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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似梦幻真

2025-03-30 08:42:05

全身灼热,似受火炙。

我疼,我疼,我疼……大约是伤口发了炎,引起高烧了,滚烫的身子无法忍受地挣扎着,捉住身下的稻草,冷汗涔涔滑落,柳……单烙……爸爸妈妈……杜颜反复在眼前出现,那些真实生活里的人儿,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那些片言碎语在我脑中继续翻腾。

空灵透彻的境界,让我的心倏然骤痛,失控的厥过去了,临黑暗前,我望见司空晶亮的眸子闪过焦急,还有他呼喊我的声音渐渐不见……像那个雨夜般,我又闻到了那熟识的味道,原来是茉莉淡香……司空拓的脸与夜夜在我梦中抚琴弦,心事慢弹的男子重合起来,给了他一个笑容,我放心地走入不可及的暗色幻境里……我似梦似醒地睁开眼,周围一片雾茫茫,漫山满池的莲,衬着昂扬翠山,琴声穿梭着天空,印出深邃的波蓝,我伸出手,这,是哪里?顺手欲摘下青葱的野果,捉了数下,透了过去,哑然瞪着双手,这是怎么了?不知何地行来一瘦骨嶙峋的老和尚,身披袈裟、手持锡杖,对我叹一声,纵七世情缘,纵凤凰涅磐,何时相遇何世全?说完,长眉一低,绛红痣,囚魂锁,囚不住情缘苦。

咚咚拄着青石道,口里幽幽念着百字明咒,慢慢不见。

疯……疯子……到底谁是疯子啊?我欲追上去问清楚这是哪里,却发现来人早没影儿,瞥见塘里栖息的莲花,殷红如血,十分诡异。

我惊骇这奇异的地方,急忙向后退去,一个踉跄,以为要摔了,却未料到依然稳稳。

难道,我已死?天哪,有这么破的身子么,一下子就挂了,我哀怨地望天。

正郁闷当头,眼前景色又换了,嘴巴张得能塞入鸡蛋,这……什么情况啊?周身开满了形状像一只只手的花朵,像是向天堂祈祷的手掌,传说中的蔓珠沙华?因为我曾看了关于这花的资料,更是惊叹不已,要知道,这花是生长在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带领人们走向幽冥之路。

我慢慢走着,渐渐可以接受已死的事实。

大片大片的花海,妖艳欲滴,似尝过人的鲜美那般。

我突然想起关于它的词,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喃喃低语这两句忧伤的调子。

终于,快要走到尽头了,我看见那血红前,有一个生生的黑洞,像要吞噬人似,凄厉地咆哮,那是风的声音,还是那未知世界的嚣叫……有些害怕,还是毅然前往。

对,我是怕死,但既然死了,我又何苦贪这半生不死!?****************************************************************************闭眼,我颤抖着迈出第一步,那黑洞像有生命力样吸我进入……一丝强光把我拽醒,我以为会见青面獠牙的恶鬼,会看到蛊惑人喝孟婆汤的女子,会走过那六道轮回的奈何桥,可是这一回,我料想错了。

回到了皇宫,我的魂魄来到了皇宫。

还是那个水色淼淼的天泽皇宫,这里是一个偏僻的院落,安静幽雅,水音清流漫漫心田,我左右观察,心中暗骂,靠,难不成是科幻片么?夜色蒙胧,明月映照在一窗雕花门窗,门外青竹疏影淡然,似乎与皇宫那气势恢弘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

这,又是何地?我原本轻手轻脚地贴进那院落里最大的屋子,后来一想,我都不是人了还怕什么啊,放心的大步往前走。

我在窗棂缝隙里见到里边有人,靠近了看,屋内风景尽收眼底,绛红轻衣覆在玲珑有致的身骨上,红裳的绝色美女一人在室,花为衣裳,玉为骨,那美艳的唇抿上一层似血的胭脂,杏色瞳孔中饱含泪花,整了整衣后,端坐在红木色的凳上,轻拢慢拈着琵琶,那眼中的泪水,不住地滚落,琴声凄切,悲凉入骨,一曲三折,撩动世事辗转无常。

