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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彼心永恒

2025-03-30 08:42:06

杜颜。

你快点醒来。

不要再装睡了……杜颜。

你再装睡,我可要罚你不准吃肉了……杜颜。

你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你不是很爱美吗,你不可以这样睡着,不然,我可不会给你洗脸,不给你梳发,你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吗。

说不定哪天我还会被人抢走的……杜颜……你不可这样没有说一句话就走掉……娘子……你,不准死!我的爱人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我的爱人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我的爱人揪心地呼唤我的名字,我的爱人梗咽着呼唤我的名字,我的爱人绝望地呼唤我的名字,每一声,穿透深深的黑暗,毫不费力地触及我的心。

我想开口跟他说,别难过,我还活着。

可是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也使不出来,扎在心口的伤口我已然麻木、没有知觉,只是心疼司空拓近于哀求的要求,这个傲然的男子啊,从来不曾听到他对谁低声下气过,请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不,恕老夫不能违背天命。

回答的人声音苍老而陌生,显然并不我相识的人。

况且她的伤太重,先前的余毒未清,恐怕回天乏术。

你是天下第一道长,也是第一神医,若你不能救。

还有谁呢。

司空拓显然不信,语气波澜不兴,他柔和抚我脸颊的手僵了僵,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如果,她死了。

我会让整个云虚观陪葬。

我会让天泽一起陪葬。

他在笑,笑容宛如我能亲眼见到,笑声与往日想比,多了几分妖孽深沉、直指人心,好似从血海地狱走出的修罗,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然,好似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你……道长凝噎了半晌,只会不断地说着你、你,我想了想,云虚观的道长,那不就是柳的师傅了。

火行,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即便你让一切都化成焦土,也不能救回她。

除非……道长就是道长,说话喜欢吊人胃口。

转念一想,道长他说什么……说司空拓是五行之一的火吗?怪不得他能说得那样自信满满,皆因他能够驾驭一切火性,坚信自己随时可以颠覆,亦有重建一切的能力。

如果司空拓说的一切成为了现实……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深想。

你最好一口气说完。

司空拓冷冷地道。

除非,有人能将自己的心给予颜卿郡主。

恕老夫直言,这颗心并非常人的心,而是要五行御法的心。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司空拓稳稳道,好。

用我的就是了。

仿佛要他付出的只是不相干的东西,毫无异议,毫不动摇。

我还是无法说话,无法推拒,无法做出任何一个简单的阻止动作。

我恨命运的捉弄,也恨自己的无能。

那好,老夫现在便去取医箱。

司空大人,也请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洗干净脖子么?司空拓居然还有心情开起玩笑来,朗朗的语音覆盖住道长的叹息声,却熄不灭我无法诉说、有如火炙般的心。

******************************************************************************我以为司空拓一定会对我说什么的,未所预料到他并没有开口的打算,空留下一室的寂然,要不是他温暖的手,我定然以为他已离开。

我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说,你知道么?我多么想念你的声音,想听你说,你没有来得及说的甜言蜜语;想听你说,我的好我的坏,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种种;想听你说,不必拿你心换我心,这一世,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司空拓手指微微动了动,梦呓般低语,我爱你,所以,你需要的,我就给你。

即使是我的心也是一样。

声音缭绕在耳畔,他的发梢轻轻刷过我的面颊,我感觉到唇瓣蜻蜓点水地吻在额心,那是绛红痣的所在,那滴落在我最中央位置的泪,它是那样珍贵,让我彻骨疼痛。

语毕,司空拓不再言语,静默地握紧我的手。

吱呀,门被推开了,道长的步子,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死神的催促,让我惊慌不已。

司空拓轻声问,可以开始了么?道长沉默不语了片刻,不知在整理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说,可以,司空大人,把这粒丹药先让颜卿郡主服下。

司空拓极轻极轻地扶起我的身子,一臂揽住,另一手接过了道长递来的丹药,药丸的苦味很冲,我口里发干,喉咙涌起一阵恶心逼得我不由得又吐了出来。

哎,不乖乖吃药的女人。

他宠溺地轻笑,好吧,那就老办法。

夹杂着清香与苦涩,司空拓利索地以口喂度药丸,巧舌将难咽的丹药轻轻推入,我的血液里有什么苏醒了过来,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接着顺利地睁开了眼睛,仰起头,近在咫尺的司空拓,正笑意盈盈地瞅着我,见我眨都不眨地盯着他,他坏坏地眨了两下眼睛,原来你是故意让我喂你的。

本欲反驳,却发现刀伤的疼痛一下子回到自己的身体,我尽量避免露出龇牙咧嘴的惨状,身体异常的有活力,也异常的痛苦,你看,我醒了,你不用把心给我了。

司空拓先是讶异地瞪我,你竟然全听到了?他低眉,道长,这丹药的功效恐怕只有一时吧。

道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回光返照。

一句话,蓦地让司空拓白了一张脸,血色从他绝艳的面容上迅速抽去。

像是印证道长的话一样,死死抓紧被褥的我,还是不敌死神的召唤,无预兆地瘫软于床内一角。

道长,快动手吧。

不……快点!不……我死命推拒将要发生的事,而司空拓扭头朝道长吼了起来,见对方不动,索性奔到他面前恨恨地命令,司空拓背着我,不知在与道长说些什么,他显得很急躁,乌发凌乱都未发现,他时不时担忧地转头回来看看我,安抚地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是我看了那样的笑却感觉难过,司空拓一定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凄楚。

最后,司空拓点了点头,跟着道长走到门口,似乎在商榷重要而秘密的事情。

我蜷缩在一旁,与司空拓的眼神一遇到,就大声对他嚷着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心救我。

身体的力气,越来越少,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看到衣衫上绽放出一大朵血花,连绵不绝地盛开,每一寸肌肤彻骨疼痛,直至叫喊声变成自言自语般低不可闻,细弱蚊喏。

正当紧要之时,我忽觉身体一空,滚落到地上,任惯性带着我不受控制地翻转了下,伤口触地,我喊不出话,听见胸口有东西在迸裂的声音。

我突然觉得很开心,如果他们不发现就好了,如果我就这样死掉就好了,司空拓不必给我换心,对啊,这样死掉就好了。

我咬唇,不让一点点懦弱从口中流泻出去,挣扎以手肘向前爬动,这辈子我都没有那样勇敢过,我看到支撑不久以后的手臂上早已破皮,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狰狞的血路,身体里的血啊,流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动了动,仰面望向屋顶,入目的是刺眼的白色,血,快流干了吧?我闭上眼,扯出安心的微笑,终于快要死了吧?你到底在做什么!司空拓愤怒地嘶吼,憔悴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各种情绪,我读不出是哪种多一些,是心疼,是害怕,还是生气呢,他眸子里的红色血丝仓促泛开,你这样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会很难过。

我不能看你死。

我不能。

我不能。

你到底知不道。

虽然司空拓声音像是恨不得将人撕裂,可是动作却依旧那样小心,他小心地拥我入怀,脸埋在我的颈项,温温热热的气息,清清淡淡,余香不散,那是司空拓的味道。

我的眼泪就比话语快一步的掉了出来,你吼我……呜呜呜……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心给了我,你会死的。

我不要你死,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以后该去等谁……我去哪里再找你……说一句话,我必须要大喘息平复。

司空拓将我抱回床铺里,眼观眼,轻轻刮去我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他的眼里有着难以捕捉的伤感,却仍对我展开绝美的笑靥,嘘,娘子,不要哭。

司空拓捉住我的手,引向他的胸膛,探入衣内心之所在,除了温暖以外,我竟感觉不到他的心脏有任何跳跃的痕迹,司空拓挑了挑眉,心痛得已经不会再动了,所以我不要它了。

暗哑地嗓音,你听到了吗,我不要它了。

我不要它了!我的手颤抖起来,他的心,真的不动了。

我……娘子,你放心,道长能将我的心给你,自然也可以找到让我活命的办法。

道长他已经想到了,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他跟你说。

道长走到床榻前,我急切地问,道长,你可以救他吗?老夫会的。

你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求求你。

道长苦笑地点头,我方稍稍放心。

那么,我们开始吧。

不然再这样下去,恐怕老夫一个都救不了。

他侧身去摸索药箱里的针包,凝眉仔细用火焰消毒。

道长静静地取了几根小针,迅速地扎进我身上不知名的穴位。

好了,我以金针护住颜卿郡主的心脉。

司空大人,你随我到一旁。

司空拓正准备起身,我拉住他的手,依依不舍,凤眸与记忆里镌刻的深澈目光重叠在一起,仿若这一瞬间回到黄泉海边的生离死别。

他的目光迷离,这一次,你可还知我心?知。

可愿等。

愿……那好。

记得,你要好好活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再做傻事。

我的心会告诉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周遭事物开始看不清晰,我的脑袋混混沌沌,手心的温度慢慢不见了踪影。

我做梦了,做了一场极长的梦,梦里有我、有司空拓,我们生活的平淡幸福,再也没有灾难和分离,突来的如野兽般道的嚎叫打破了所有欢欣,我依稀看见司空拓唇角犹沾血迹,眼神是令人无法参透的惨然无望,最终眼底一丝缥缈的忧愁化为一弯楚楚的笑意,他终于跑远了,消失在浓重不见边际的雾霭里,在我的世界不见了。

司空拓的声音在他离开的瞬间吹散在风里,长久的、徘徊不绝,他说,永别。

******************************************************************************拓……司空拓……司空拓……醒醒。

颜儿,醒醒。

我惊出了一身汗,从梦境里挣脱了出来,整间屋子采光并不好,烛光微小孱弱,仿若下一秒就会无声息地熄灭。

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就紧紧拉住他,急切地探听,司空拓,司空拓去哪里。

他还好吗。

颜儿……柳温和的叫了我,我才认了出来。

可是,此刻的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想立刻知晓司空拓的下落,柳,你告诉我,司空拓怎么样了。

我……不是很清楚。

我也只是三日前才赶回云虚观。

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会来看我肯定知道司空拓。

没道理你会不知道。

你是不是故意隐瞒我什么。

我激动的不能自己,柳极力稳住我不要乱动,眼里一黯,轻声道,对不起,颜儿,我真的不知道,这三天我一直守在这里。

对……对不起,是我不该对你发火。

你能不能帮我去问下,拜托你了。

我自知失控,虽然懊恼,可仍心焦似焚。

柳察觉我的异样,将药丸、茶杯一并递给我,颜儿,我去请师傅过来,若是司空拓也在,我就把他背来。

他非但没怪我,还毫不介意的安慰我,柳自若的面容,可是少了光彩的眼,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想我辜负了一个很好的男人,情深温润,无以回报。

我痴痴望着紧闭的门,焦急等待,不知不觉腿部已刺刺麻麻,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手中的药丸和水,刚想抬手服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我的心狂跳起来,手一松,茶杯应声落地碎了,水溅在衣上也浑然不绝。

一行人逐一进来,道长、柳、还有我的宿敌——云茴湘,居然还有司空玉清,那个可爱的小胖子,古灵精怪的小洛儿……我不可思议地瞪着这个组合,可却少了我心心念念的人,忍不住问道,道长,司空拓呢。

他人在哪里。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柳不开口,小洛儿红了眼圈,司空玉清忽然在一旁大声道:拓叔叔睡熟了,小洛儿不让我吵他,她还说拓叔叔会变成星星在云彩里看着我们,守护我们……唔……小洛儿一把捂住玉清的嘴,一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道长说,颜卿郡主,司空大人已经不在了。

我久久失语,毫无生气地耷拉着眼,所有希望一下子被毁灭了,我极力控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被人看穿,可我伸出手,看见手在不住地颤抖,颤抖的手想将自己怀抱着安全的姿势,却发现身体早就簌簌发抖着。

良久,我才艰难地开口道:他走了……那么,带我去看看他吧,好歹,好歹我也要去看他一眼……颜卿郡主,司空大人的身体也未能保住,老道在后山只能为他先行建了衣冠冢。

我颓然倒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几乎一整个世界的重量忽然间坍塌下来,我的世界也从此丢失。

过了一会,轻声呢喃,紧闭的眼帘下,一滴泪珠终于悄然滑落,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道长允诺,命人给我更衣,众人离开后,我终于揪心地哭了出来。

终章:叙情诗,冰蓝蝶儿飞章节56云虚观四周云雾缭绕,仿若身处仙家之地,一行人一路无言,无比死静,我机械地跟上,所有的感受皆失去了声息。

司空大人的衣冠冢便在这里了。

我听到司空两字才回过神来,愣愣望去,他的衣冠冢就在这里了,我的司空拓就在这里了,依山傍水的山坡之处隆起一座小小的坟冢,土地上新抽芽的青草铺成一层嫩绿,这座独立于一旁的、孤零零的墓,如同他的人那般清傲脱俗,墓碑上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只是刻了几个字:司空拓之墓,指尖划过墓碑的每一笔、每一划,我笑着对他说,拓,春天又回来了呢,可是你怎么走了呢。

你不是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生生世世费尽千辛万苦地不愿忘记彼此,寻找对方的踪迹,满心欢喜地以为终于可以与他重逢,却发现这一刻永远地失去了他。

此刻,我和司空拓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我的胸膛里契合地跳动,那么的接近,却又远隔了不止一个天涯。

若我和他的相遇也算是一种劫数,那么如今司空拓的难已满,而我却坠落到绝望的旋涡里,在劫难逃。

七世情缘已了,再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而我却坠落到绝望的旋涡里,在劫难逃。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再言语,不会悲伤,痛到极致竟丢失了知觉。

哀伤蛰伏于心间,化成难以愈合的伤口,你说,我是你的幸福,我知道你那么聪明,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司空拓,你也是我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注定是另一些人的幸福,倘若失去了,还是能活着,但人生却会黯淡无光。

没有了你的我,还是不敢去死,我怕我不听你的话就这么死了,你会生气的不理我,我更怕的是,如果我死了还是看不到你,那我该怎么办……没想到我曾经用来安慰玉清的话现在会变成他们安慰我的话,司空拓,你真的成了星星吗,你会看着我吗,如果你看着我,你就会知道,我会守在你的周围,会时常想念你,天上天下,你都不会是一个人,如果你看着我,就该知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负责任的行为让我有多难过,如果你看着我,就该知道,我多想哭,所以即使你看了会不高兴也让我再哭下。

如果你看着我,你就该知道,我想你,狐狸,我真的真的很想你……我对着天际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如果大声一些,或许司空拓他会听到的,或许他听到就会入梦来,轻风拂过,坟茔上碧草轻摇,似乎亦在叹息,最终沉默。

我抬起头,柳的眼里投射出我哀伤的侧影,斑驳的泪水,它们在无尽头的黑暗中融汇消弭。

老夫很惭愧,连司空大人的全身都不能保住。

未能给颜卿郡主留下悼念司空大人的东西。

道长欲说还休,眼神闪避.不,道长,司空拓已经把他最珍贵的东西留给我了。

就是他的心,还有他舍身的深情。

我按着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司空拓还活着,存在我的心间凝望,在我生命的深处妖娆地微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认识事可以分开我和他。

是的,就算是天地也不行。

老夫还有一事惭愧,茴湘竟一时糊涂铸成如此大错,身为她的的师傅,老夫真是……哎……可是茴湘因为这件事情被皇上逐出宫,终身不得再入,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望请郡主大人有大量……道长的声音些许有些惶恐,我听到云茴湘的名字,支撑起精神,凝眸看见她只身远远伫立,不禁心里一凛,我不想再听道长的话,可笑,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够,还不够,一点都不够。

我一步一步走向云茴湘,看着她往后退却了些,不敢面对我的目光。

蓦地,我对她笑了,极慢极慢地开口,声音寒彻入骨,云茴湘,我不会很快杀了你,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你。

云茴湘闻言,仓皇地躲在道长的身后,企图获得羽翼的保护。

没有用的。

我冷冷地转身,别过脸,不去看柳,怕自己看见他眼瞳深处那些怎么也驱不散的黯然失落,我对着墓碑,在心里说,拓,既然没有了你,就让我变成魔鬼,魔鬼好吗?拓。

今天天气好热呢。

古人真麻烦,女人都不能穿短袖……我坐在司空拓的墓前,状似撒娇地抱怨起来,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喜欢待在这里,那是我的狐狸安葬的地方,即使里边只有他的衣衫罢了。

花儿一如往昔般盛放与衰败,早先的嫩芽早已长成了密密的草皮,石碑依旧触手冰冷,我还是一个人捧着酒坛子,一醉解千愁,可是最难受的时候是宿酒之后的清晨,睁开眼时发现一切都未尝改变。

只有人,人变了,又想起司空拓,想起初遇,想起共同入狱的甘苦,想起他将与夏春秋成亲前我的悲伤,以及失而复得后的喜悦,甚至是连他眯起眼对我生气的样子都清晰如昨、历历在目,可惜,人已不在。

