。

管平、袁康隽在听萧远山讲述袁季、袁天魁在京城时的事儿。

萧夫人、萧瑞倚着栏杆坐着聊天。

影儿从袖里摸出了一方丝帕,凑到她俩跟前,一副乖学生请教老先生的模样问道:这眼珠子,我绣出来就显得呆呆的,你们绣出来怎么那么有神采呢?萧夫人接过来,眯着眼睛看了又看,答道:你才摸了几天针,能绣成这样就不错了。

萧瑞看了一眼,抿着嘴笑道:影儿,我跟你说过吧,绣鸳鸯都是一对一对的,你怎么单绣一只啊?萧夫人拿到眼前看了看,笑着说道:原来这是鸳鸯啊,我还当是水鸭子呢。

瑞儿说得对,哪能把鸳鸯拆开呢,‘棒打鸳鸯’,真不吉利。

影儿皱起眉,一边嘟着不甘心的小嘴,一边快手夺过绣帕,气呼呼地说:大家绣的鸳鸯都是一对一对的,我要是也按着绣样绣了,多没意思。

好了好了,我再不随便碰绣花针了,看起来比黄大夫的针短小,十个手指却要受罪,还被你们取笑。

就算以后绣了东西,也不给你们看了。

萧瑞拉着影儿的小手,对着萧夫人说道:早前我夸了她一句,‘影儿妹妹的手好软啊,要是做女红一定做得很棒’,她就非要跟着我学刺绣。

这才几个天啊,能交出这个鸳鸯,很是不错了。

萧夫人指着影儿,笑着说:她这点像我,手巧。

我年轻的时候,女红做得可好了,被面什么的,从来不买外面现成的,都是自己绣的。

可她的性子急,这又像她爷爷,想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萧夫人、萧瑞都笑了起来,影儿显得不太高兴,转过身把手中的丝帕揉成了一团。

弘毅倚着柱子,手里攥着一杯清酒,望着湖边拴着的小舟在风雨中摇曳,听到师母的话语,想到了影儿的身世。

瞒了影儿这么多年,知道实情的师母都不自觉地忘了她竟不是亲孙女,这个秘密要保守一辈子了。

师父、黄大夫都通过不同的方式查过她的来历,照理说这么多年查下来,应该能有个眉目,也许是他们都太喜欢影儿了,早就停止追查了吧。

她的亲生父母找来又如何,我是不会放她走的!我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血缘身世,她只要待在我的身边,是我的人就行了!其实,搞清楚影儿的来历又有什么意义呢?当年遗弃她的人,根本没资格再走进她的生活,她有我们——有我,就够了。

也许是被弘毅强吻的缘故,或者再加上她绣的鸳鸯被人家笑话了,直到收拾东西准备返回的时候,影儿都没露个笑脸。

得让她做些有趣的事儿,她才会转换情绪。

弘毅走到木桶前,对周算盘吩咐道:这些鱼,让影儿拿去放生。

周算盘显得很是失落,但只有点头答应了。

萧远山小声解释道:快到清明了,这湖里也有老爷、夫人的骨灰——哦——我竟忘了。

该死——周算盘明白其中的道理,赶忙点头。

弘毅没料到师父竟然把放生鱼的事和他父母联系了起来,他不想开口解释,就让别人误会吧。

弘毅对着显得闷闷不乐的影儿命令道:把这些鱼放了。

影儿提起桶,走到了湖边,弯下腰把桶慢慢倾下。

心脏倏地紧缩,弘毅看她情绪不太好,怕岸边湿滑,她会出什么岔子,也跟了过去,却听见她小声地对鱼儿们叮咛,快回去找你们的亲人吧。

〈袁康隽上台鞠躬,对大家sayhello,我一出场就被主人当情敌看待,天大的冤枉啊!〉〈影儿不停地舀水漱口,一转眼满满的大水缸只剩半满了。

弘毅拍拍婷婷的肩膀:不错,你够哥儿们,多安排一些吻戏,影儿那边我会搞定!〉〈萧远山清了清嗓子,我这个老人家跟着小辈们出门玩一趟,总得发挥点余热吧,下一章我要显显威风了。

〉〈何谓适婚年纪,下一章会补充解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上篇 情有独钟:第十九章 踏青生波澜(2)]一行人临上马车时,萧远山突然说他有事要和弘毅谈,让周算盘、萧夫人、萧瑞乘管平驾的马车,他和弘毅、影儿坐袁康隽驾的马车,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车内,弘毅居正座,萧远山、影儿侧坐。