我大胆注视她的眸,怎是一个似曾相识。

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了。

她一直拨着弦,用力的,到最后已然不是在拨弦弄歌,而是折磨自己的身体,纤指血流不止。

我独独望着她,就地坐下看她,直至五更天……女子放下琵琶,透过纱窗,望向外面微微的泛白,忧伤地笑了,我可以感受出她在多努力的笑,可是,泪水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我才一转身的功夫,再看她,她已拾起梳妆台上那一抹白棱,登高甩挂在了横梁上,看了这么多古装剧,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奔上去,对她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可是她听不到我声嘶力竭的叫喊,我知道她听不到,可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地喊着。

现下,我从没这样希望自己是活着的。

她还是将自己推上了绝路,纤瘦的脖子悬在白色的环里,断送了性命。

我看见她,如同昙花一现,瞬间凋零了。

我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阳光撕开黯淡的云,仿佛黑色缎外一抹硕大的果实,当空残照,我的心沉在谷底。

一条鲜活生命就这样消于无形,外面的竹子互相磨擦,秫秫有声。

母妃、母妃……欢快的声音静静地散开,撩开这肃然的悲伤。

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我看向声源,再次被惊到,这……这……不是单烙么?儿童版的烙直挺挺地立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的眼里没有泪水,那眸子,像把刀,冰冷彻骨,虽依旧明亮,却血色相伴。

半晌,他慢慢走向那一抹红影,够了好几次都未能抱自己的娘下来。

他噔噔快步跑去搬起被踢倒的椅,一个不稳,摔在地板上,磨破了皙白的掌心,我看见他的腿在抖,是的,剧烈地抖动。

为什么他不哭,为什么他要如此忍耐自己的情绪?我蹲在他旁边,流下泪,他却看不见。

单烙又站了起来,终于爬上了高椅,解下那束缚她娘亲魂魄的白绫,他力气显得甚微,扶不住娘亲的身体,与那红衣一块摔了下来,他急忙翻身在下,硬生生摔个结实,随即还取了块帕子,给早已失去生气的女子擦拭弄污的皮肤,慢慢的,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娘亲。

而他的手因摔伤而不断流淌着鲜红,蹭上了帕子,有一些染上了女子的面庞。

下一刻,单烙低低的哭声溢出,母妃……娘亲……娘亲……儿真是无用……娘亲……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样纯粹地痛哭着,那样失去的疼将他与我一同淹没,只剩下内心澎湃的节奏,那样的疼痛是没有声音的,不会一刀至死,却像钝器一样在心上慢慢磨着。

红色的物体从烙娘亲紧握的手中滑落,赫然是那块,赤血玉佩。

在地上打了几个圈后,停了下来……哀伤铺天盖地时,我突兀地看见,一抹宝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密竹林里……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因为下一刻,我又失去知觉……****************************************************************************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张开眸了,千万不要再考验我的心脏才是,那些残忍的画面不忍再续。

醒后是失语的空白,阵阵淡香,眼前的单烙,我依然无法完整阐述他的美,却在那一如梦幻镜里对他多了一分怜惜。

单烙啊……他抚着我的颜,神情温柔,高贵脱俗,他是来拯救我的嫡臣仙子,可是仙子却有那么多的伤痕。

当注意到我清醒时又换上了佯装威严的面具,那一身明黄还没有换下,他是一下朝就来陪伴我了么。

我知道之前我是看到了单烙的儿时,前尘往事入了我的梦,百种情绪刹那侵上我的眼,我感觉到眼角有些滚烫在滑落,他只是一个被张牙舞爪的寂寞淹没的帝王啊。

见我哭了,他皱眉,轻声问,这么疼么?朕已经叫太医给你开了方子了,怎么还是疼,这群庸医……我摇了摇头阻止他的暴躁和喋喋不休,没顾及什么君王、臣子礼仪,反正我也不受这些封建规矩摆布,扬起如灌铅的手臂,抚上他的心口,我想问他心里还会疼吗,终是没有问出口,只感觉到手心下那颗心有规律地跳动着,触摸瞬间倏地慢了一拍后又恢复正常。