记忆与现实交织,不知是真是幻,是醒是醉,只有宿命完好地控制着一切,一切皆是注定。

今天的我不同往日,由于一件重要的事情使我滴酒不沾,你知道么,拓,你坟前的小花可是我这次计划里的重要一环呢。

如果没有它,我还真没办法把云茴湘的精神逼迫到这种地步呢。

我摘了一朵曼陀罗,我终于等到它的花期,我每天带着云茴湘随身丫环的人皮面具,大摇大摆地进她房间,在香炉里放一点点的曼陀罗,她总是说梦话惊醒过来,有不同的人名,恐怕是人害的太多,都来不及细数。

折磨了她一年,都有点乏了,我决定还是给她个痛快吧。

拓,你说,好不好?白花曼陀罗,是天上开的花,净素而又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既然恶不能自去,那我只能代它去恶了。

从司空拓死去的这天起,我内心最后一分懦弱早已悄然遁去。

推开厚重的石门,潮湿腐朽的味道与石门开启时吹进的新鲜的风混在一起,我呼了口长气,适应难闻欲呕的难受。

这是我藏匿云茴湘的地方,无人问津的秘密地方,据说以前说某户有钱人家的地下墓穴。

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班驳的墙壁上闪烁,照亮一些角落,更多的是未知的黑暗。

我由阶梯而下,抬起亮源,看到了意料中的那张脸。

云茴湘的面孔苍白得仿佛褪色的纸片,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一具具陈旧棺木,看见我恍了好一会神才想起什么般叫喊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杜颜。

你抓我来的?我并没有搭话的意思,我要让她心里没有底,我要她尝尝恐惧的滋味。

果然,她见我不说话,眼中闪现疯狂地想要冲上来撕咬我的凶狠,可惜的是,她的手脚早被坚固的链子缚住在墙壁上,现在的云茴湘就像是一头困兽,血色全无,神态癫狂。

杜颜,我会一直看见异相都是你搞的鬼吧?你真卑鄙,居然暗算我。

哼哼,一半一半。

你若不是心中有鬼会看见幻象?你所谓的幻象是被你害死的人向你索命吧?有多少个呢?十个?二十?三十?还是连你都数不清楚了。

恩?我恶意地笑了起来,云茴湘的脸几乎呈现了透明,仿若下一刻就快魂飞魄散,左手持刀,轻拍她的脸蛋,你说,我先划花你的脸,还是先一刀一刀把你身上的肉切下来呢。

不要……我笑笑,把油灯放在地上,握住她冰冷的手,温柔地说,不要?我当初说不要的时候你有手软过吗。

不由地叹息,这个游戏结束了。

我高举刀,狠下心来……住手,颜儿。

凭空出现的人让我停下了动作,我阖了阖眼,还是做什么都瞒不了柳的眼睛。

我转过身,望着柳,他的脸上毫无紧张之色,眼角的翩然蝴蝶无言地回视我,柳的眼里有我的轮廓,他的眼睛里分明有沉痛的颜色,我并不希望他看见现在的我,他印象中的另一个我。

柳,不要阻止我。

颜儿,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你的计划,什么都可以迷惑人,可是,我亲手教你做的人皮面具,我不会认错。

我握住刀的手轻划在云茴湘的臂膀上,只听闻她似哭似笑地哀叫声,柳皱眉,及时而轻巧地夺过利器,大手包住我的,忧心忡忡的模样。

然后呢,为什么你没有之前没有阻止我。

现在又来阻止我呢。

难道因为云茴湘是柳曾经喜欢过的人么,八卦新闻我不想耳闻都难,几乎整个云虚观都在窃窃私语关于柳与云茴湘的关系。

我勾起嘲讽的笑,冷哼一声,我先挣出一只手,近乎残酷的,一根一根掰开他攥紧我手的手指,柳,你在心疼她吗?柳沉默,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失去了所有的神彩,他低了低眉,温柔的冰蓝蝴蝶在一个时刻里仿若折断了翅膀,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我方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语塞,心里涌起惭愧。

我的确心疼。

呵。

可是……柳声音低沉,似乎在极力控制住纷乱的心绪,我心疼的人是你。

他说,我知道你的伤心,你的愤怒,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一直痛苦下去,你不能永远活在阴影里面,颜儿,你不要难过,相信我,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一切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切属于你的也不会消失。

火光摇曳,柳站在光明与暗影的交织里,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单薄而忧伤。

即使是很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天时,我想,也许柳的突然出现阻止我的复仇,并没有给我造成太过震撼的打击,反而是把我更早的从深渊里拯救出来。

反倒是柳,这个用全部生命来保护我的男人的哀伤,沉重地落在我的心上,如一场冗长的回声,深刻在灵魂深处,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消失。

你不要杀我,杜颜,司空拓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哈哈,你不能胡乱就杀了我……柳蝴蝶,你告诉她,司空拓没有死!云茴湘嚷叫着,人已瘦得像是一具骨架子,疯疯癫癫,手舞足蹈。

积蓄许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了,我顾不得云茴湘,忙问柳,她,说的是真的吗?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司空拓还活着。

柳再答,我忽略他注视我的目光中充满绝望与疼痛,狂喜地难以言语,只能任由笑容不断扩大、再扩大。

当地下墓室的门再次打开时,阳光刺进眼底,我才醒转回来,为什么之前骗我?司空拓,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怎么不同法?我疑惑地揣测起来,柳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很难表达的样子,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我想要立刻飞到司空拓身边的心,我的他,还活着。

想着,心就雀跃不已,算了,见到就知道了。

柳说:杜颜,我陪你去找他吧。

你一人去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了。

柳抬起手臂向远方告别,海蓝色衣袂翻飞,好似羽翼。

好。

天边一只飞鸟掠过,它通体火红,如同浴火重生,不知疲倦、反复地歌唱,殇……殇……殇……章节57你说,我什么时候能遇到司空拓呢。

我问柳。

或许,不会太久了吧。

柳指了指前方,据说司空拓领着大军已过了这片林子了,我们只要加紧赶路,你和司空拓很快就能见面了。

别担心。

柳安抚我焦躁的情绪,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那样美呢。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柳对我提议,脸上露出久违的温柔笑意。

好。

一路上走的迷迷糊糊,要不是柳,我肯定早迷路到了哪里都不知。

经过一个小小的村庄,眼下是一片荒凉,前面是座山,不怎么高,柳领我攀上了山的顶峰,站在山的最高点,我看见前方赫然是一道深谷,这山下便是高深莫测的谷底,山腰间环绕着若现若无的云雾。

这里没什么人会来,所以,如果没有登上过这座山的人,不会料到山背后会横亘着那么幽深的山谷。

柳微笑着,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十多年前,我跟着师傅来到附近的小村庄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的我,不喜欢跟人说话,师傅修行时,我便四处走动。

我常到这山上,一个人闻闻树木的清香,吹吹凉爽的风,心里的害怕就不复存在。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平静地活着,不想被仇恨牵绊,也从不奢求锦衣玉食。

我那时就想,如果有一座只属于我自己的山,能够和一个可以爱我的人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颜儿,你知道么,做一只自由的鸟儿或者是在水的世界里畅游的鱼儿,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可惜我不是。

于是我选择奔跑。

我自小就非常喜欢,喜欢奔跑时从身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柳说着,安然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突然间跑了起来,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愿,无目的地向前俯冲,徘徊在峭壁的边缘。

我捏了把冷汗,忙叫住他:柳,不要再往前跑了,前面是悬崖!他在危险边缘,离深谷仅仅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柳的身影伫立在危崖上,迎风而立,黄昏强烈的山风从谷中一阵阵刮上来,海天一色的长衫在风中猎猎起舞,颜儿,我会保护你。

即使,粉身碎骨……柳低喃道,后半句被吹散在远空,说的什么,几不可闻。

一个喜欢飞鸟水鱼的人是不会喜欢束缚的,不会喜欢背负着近乎包袱的人一路同行,柳,他是自由的,也可以随时离开,但是他没有,他说要留下来,不再让我一个人孤单。

孤单。

我是孤单的么?也许。

七世的记忆里我都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寻找、分离、轮回,精神已经快要消磨殆尽。

这个眼睛里有水光柔色、轻易可以触及我灵魂深处的男子,目光坦荡而直率,脸上带着似有还无的微笑,我想,我或许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有时他像是个天真淳朴的孩子,有时又像个洞悉世间所有的智者。

无论他的内心是什么样子,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柳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这种深刻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司空拓、还有我自己。

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他拉着我翻越过高耸的山脉,背着我淌过深深浅浅的湖河,牵着我走过每一段疲惫而又崎岖的道路,我有时觉得自己很残忍,即便柳从来未曾表露心意,可从他不经意的眼神里我往往看到比自己想像中还要丰沛的感情,还有阴霾的痛苦。

陪我去找司空拓,柳应该是不好过的。

他沉默了许久不说话,我以为将得不到回答时,柳望着碧蓝的天空,淡淡地说,不知道。

也许上辈子欠了你的。

不。

是我欠了你。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柳疑惑地看着我的惊慌失措,关心地拍拍我的头,大概是以为我在不好意思什么。

柳,你不欠我。

无论未来会如何,你答应我,不要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可以么?我提高嗓门,要求柳答应我。

在此时,仿若我的耳畔又回响起那个凄婉得让人无法呼吸的声音,他在一遍一遍反复地轻问,为什么她都没有回头呢……她只要回头就能看到我一直在她身后……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呢,即使一次也没有呢……柳平静而真挚地注视着我,他对我突如其来的请求,未深究其中含义,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他笑了,笑涡深深印在脸上,一如和煦春光。

三天左右,我们就能赶上司空拓他们了。

恩。

颜儿,你要做好准备,司空拓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你……啊。

恩。

我迭迭颔首,司空拓变成怎么样了呢,兜兜转转循着他的足迹,探听来的种种事情都不像是司空拓平日所为。

譬如说,他会破坏与司空月升的协议、主动请战隆翔国。

而这时候的天泽皇宫里也是混乱不堪,单蓦终于不再装疯卖傻,他纠集紫渊宫一干江湖人士与宫内的党羽,挑起了与单烙的内战。

按理说,单烙应是会召回司空拓带出去的大批军队来平定内乱,可似乎大军并无返回的迹象。

难不成皇帝焦头烂额未曾做此事么,这个可能性是极低的。

我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此事大约是司空拓与单蓦早已达成的共识的可能性占了上风,那么,他主动请战,也许不过是掩人耳目,也许是为了搅乱一切,然后再与隆翔的月升一同给予天泽致命一击?司空拓的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头痛地望着天边晕黄的夕阳光圈渐渐淡去,吸了戏了鼻子,借以驱散心里的不安。

不,司空拓不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他不会……我们走吧。

柳抓紧我冰冷的手,如水瞳孔泛起温暖人心的力量,恩?我们走吧……别担心。

凡事还有我。

好。

我不怕。

夕阳淡淡的余韵趋于不见,在短短一瞬,忽见折翼的飞鸟们从天际纷纷坠下,落在深不可测的谷底里,天际浮起诡异的血色。

凭窗远眺,我还是一夜无法安睡,噩梦如影随形,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即将与司空拓重逢的心情会变成极度的忐忑,站在隆翔国的某个城里,等待不久后将大肆进发而来的天泽大军。

我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司空拓举军进犯的大动作竟然也没能让司空月升警戒起来,甚至有些门户大开之感,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任由天泽大军攻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隆翔国不战而败、节节败退,反应极其反常,几乎等到快要兵临城下了,司空月升方才如梦初醒,亲自披挂上阵。

天边露出一线灰蒙的时刻,这座城依旧沉睡,我睁着酸涩的眼,担忧地东想西想。

此刻黑夜还带着那种压倒一切的力量盘踞在这座城的上空,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无暇理会不远的几个城池早已陷落。

是啊,凡是不关己,自然无心,周遭一切看上去那样的祥和美好。

我凝眸,远远隐隐的尘烟掀覆了安宁的表象,由远迫近而来,不久间,翻滚的飞扬尘土也愈发浓厚,和成一股迥异于静谧暗夜、也不同于黎明时分天色的灰暗。

大地似乎也感知到了灾难,仿佛正沉痛无比地撼动,一种不易觉察的声音响起,渐快渐响。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天边这幅不寻常的景象,确定了它的真实,梦魇般,我看见了浩浩荡荡的军队,骑兵、步兵井然有序,严整的统一衣着——黑色的军甲,投入我的瞳孔内。

天还未亮,城里来了不速之客,毫无预兆地降临。

马蹄踏在街道的砖上,惊醒了无数还在梦中的生灵,旗帜被风拨起翻扬的音调,牲畜惊恐地发出各种声音,唤起不知危险将近的人们。

街巷里稍稍有些嘈杂,却依旧无人探头,此刻,待命的军队里,有人发话道,月河城,不错的地方。

晓风,派人去查查城里有什么可疑的人。

若有抵抗的,你……自行决定。

不必请示我。

我自然不会辨错他的声音,即便不看见他的脸,也是一样。

司空拓……司空拓……我未来得及披上御寒的衣服,不管身着单薄急匆匆地往外奔去,柳及时捉住我的手腕,也被我不假思索地甩在身后,现在的眼里,只剩下那抹擦不去的身影。

司空拓……我一路疾奔,忽略紧张的空气,气喘吁吁,几乎快要跟不上心跳的速度,仿佛一生中的爱恨、激情和希望都投注在这场无终止的追逐中。

我不知道命运正在昭示着什么,我只看到迎去司空拓的方向。

心中感慨万千,这些情绪中最多的应是喜悦吧。

我迫不及待地奔出客栈,奔到军队面前,奔到正在交代军士事项的司空拓面前,我眼看和他之间的距离仅余下百米、十米……正当我以为可以走向司空拓时,刀剑森冷的利齿冷硬地架在我脖子上,而他显然也见到了我的现时遭遇。

司空拓转过头,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朝向我而来,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妖娆的凤眼里,已然没有与我同样的欣喜,平静地如同一汪死水。

他与我近在咫尺,却只是居高临下地说,颜卿郡主,近日可好。

语气不咸不淡,不卑不亢,陌生地如同只是初识的礼仪而已。

我向后退后一步,又是一步,重重按在心口的地方,大口喘息。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我噎住了下文,看见我时刻思念的人眼里倒影出我失落的神态,不容我猜测短暂的分离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那张薄唇里说出更为让我震惊的话。

生疏有礼?司空拓在笑,眼底一片清冷,我甚至在那一笑里看见了嘲讽还有不屑。

凉风吹过,却撩不起他分毫波动,颜卿郡主,你我本就无什么多余的往来,难道不该如此么。

你想我见到你如何做,相拥而泣?还是共诉衷肠?我愣了愣,张口结舌。

已摇摇欲坠的希望被冰冷浇了通透,我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真的,原本我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想,司空拓的讽刺让我深感错愕。

这样的重逢,是个玩笑吗。

司空拓摇摇头,状似无奈地摊手,我终于看清那双熟悉的美目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轻蔑,颜卿郡主,恐怕还是珍惜下自己的名誉。

穿成这样奔到大街上似乎不怎么雅观呢。

言毕,士兵们窃窃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忽略不了他们赤裸裸地轻视嘲弄。

司空拓并不阻止,原地看我的窘状,司空拓,你又不记得我了吗?你在说梦话么。

那么,为什么你突然会变成这样。

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你……司空拓在我的焦灼痛苦的目光里低下头来,以便我仔细看明白他的所有细微表情,他掠过我的眼光那样飘渺,冷冽的声音在半暗半明的清晨里一直回荡,打碎了我最后的冀望,我换了心。

为何要见你高兴?如果你想问我对你的感情,那么,只有厌恶吧。

你不能这么伤害她。

司空拓。

一袭清冷素蓝随风飘然引下,眉宇含煞,柳扶起快要站不稳的我。

为什么不能。

是她自取其辱。

我心中汹涌无限的悲哀,不是因为现在的司空拓独一无二的眸子里那冰封般的漠然,不是因为他无情犀利、毫无人性的话语,不是因为他此刻直指我的剑锋,只是因为我被逼疯了,是的,我被这种没有天日的灾难逼疯了,是的,我被轮回不止的宿命逼疯了,我被此情此景击溃了,不畏生,不畏死,可是终究是输给命运,哈……我狂笑了起来,笑声发自内心,那是我的心,留在我身体里司空拓的心,在悲伤地笑,此情此景似乎比最爱的人忘记了还惨,为什么我听不见柳的心痛地咆哮,叫不出司空拓的名字,我也看不见他无情的将要撕裂我的目光,感觉不到眉心绛红痣疼痛欲狂。

