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积畜了近二十年的热情暴发出来竟是这么惊人的!我安全淹没在了人潮当中,耳边听到的全是热切的询问,以及不停地被拉到这儿,拽到那儿。
说实话,我是真的很想念他们的,但是此刻,我真的希望他们不要如此的想念我,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我的求救声就这么淹没在了嘈杂的声音当中,我真有点欲哭无泪。
我的相公呀,你到底在哪呢,不会见死不救,或是在一旁看笑话吧?也许老天在打瞌睡,根本没有听到真诚的呼唤,所以容不得我多想,我就顺着人流到了我家那个大厅。
此时我实在不得不叹服我的先辈们有如此远见,怕是早已预料到家的兴旺与人丁的繁众,要不然也不会建一个如此大的大厅,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仅仅是把人刚刚装下而已。
唉,谁让我家阳盛阴衰呢,只往里面娶人,不往外面嫁人!好一阵子,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大家安静了下来。
我的耳根总算清静了点,长吐一口气说道:咱们一个一个来好不好,我耳朵的分辨能力实在不太高!我大嫂立刻笑道:小鹊,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一个腔调。
就是就是,不过听到小鹊这样说话,才倍感亲切。
我三嫂接口道。
是呀是呀,看看我们小鹊,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变,可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老了许多?小鹊,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保养法?四嫂也开口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问,而我根本就来不及回答,我心里不由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该不会是她们只是想表达一下思念之情,而我的答案是什么,根本就无关紧要吧!想到这儿,我保持我的笑脸,就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反正,他们不在乎他们说的是什么,而我也不在乎听到的是什么。
我们所要的,大概就是那么一种感觉吧。
小鹊,小鹊——,快醒醒!我在一阵猛烈的摇晃中惊醒过来,啊,地震了——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张张晃在我面前的、微带着薄怒的脸。
我们的话就那么不招听吗?居然睡过去了!大嫂第一个朝我兴师问罪。
就是就是,也不想想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和你说说话,你居然睡着了,居然敢睡着了!三嫂叉着腰向我瞪眼。
是呀是呀,小鹊,你太伤我们的心了!四嫂也加入了谴责的队伍。
……我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耳边才清静下来。
看着众人身上崩发出来的巨大火焰,我直觉反应就是抱着头跑开。
各位各位,请容小妹先行告退,改日小妹亲自上门拜访,请各位哥哥嫂嫂们嘴下留情!话说完,我的人也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可能是他们真的心疼我长途跋涉回到家来,所以身后虽然一片怒吼声,却是谁也没有追来。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这可不下于一次大逃亡啊。
回过神来的我,突然想起,我的相公已不见了踪迹。
他不是应该和我在一起吗?什么时候不见的?还有啊,我大哥他们怎么也没见啊?我立刻意识到不好,可是家中的人像是都消失了一样,一个也见不到,想找个人问问也不行。
可是我又没胆回到大厅,那才叫自投罗网,如果事情真的像是我想像的那样。
此时,我真的很想哭,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家里四处寻找,可他们就像是想到我会去那些地方似的,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头一次,我这么怨恨我的家是这么的大。
相公啊,哥哥们啊,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失魂落魄中,我四处游走着,我真的不希望事情过了十八年,又走回了原点。
神情有点恍惚,竟然差点撞到了堵在我前面的墙。
我抬头一看,这不是我们家的思过塔吗?我抬眼看着这塔,不由心中一动,也许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他们。
绕到塔门前,看见塔门紧紧地锁着。
这才想起,这是家中人犯了错才会被罚的地方。
平时却是不许人轻上的。
罢了,我也不是第一次犯错,再犯一次又能怎么样?我拿起垂着的铁锁,从头上抽出一根细簪,试探着插入锁孔中,转动着。
好半天竟是没有反应,我有点发呆,记得从前这塔锁只是象征意义更强些,实际上很好开的。
是换了锁,还是我的手生了?思及此,我不由打起精神来,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簪子,不时地拔出来,把簪尖折到合适的位置,终于听到了一声让人心花怒放地咔嚓声。
锁终于打开了。
我轻轻地把锁拿下,推开了这扇久违了的门。
入眼所见还是那么的熟悉,好似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走进门,我习惯性地轻轻一抚门旁的灯盏,灼热的温度让我又是一愣,灯竟是燃着的。
再一看地面,见不到任何灰尘,干净地就像常有人打扫一样。
难道说最近有人受罚了吗?我把塔门关上,不想让人那么轻易发现有人进了塔里。
门关上后,才发现塔里各个灯盏上都是燃着的,把阴暗的塔照得有几分幽深。
我顺着古旧的木阶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上,听着入耳的咔吱咔吱的声音,好像这木阶快要支撑不住,随时有可能断裂。
我抬头向上看去,只有一点点幽幽的灯光旋转着向上延伸,此时看来,竟有种目眩的感觉。
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木阶,小心翼翼地迈步。
距离塔顶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在我快走到塔顶的时候,竟听到对话声,我一呆。
虽然想到肯定有人被罚,可是却没有想到塔上的并不止一个!例来,思过塔上只能有一个人,就是两人同时犯错,也会分先后上塔的,不可能在我离开后,连这家规也变了呀。
因为每一个受过罚的人都知道,这思过塔与其说是让人思过,不如说是让人静修,不是对错的忏悔,而是思考对错的弥补。
所以每个从思过塔上下来的人,不论思想与修为都会有所提升。
可此时明明塔上就不只一个人!我倒想看看,是哪个敢如此蔑视家规!我再也忍不住地快行了几步,可看到的人却让我差点栽了下去。
我哭笑不得地说:老头子,哪不好喝酒,你跑这儿来喝做什么,很有情调吗?看看,眼前这个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的人,可不正是我那老爹。
只是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家那老头子还是跟我离开时没多大变化,除了脸上的皱纹深了点,基本说来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人;而另一个则已是满头白发,看来似乎比我老爹老了点,可仔细一看,又不是,因为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
我老爹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对我的问话置之不理。
我那个气呀,差点忘了自己还站在楼梯上,一激动,几乎踩空了。
我忙站了上来,我可不想死得这么冤枉。
我长喘了一口气,分明看见我那老爹偷瞄了我一眼,见我没事,又装作不和道地别过头去。
这个臭老头,要不是看在旁边有人的份上,我真想上去踩他一脚。
那白发人笑着说:你爹他不好意思说,被自己的儿子给罚上了思过塔,他心里能痛快吗?我啊了一声,心道,我还当是老六开玩笑呢,想不到是真的!我低声道:老爹,我不知道你被罚上这思过塔了,不然我也不会那么问了。
我老爹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倒是那白发人对我老爹说道:我看你女儿满懂事的,哪有你说得那样。
我老爹哼了一声,你知道她的话说完了,后面肯定还有话!白发人一愣,看了看我,是吗?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我吞吞吐吐地说:您在这儿,我不好说。
白发人听了,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吗?没关系的,说吧,我和你爹多年的朋友了,他不会介意的。
我老爹又哼了一声,像是笑白发人的天真。
要不怎么说是我老爹呢,我的心思可是一点也瞒不过他。
我笑嘻嘻地说:那我就说了——老爹,我要是早知道的话,我一定带串鞭炮上来,如此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真该好好庆祝一下,举家欢庆!听了我的话,我老爹仅是再次哼了声,早就没有怒气了,而那白发人则是彻底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