萧远山的目光在弘毅身上游走,默不做声。

影儿觉得有些古怪,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了,移到爷爷身边,搂着他的胳膊,好奇地问:爷爷怎么不说话啊,不是说要和主人谈事情吗。

萧远山直视着弘毅,严肃却又小心谨慎地说:刚才命影儿放生那些鱼,说明你心中还记挂着老爷、夫人。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怪师父多事,你都二十八了,早该成亲……弘毅抬手示意师父不要说了,他的视线移到了影儿的脸上,平静地问道:你希望师父继续说下去吗?影儿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倒吸一口凉气,两眼徐徐睁大,愈来愈大,大到不能再大,溜溜的滚圆,然后整个人冻结在那里,几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猛地回过神来,她赶紧晃着爷爷的胳膊,哀求道:爷爷,您就别说了,不然……萧远山看影儿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疑惑地问道:你们主仆二人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门子的双簧?不然——不然会怎样?影儿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弘毅整了整衣袖,面无表情地说:您是我的师父,您要是命令我像其他人一样娶妻生子,我也不敢拒绝了。

萧远山的脸上笑开了花,说道:真是这样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这么多年都干着急了。

当然,我还是尊重你的想法,还是得你决定娶谁。

哈哈——影儿使劲拽着爷爷的手,对着弘毅说:爷爷,主人知道这事就行了,就别谈了。

咱们聊聊其他的。

啊呀,今天这场雨来的够急的,怎么没看到彩虹啊,呵呵。

萧远山皱着眉头看着神色慌张的影儿。

弘毅看话已说到这份上了,沉了沉气,盯着师父说道:我倒是有个想娶的人,不知道说出来师父还会满意啊。

萧远山眉头迅速展开,眼中放出了耀眼的光芒,问道:哪家的姑娘?我相信你的眼光,不管是谁,只要是你中意的,我都满意,我帮你去提亲。

影儿见自己的阻拦没有任何效果,倚着爷爷后背,紧闭双眼,双手捂着耳朵,只能任凭事态发展下去了。

弘毅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师父身后的影儿,没有言语。

萧远山的表情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又是一忧,最后变得好是惶惑。

他转过身,扯了扯影儿的胳膊,问是怎么回事。

影儿晃了晃脑袋,不吭声。

弘毅不动声色地看着师父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不觉莞尔,难道他要娶影儿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吗?萧远山看在她这儿问不出什么,就又回过身,满脸狐疑地问道:你不是在拿影儿当挡箭牌吧?弘毅的眉梢微微扬起,冷冷地说道:您只要回答我,您对她还满意?萧远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问道:你确定是她?她好像……弘毅叹了口气说:既然我想要娶她,您又对她很满意,就可以向她家里提亲了。

您是她的爷爷,是家里的绝对权威,我不以荣威镖局主人的身份,而以您徒弟的身份,请您答应这婚事,好吗?其实这句话,弘毅很早就想好了,只等到有个契机说出来,他心里盘算着:虽说不以荣威镖局的主人的身份提亲,但这样一讲,反而是对师父的一种提醒——声名显赫的萧远山终究是荣家的仆人,仆人必须听从主人家的命令。

后面再提到徒弟身份,这就是论情、论理,他都得答应了。

萧远山用商量的口吻说:影儿是你的徒弟,你是我的徒弟、她的长辈,这事儿传出去——不大好。

弘毅想到用师徒关系逼师父点头同意,师父也毫不含糊地拿师徒辈分作为武器、对他进行反击了。

我好像没喝过影儿敬的拜师的茶……我们同桌吃饭这么些年,哪有师徒的样子?即使弘毅当年正儿八经地收影儿为徒,他也不会因为师父端出师徒辈分就放弃影儿。

您和我是师徒关系,又不是血缘关系,我不是她的长辈。

萧远山用袖口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清了清嗓子道:影儿的想法,我还不太清楚,让我听听她的意思,再……弘毅冷笑着说:她曾说过,她不愿意离开我,不愿意从清修苑嫁出去。

您可以问她是否说过这些。

萧远山赶紧把影儿捂着耳朵的双手拉了下来,急迫地问:可曾说过不愿意离开弘毅,不要嫁到其他地方去?影儿表情痛苦,无奈地点了点头。

弘毅急忙补充道: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您又想把她留在身边,您还总惦记着我的婚事。

那么,这三个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萧远山有些茫然地接着说出了弘毅所期待的后半句,让你娶她。

弘毅点了点头,总结道:看样子,我们是谈妥了。

他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影儿,这道坎咱们总算是过去了,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但我会更加宠你、疼你。