我想起那个血色翻天的黄泉海边司空拓问我是否知他心,是否愿意等的样子;想起冰冷的剑锋穿透心脏的痛楚,然后只要听他说话就会忘记再疼的那天,想起他说心那么痛,所以不要了的深情;想起初遇时合欢树下笑得好似妖邪的美男子,孩子气地问他是不是树精的情景;想起他说,只要和你一起,我就会很快乐的事情……不是那个司空拓了吗?他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第一眼就认出来,他不是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分开我们吗。

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为什么!天荒了吗?地老了吗?是聋了哑了盲了瞎了死去了吧。

为什么……我疯狂地吼出声,对着快要亮起来的天,悲伤如此巨大的快要令人窒息。

我伏倒在冰冷的地上,缎鞋早已经磨损地看不出原先的样子,这个样子,很丑,很憔悴,很讨人厌吧。

我讪讪笑着,声音嘶哑,像是干涸的井。

我听到有人尖叫,天哪,这女人眼里流出血……我闻言,轻轻蹭了蹭,红红的,是血。

我竟流出了血泪,原来人悲伤到了极致,已然无泪,唯有流血。

我揉揉眼,血让我看不清,看不清未来,点点滴滴,弄脏了回忆。

乱糟糟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在雄鸡破晓前,整座城中忽然响遍了一个男人高呼的声音,要……打……仗……了……大军赶到了……柳伸出手,我不知道是他还是我在剧烈颤抖,他的脸上不再有温和醉人的笑意,眼里冰冷的液体悄然不见,取代的是烫人的恨意,柳说,颜儿……我们走……我躲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抱起我,听着司空拓顿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返身,离开的马蹄声,像打在心上的钝重,我哭不出泪,受着伤在这场荒谬的重遇中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写哭了也- -汗。

近期我大概会把番外都补全,让每个角色在我心里塑造得清晰一点。

我有时都有些混淆了。

哈哈作业完成,有些虐到自己了。

安抚自己情绪中……章节58昏昏沉沉不知又过了几个昼夜,半梦半醒间我只觉一片清凉,有人正细细地为我擦拭面颊,不必睁眼也猜得到这股温柔来源于谁。

他说,司空拓就对你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都不要了。

是不是。

柳话语里的痛心让我愧疚,也同时呼唤起了我的意志,我感觉有一滴温暖的水自脸上安安静静滑落,我一惊,悄悄地睁开眼,见到柳坐在我身边,正望着我低头敛眉。

我从没有见过柳会那样悲伤的样子,皱紧愁眉,毫无欢颜。

他不该是这样的,柳是爱笑的,笑的时候会有温柔得让人心醉的酒窝,如同细腻灵动的水,可是这样的他,却因为我停止在原地,不再往他向往的地方前进。

细密地风在耳边撩过,我伸出手,捉住柳搁在床沿的手掌,我对他微笑,柳。

柳见我醒了,收起之前那番愁眉不展,不让我看见他一丝伤感的痕迹,重新端起玩世不恭的笑容,说道:你醒了就好。

睡了那么多天,饿了没?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来。

不用,我不想吃。

我说,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沙哑竟那么沙哑,我睡了几天?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昏睡了四天了。

这么多天不吃东西怎么受得了?你昏睡的时候,我也只能给你灌了些参汤。

嘿嘿,柳,你担心死了吧。

我想起之前柳好像哭了的事情,强颜欢笑,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任柳扶我起来,嘴上还不忘调侃他。

不,我才不担心。

他躲避我的目光,耸耸肩,一副无谓的云淡风轻。

我听到他的回答,反而一点也不难过,如果柳,能够永远快乐那该多好。

可是我呢,我又怎样,忆起司空拓无情的面容,我的心还是难以自持地抽痛,那双妖娆狭长的凤眸不断在脑海中盘旋,记忆中的他音容笑貌宛如昨日,可是那个深情的司空拓却已不在了,永远地从我生命中消失。

颜儿……想什么这么出神?柳顿了顿,似乎怕触痛我的心结,显得小心翼翼,水漾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我倏然回神,不,没什么。

柳,你放心。

接着道,柳,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的确是想起了司空拓,我也的确很难过,很难去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长长叹息一声,与其虚伪的假装无事,不如将一切都说得明白,即使是血淋淋的伤口也必须要正视,不然,我的痛苦永远好不了,而柳也只好谨慎地闭口不提那个名姓,避开关于司空拓的话题。

我一直在想爱情到底是什么呢,非要天崩地裂才是吗。

不,其实,简简单单的爱情才是最奢侈的。

我和他,那么久了,那么久……久得我快忘记了时间。

七世纠葛,我和司空拓之间不曾间断的生离死别片段在脑海中不断上演,我深吸一口气,难免有些哽咽,我看向柳,他正用充满忧虑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知道他怕我难过。

对他摇摇头,示意我没事,没有关系的。

我真的没事。

柳,你知道吗。

每个人都有要等的人,等人就像等车,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可能唯独没有等到自己等待的那个人、那辆车。

可是,我已经等到我要等的那个人了,所以,即使要我再等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还是会等,即使会灰心、会痛苦,即使会死,我也会等。

柳,你明白么。

柳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凝眸若水,手中捧着药盅,舀了一勺,小心地递在我唇边,让我张嘴喝药,他启唇,声调平稳,没有关系,你等他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都在这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回到你身边,就算明明知道白费工夫,我也会没有犹豫地来你身边。

颜儿,在你的心里,可以住着你的那个唯独,可以等任何人,就是不要让自己一个人痛苦。

他仍旧很认真、很专注地给我喂药,一勺一勺,而我的心却一下子碎裂开来,我握住柳持药盅的手,这才发觉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柳有多么的疼,他知道我心里的痛,可我何曾想过他的伤心。

我折磨自己,我不断流泪,我让自己沉睡,我这样对待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所受的苦压在了他的心上。

我松开了紧握住柳手腕的手指,他衣衫颜色就像是一片海,一片天,蓝得无边无垠,像是将他那些无法言说的伤痛都化成的色彩。

柳眼底的绝望与悲哀转瞬不见,他弯起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冰蓝的蝴蝶也随之被牵动,柳悠悠地对我缓缓笑了,依旧是熟悉的笑容,我却知道那里面藏了诸多的酸涩,我不想看见他那么勉强的笑,不要再这么笑了,不要笑了。

如果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不要为了我再假装快乐了,柳……我紧紧抱住他,坠崖的画面在眼前浮现,那时候的我和柳,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了。

柳怔了怔,药盅从手中滑出,应声落地碎裂,溅湿了我的心。

他愣了一会,才长长叹了一声,把我揽进怀里,安静地环住我,柳低低地说,颜儿,没事了,乖。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

我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伏在柳的肩头忍住眼泪。

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我轻声呢喃,似也是自问。

柳说,不知道。

他笑了,笑得很苦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或许,没有原因的喜欢才是最要命的吧。

我紧闭的眼帘下,一滴泪珠终于悄然滑落。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如期而至,我手握酒杯,耳畔箫声悠悠,柳吹奏的曲子,清润温暖,让人心生愉悦,定然只有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好的萧,才能吹奏出如此柔软人心的乐声,猎猎的风吹起柳的长衫,他停了下来,落座在我身边,同我一起欣赏外边的景色。

漆黑如墨般的夜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悬,这是个美好的夜晚。

万家灯火,原本团圆的日子里人们本该共庆佳节,歌舞升平。

可是,在这片土地上显然已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谁也没有料到天泽国与隆翔国的战火居然燃烧了这么久,弹指飞过已是一年之久,双方皆已损兵折将几乎力竭,却仍旧处于僵持状态。

而更没有让人料到的是,天公在人祸下还如此不作美,这整整的一年里天地间竟没有降下一滴雨水,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地一寸寸龟裂,祈祷中那一场甘霖迟迟未至,像是在惩罚人类不知珍视生命,苛刻得不留下一线生机。

突来的旱灾,使得每个地方都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农田颗粒无收,人们饥渴而死。

我离开了隆翔国,与柳游历各处,原本该是快乐的旅程,一路所见,却令人无法安生。

大旱让许多人丧志生活的快乐,有的乞讨,有的死在赶去都城的路旁,更多的是留在家乡的人们,他们起初虔诚地向上苍哀告,到最后渐渐变得怨天尤人。

战争、饥饿和绝望在肉体与精神上不断施加折磨,使得无数的无辜百姓苦不堪言,经常会有饥肠辘辘的小孩子跟在我和柳的身后,扯着我们的衣服,仰着他们菜色的小脸向我们要饭吃,有时是两三个,有时是十几个,看到他们瘦弱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样子,我总忍不住觉得有些难过。

我终于了解书中的路有饿殍的含义,我见过一个老人抱起一个蜷缩在路边,保持乞讨的姿势的孩子,他已经死去了多时。

老人也是那么瘦,他没有流泪,只是很平静地抱起这个孩子,不住地摇头叹息,孙儿啊……孙儿……他看见了我和柳,老人点点头,这是我第六个死掉的孙儿,我家无后了。

哈哈……他麻木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这个老者,被一次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给逼疯了。

去年年中,单烙派人在离莲山修建了祭坛祭天,祭坛落成那日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据民间转述,祭天那天正是盛夏里日头最毒辣的日子,也是旱灾最为严重的时候,他从祭坛的第一个阶梯起,以三跪九叩大礼跪行而过象征天数循环的三百六十五级石阶,这位君王的额头磨破了,明黄的龙袍也渗出斑斑血迹,他终于攀上高高的坛顶祭天求雨。

这场祭天从清晨一直行至黄昏,他在祭坛上焚香祷祝,独自在坛顶跪了五个时辰,直到几近虚脱才被身旁的宫人搀扶下了祭坛。

人们都被这位君王所感动了,可是老天却依旧狠心,滴水未落。

所有的人几近绝望了,到处都充斥着末日将至的气息。

后来,又见三张皇榜昭告天下,寻找眉心有绛红痣的神女,说是若能找到神女一切就会所转机。

我不知道他们找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宣告天下是不是仅仅给人最后一丝希望罢了。

为何是三张皇榜呢。

因为这个天下已被三家独霸。

司空拓已赫然是一方之主,他占据了隆翔和天泽大半江山,还将周边的小国一并收入囊中。

他像是贪婪的兽,不断侵略别国,占领下一个又一个城池,永不知满足。

单烙与单蓦一致对外,不知是真的交好了还是仅为共同捍卫天泽而作出的表面平静。

至少,他们不再内战了。

而隆翔国的司空月升已是焦头烂额,原本助他登上皇位的杜家父子转而又投向司空拓麾下,原本不服月升这个外人统领的内亲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一时军心溃散,人人自危。

世间一切瞬息万变。

后来,我还是问了柳,司空拓换上的心是谁的。

有些事情知道比一无所知要来的好。

柳告诉我,那颗心是白眼狼的。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柳口中的白眼狼就是我在廉南王府遇到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大白狼。

司空拓,郎心换狼心。

作者有话要说:完成~~哈哭诉:为什么人家都是娇羞红玫瑰,我却是苦情山茶花T-T,编辑大人要我在这半个月还要维持2天1更的速度~~天也~~~地也~~呜呼哀哉·~~还有哦,亲如果有什么意见就给我提吧,不过最好能够详细点,我好修改。

其实我并不在乎积分是多少,而是希望能多一些评论,听一听客观的指正~~夸奖就最好了,哈哈哈顺便问个问题哦,我的文真的很跳跃么,哪里呢,可以指出么,我想衔接得好些章节59不管我和柳走多么快,离战场有多么遥远,依然避无可避地听闻到前线的最新战事,人们已然无心生产,在这场灾难里绝望地数着日子,而他们生命里唯一可以讨论的就是战火烧到了哪里,伤亡又是如何,什么时候战争也会毫无征兆地到了跟前。

这些惶惶不安的日子里,谁人在担忧浴血奋战的亲人,而谁人又是心神终日不得安宁呢。

近一月间,司空拓对隆翔国进攻连连,司空月升御驾亲临迎战,居然还是吃了败仗。

最后在众将苦劝之下,他才疲惫不堪地由贴身侍卫秘密地护驾返回了宫里。

是啊,疲惫不堪。

司空月升一定是很累了吧,面对国中对自己叫嚣不已的内臣,面对大军来伐,面对天灾,还要面对亲人的背叛。

我一直不信司空月升会真的那么恨司空家,至少,他对司空拓是留情了,有些人的话语会骗人,有些人的做法会骗人,可是唯一不会骗人的,必然是人的眼神了。

而司空拓的军队彪悍无比,像天生就是为战争、为掠夺城池而诞生的,他们有着良好的训练与优秀的统帅,统领他们的就是最年轻的皇帝、最残酷的君王——司空拓。

他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要把放眼天下均属纳为己有,气势汹汹,无人能挡。

司空月升的战士们与其相比,好似猛虎群中的羔羊,气息软弱却依旧倔强不屈,但是,即使如何反抗,还是让人似乎已经看见了结局,隆翔国恐怕是逃不开被吞噬的命运。

*****************************************************************************我与柳站在高高的城楼,眺望远处的情况。

不久前,似乎这里发生过一场战役,血流遍地,就像大地上忽然开满了鲜红的花朵,隔了这么远,血腥气依然直冲上我的胸臆。

碧蓝的天空染上了血色,杀孽让天也红了眼。

远目下,血未干,曾经搏杀的勇士已经死去,竟无一声呼救,竟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曾经鸣响的号角掉落在阴暗的角落,隆翔国的旗帜无力地耷拉在一旁,随风轻轻的、悠悠地摆,那么缓慢,似是最后的挣扎。

暮色沉沉。

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漆黑,就像是对世间没有终结的残酷,这个人间一到夜晚便进入永夜般的寂静。

此刻这个小城里很静,安静将要把所有活物一口覆灭,残酷得如同修罗,残酷得如同司空拓。

我突然有点想哭。

死我都不怕,现在为什么我却那么怕活着呢。

我在害怕,我怕看见那个原本笑容惑人的男人面容上那抹丧失人性的张狂,他像是妖魔。

以前的他就像,可是他不会伤人。

而现在的司空拓,毫无感情,冰冷入骨,他的笑都化成伤人的刀刃。

可是,让他变成这样的人,是我。

我一直在逃避,用很多的方式去忘记这一切,其实,我忘不了,即使我醉得一塌糊涂也是忘不了。

与柳凝神无语间,在这所安静的城里,我终于看到了人烟,从屋子里跑出来的都是些妇孺小孩,她们应是早有心里准备的,可是真叫人见了如此惨状,又有谁能镇定得了?女人们个个都哭得凄凉无比,口中哭喊着自家男人、父亲、孩子的名姓,翻过一具又一具鲜血淋漓的身体,颓然坐在地上嚎哭的,执着不放弃地期望的在翻找的,有的空洞麻木地站立在尸首堆旁,眼内亦如心死。

还有咿咿呀呀毫不知世事的孩童,赤着小脚,手脚并用,一爬一爬,在血泊中摔倒,又爬起。

他们不哭,因为他们不知道满目疮痍的人堆里有自己的父亲。

他们哭了,是因为他们摔疼了。

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了箫声,渺茫而清朗,那是柳的箫,他闭着眼,星光洒在他的脸上,风吹起他的长衫,猎猎作响。

柳那么专注地低首,恍惚间,弥散的箫音从他唇畔流泻出来,恍如空谷的低吟,一瞬间时间随之交错,那声音仿若是来自黄泉海边悲伤的灵魂在永无停歇地歌唱,又如同在这场战役里死去的勇士英魂们化成的一股清流,一同融汇在千千万万悠扬箫声里,激荡着我心头的茫然还有悲凉。

柳说过,这个曲子叫做冥之亡魂谣,它会渡化所有凄苦的鬼,消去人心中的痛苦。

我不禁和着曲子哼了起来,才发现这旋律竟然如此悲怆苍凉,几乎把人的心就要打碎,像是苦苦等候情人归来的痴傻,像是日日惦念儿子是否安然的痛苦,像是那一阵阵亲人已死、情人已亡、希望皆灭的枯萎,顿时令人神伤。

无数次亡魂谣在我耳畔想起,连我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都已然熟悉曲调。

每每灌入耳中,我依旧是难以抑制的痛苦。

要知道,每吹奏一次,代表又有许许多多的人死了。

我心一酸,撇过脸,不忍再闻。

眨眨眼,褪去逼仄的泪水。

透过眼前的迷雾,我猛然忆起很久以前单烙说过的那句话,绛红痣,乱天泽,既生魄,平天下。

既生魄,既是百年遇一次的奇异现象,在新月到满月期间灵力最充盈的时候,他人都道是吉祥之兆,难道一切只是个阴差阳错,而在那夜复生的我,反而成为乱了天下的祸害?所有人都可以伤心,我不可以。