单烙愣了神后,低下头,一言不发,他那流光杏色的眼深深望着我,彼此都忘记这样对视了多久。

第一次,我没有拒绝他的吻。

那柔软的唇瓣怜惜地印在我的额头、脸颊,嘴唇上仅仅轻点一下,便悄悄移开。

耳边响起他若水空灵婉转的声音,颜儿,不哭……然后,我的泪再次滑落。

不要……不……不要……噩梦,又是噩梦。

一道娇妍的红尘鸿影高悬于梁上,赤色滴血的脚面微微板直,随着绫缎地摇晃前后轻点。

那个原本风华绝代的女子,浓妆艳抹遮掩不了的哀愁,她吐出长长的舌头,令人汗毛尽竖的声音缥缈恐怖,呜……一人上路……呜……我痛苦地挣了几下,极力排开梦魇,身边有人安抚地唤:颜儿,不怕,不怕……暖暖的呼吸肆意撒在我耳际。

扭过头见了现下情形,脸腾得红了,单烙侧卧香枕,与我同寝一张床榻上,一手支在枕头上,一手拍着惊魂未定的我。

亵服微敞,晕黄灯光照射下的清冷锁骨若有生命般隐隐诱人,杏眼半眯,专注温和地望着我。

天哪,我的舌头怕是被猫儿叼走了,支吾半会儿除了你个不停未说出第二个字,心中哀怨,殷悦染啊殷悦染,你这辈子难道就注定死在美色上?出息啊!眼前出尘男子可以称得上是极其漂亮,最可怕的是,这样姿势的他竟还有种说不出的……风骚。

我咽咽口水,强自镇定。

月色照进我的眼眸,映出满世界的纯然馨暖。

已至夜晚,先前药力作用下昏昏欲睡,不想一觉醒来,已是暮色沉沉不见底了。

单烙的手揽上我的腰,心见了动作一阵抽紧,他……他……要做什么……睁大双眼,追随他游移的大手,下意识的唇微张,吓的吓的,我是被吓住的。

光圈伴着他的指节笼上薄薄的金黄,悄悄四溢。

嘶……疼!白痴!下一刻,温情旖旎尽数消弭,我一把挥开他的手,被他撕开腰际包扎的止血布,丝丝嫣红印在白色布料上,触目惊心,估计是之前用力过猛折腾的。

他嘲讽了一声,看你看朕的样子,约是很享受吧……随即促狭一笑。

我……看他又露出真面目的死样子真想一掌拍死他。

单烙没假借他人之手,细心地从白色小瓷瓶中抹了一圈微绿的膏体,把刚想反驳的我按了下去,单手环抱我的上身,冰凉的指腹在腰际轻点,就这样抵靠他的胸口,埋下我郁闷的表情,他随性垂下的发无意间扫搔颈子后肌肤,他扶起我时,眼中闪过一茫然的心绪,转瞬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眼花了。

他叹了一声,似乎有些累了,重新躺于床上,那只长颈瓶,掉了,滚落在玉石板上,脆生生的响声,如赤血玉佩掷地那般。

仅这几声,在我耳里如同死亡时地呐喊。

单烙扳过我执面朝外的脸,杏眸平静无波,径自开口道:颜儿,给你说个故事吧……不容我说不,他垫高了彼此的枕,落魄皇子与重臣之女的事,故事的皇子他没有任何靠山,没有人以为他会登上太子之位,不起眼,有些懦弱。

他的母妃出身低微,在皇子十二岁时遭日迫害,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那个成日只会哭泣的皇子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只为报弑母之仇,终是等到那一日,若能得到皇后侄女的青睐是他最好的契机,皇后无子嗣,而那皇子又无其他势力影响,假意为她家所用棋子,必定会借那实力相佐自己,许是上天佑他,多年含辱屈生换得那几方寸大的帝位……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其实早猜到故事的主角,指的无疑就是他自己与杜颜了,为何单烙要跟我说这个?他疑心我不是杜颜本人了么?想着,不敢言语,要不是早看过颜的手札,我真会以为他那平铺直叙的调子,在叙述他人的过往。

你知道么,那一个故事里从头至尾最为恐怖的人,不是皇子,而是那个皇后内侄女,她,才是真正的魔头!他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语气森寒,此后,不言语,不激动,任凭月落衣裳。

夜深了。

只有我和他还醒着。

突然感觉这故事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想像,而我,只能傻傻地听往年的花谢成今时的人语,倍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