你是我的了……再也逃不掉了……他感觉到了怀里揣着的有些微湿的丝帕,心中感到甜甜的:影儿去放生那些鱼,却把这绣帕丢在了湖边,我趁众人不注意时,捡起来揣在了怀里。

看样子,这是吉祥物,身上揣着它,刚才的话说得是底气十足。

影儿呆呆地盯着脚尖,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萧远山望着假装闭目养神的弘毅,思索了好一会儿,神色严肃地说:如果你只是想纳她为妾,那么我是决不会答应的。

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容忍丈夫身边有影儿这样的侍妾,我们老两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影儿被正室欺负,到时候镖局里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你应该也能料想到。

师父是在为影儿争名分吧。

弘毅必须给师父吃颗定心丸,赶忙声明:我娶影儿为妻,她将是荣家的女主人。

萧远山叹了口气,再过两年影儿就年满二十了,到时再说吧。

日逐的律法规定,女子年满二十才可出嫁,否则得亲自去官府报准,这是为了替皇帝采选民间的美女而定的规矩。

如若事先没有打通关节,稍有姿色的女子,迈入官府刚一抬头,就直接被官吏绑进宫去验身子。

因为知道官府的厉害,寻常百姓家都严格遵守这个规矩,女子在二十岁之前先定好婆家,年满二十就嫁为人妇。

官宦人家、富商巨贾家里如果急于成婚,等不到女方年满二十,就会花钱疏通,买下一纸公文。

弘毅没想到师父黔驴技穷到这个地步,竟然会搬出这条律法来拖时日,原来刚才师父不是为影儿争名分,而是在不断想招儿回绝他的提亲。

等两年?弘毅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等了。

师父就这么信不过他,把他当火坑了,不愿意看着影儿往里面跳?弘毅斜倚在锦垫上,淡淡地挑眉,我记得您去年还说要让影儿今年嫁给管平呢,怎么换了我反而要遵守色鬼皇帝遗留的律法了?萧远山结结巴巴地说:这……去年我忘了这律法了,现在想起来了。

弘毅瞪了眼,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我的婚事还要朝廷批准?您若是不放心,怕引来官司,成亲后我找他亲笔写个文书、盖上大印,批了这桩婚事,您看如何?萧远山干笑了两声,不用麻烦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明儿找个空闲的时候咱们坐下来商讨这事。

如弘毅料想的一样,影儿从马车里出来后,显得失魂落魄、走路都不稳当了。

萧远山把袁康隽拉到身边,小声地嘱咐着什么,多半是别多嘴、主人的家事,不要乱传之类的。

一同出去游玩的其他几人,好奇地瞅着这些人古怪、反常的表现,想问又不敢问。

弘毅对周算盘吩咐道:估计这些日子我没空闲,让你做的账目慢慢做也行。

此刻弘毅的心境是极好的,自然不想刁难别人了。

周算盘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大气。

弘毅喊了声影儿,便进了东角门,影儿只得很不情愿地跟着他走了。

影儿把清修苑的大门闩上,无精打采地转过身,才迈了一步就撞上一堵高壮的肉墙,还好纤细的身子被顺势扣住,并没有跌倒。

弘毅俊逸的脸庞挂着淡淡笑意,轻扶住佳人的柳腰,将她搂在怀里,显得心满意足。

哭丧着脸做什么?不是挺好的吗?师父再也不会让你嫁出去了,也不会让我娶其他人了,对我俩而言,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啊。

影儿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依偎着弘毅没有说话。

弘毅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影儿,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就有一种沉重的不安压在胸口。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只会投诸她身上的温柔及疼惜,看到她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心疼地将她拥得紧紧的,让她可以依靠在他怀中感到温暖及安全。

他暧昧地将自己的额抵住她光洁的额头,一定是刚才淋雨着凉了,又被我……我太心急了。

望着她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惹人怜爱的阴影,他有种想要吻住她那两片柔软的唇瓣的冲动。

别怕,明天我独自去面对师父,你不要背任何包袱,没有人会对我俩的婚事说三道四,你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我一辈子了。

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他的语气带着一些轻柔与诱哄,厚实的大掌还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来回摩挲。

弘毅片刻不移地打量着佳人,紧搂她纤腰的手不曾松开,把她扶回了卧房,先让她脱了外衣睡下,要差人去把黄大夫请来。

不用了,药太苦了,睡一会儿就好。

影儿侧躺在床上,面朝着墙,僵硬的神情宛如没有生命一般,懒懒恹恹地说。

弘毅看着她的脊背,无奈地说:你睡吧。

要我在这儿陪你吗?她没有吭声。

弘毅失落地离开了。

弘毅大概隔一刻钟就要跑去看看影儿的状况。

她像是睡着了,身子一动也不动。

当他记不清是第六、还是第七次去看她的时候,他推门看到的却是在烛光下,埋头刺绣的影儿。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影儿做女红的场面,那只他经常牵着的柔软、小巧的手,娴熟地捻着细小的绣花针。