所有人都可以绝望,我不可以。

我不可以……我使劲抹去残留在眼眶中的泪意,定定地望向柳。

他反复吹奏这个曲子,似水的眸子依旧紧闭,蓝色的蝴蝶静静地蛰伏在眼角,素衣似雪,从高楼上传出的乐声时而回旋跌宕,时而婉然低柔,最后渐渐平稳。

城楼下的哭声逐渐歇了下来,她们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血泊里勇士的躯体少了,应是她们背回了家中,谁又能忍心让这些前不久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曝尸街头。

城下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不过,在这片宁静背后,细细地听,还能听见那种压抑的啜泣声,像是春雨,微微的、密密的,把人心每一寸都填满了伤痛。

我蹙眉。

颜儿。

别想太多。

柳朝我微微颔首,伸出手,抚开我眼前的碎发,不经意间,指尖划过眉间的绛红痣。

我的绛红痣忽然好痛,痛得如同在烈火里炙烤,冰冷的风一吹,愣愣的,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勉强笑了,不想让柳看见我此刻的疼痛,仰头望向天空,指了指,柳,你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呢。

曾经,我跟玉清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自己爱的人。

他们也会的。

我假装开心地说,你看。

摊开掌心,任天际小小的闪光散在上边,柳,你看,像不像是碎了的星光。

可是,还是很漂亮。

柳摇摇头,说,不像。

我抽抽鼻子,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它们更像是心打碎了,落在地上。

我的手僵在原地,柳兀自把自己身上的长袍为我披在肩上,很轻很轻地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傻丫头,不要让自己一个人难受。

他顿了顿,若是你想见他……我还是会陪你去。

我应了一声,让我想想……想想,让我一个人走走吧。

随即木木地勾起了唇畔的笑容,柳啊,你果然比我自己还要懂我。

柳点点头,我才慢慢往城楼下拾级而去。

晚风悄悄撩起,轻拂过露在外边的肌肤,捎来了阵阵的寒意,我就在这凛冽的风里剧烈地咳嗽,直到悄然咳下泪来。

那日后,我与柳长途跋涉赶去战争前线,天寒地冻的一月,我们终于到达了司空拓军队驻扎的城池。

这里是隆翔国的都城——翔都,我曾在隆翔国的皇宫里住过一些时日,如花也带我到这个热闹的都城闲逛过,记忆里多少有些熟悉的地方,已然不再如前。

柳与我易了容,好不容易混进了这里,城前卫兵表情肃穆,眼睛都不眨,他们循例地问着入城的事宜。

稍有答错的人,就会被当作是敌军而被抓回去拷问。

在这种紧迫的氛围下的隆翔国就像是重围中的一只困兽,缄默、恐怖而又随时会爆发,谁也不敢想战争最后的结果会怎样,是灭国的灾祸,还是获得苟且残喘的福运。

许多人早就料到,司空拓会将隆翔国的城池一一纳入自己的国土内,可是谁也没有猜到,他统领的铁骑军队竟能在不久前对隆翔国最后一次冲锋后,终于攻破了它的最后一道防线,直驱隆翔国的命脉。

现下司空拓的大批军队正驻扎在翔都二百里以外的地方,隆翔国已经是火烧眉毛、危在旦夕了。

也许下一刻翔都的城门一开,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军队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这座象征隆翔皇权的王城,践踏过这座古都,就像是践踏着隆翔子孙引以为傲的骄傲与尊严。

我与柳先在城中四处转了转,也许是因为翔都是一国都城的关系,住在城里的人们还能够比较便捷地排队领取官府赈灾发放的皇粮,一切看起来没有像前面经过的城镇那样岌岌可危。

但是,在这方平静下,不难察觉到底下有多少暗流涌动。

原本热闹非凡的集市上几乎失了人烟,唯有一些疏疏落落的摊贩瑟缩在各自一角,等待他人来买自己的物品,却不招呼,也不多言,尽是木然。

再难见到有寻常人会在街道上走,偶尔见到一、二个也是防备的表情,疾步赶路,对于我与柳的问路,几乎是当作没有听到,面容上依稀有着恐惧、还有不安。

他们像是绷紧的绳子,只要微小的刺激,就可以把他们逼入绝境。

他们害怕战争,害怕铁骑军队,害怕司空拓。

我也是一样。

既然我与司空拓的遇见不是罪,为何天上的神却舍得让人们受累。

我终于决定不再逃避,不再借酒消愁,人生一切皆是注定,躲也无用,唯有面对才是真。

*****************************************************************************夕阳沉沉西下,洒下金色的光影,我蓦然看见远方一大片火一般的霞彩,与他终于近在咫尺了,透过这朵妖娆的颜色,念及司空拓那双狭长魅惑的凤眼,我攥紧心口处的衣襟,自语道,司空拓。

我来了。

柳首先下了马,取下行李,站在我身旁,若有所思,他说,颜儿,一路也累了吧。

先去城里找个客栈休息一日。

待我去探听司空拓的消息后再去找他也不迟,贸贸然反而不好。

我静听着城里谨慎的人声,同意地点了点头,好。

你看我们要住哪家?我刚瞧见一家饿不死客栈,还有一家新龙门客栈,柳,你说我们去哪家。

说出这两个别扭的客栈的名,我不禁也后背冷汗涔涔,丫丫个呸的,怎么尽是听起来像杀人越货的黑店。

不过柳说的对,一路风尘仆仆,也是人疲马乏。

正当我与柳立于一旁研究到底哪家不被打劫的可能性大些的时候,突然听到如同天外之音的人声,来人欢呼雀跃地喊叫,直接把我全身鸡皮疙瘩召唤了起来。

远远地就能见到那个人影正怪异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而来,我还未来得及定睛看,这抹湛蓝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奔进柳的怀抱里,嘴里还很娇柔地撒娇,恩哼。

柳柳,我的小柳柳。

你来见人家了么。

说着,还不愿抬头,死死地钳住柳的腰,极其可爱地蹭蹭柳的衣衫。

柳先是被撞了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后,竟没推拒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还茫然地摸着下巴,似乎在想扑在自己怀里的家伙是谁。

我狐疑地瞪着,不是易容了么,这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了柳,还有,她跟柳是什么关系,怎么一副相好的嘴脸。

我捏紧拳头,咬着牙,快步走上去,拍了拍还在因磨蹭而快乐不已的鹅黄衣女子,极其温柔、极其抑制地问,你好,小姐,你是哪位啊。

这位鹅黄小姐一点都不理会,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柳的豆腐,手还色迷迷地上下左右摸着柳的后背。

我喊了数次无果后,原本不多的忍耐力彻底崩盘。

最后一回,鹅黄女子终于吭了气,可惜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情一样欠扁,还气焰嚣张地对我说,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丑、女。

语落,我脸一黑,到一旁小贩处讨来一桶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哗啦一下泼在他们身上。

为什么我连柳也不放过,自然的,谁叫他不挣开艳遇。

万穗烨,别闹了。

柳皱眉,有些冰冷的对刚刚晋升为落汤鸡的小姐轻声地呵斥。

万岁爷?这位万岁爷脸际若芙蓉,一颦一笑间皆令人无限消魂,可惜这时候,她的脸色真的很差,全身浸了水,似乎很想立刻让我血溅当场的阴沉,她噙着冷笑,手指指节掰得卡啦卡啦作响,朝弹跳地远远的我,大步走来。

柳啊……救命啊……杀人啦……我立即将桶子往旁边一扔,撒腿就跑,口中狂喊。

司空拓倒是还没见,先在隆翔国的街道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的呼救声响彻整个翔都。

作者有话要说:万岁爷好可爱- -我好喜欢哈哈哈用了分割线,会不会清楚点章节60天气,干燥而冰冷,风一吹,就像是半寒半热的刀子划在身上。

任柳为我上药,时不时龇牙咧嘴地喊疼,泪汪汪地看着镜子里印出我现在的惨状,眼圈整个泛青,一个偌大的熊猫眼可笑的挂在脸上。

今个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鸟鸣山更幽,脸白圈更黑,我不断深呼吸,以免自己又不自量力地扑上去和那个罪魁祸首厮打。

可是,虽然在身体上占不了便宜,精神上我依旧不甘示弱。

我愤恨地瞪向一旁懒洋洋靠墙打着哈欠的万穗烨,她的视线还是黏着柳,眸子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色迷迷的精光万丈,觉察我在看她,又挑衅地吐出两个字,丑、女。

我顿时又被轻易地激怒了,暴跳如雷地攥紧拳头,顾不得什么敌强我弱,窜了三尺高,直直往她那个方向冲去。

幸好,柳及时地拉住我的手臂,柔声道,快坐下来,让我给你敷药,眼圈都黑了。

万穗烨,你再故意惹怒颜儿,我可要生气了,听到没。

柳转头不忘嘱咐万穗烨,似乎我们俩令他难以管教般摇头叹息。

万穗烨吃了瘪,对柳爱娇地吐了吐舌头,见他不搭理后,耷拉下脑袋,委屈不已的模样。

看她长得瘦瘦高高的,下手又那么有力,哪里像个寻常女子了?居然现在还给我装柔弱。

好,好,好,你装是吧,姐姐我也会。

想着,我暗暗在桌底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原本就淤青疼痛的眼睛里立即泛起了泪珠,我歪下嘴角,另一手可怜兮兮地点了点柳正在忙活的手,让他看清我眼睛里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泪滴。

柳抚摸着我的头,用他那种特有的温柔嗓音安慰着我,颜儿,很疼么。

我忙不迭地点头,扁着嘴,抽抽搭搭。

乖,这个药一会就会有效果的。

柳口中说着宽慰的话,还是不放心地又审视起我的伤。

然后,我得意地靠向柳的脖颈,对着万穗烨比了个胜利的姿势,她见了,眼眶逐渐泛红,颓然地低下头,仿若认输的姿态。

此刻的她,看起来很伤感,瘦削的肩膀在黑夜的阴影里看起来愈加楚楚可怜,万穗烨举起还未全干的袖子不断擦拭着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在难过地掉泪。

我想起她方才红红的眼,还有被我泼了一头一脸的水,天这么冷,她会不会着凉了,看万穗烨抖成那样,八成是有些病了。

念及此,我心中稍稍也有些不安。

不消我多想,这位万穗烨小姐很戏剧性地软下身子,整个人面部先着地,四仰八叉地倒下来,与冰冷的地板亲密接触。

一瞬间,屋子里尘屑飞扬,我但听万穗烨以很低很低地声音在嘀咕,这破客栈,多久没打扫了,吃的我一嘴灰。

虽然知道她有些夸张的成分,我还是相信了万穗烨是真的病了,这不雅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骄矜,不过倒也不像是假装的,正常女子会把这样难看的模样给喜欢的人欣赏么。

******************************************************************************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万穗烨能够称为正常么,不能!当她伏在柳的肩头,脸色红润地朝我眨眼,用口型不断地说,又、丑、又、笨!时,我听到口中发出嘎啦嘎啦作响的咬牙声,看着瞬间角色逆转的情景,心头幽怨,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万穗烨似乎还嫌气我不够,顺势勾住柳的脖子,与他的唇几乎就要擦出火花。

柳不着痕迹地躲了躲,因为是背着我的,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问,万穗烨,你哪里不舒服。

我活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气愤地在他们身后攒来攒去,巴望柳能够看一下我,我好大声告诉他,这丫头是装的。

可是柳居然没有注意到我,继续医者父母心地询问病情,我不禁更加暴躁,以眼神杀人。

万穗烨终于得逞,啾一下,大声地亲在柳的面颊,对我同样摆出胜利的笑容,勾起了漂亮的唇,漂漂亮亮地给我一记还击。

然后,这张破嘴里说出的话,把我彻底征服了,小柳柳,我就是有点恶心想吐。

对,对,对,我也恶心想吐,不过是被万穗烨活生生气吐的。

哦?柳单音回应。

啊呀,就是那种很想吃酸的,感觉肚子里有什么在长大的感觉。

哦?柳的连连两个哦,明显是在质疑万穗烨话中的真实性,不,应该说,完全不信。

我眼含泪光,认同地点头,果然柳比我要聪明许多。

小柳柳,我大概是有了你的孩子。

万穗烨一说完,我怔住了半晌才心思转醒,恨不得抓住这个高度与我差了近二十公分的女子,使劲摇晃,嘶声力竭地吼她,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

柳比我动作更快的作出了反应,木剑挥出,单手挑起万穗烨的衣领,大个的女子就这么挂在柳的桃木剑上,蝴蝶玉佩四下摇晃,像是在悠悠地飞。

柳推开房门,一语不发,眼神冰冷,表情既无怒意,更无笑容,眉宇高昂,唇是薄情地抿着,他把剑上悬着的家伙四两拨千斤地扔到了门外。

万穗烨的脸上尽是茫然得不知所措,仿佛丢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傻掉了,呆呆地坐在地上。

柳的桃木剑重新入鞘,整了整衣襟,掸了掸长衫,拍干净手,极其干脆利落地退进屋内。

我站在里边,看清一切,错愕地张大嘴,魔化的柳反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常态,风采依旧,眼中隐隐的蓝像沼泽般深邃,神情却温柔得却能掐出水来。

唯有门外的惨叫声提醒我,有个欠教训的家伙真的被柳抛弃了。

我咧开嘴,忽略外边快要拆掉客栈的鬼哭狼嚎,屁颠屁颠地窜到柳面前,涎着脸,举起大拇指,迭迭称赞,柳,做得好!随即又问,这家伙……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来头呢,莫名其妙地被纠缠了一夜。

柳微微地笑,一个故友。

别理她。

我毫无人情味地点头,不再追问。

******************************************************************************原本我还担心今晚的住房问题,看来是不必守在柳房门外,为他捍卫贞操了。

万穗烨应是无机会再偷偷爬上柳的床,趁机吃了抹干净了,想毕,我觉得安心了许多,高兴地挥挥手,道着,柳,我去睡了哦。

柳颔首,将手边的药罐子不忘放在我手心,殷切叮嘱记得睡前再涂抹一次,我一一应了,乖乖地准备去睡。

刚拉开门,发现万穗烨还是待在之前被柳丢出来地方,蜷缩在角落里,听见声音,也不着急地扑上来,只是将膝盖抱得更紧,极其缓慢却极其精确地让在场所有人看到她脸上那种弱小动物的无助眼神,她静静地瞅得我发毛,像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哭诉她悲哀的命运,没有流泪,可是比哭了还凄惨的模样。

旁边客房里的人们估计也被这阵仗吵醒了,好奇不已地探头探脑。

有个好心人还为万穗烨打抱不平起来,这位姑娘那么晚了坐在楼道里多冷啊,快快回去歇歇吧。

万穗烨闻言,吸了戏鼻子,悠悠地说,我不敢,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不敢跟他们住一起。

呜呜……她此话一出,又有几个人加入了声讨我与柳的阵营里,我无力地望天,对万穗烨算是服了,走吧,跟我回房。

万穗烨大声回答,不要。

然后,在她拒绝之前,柳早已挡在我的面前,冷冷地对她甩了一句,不行。

保护的姿态不在话下,坚决得让万穗烨和我都知道没有转圜商量的余地。

啊……你们不让我睡觉。

说着,她竟耍赖地左右打起滚来,也不管周围旁观的甲乙丙丁。

我要跟小柳柳住。

就比柳矮一点点的颀长身子就这样不断在并不宽敞的楼道里慢吞吞地翻滚起来。

我和柳对视一眼,彼此脸上皆是尴尬、愤慨的青白交错,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句,掌柜的,再要一间房!这时,万穗烨就像变戏法一样,脸上的阴云密布眨眼间散去,瞬间转忧为喜,动作飞快地攀住楼柱,更大声地对楼下柜台大喊,掌柜的,要夹在他们中间的那间!我瞪着她欢欢喜喜的笑容,终于明白,丫是来捣乱的。

这个夜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些害怕这回见到司空拓后会碰触到伤痛,有些害怕即使用尽了全力还不能改变分毫的现状,还有些担忧万穗烨会不会半夜潜入柳的房间,意图不轨。

不知不觉,我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东方渐渐泛白,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客栈的窗棂照进屋内,整座翔都在此起彼伏的鸡鸣中苏醒,这一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我未料到在翔都还能遇见这群人。

眼前的人不是钰菱郡主,与我同父异母的四妹么,我扬起冷笑,迎向直面而来的她投来的不屑眼神。

我那骄傲的四妹今日可谓底气十足,原来是身边有了一干帮手,怪不得会如同斗鸡似的不假思索就寻上门来,要将我挫骨扬灰的恨意点缀在眼间,任我想忽视都难。

我从不是怕斗的人,并不在乎输赢,只想姿态好看罢了。

四周的集市依旧人流不多,柳又去探听关于司空拓军队的消息去了,我身边只剩下一肚子坏水的万穗烨,她跟着我停下步伐,眼馋地东摸摸西碰碰摊贩上的东西,一点也没在意我这边冷凝的空气。

我以余光暼了暼眼前的并立的人,除了钰菱与提着琐碎物品的两个丫环以外,还有一个年纪较长的女人,她只在一旁不带黑眼珠子地看我一眼,脸色黛青,手中抱着一只黑猫,掂了掂身上那块看起来华丽不已的苏锦披肩,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猜她,会不会就是杜颜的二娘。

钰菱首先发难,怎么,三姐你还尚在人世呀。

钰菱以为你早不幸遇上祸事,还早晚给你上香呢。

她像是多亲热般揽住我的手臂,说出来的话却是赤裸裸的诅咒。

我笑得比她还欢快,言语比她还诚恳地开口,哟,这样呀,哎,四妹这份情我算是收到了,姐姐我定有机会一定百、倍、奉、还。

这点,你勿用担心。

言下之意,怎么也比她晚死些,至于给她上香的钱,我自还是拿得出来。

说完,朝钰菱笑了笑,捉下她狠掐我肌肤的手,紧紧攥着,不让她再作怪。

旁人看了定然以为是故人相逢,喜不自禁,哪能了解这里的暗潮汹涌。

那年长女子的目光如同啐了毒的利箭一般紧紧盯住我,我和她之间就像陷入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即使她故做出慵懒无意的样子,实则是没有一刻放松对猎物的捕捉,她意在与我玩一场欲擒故纵的游戏。

这目光令心头狠狠地一凛,我想起了杜颜手札中所述的句子,那只猫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它在暗地里森然地笑,慢慢张开它的网,贪婪地想将一切吞噬入肚。

这个女的,我判断必然就是杜颜的二娘了。

我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恶行于面的钰菱,而是这个深藏不露的黑猫啊。

万穗烨终于看够了新鲜物,跟我多熟识一样,勾搭上我的肩膀,催促道,我们回去吧,逛够了,小柳柳见不到你又该怪我了。

我怎么那么命苦……呜呜。

她假哭起来,像是一点没瞧见眼前的风光。

怎么,颜儿你还未想归家。

难不成外边的花花草草就这样让你贪恋。

你莫不是一点都不念着你爹爹日日的思念么。

二娘见你如此,真替你爹爹寒心哪。

说罢,自称二娘的女子幽然地叹息,像是有多少的心酸和疲惫,只是唇畔那抹诡异的笑纹出卖了她。

若是杜颜的爹会怎么惦记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那么久都未寻过,明明是不上心。

这种糊弄小孩子的话,叫我怎么相信。

我一下子拍掉万穗烨闲闲无聊给我编起辫子的魔爪,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丫丫个呸的,怎么我认识的人全都是缺心眼。

彼此心里都清楚的很,站在这里的人,谁都不喜欢谁。

她们讨厌我,我也不待见她们。

人总是这样,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大多也在厌恶对方。

阳光下看似姐妹情深,却瞒不住暗地里针锋相对,说话夹枪带棒,言语里透着弦外之音。

一个家里,女人一旦太多,各种心机也就避无可避地随之而来。

二娘说的是,我倒也想见爹爹的,不过一直苦于见不到,心中也是极其惦念的,你若是见了他,记得要替我捎话给他,就说颜儿也很想他呢,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我挑眉微笑,撇开钰菱的手,大步准备撤离,万穗烨说的对,再不回去柳该着急了,而我也想知道司空拓的下落。

我发现自己的嘴是神嘴,说曹操,曹操就应声而来。

颜儿,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浑厚的声音映入我耳,抬起头看向疾走而来的人,面色自若故我,无一丝着急的神态,而霸气的样子却足以唬倒一片。

爹……珏菱高兴地挥舞起帕子,向他招手。

我不禁汗颜,穿越了若干年才上演认亲的烂戏码,而上天哪,你真要我承认这位在我面前虎躯一震的大爷是我爹?作者有话要说:轻松一章下章预告:= =要回杜家报仇了章节61我的家,近在咫尺。

杜府,门庭繁花锦簇,两侧各吊了八盏灯笼,门扁高悬,以石狮做为门神,豪华之态非一般富贵人家可作比拟,二十个门卫排成一排,气派非凡。

在翔都能够见到杜家女眷是一奇,能够还同时见到了杜府当家的那是第二奇,我深埋在心底的疑惑层出不穷地涌现了出来。

谁人会不知廉南王杜家的事情,它原本是天泽国中被控制住兵权的亲王世家,然后是对司空月升兵援,助其夺取了隆翔国的皇权,后来又令人措施不及地临阵倒戈,转而向司空拓百般示好。

不明白,为何杜家突然有了反噬的能力;不明白,叛变的杜家还如此嚣张待在他人地头的作态,为何隆翔国内竟无人敢来制止;也不明白,杜家这一次又一次如同墙头草般的行为,到底最终意欲何为。

我抬着头,望向门匾,呆呆地伫立了好久,忽觉那门槛高之有如登天,而府里的秘密就像是一个黑洞,恐怖而诱惑。

万穗烨在身后戳戳我的肩膀,小小声地提醒,丑女,你家里的人好像都怪怪的……我转头,颇有些认同地暗暗颔首,不想今日居然被他们推推搡搡地捉了回来,那大胡子爹爹果真是虎虎生风,大手一挥,喝一声,带走,我就被若干个更加魁梧的大汉直接架回了龙潭虎穴,原本还指望万穗烨那家伙能够良心未泯,以她追打我时那种万夫莫敌的神力救我逃出火坑。

她倒好,非但没如我心愿,还像没讨到糖的小孩一样尾随着气闷跳脚,指着爹爹大声地说,那个谁!你不能只带丑女一个人走啊,你得带上我,带上我……喂,听到没,带上我……活像是忘记劫持上她是多罪过的事情,活像是我有什么乐事不给她一同分享。

老爷。

二夫人。

四小姐。

门卫笔直的腰杆见到主子回来了,一致地弯下,毕恭毕敬地行礼,低头让开了路。

显然,他们并不认得我,杜家所谓的三小姐。

爹爹说:管家。

他粗犷的声音在我耳旁轻轻震颤,我看向他,不理会万穗烨毛手毛脚地又给我扎起了小辫。

青色素袍的长须中年人上前一步说声:在。

连自家三小姐也不认得的人要来做什么,把所有的护院通通散了,明天招请一批新的。

是。

管家毫无情绪波动地应声。

我愣了愣,就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及时行礼,就要让这群彪形汉子全体下岗了么。

杜颜的爹爹是原是那么疼她的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杜颜的手札说了谎,还是这个看似威严而真挚眼神的爹爹在做戏?爹爹摸摸我的头,像是对待心爱的孩子那样,慈祥地咧开大嘴,凶狠神色全数不见,颜儿啊,别怕。

跟爹爹回来住吧。

别再乱跑了。

看到他蛮横的表情上出现那种与之不符的软化眼神,我沉默地任他抚开我的额间发,姑且就把它当作是父爱,可是,爹爹的眼神中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怪异,他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我与万穗烨进了府,心中却惦记着柳,周遭又是如狼似虎的四妹与二娘,难辨真假的爹爹,终觉得有些惶惶不安。

这天,是我连续失眠的第二夜。

入夜,我看着门外站得密密麻麻的护院,太阳穴处一阵疼痛,思量着要想再次逃跑,估计是得插上翅膀比较容易。

而万恶的万穗烨临走前还特别好意的麻烦他人给我传了口信,说是她不放心柳一个人在客栈,担忧他会孤枕难眠,所以她先行回去陪伴柳度过苦短春宵了。

我打开窗,黑着脸,对外大声咆哮,万穗烨,你这个混蛋!我最后一点自持在她的挑衅下终于灰飞烟灭。

的0d7de1aca9299fe63f3半夜一直无法进入睡眠状态,我偷偷摸摸地踮着脚,透过窗棂,窥视外边的情形,求神拜佛地希望神迹出现。

可是这群守门的也不知怎么长大的,竟个个像是生了根一样杵着,专注地盯着我的房门,若是有一个半个小飞虫待在门板上,他们应该单用眼就把虫子给烤熟了。

那么冰寒的天气里,无人说话,唯有月色清亮。

我瑟缩着身子,捻了捻薄薄的衣衫,想起司空拓,又想起柳,有些无助,有些伤感。

正当我无计可施时,忽见空气里弥漫起大片的烟雾,诧异之余,立即捂住口鼻,以免吸入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这阵白烟是什么,怎么会越发扩大,像是雾气不断紊绕。

我真该庆幸自己反应尚算敏捷,也该感谢单蓦那个曾给我上过的一堂生动的防采花课,否则现下的我恐怕也会像外边那群完全没有准备的大汉们一样,个个倒头蒜般栽倒在地。

待场面狼藉后,两个小小的、鬼祟的身影猫着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居然是白天还斗过嘴的杜家四小姐——珏菱,还有身边跟了一个丫头。

她们先是谨慎地走动,还是杜珏菱先呵斥了声,蠢货,我们做什么这么小心,别忘了,我们下的迷烟,只是为了让这群傻子们好推卸没看好杜颜那小贱人的责任!就算还有个把没昏的,料想也不会告诉爹爹。

她得意地直起腰板,不屑地斜睨了丫头一眼,随即又骂,真是个蠢货!还是娘亲聪明。

丫头闻言,忙不迭地称赞起自家小姐多么聪慧过人。

若是她们晓得计划里的重点的对象还直挺挺地立于一旁听到所有的对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蠢?到底是谁比较蠢?我心中整理出大概,事情应是如此,杜珏菱早和这些门卫串通,预备将我迷晕后运出府或者是杀人灭口,而这群大汉估计也是收了些好处,就答应了做她们的共犯。

又怕事后东窗事发,不好向杜颜的爹爹交代,就一同演了这出戏。

外边的对话还是无所顾忌地极其响亮,四小姐,她……三小姐,啊,不,那个贱人该怎么处置。

要不要先去看看她迷晕了没。

哼。

不用了,肯定是迷晕了,你没瞧见这些大块头都不行了么。

好了,好了,不必管了,娘已经找了人,一会便会来处理她。

快走吧,我可不想见血,人家会好怕的,哎,像我这种大家闺秀,你知道的,都很怕那种脏东西的。

要不是我身处险境,一定会大笑出声,杜珏菱果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后,两抹影子又消失在月色下。

我知道此地不能再待,掏了掏随身带的易容人皮,覆在面上,悄然离去。

******************************************************************************改头换面的我,大大方方走在杜府里,但仍不敢太过声张,怕他人看出我非本府的人,会起了疑心。

可惜的是,我是个无敌的路痴,只要没有太阳,即使再小的地方,我也能在原地打圈,找不着归去的道路。

冷风吹的我快晕厥,霜冷天,我冻得手臂发紫,却还是不能停歇摸索出口。

若是不逃,不知道下一刻又有什么灾祸。

杜颜死了有死了的好处,她不会哭着求别人放过她,也不会卑微地活下去,我也是一样,和杜颜相似的倔强。

若是我不逃了,是因为我不想逃。

烛光明亮处,心惊地听着屋内的窃窃私语,我终于对杜颜爹爹的诚然眼神没有了怀疑,我可以确信那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是一场众多演员落落大方地倾情演出罢了。

老爷,真的要将那些护卫散了去么。

我认出那是管家的声音,依旧那么冰冷,和他尖尖的下巴一样,使人怎么都没有好感。

冷川,你还不了解我么。

是,老爷。

想当年,把颜儿那丫头绑出去竟还不能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看来这丫头是吃软不吃硬呢。

倒不如,让我扮一回慈父,好好让她享受父爱。

哈哈……杜颜的爹爹高兴地仰天大笑,粗犷的笑声一直徘徊在空气中不散,那样的豪爽,那样的有力。

实则,言语却是那么无情。

我愣愣听着,心头像是冰在心里化了开来,嘶啦嘶啦冒出大股寒气,在杜颜五岁那年劫持她的人居然就是她的爹爹,为了该死的藏宝图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若是二夫人要伤她呢。

老爷你也知道,二夫人和四小姐,她们曾经用过很多方法想弄死三小姐……她们……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下巴上的山羊胡使他的脸显得更长,更瘦削,细看下,面目狰狞、极其骇人。

杜颜的爹爹豪气干云地挥挥手,阻断管家的话,这个有什么可担心的,杜颜对我还有利用价值,要是她们敢坏事……哼哼。

他捏碎手中的纸,带着无法阐述的残酷眼神,很慢、很慢地笑了。

这夜,我无意间知晓了手札中的秘密,也洞悉了杜颜为何始终悲伤的缘由,我知道,我知道她一直都了解一切来龙去脉。

对于她而言,亲情,只是个鲜艳得让人绝望的童话。

是的,我不想逃了,是因为,我要为杜颜,有仇报仇。

******************************************************************************(杜颜的爹——杜霸天,好囧的名字)天际蒙蒙亮,我还躲在枯完了的花丛里,只要有人错身而过就能见到可怜巴巴的人儿颓然地冻成了一团,果然,不久以后,我被那双昨日还让我疑似是充满父爱眼神的爹爹派人将我扶回了屋内。

我让其中一个丫头给我打了盆热水,对着铜镜梳妆。

温暖的水浸湿我的几乎麻木的皮肤,拿着红色的梳子,一缕一缕,第一回如此用心倍至地盘起头发。

在这张苍白的小脸上我仿佛能够看到杜颜那一张张的哭泣的脸,还有她手札里反复叨念的疼痛。

我对镜子的人影说:你知道么,杜颜,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只要有人欺负我,我必然会十倍还给他,看吧,看我怎么为你报仇,杜颜。

如约来到杜家的大厅,说是叫我一同用早点。

我看看爹,他坐在二娘的旁边,神采勃发而充满力量感,而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素衣的女子,年纪看起来比二娘大了许多,手中捻着佛珠,见我来了,连头都未曾抬起过,我不禁揣测,她该是杜颜的亲生娘亲吧。

这会子,我无暇管她,从丫环手里接过茶,极其亲热地对杜霸天说:爹,先喝茶罢。

杜霸天从容地从我手里接过这盏茶,笑意盈盈的,像是对于我对他孝敬的举动是多么的宽慰。

可惜啊,一切都被我撞破了,再看此景,只觉讽刺不已,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闲凉心情。

二娘神情无一丝破绽,可一眼望去就觉得不如娘亲面善。

一双精明的眸子,两片丰盈的唇,这样的人,天生虚言。

可四妹杜珏菱的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毕竟是年少啊,百般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哎,连我都不由为她担心起渺茫的前途,说她恶吧,着实也是一恶毒的人,但是又欠了心眼,少了手段。

杜霸天开口,算是说了当家之言,我们一家人,以后都要和和睦睦的。

现在杜颜也回来了,往后应该更热闹,珏菱也该多于姊妹亲近才是。

颜儿啊,你离府多日,若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问问管家,或者是你的妹妹。

此语一落,圆桌而坐的人脸色皆是变了变,我却头一个甜蜜蜜地笑了,顺从而乖巧地对杜霸天说,爹,您说的是。

颜儿知道了。

我违心说着话,试着将自己想象成一位出色的猎手,手握持弓箭朝着这个游戏的命脉中射去,夺走胜利、换取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小抖包袱一章下章预告:真的是报仇了,自PIA柳、万穗烨下章回归,不知来不来得及抖大包袱章节62还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就有人敲了敲门,我一眼认出,是二娘的贴身丫环,她说二娘要见我。

跟着去了,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跟着云茴湘的婢女到了那座鬼屋,而不同的是,今日我身旁没有胖瘦头陀,若是有什么差池,恐怕尸骨无存,所以我要更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是。

赴约来到了看似像是佛龛的地方,小丫环不咸不淡地告诉我,这是大夫人礼佛的地方了。

我心生疑窦,二娘居然要我来这里,想不出她为何要我来到佛龛,难不成要与我共同参透佛理么,不过,从她诸多恶毒的举止里不难判断,二娘这人是鲜有慧根了,要是想成仙,还是重新做人比较容易些。

并不担心她将如何对付我,鬼屋都走过一遭,何必怕这只没牙的老虎,只会虚张生事,实则无什么可畏惧的。

想来,杜家就有如一座皇宫,杜霸天就是这座皇宫里唯一的皇帝,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而我要做的,如此简单,以自己在他心目中重要的可利用价值,一击击溃所有想害、或者曾经害过我的人。

好啊,原本还需找了机会才能治治她们,却未想到她们如此识相,贴上来与我玩这场游戏。

我四处看了看,微微有些失望,除了专心诵经的娘亲以外,约我的人连影子都不曾见到。

等了半晌,我转身就准备回去。

怎么,颜儿哪,你离府多日连二娘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吗?怎么我约了你相见,你竟返身就走?未见人而人声先至,说出这种假意温和却咄咄的言语,必然就是二娘了呢,我勾起一抹笑容,半真半假地迎了上去。