从白色丝帕下面突然窜出的、闪着耀眼光芒的绣花针,引出了一条令人眩目的金黄色的绣线。

这本应该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却因为影儿的空洞眼眸,显得有些怪异。

她似乎身处一个漆黑的洞穴之中,那里充满了潮湿阴冷的空气,看不到出口,也没有光线可以照进来,而她也不愿意摸索出路。

影儿,你怎么了?弘毅惊慌失措地叫着。

呃——绣花针刺到了影儿的指尖,微小的刺痛让影儿皱了一下眉头,像是在洞穴中找到了光源,顺利走出来一般,她发出了一丝声音。

弘毅看她有了反应,松了一口气。

影儿把手上的东西放到膝上,从指尖挤出了一滴殷红的鲜血。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小心地拈起她流血的手指,缓缓靠近嘴边。

有毒!影儿把手抽了回来,吮去了那滴致命的毒血。

弘毅搂着她的肩旁,温柔地说道:我贴身带着避毒珠。

影儿低着头,小声埋怨道:这和先吃了解药、再拿毒药来吃着玩,有什么分别。

弘毅拿起她膝头的那方丝帕,身子不好,怎么还有精神刺绣?影儿夺过丝帕,冷淡地答道:最近除了吃点心,只有在刺绣的时候,我才能忘掉烦心的事。

是我让你心烦了吗?就是因为我让你心烦了,你才去和萧瑞学刺绣?嗯!影儿重新拿起绣花针,接着绣那方丝帕,把弘毅丢在身边、不理睬了。

在弘毅看来,影儿在丝帕上绣下的每一针,都刺在他的心上,她在怨恨他吗?衣袖轻轻扬起,桌上的蜡烛熄灭,隐约间能看到一丝白烟袅袅升起。

天黑了,别绣了,指头遭罪,还伤眼睛。

他拉着影儿从凳上起来,她手上的绣帕缓缓地滑落在地上,她想俯身去捡,却被他拦住了。

去床上躺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着了就不会心烦了,身子也就好了。

他扶着她走到床前,她试图推开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根本睡不着。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我看着你睡、哄着你睡。

影儿面朝墙壁侧躺在床上,她的身子瘦小,只占了一小半床铺。

弘毅看床上还有很大的空间,就躺在了她的身旁,右手臂作为枕头,左手搂着她的腰。

在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弘毅感觉到她的身体出于本能地一缩,却没有反抗的举动。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一些陈年旧事:师父是怎样当上镖头的,荣威镖局是怎样发展壮大的,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被影儿诱人的体香包围着,他的思维渐渐有些混乱,稍稍晃了一下脑袋,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

他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她小心控制着的体内毒气,终于冲破了真气的约束,在她的体内肆意乱窜。

她放下戒备、安然入睡时,就是这样。

弘毅想要收回手臂起身离开,却发现压着胳膊的不是棉被,而是影儿的左手。

他缓缓地抽出左臂,熟睡中的影儿却转过身子,蜷缩进了他的怀里,一只手还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襟。

她像婴儿一样的睡着,一片灰暗之中,弘毅凝视她微蹙的眉头、低垂的睫毛、恢复血色的粉嫩红唇……紧紧拥着心爱的人儿,他带着满足的感叹,幸福的感觉就是这样吧,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内心满足而温暖过。

她如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欢笑和快乐,弥补了他内心的伤痛与孤寂,她是上天赐给他最珍爱的宝贝。

贪婪的吸嗅着她迷人又令他眷恋的发香,他满腔的爱欲一下子就迸发到头顶,他调息静气、努力镇定下来,带着矛盾的心绪,挪开了胸前的那只小手,只在她的额上留下了一个不舍的亲吻,起身走了。

回屋,他已无心打坐,手微扬,灯火即灭。

黑暗中,他被她的体香包裹着,睡得很沉稳、很踏实、很幸福,他好些年没这样安稳地入睡了。

他梦到了远去的父亲、母亲,梦到了慢慢向他走来的影儿。

〈萧远山泄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这一年,皇上废除了‘女子年满二十才可出嫁’的法令,并不是外界传说的‘为天下女子谋婚姻幸福’,纯粹是为了讨好咱们男主。

〉〈弘毅举起拳头威胁婷婷:影儿不再笑了,我心里不舒服,你赶快把她恢复正常!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婷婷挖挖耳朵,对他不理不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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