二娘走路无声,如同鬼魅般慢悠悠地逼至我的眼前,手中依旧抱着那只懒洋洋的黑猫,连同她的女儿杜珏菱,气势不弱地一字排开立于我面前。

看样子,今天她们是想先来给我点颜色看看的。

二娘将手中的猫搁在我的怀抱里,朝我露出笑容,那抹笑里,有着恶意。

我稳稳地接过柔软的活物,感觉枕在手臂上的小家伙正不怀好意地想抓破我的衣衫,我望着猫眼,与之对视,对其的胡乱抓挠,任之随之。

黑猫闹腾一会,似乎也累了,喵呜一声,冷淡地埋入我臂弯里打起盹来。

二娘一定会很失望吧,失望我没有疯狂尖叫,就像杜颜小时候看到突然窜进房内的黑猫那种几乎崩溃的哭闹,她不可能在我脸上看到。

因为我不怕黑猫,也不怕阴谋。

最重要的是,我不是杜颜。

只见她走到佛前点燃一柱清香,转身后,死死盯住我抚摸黑猫的手,一脸的不敢置信,出声质疑,你……二娘,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我一副恭敬臣服的模样,等待她那张伪善的面具自动卸下。

我想,今天她约我来,肯定不会如此就作罢。

颜儿,我听下人们说,昨夜里你的画颜阁里有人潜入呢,把府里所有护院都一干迷晕了,天哪,实在是太叫人害怕了。

你可莫要招来什么祸事,哎,现下你爹专门就跑在外边,家中凡事都由我一人承担,呼,真是辛苦呢。

所以,颜儿你乖乖的,会比较好,懂么。

她依旧关怀备至般提醒,看不清这张皮相下的真实情绪。

不过,我倒是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明了她在杜府的地位,顺便要我认清与她斗是沾不着半点便宜的。

而我又深知昨夜那事情的始作俑者,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恶心,对于这种虚伪的人,我倒宁愿和万穗烨那个直接到让人想吐血的人多多相处。

我还是扬眉浅笑应了,是呢,昨夜不知是哪个宵小之辈竟然作出如此恶毒的事情,这贼人啊,不但是卑劣,还愚蠢呢。

她都不去确认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都昏过去就急急折回了,害颜儿只好眼睁睁地听她嚷嚷要如何杀人放火,二娘,你是不知道,颜儿一夜都未睡,担心爹爹和二娘你们会被此恶犬所伤呢。

是的,我要故意激怒她,我想看看这二娘有多大的忍耐力。

二娘瞥了杜珏菱一眼后,沉思般一言不发。

倒是杜珏菱坐不住了,噔噔噔急冲到我面前,愤愤地质问,你这……你说谁是恶犬呢。

我揉了揉太阳穴,无奈不已,这被宠坏又蠢得要命的女人。

杜珏菱,你不觉的你太失态了么。

我只说昨夜用迷烟的是恶犬,你做什么这么激动?杜珏菱顿觉说错了话,可听了我后半句又是气得浑身发抖起来,只是迷晕了几个不中用的人罢了。

如何。

我能拿你如何。

是啊,你知道就好。

我甜笑,况且,我从头至尾可未说是你呀。

四妹。

杜珏菱原本占尽上风的表情瞬间逝去,瞠目结舌的只会不断地说单音字我、我、你、你、。

这样的对手,不够看哪。

二娘确实善于伪装,面色虽有些泛青,还是淡淡暼了我一眼,掷出了不冷不热的警告,我说杜颜,你就继续狂吧,我看你能狂到几时。

不敢哪,二娘您还健在,我怎么能狂到你的前头呢,要狂也得等您死了之后。

你。

她显然动了怒,转瞬间,又摆出一副漠然的面孔,夺回了躺在我怀抱里睡得安详的黑猫,冷冷地道,没想到颜儿你出府几年,回来就造就了如此的伶牙俐齿啊。

哎,以前就会到处挥鞭子,现在怎么了,学会到处找人磕牙了,我就想呢,就凭你那命数,定然只好做个祸水,我指望你能够不殃及杜家上下就好了罢,免得像你大哥那般,被你就这么活生生地克死了呀。

此话一出,我余光见到原本对于我们这一隅的争斗毫不上心的娘亲背影明显一僵,随即很快恢复正常,继续拨弄她的佛珠。

我并非不知她措辞中的挑衅,只是故意上当,我也乐见其成,若能激得二娘跳脚,八成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结局如何,总是要等最后那刻才知道。

最后谁输谁赢,我胸有成竹。

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二娘,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老是这么做着多面人,你不累我还替我爹烦。

告诉你吧,不是拜了神,就能得到神的庇佑,也要先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神是不会保护坏人的呀。

二娘这回是真的气着了,也不顾忌在场的人,反正除了不问世事的娘亲以外,其他都是她的人了,二娘自然安心露出真面目来,她铁青着脸,哪里还有一点平日里故作大方的姿态,伸出手,长长的指尖戳在我的胸口,是啊,杜颜你说的对,你这么任性地逃出府里,一出去就是三、四年,说不准哪,你从外面带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孽障回来,怪不得最近家宅不宁的,昨夜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像我这种信佛的人,真是茶饭不思,睡也睡不安稳。

作为杜家操持内务的女人,心里总觉得没着落。

所以今个才拉你一同来求个菩萨,保佑杜家家宅能平安。

我闻言,暗自低笑,什么厉害角色,也只是如此而已,莫不是我高估了她。

二娘又是忍不住地炫耀了一回她在家中的地位,可巧,我早就知道她的来历,杜府里无人敢提,可是杜颜手札里可是记载得明明白白,我反问道,哦?照你这么说是我在外面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旁边的杜珏菱见自己娘亲似乎吃了亏,忍不住跳了起来,愤怒地插了句话,飞扬跋扈的推了我一把,嘴里怒气横生,什么叫你啊你的,你懂不懂礼数,你敢对我娘这么说话?我走上去,直接就给了她一巴掌,语落如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庶出的女儿而已,这儿还轮不上你插嘴,给我滚!二娘俨然是护女心切,扯过受了伤的杜珏菱,斜瞪眼睛看我,一副也想伸手打我的凶狠。

没等她走过来,我先到她的面前,高昂着脸,高声道,你想打我,你打吧?她顿时被我的主动的奉献,惊得一时没了招数,咒骂道:你个疯子。

是啊,我就是疯子,有本事你也疯个给我看看?我讥嘲,怎么,疯不出来,有本事装腔做势,有本事欺负小辈,你还真是厉害呢。

不过……说起不干净,恐怕不是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而是从外面回来的人不干净。

我看她节节后退,步步紧逼上去,二娘,我好歹也是在杜府里出生的,身体里流的……千真万确可是我爹的血呀,若是说到出门,我离开杜家也不过三年。

但是……我可是听说二娘您是青楼出生哪,您一个人在外面过了那么些年才嫁进门来的人,要说不干净那得多不干净啊!我言毕,像是想起什么般一拍手,咯咯笑了,错了,我说错了,不该说是您,是你。

应该要去掉下面的‘心’字,那就对你刚好合适了,反正啊,你也没有。

二娘被我说得好像接不下话来了,噎住了许久,才又恨声道:祸水就是祸水呢,克兄长、克母亲呢,像你这种祸水,早该死了。

要不是我……我不待她说完,冷冷地抛出一句,贱人。

我低低说了,面无表情,故意地挑起她的怒火。

你!二娘顿时怒不可遏,扔掉了如同道具背景的黑猫,发泄般重重甩在地上,斜起眼道,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我说了,贱人。

我唯恐她不够生气,继续道,你是贱人,你自来就是个贱人,怎么?这么简单的话还听不明白了?你不想活了吧?二娘恫吓道,眼里有着要把我撕碎的滔天怒火。

我微笑,忙点头回应,是啊,其实,我倒也不是很想活啦,只不过,我的命可比有些命贱的人值钱很多哎。

二娘终是被我成功地完全激怒了,脸色青得可怕,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直尖声嚷着让杜珏菱过来掴我巴掌。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打算躲也不会闪。

但听啪地一声,只觉右边的脸微微发烫,我猜此刻定然是五指落红了。

想必杜珏菱也是找到了机会,好报复她之前被我扇的那掌,用着十足的力气,生生打偏了我的脸,以为报了仇。

二娘得意地叉腰笑了起来,狠命拍打我的面颊,咄咄逼人地说:你说啊,你再说啊,怎么不说了?怕了么。

她的架势颇有些小人得志,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这个做娘的也心疼呀。

颜儿,疼不疼呀。

说着,她假意安慰,而手掌却毫不留情地击打着我被杜珏菱扇了的右脸。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仍是不示弱,冷哼数声,不忘继续挑起二娘的愤怒,我娘还活着,不劳你费心,况且……你还是少做梦了罢,就你?凭你也能做我娘?对了,对不起啊,我觉得你不能做我娘是因为我自己配不上你。

我顿了顿,但是,不是因为你太嫩了所以不够资格,而是因为太老太够资格了!哈……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给我继续打!蠢成这样了,还想当我娘?你以为,没什么事我怎么会让你打我,也不用脑子想想。

哈哈哈……我很高兴,狂笑了起来,热烫的脸颊上展露出让她们难以理解的笑容,我既开心又兴奋,感觉骨血里的热烈开始澎湃。

我快步疾奔到佛台前,高高举起了香炉,在她们错愕的眼神下,把炉灰尽数撒进自己的眼睛里,头发上,全身衣襟。

这一刻,我好像有种被神佛亲吻的感觉,周遭空气凝起了那种特别的气息,全身都是缈缈纠缠的古老香味。

我对她们说,你上当了。

用一种极其温柔、极其甜蜜的声音。

二娘和杜珏菱眼中茫然不知,只有赤裸在外的吃惊。

我说:好久没有人做我的玩具,陪我这么玩了。

说完,我整个身体慢慢往后倒去,犹如是枯萎的花朵,凋落、飘下、坠落,无力的、疼痛的、无辜的,倒在冰冷彻骨的地上。

我只听到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和从口中溢出的笑声,但听二娘在耳边恶狠狠的咒骂。

我还是笑着,大笑声更加剧烈,我笑得泪水快要出来,我想起了杜颜,我在心中兀自说,你看呀,你看呀,杜颜,这个暗地里耍心机的二娘即将得到惩罚,她不能再伤害你,或者我,我要她一次还净她欠下的。

我捂着双眼在地上翻滚,惊天动地地捶地哭喊,引来了一屋子的人。

一地狼藉的香灰,打翻了的香炉,两个在旁叫骂不止的女人和一个受伤的我。

倘若是你看见了此情此景,你又会怎么想呢?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欠扁预告:下章万穗烨、柳GG回归。

下章预告:土行穗烨章节63杜霸天也闻声来了,蹲在我的身旁,扶起我歪倒在地的身子,焦急不已地唤着我的名字,那皱得紧紧的眉头,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多可惜,我不会,我也多希望那眼里满满当当的父爱是真的。

我冷然地望着杜霸天眼中的自己,看到我浮肿得高高的面颊,还有嘴角渗出来的丝丝血迹,他旋即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猛地扭头看了看不安绞手的二娘和杜珏菱,神情冰冷得几乎要将万物都冻结,犹如风雪前的暴戾,令人心生畏惧。

二娘不笑了,也不再谩骂,方才嚣张的神情在杜霸天看她的眼神里极快地散了。

杜珏菱在一旁更是显得畏畏缩缩,躲在二娘身后,不敢目睹杜霸天那骇人的模样。

我在心里暗自笑了,不再沉默,埋首在杜霸天的怀里,小小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喃喃道,好疼,好疼,爹爹,好疼。

适时的,我的泪水如大雨倾盆,哭得好不凄惨。

我是在哭么,不,我没有。

这只是一个游戏,一个叫做报复的游戏而已。

无疑的,这些人无可避免地进入我编织的网里,谁也不能逃。

我突然推开了杜霸天,接着,又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挥舞着手,拒绝所有前来靠近我的人,不住地大声哭喊,爹,我看不见了,颜儿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佛龛的空气开始紧张,我睁大眼,从朦胧的泪水里看到那些苍白的面容,想在这一刻看清这些人的表情。

你们是高兴,还是同情。

杜珏菱深知闯祸,吓得不知所措,愣愣地朝我看。

而二娘呢,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她应该是明白了我作出这场戏,故意要陷害她们母女,脸色霎那间难看到了极点。

杜霸天喝斥众人,一阵咆哮,似乎是踩到尾巴的野兽,愤怒的气息席卷了一切。

他抱起我走出这扇门,对于二娘的呼唤和四妹的哀求置若罔闻,什么人都不愿理会。

我伏在杜霸天的肩头,泪水、鼻涕还是在掉,恶意地全数蹭在他胸口的衣襟,听见近在耳畔的心跳声和呼吸,想象一只狮子看到猎物被他人快要吞噬入腹时那种的凶残和勇猛。

******************************************************************************一屋子的奴才留在了佛龛里打扫一室狼藉,不敢再招惹暴怒中的主子,只有二娘和四妹依旧不死心地跟了出来。

我见了,撕扯着杜霸天的衣袖、领口,大声地说着:我要走,我不要待在这里,待在这里我会死的。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一遍一遍,周而复始,我实则在逼杜霸天做了决定。

我见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他忙说:颜儿,很快就没事了。

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的。

我会让那些人通通滚出去。

笑意又在心中泛开涟漪,我的眼睛经过泪水的洗刷,早已不再疼痛,现在的装模做样只是为了让这场游戏有个公平的定夺,我要让杜霸天亲口说出,让那些该死的人死心。

此刻,二娘心中怕是打着鼓吧,眼见她听到杜霸天口中的狠辣言辞微微打起抖来,我勾起了唇角浅浅的笑容。

可怪不得我呀,二娘,谁让你欺我在先。

这回,我倒是想瞧瞧她能编织出怎样动听的谎言,好让杜霸天息怒,好让这事平息下来。

她定然是不晓得,我于杜霸天是棋盘上一颗重要的棋子,若是没了我,这局棋也许就难以走下去。

虽然我并不会老老实实地任人摆布,不过,我倒是愿意以此之力,吃掉棋盘上这颗无用的弃子,是的,对于杜霸天而言,二娘不过是没用的东西,弃子而已。

现在,我很想看看这颗弃子能用什么方法才能保住自己,在这出棋局上尚保一席之地。

杜府中的二夫人,不过是个空有好模样,心思狠毒却又愚蠢的女人而已,就连被我操纵了都不知晓,简简单单地就落在我的手上。

她追在杜霸天的身后,着急地解释,霸天,我没伤害颜儿,真的没有,那是她自个儿倒在身上,抹进眼睛里的。

四妹也哭了,委屈地喊,爹爹,娘亲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们。

我忍住笑,抿了抿停歇哭喊的唇,又溢出细细碎碎的抽噎,爹……爹……是颜儿不好,不该惹怒她们,她们才想弄死颜儿的,颜儿没有关系……呜呜呜……这种本末倒置、反咬一口的功夫可全是从万穗烨那家伙身上讨教来的,斗法数次,我也越来越会演戏。

二娘啊,你还不懂么,说什么杜霸天都不会相信你,即使相信你,也不会放弃对你我价值的衡量啊。

杜霸天森冷地说,你们知道惹毛我的下场,死,是你唯一的出路。

念在你我夫妻一场,自我了断了便是。

二娘脸色煞白煞白的,似乎全身的血色尽数被抽了干净,她会对付我,无非是因为担心我回了杜府会对她的地位造成威胁,而此刻她却连命都丢了,杜霸天那一瞬间的宣布,判了她死刑。

她的身体强烈得震颤,瑟瑟发抖,之前眼里燃烧的那把火焰,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狠辣。

在这一刻,全然化为灰烬。

我看着那样的她,心头不由生出一丝同情。

偶尔,我要提醒着自己要做个好人,即使只是一个伪善的好人罢了。

爹,不要杀了她们,让她们出府便是了。

我出声恳求。

也许,死不是最好的归属,对欲念熏心的二娘而言,被自己追求的富贵荣华抛弃了,一定是如同天坍塌了下来无异吧。

当日下午,杜霸天命人将二娘与四妹就撵出了杜府。

画颜阁我沉默无言,眼睛定定地望着墙上的某一点,冥想出了神。

杜霸天请来的大夫细细为我检查,他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在我脸颊受伤之处均数上了药,然后拨开我的眼皮仔细检查进了香炉灰的眼睛。

杜霸天为了安抚我的情绪,还介绍了这位大夫的来历,说他曾是皇宫里的御医,医术如何了得。

当大夫看过我的右眼后,展平双眉忽然深锁,反复掀开我的眼帘,然后抚上,接着再掀开。

我都有些不耐烦了,却依旧假装平和与惊恐。

因为我的计划还没有完。

房内只有我、杜霸天、还有大夫,进进出出几个服侍的丫环,杜颜的亲生娘亲像是不知晓此事一样,据说还是在佛龛里继续研磨,念经诵佛。

大夫伸出手指,总算说了一句算是有意义的问题,杜小姐,你仔细看看,这是几根手指。

杜霸天似乎也觉察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紧张地盯着大夫的手目不转睛。

我突然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也是关于手指与数字的问题,我不假思索,信口胡说回答道,好像是五个,啊,不,不,不,十个?这位大夫与杜霸天面面相觑,他还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试试我能否看见,我当然看得见,而且之前也清晰瞧见大夫是比出了二根手指。

我笑了,假意什么都未曾见到般,冲着杜霸天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撒娇道,爹爹,怎么天黑了,连灯也不点上。

让颜儿怎么辨得清数儿呀。

杜霸天闻言,如遭雷击当场,脸色泛青,忧虑地和大夫互换眼色,像是怕刺激到我,只敢无声地比着手势。

我还是甜甜地笑,爹爹,快差人把蜡烛点上吧,颜儿怕黑。

屋子里的气氛紧张感急剧上升,原本在一旁忙出忙进的下人们,无一人敢说话,连呼吸都显得小心。

杜霸天看着我,样子是那般着急,好像真的担心我的慈父样子。

所有人都看着大夫,他只是站起了身子,摇摇头,杜老爷,令嫒的身子骨底子原本就弱,加上近日的劳累,内在五脏六腑已然受不住了,而此次又遭受变故,老朽恐怕没有能力可以使杜小姐的眼睛重新恢复如常了。

实在抱歉,令嫒的眼睛恐怕是……说了半天,我愣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知道大夫也认为我是瞎了,并且对此束手无策。

我心里很高兴,想着,不必装太久,一切就会顺着我的计划走下去。

我假意小声地哭了一会,杜霸天耐着性子安慰了良久。

半晌后,我才如梦初醒般说了句,爹爹,我以前曾经差点死掉,却被一个妙手神医救了,前些日子,我还在翔都巧遇了他,不知那个高人还在不在城中。

可不可以请他来为我医治。

好。

现在即使让杜霸天给我摘天边的星星,估计他也会一口应允,别说是找个大夫那么简单了。

颜儿,你是在哪里遇见的,我派人去寻寻。

管家,过来。

管家听到杜霸天叫他,恭敬地低首等待主子发号施令。

管家,你记得告诉他,我已回杜府,请他一定要来治我的眼睛。

柳大夫,他就住在城中的新龙门客栈。

管家,你快去把他找来,好治我的眼睛。

我揉了揉眼睛,惶恐地恳求。

杜霸天使了个眼色,命他速去办此事。

我不再哭,也不再说话,画颜阁里顿时出现一种死死的静谧。

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等待我说要吃些什么,或者提些什么要求,可是我没有,只是假装睡过去了,静静地背过身, 等待那个眼角下冰蓝蝴蝶飞舞的男子,从天而将,救我离开。

如同,我与他的初见那般。

******************************************************************************不消多久,他跟着管家一同回来了。

我从来都未曾怀疑过柳是否会来的事情,有那么一个人,只要他知道我遇到什么事,无论是有多大的难处,有多少的心伤,无论他在天涯还是在海角,都会如期而至,走到我面前,对 我伸出手,温柔地说,颜儿,我来了。

这个人,便是柳了。

柳易了容,平凡的面容,表情无波,他缓缓地低下头,检视我的伤,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那抹疑惑和疼惜,如同之前那位大夫的做法,柳循例诊疗般,一一看了,逐一听我诉说不适。

为我涂抹面颊上的淤红时,我感觉到柳的手明显的一僵,然后百般小心地为我上药,生怕一不小心又会弄疼伤口,他的水色眸子里盛载了满满的不舍。

我不能开口,我不能告诉柳,我根本没有瞎。

屋子里人太多,我不好说,只能无奈地看柳有些愤怒、有些难过的纷杂莫辨的神色,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淡定的柳会一下子涌现出那许多的情绪,甚至并不掩饰。

风儿轻过,挑起他的长衫。

我没有注意周围的人在做什么,眼中只看到素白长衫被风微微撩起的柳,一身骄傲的白,我似乎可以看见很久很久以前,在山涧幽谷间,蓝色蝴蝶正在慢慢化做一位男子模样,不惹世尘,光芒如同皎月。

冰离,或者还是叫他柳,柳很美,亦美得哀伤。

他是一个被弃了六世的人,为了起初那一句戏言,竟抛下神的本位,在轮回和情伤中兜兜转转。

他是始终孤寂的人,一双宁静的水眸静寂如望穿了数度秋。

这个男子启唇,贴近我的耳朵低语,颜儿,想要自由么。

若要,就抓紧我的手。

我笑了,把手交给柳,想起我和他从天泽国廉王府逃之夭夭那夜的情景,想起他说的飞鸟论。

杜霸天狐疑皱眉,看向我与柳的亲密举动。

我用更轻更轻的声音回道,这次,可与上次不同啊,你看,我们能逃得掉么。

柳亦笑,笃定地说,能走多远,就让我们一起试一试吧。

话刚落,外边响起了噪杂的惊喊声,不好啦……着火啦……快来救火……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土行穗烨脸一黑- -章节64后边是漫天的火光,耀眼夺目,令人心生震慑,我从不知道这种颜色是这样的红。

原本就处在干旱灾难里的世界,久未逢雨露的木材们,一被火舌舔舐几乎是疯狂地纠结在了一起,成团结伴,而这样水源枯竭的时候,一点点水几乎已然主宰了生命,杜霸天似乎还在救与不救间踟蹰,这只伪装温柔的狮子终于暴躁地跳脚,露出他森白的牙齿,对没命逃跑的我和柳嘶吼,像丧失理智的野兽一样一耳光、一耳光地抽打着身旁的管家冷川。

我与柳跑了很远,我仿佛还能听到那连续不断的、沉重而又响亮的掴掌声。

手心源源不断地传递来柳的温暖,侧首看他,想着他这张毫无特色的人皮面具后掩藏的俊秀五官,这样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男子,竟在我身边执着守候,不免一时间有些骄傲,还有些不安。

有些人掩饰祸心,有些人藏污纳垢。

而柳的面具却是为了遮起他这张完美的脸庞和蝴蝶胎记的原罪,他就如同风中摆柳,温柔,却很坚韧;美,却不逼人,这样的优质男子,若是有人不喜欢,那便是神的罪过了。

柳察觉我直勾勾的眼神,淡淡微笑,想什么这么入神,对我们跑了这么远,还满意么。

他言语里有邀功的意思,话未落,柳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牵着我藏匿于暗角。

这是个不易被人发觉的隐蔽处,可是空间狭小,恐怕只有躲一个人的地方。

我不得不紧挨在柳的怀里,心如擂鼓,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了间隙,听着他的心跳,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柳的呼吸极轻极轻地撒在我的发顶。

柳很高,足以让我仰望和依靠的高度,眉眼间的温和似水,透漏出别样的风情。

我能感觉柳的心跳同他这个人一样细腻动人,我能感觉在他胸腔里的跳动有我的身影,遗憾的是,命运却让我明白,柳无法在我心中到达像司空拓给我的那种融于血液的热情和宿命感。

外边指挥抓住我的命令、密集的呵斥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乱了次序的脚步声在我耳边踏过,顺便踏醒了我的思绪。

我悄悄地摸了摸脸颊,竟然有些发烫。

******************************************************************************等了一会,待追兵全数走远了,我和柳方敢探出头来,悄然往与大批追兵相反的方向逃离,那。

如果还会遇到为数不多的追兵怎么办。

柳正色回答道,那只能打上一架了。

若是我能被他们打成了像你一样的两个眼圈乌黑,就是你的同类了吧。

小熊猫颜儿。

我听出柳言语里的戏谑,不服地睨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那么慢才发现我被抓回了杜府,怎么会害我连续失眠了两夜。

糟糕!我心中警铃大作,柳要是知晓我的下落定然会第一时间来拯救我的,若是没有,只能证明万穗烨对他隐瞒了。

我咬牙切齿,巴不得那欠教训的万穗烨现在站在我面前,给我当靶子用。

随即,我又想起柳与可怕的色女孤男寡女地住了一夜,立刻神情紧张地捉起柳的手臂,检查有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印记,按照万穗烨那家伙的习性,若是得手了还不得昭告天下。

我再去揪开了柳的衣襟,想看看脖颈有没有被玷污。

柳闷闷地笑了,好像是隐忍了很久,我放下不安分的手,垂在两侧,一时还真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被万穗烨同化的彪悍行为。

你在找什么。

柳像是怕我觉得尴尬,轻咳两声,强自拭去笑意。

我一手捉着另一手的指尖,头次在柳面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厄,那个万穗烨说要跟你共度春宵,我就想看看你的贞洁还在不在嘛。

呵呵呵……柳先是低低地笑,接着是愈发愉悦的笑声,我第一次看见他脸上的笑靥如此强烈,他把真实的自己释放了出来。

柳一直都是淡淡的,柔柔的,无大喜大悲,而现在的柳,却让我更能体会到他的真实存在。

傻瓜,万穗烨没有得逞。

没有得逞?你的意思是说,她的确是想这么做咯?丫丫个呸的,我心中狂风大作,万穗烨你个趁人之危的色女,居然还当真伸出魔爪了,那她没把……恩?那什么吧……我考虑该如何措辞比较隐晦些时,柳开口了,他说,没有。

她就是在我门外唱了一夜情歌。

柳的回答顿时让我傻了眼,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没想到,万穗烨还是个痴心胚子啊,居然只是单纯地在柳的屋外发出些噪音而已。

我不禁为自己原先的小人之心汗颜不已,果真是低估了爱情的魔力,滑头如万穗烨竟也会如此老老实实,纯情执着得令人赞叹。

柳又接着解释道,是这样,她趁着夜晚,摸黑爬上了我的床,幸好我及时地发现,就拿绳子把她倒吊在门外了。

万穗烨就这样在外头唱了一夜。

他耸耸肩,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轻轻松松的一语带过。

我边听边是嘴角抽搐,果然,万穗烨就是万穗烨,追求人的方式都惊世骇俗。

我可以想象柳当时魔化的模样以及万穗烨被倒吊一夜时惨叫连连,哀求柳放她下来所以不得不夜半歌声的精彩情形,想着,不禁笑开了。

不知是不是骤来的喜悦和安心让我终于松下心中那根一直紧紧绷住的弦,我眼前一黑,往后连连踉跄了好几步。

柳稳稳地接住,将我抱了起来,我感觉自己身子一轻,轻得近乎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勉强睁开疲惫的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身处在天空,我在飞,只要伸手便可以触及天边的云朵。

柳小心而轻柔地抱着我,那么专注,那么呵护倍至,风把他的话吹散了去,残留尾声,他说,看到你躺在杜府里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有多担心?我眨眨眼,并不作答。

他见我睁眼,问,怕高么。

不怕。

我缓慢地摇摇头,你累吗。

冷么。

柳还是只关心我。

我依旧摇摇头,更紧地抓住柳的袖子。

你看,我们已经离杜府很远了。

我闻言,从他怀抱里探出头看了看,不知柳是以什么方法竟能如同腾云驾雾般飞翔,我看到他额间密密的汗珠,知道他肯定是辛苦得不得了。

杜府处很好辨认,隐隐一角火光冲天,我不想再忆起关于杜家的一切,对柳说,离远些吧,我讨厌那里。

柳静默了很久,拢了拢怀抱,让我更舒服地休息,他说,颜儿,如果你肯抱紧我,我就带去飞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言语中隐隐透露出些许深情,还有些许紧张,柳是在怕被我拒绝。

我沉浸在这种被人溺爱疼惜的感觉里,贪图柳给我的那种安逸,但是,我还是紧紧闭上眸子,佯装睡过去了,在心中很轻很轻地对他说,对不起,柳。

我不能。

我还不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活像田鸡一样眼睛暴突的女子,伸出纤长的手臂,似乎捉到丈夫偷腥行为般张牙舞爪,顺便哀怨地瞪着窝在柳怀抱里休养生息的我。

我被暴吼声惊醒,冷冷瞥了眼聒噪的声音源头,看清来人后故意视而不见,再次困极般闭上眸。

哼,万穗烨,气死你才好。

杜颜,杜颜……万穗烨一遇到关于柳的事情就进入暴走的状态,怒发冲冠,眼神恐怖,边像陀螺一样打着转,边嘴里不停唠叨,枉费我拼了小命去杜家放火,差点被你家的护院犬追杀到天边。

你们居然……居然……背着我……呜呜呜呜……人家不要活了。

说完一遍又一遍,先是对着我说,再对着柳说,接着对着一旁的枯木唉声叹气,捶胸顿足,抓耳挠腮,极尽能事,一个人自语了半天仍没有住嘴的意思。

等她扭过脸来看看自己表演窦娥冤戏码效果的时候,我搂住柳的腰更紧,还是不理会万穗烨的苦肉计。

怪不得杜府会突然起了无名大火,原来这些是早有布局,要是没有她的鼎力相助,恐怕我现在能够这样自在地打盹的机会也没有。

想着,我决定同情下这个喋喋不休,脸色坏到几乎要吃人的大个子女人好了,免得她真会化身为祥林嫂,气到直接爆血管。

我从柳暖和的怀抱里离开,随即朝万穗烨做了个鬼脸,这是纯粹为了气她而准备的表情。

万穗烨特别得意地小跑了过来,搂过柳的手臂,捧着柳的袖袂像是得到了绝世珍宝,一边发出类似小猫的喵呜声,一边撒娇着磨蹭了起来。

我不是第一回见识万穗烨那副肉麻的样子,可是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是因为吃醋么,也许吧,可是,吃醋会全身汗毛竖起来么?我疑惑地皱起眉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眼前愈发不和谐的画面,柳正在此时敏捷地拔出剑,威胁地抵住万穗烨还在凑近他脸颊的红唇,温柔地对她说,我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她的唇嘟得高高的,等着待柳一不注意或者意志薄弱,就飞身上前非礼,万穗烨听到柳在跟他说话,嘴一遍,眼中闪现出盈盈波光,双手不放弃地抓着他的袖沿,脖子顶着桃木剑还连连点头,束于一边的发随之摇摆,就像是只讨食的小狗,不断地对主人摇晃着尾巴。

柳还是如同一汪平静的湖面,令人感觉竟是那样冰寒,仿佛冬日里飘荡起恶梦般的大雪,冰冻起了流动的水。

一、你离我远点。

万穗烨听到第一个选择项就利马坚定地摇头,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不介意演烈女缠夫这一出。

柳不着急,继续道,二……我去把龙小玉叫来,我想她一定很愿意见到你。

说完,悠悠笑了。

我一惊,发现柳也会露出如此恶魔的笑靥,一时又被震慑在了原地。

而万穗烨的反应更为异常,她眼睛瞪大,紧紧攀住柳的魔爪也慢慢滑了下来,无神地四下踱起步,脸色泛白到几乎透明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名姓,嘴里还不停地嘀嘀咕咕,不行,不行……她来了,我不就麻烦了,可是,要我离开小柳柳,呜呜呜,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他的踪迹,要我走,不行!但是,要是被那个小丫头片子逮到,我肯定会被抓去当压寨夫人了……呜呜呜,那我为小柳柳保留了二十五年的贞操……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呜……龙小玉是谁,缠柳无敌的万穗烨也有什么克星么。

见万穗烨原地走来走去,分析利弊、自问自答玩得风生水起,再加上一副天将亡她的惨然表情,我忍俊不禁地笑了,也不管这样的无良笑容会引来万穗烨气愤的怒视。

我挪了挪步子,靠近柳,问他,龙小玉是谁啊……龙小玉呀……柳未语先笑了,看得我一头雾水,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么。

万穗烨听到这个万恶的名字,迅速地窜到柳面前,郑重地说,小柳柳,我想过了,虽然我很爱你,但是,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我先走了。

我感觉那个暴力女就在附近。

小柳柳,别太想我。

别太想我们的孩子。

恩,就这样,我走了哦。

我在一旁又差点伸出手掐死这个女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柳沉吟,以常人非所能忍的毅力,静静地回答,快、滚。

他又平举起桃木剑,轻轻一挥,光是剑气就令面前的树枝应声碎裂,估计万穗烨再不识时务,下一刻分成两段的,极有可能的是她了。

眨眼间,万穗烨就识相地消失在视线中,柳牵住我的手,道,我们也走吧,去找司空拓吧……我点点头。

虽说万穗烨那家伙人影已不见,却远远还能听到她哼着小调,表现她离开柳的依依不舍,声调就像是唱山歌那般,嘹亮的音色传遍了整个天际间,犹如魔音穿脑,她唱,小柳柳……小柳柳……柳心似我心哪,似我心……我正不胜其烦这恐怖的歌声,只听那声调一转,万穗烨吼声惊得林中鸟儿扑哧扑哧展翅高飞,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骇人的分贝,她喊,……龙小玉……你怎么会在这……救命啊……小柳柳……妖女龙小玉来了……救我啊……我要被凌辱啦……不要……啊……那求救声,比我在翔都被她追杀的惨叫不知凄惨了多少倍。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章预告:龙小玉与万穗烨章节65我抵不住心头的好奇,而柳亦敌不过我的撒娇,还是应允陪我到一旁窥视万穗烨和龙小玉摆开的阵仗。

冬。

突然雪落簌簌。

却见漫天雪花之下,有个身着淡绿长裙的美貌女子手执一双弯刀站于万穗烨的对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娇颜上尽是恼怒,口中大喝,万穗烨,你这头猪,还想跑么。

平日里坏得让我牙痒痒的万穗烨居然没了一点声息,只是寻找着出路,可以逃离这个暴怒下的女子身边。

我低低问,她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么,为什么万穗烨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她就是龙小玉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会很有趣,柳坏坏地朝两人对垒的情景展眉一笑,手指点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噤声听下去。

龙小玉,你干嘛要缠着我。

万穗烨显得很郁闷,说出来的话都了无生气,和她平时笑笑闹闹的样子,全然不同。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句宁做女人也不娶龙小玉这句话,害我在山寨里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龙小玉欲语还休,最后,还是以生气的模样,吼出了回答。

我愣了半天,原本转的飞快的脑袋瓜也暂时停止了运作,龙小玉是女的,却要万穗烨娶她,难不成……万穗烨是男扮女装?不等我多想,万穗烨假装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发出惊诧至极的声音,接着就朝对面的龙小玉留出的空隙处毫不迟疑地跑了过去,预备趁此机会逃之夭夭,可不管是他或者是她,唠叨的本色仍旧不变,龙小玉,我和你根本不适合。

我只喜欢小柳柳。

若你有一日能变成他那番神仙容貌,我倒可以重新考虑变回男儿身。

不过,我估计一百年内,你是没戏了。

哪个女子听到这种赤裸裸的轻视能够不生气,龙小玉一听,便怒了,她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挡住了万穗烨的前路,举起了弯刀,比出招式,然后便听得一阵兵器打斗的铿击声,以及两人争斗不下的吵闹声。

我第一次觉得决斗的场面一点也凶险,反而有些好笑,怪不得柳对此的评价是会很有趣。

其实,龙小玉非但长得不丑,还很讨人喜欢,只是真如同万穗烨所说,和柳的美貌还是有些悬殊。

那是自然的了,人能与神仙的模样相提并论么。

龙小玉只与万穗烨过了几招便落了下风,只见她绿色锦衣上的水袖随着弯刀的挥舞而跃动,冰冷寒风里,她的脸颊上尽竟会有汗水开始落下。

万穗烨似乎无心恋战,只稍稍挡着龙小玉的进攻招式,冲着她闲闲地嚷,龙小玉,我不会喜欢你的。

龙小玉闻言,眼眶泛红,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水来,可是她没有哭,手中的弯刀更加凌厉,凶巴巴地回道,你这个混蛋,万穗烨。

你这个混蛋。

我在一旁也跟着点头,对,万穗烨的确是挺坏的,装女人跟我抢柳就算了,还伤害少女的内心。

谁看不出来,龙小玉虽然嘴上骂的凶,可是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情意和被万穗烨一激就欲哭的样子,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万穗烨的了。

万穗烨的剑并未出鞘就能够轻易化开龙小玉的招数,简简单单地打落她的弯刀不说,还反手缚住了她的双手。

我还真没猜到被我和柳丢来玩去的万穗烨居然会有功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强大。

打完了。

胜负已分。

我不免为龙小玉感到可惜,万穗烨这家伙估计是不会体会到她的心情了,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万穗烨眼神有些闪避,他是在怕什么呢。

龙小玉怒吼声快要把整座林子都点燃了,她咆哮,万穗烨,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逃跑吗。

为什么你还是走了,现在还对我说这种话,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似乎除了混蛋以外,龙小玉已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去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她颤抖着,如同落叶。

龙小玉,回去罢。

万穗烨的声音倏然转低,不再是我一直一来听到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娇娇柔柔的,我才知道,一切是他的伪装。

柳会易容,而他会易声。

万穗烨的眸光也转瞬间深沉无比,话音一落,就松开了缚住龙小玉的手。

龙小玉一得自由并没有再去纠缠,而是愣愣站在原地,傻傻地掉下泪来,她忍了太久,所以,泪水凝结得已然崩溃,一有宣泄的出口,便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她慢慢地捡起被打落的弯刀,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在刀面上,几乎快要让这柄坚硬的弯刀也柔化了去。

这样脆弱的样子让素昧平生的我也为之动容,又何况是万穗烨呢。

他不情愿地叹息,然后还是伸出手,说,你走吧。

我以为在那种柔软眼神下的万穗烨会说,跟我走,可没想到他依旧那么固执。

难不成他还真的喜欢柳么,是真正的断袖之癖?龙小玉见他还是老样子,估计是真的心伤了,窜了三尺高,疾奔数步后,整个人扑到万穗烨的离去的背脊上,像是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执拗。

万穗烨感觉到背后袭来的小女子,撒腿就想溜,哪里知道,龙小玉一时错手将他后背的衣料刷拉的撕碎了,我见此情形,愣是跳了起来,这还得了,不会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吧。

再定睛一看,我小跑得愈发快了。

我算是看了个仔细,万穗烨裸露在外的背脊上赫然有着北斗七星的图腾,这个变装控居然是传说中的土行!举着筷子,余光注意凝聚在周遭那种诡异的气氛,连同我也被这份莫名的沉默感染了,无趣地摇晃杯中物。

万穗烨、龙小玉、柳与我,四个人围成一桌而坐,这家小店很简陋,仅仅是茅草堆成供过路人歇歇脚,喝盏热茶的地方,我还真有点担心面色不善的龙小玉若是又和万穗烨大打出手起来,会不会把这儿直接拆得一点不剩,茶舍的小二似乎也察觉到这方不同寻常的氛围,端来茶水后便躲得远远的。

我也不晓得为何会成为四人行,反正之前场面乱作一堆的时候,就听到万穗烨央着柳,死活要跟来。

而龙小玉自然不会放过自家的压寨相公,气势汹汹地拽住万穗烨的衣摆,一副你敢抛下我大家就一起死的狠绝模样。

万穗烨没回答前,我先替她应承了,天哪,你们小两口要闹脾气也不该殃及无辜啊,随随便便就拿出什么撒在空气里就能让方圆十里的活物皆死的要死不死,要你死就得死的毒粉,光听这长到古怪的名字就让我大皱其眉。

柳也不说话,静静地喝茶,偶尔递给我些小点心。

我也只好看着周围景色发呆,只听得龙小玉一声闷闷地低吼,万穗烨,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跑,我就让整个黑风寨的弟兄们追杀你。

万穗烨掏了掏耳朵,不置可否地耸肩,依旧是一袭女装,自打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我一想起他之前做过的一系列恶习不禁再次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算万穗烨长得是好看,可是这么不男不女的样子,总让我心里颇有些疙瘩。

万穗烨为什么要伪装成女人,真的是为了柳吗。

我兀自摇摇头,这个理由显然不成立。

我感觉原本就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木桌开始可疑地晃动,并且有愈发厉害的趋势。

眼见茶杯交碰,铿铿锵锵地发出脆响,我无奈地望了望天,这两位活宝又闹起来了。

柳依旧不动如山,任他们去吵,只是在我与他的茶杯倾斜时,紧急地救下,以免落到地上去。

但是,万穗烨和龙小玉的茶杯就不在他的关心管辖范围内的,反正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喜欢这样,喝不了暖茶也是活该。

我定睛看着因他们两个在桌下小动作所引至的震动使两个茶杯不断交换位置,跟柳玩起猜猜哪个杯子属于谁的游戏,比一旁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人更加富饶趣味的样子。

啪。

柳忽然单手按住桌面,一切安静了下来。

万穗烨和龙小玉的明争暗斗戛然而止,均是傻掉般看向悠悠笑着的柳,茫然地瞧着他脸上玩味的笑容。

柳说,颜儿,你先猜吧。

我挑了挑眉,假意为难的模样,好像很难看出,哪个是哪个。

到底哪个杯子是原先万穗烨喝的,哪个是龙小玉的,我心里可清楚得很,因为我耍了点小心机,早早看见万穗烨用的杯缘上有极小的缺口,所以何必猜呢,一看便知了。

万穗烨先是按捺不住了,嘀嘀咕咕地抱怨,你们两个在玩什么,为什么不带上我。

我斜眼看他,并不打算告诉万穗烨我和柳在玩什么,麻烦你可以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吗,不要再用女声装可爱了,谢谢。

万穗烨再看向柳,企图获得援助,不过是令他习以为常的无人应答状态,万穗烨举起离自己近的杯子,咕咚咕咚狂灌了两口下去。

我刚想出声制止,告诉他,他面前的这杯是龙小玉的,可是转念一想,坏坏地启唇道,我曾听过,如果一个女人可以找到与自己同喝一杯水的男人,他们就能在一起一辈子。

然后我的指尖沿着杯沿划了一圈,接着道,万穗烨,没想到你会和龙小玉那么亲密,竟喝同一盏茶。

语落,原本还在牛饮的万穗烨喝茶动作愣住了,片刻后,他才顿悟,茶水尽数从口中不雅地喷了出来,还好我早有准备,举高袖袂,以免遭到天女散花的袭击。

龙小玉就没那么好运了,措手不及地被喷溅了满面的水滴,她拍案而起,终于做出了我长此以往早就想对万穗烨做的事,只见她颤抖地伸出双手,狠狠地掐住万穗烨的脖子,怒吼滔天,万穗烨,你这只猪!猪!柳也笑了,全然不理会聒噪的两只,勾了勾我的手指道,好了,你赢了,你可以说愿望了。

这个猜杯子游戏的赌注很简单,就是谁赢了就能向输的人许愿,要求对方为自己达成。

暂时没有,等我想到再说吧。

即使没有赌注,我相信,若我有什么心愿,柳也会替我达成。

真正的感情,从来都是无需承诺。

******************************************************************************喂,那个丑女,还有小柳柳,给我们做个见证。

我和龙小玉比剑,谁若输了,谁就得离开。

我眉头一拧,我想到第一个愿望是什么了,就是让柳把万穗烨那张讨人厌的嘴脸从我视线里拍飞。

你要先认输么,龙小玉。

万穗烨挑衅地昂起头,一副不屑一顾的轻敌样子。

显然是中了他的激将,龙小玉脸涨的通通红,谁会认输,比就比,谁怕谁!这……可是你说的哦。

万穗烨朗朗笑了,露出他原本的声音,像是在嘲笑龙小玉的不知天高地厚,即使现下她发现上当也无法驳回了,况且,按照龙小玉那种暴躁又不服输的性格是绝不会再收回说出去的话,她小脸一扬,就是我说的,绝不反悔。

语毕,他们便各自亮出招式,仅仅三回,龙小玉的弯刀便重重落了地,她不服气地从柳手上抢过剑,开始耍赖。

不算,弯刀不是我擅长的兵器,我要重来。

我哭笑不得地拉着柳避开了一些,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可不大好。

万穗烨颇为玩味地笑了,将自己的佩剑丢在了地上。

龙小玉错愣地问,你不用兵器吗?速战速决。

龙小玉气恼地看着万穗烨对她的轻慢,那种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深深刺伤了她,我见到龙小玉脸上一瞬而逝的难过,随即她执着长剑,剑花连连地向万穗烨攻去,专注而招式凌厉,却见他不过一个虚晃的招数,就将她手中的剑夺去,反手擒住她的双手,令龙小玉无法动弹。

龙小玉很低地说,我输了。

我会走。

言语间,不是那种输给别人的颓丧,而是不被珍惜的绝望。

*****************************************************************************夜里,寒风习习。

我和龙小玉同住一屋,她已在整理临行衣物,而我早早已经钻进了暖暖的被窝。

她吹熄了蜡烛,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我还是与龙小玉聊了一会天,因为一席话,让她的名字记在了我的心里。

龙小玉,万穗烨他为什么那么……奇怪是么,不,他不是你们看到这样的。

为什么你喜欢他呢。

因为……他叫我不要哭。

为什么……你的包裹里都是绿色的衣裳。

因为……他说我穿绿色最好看。

我看到大大咧咧的龙小玉闭上了如同耀眼星子的双眸,清冷的月光透进窗棂,照在她的面颊上,龙小玉说,万穗烨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从来都只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事情,他对我说对不起。

说完,她紧闭的眼睛里,滚落出了一滴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该见司空了吧?章节66天亮了。

我肆意伸了伸懒腰,想起昨天与我同眠的龙小玉,往身旁一看,她已经走了。

旁边的位置,早就冰凉,而那以绿绸所做的翠色包裹也从桌上消失了。

龙小玉,她遵守了与万穗烨的约定,甚至没有与他告别就离开了。

她是怕再听到万穗烨说出不在意她的刻薄话语,也是怕他毫无情意的眼神吧,对喜欢的人已然不敢期待,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因为还尚存微小的期待,心才会觉得那么悲哀。

我不可避免地再一次想起了司空拓,该是时候见面了,不是么。

推开门,一地阳光,却撩拨不起我沉淀起来的心情。

柳似乎早料到龙小玉会半夜潜逃,平静地听我复述与她说的那些话,听我絮絮叨叨怒骂万穗烨的无情。

万穗烨不知何时来到大厅,昨日还吵吵闹闹的四人同桌,今天却锐减成了三人行,原本乖张聒噪的万穗烨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对我的冷嘲热讽未有任何反驳,只是像呆了一样,木木地盯着杯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我呢,打定主意要去找司空拓,这会正琢磨着如何向柳说明。

我要去见司空拓,是的,不管如何都要去。

柳若有所思地看我,茶盏里盈盈漂浮起花瓣,小小的,薄薄的,也是轻轻的,手腕一晃便随着水波四处逃散,就像是无常的人生,惴惴不安,瞬息万变。

他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拨开遮住我眼睛的碎发,柳对我说,颜儿,我们走吧,我陪你去找司空拓。

柳首先站了起来,那汪沉稳宁静的水眸如同深潭般,看不出任何波澜,我稍稍有些错愕,还是跟在他身旁,预备启程。

临行,万穗烨冷不防出声道,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你们先去吧。

等我想清楚,自然会去找你们。

他突然笑了,一袭男装使得万穗烨看起来正常了许多,果然如同龙小玉所说,他原来不是那样的。

眼前的万穗烨,才是真的他吧,虽然依旧不乏阴柔,可这样的雌雄难辨的模样非但不会破坏他一点点的美,还俊得让男女统统都无法抵抗。

看万穗烨一个早晨神不守舍的神游样,我揣测,他会不会去找龙小玉呢,看来,万穗烨对龙小玉也非全然无意呵。

柳闻言,仅仅微微颔首,并不吃惊,对万穗烨递下一句,好自为之,便不再停顿前行的步伐。

我忍不住转暼了眼还站在原地目送我和柳的万穗烨,万穗烨见我看他,笑了笑,不咸不淡的,却在下一刻很慎重地让我只看到他口型说的,杜颜,保重。

柳似乎将注意力全然转移到赶路的事情上,只是时不时会告诉我再走多久就能让我见到司空拓,除了问我想吃什么,想住哪家客栈,冷不冷之外,其余的话不再多说,我们的话题一反常态地围绕在司空拓身上,频率高的让我也不禁皱眉。

我和柳,各怀心思地朝司空拓的驻扎军营方向而行。

柳还是柳,与以前相同,在我眼中是如水一般的人物,水是温柔的,而柳的这种温柔是不经任何雕琢的,温暖且纤细地包容我一次次的任性。

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柳的手掌那么冰凉,冰凉得几乎能够缓慢地刺痛人的心房,冬日里的水,忽然凝结成了冰,冷得哀凉,很轻很轻的哀凉。

******************************************************************************颜儿,你想好了吗。

是的。

我掩住胸口,感受心有力的在掌下跳动,这颗心似乎也能够感应到自己从前的主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兀自欢快地愈发加快跃起的频率。

手心里起了密密的汗,紧张、不安纠结在胸臆,我看着彼处火光点点,暗暗深吸了好几口寒气,以此平复快要抑制不了的复杂心绪。

这是一种难以明状的心情,感觉没有着落,没有把握的迟疑,但是,我还是坚定地确认了自己的选择。

我仿若在那盏灼灼的灯火里,看到司空拓,看到我的前世。

心跳,在胸腔里,一声又一声。

许久不曾静静听过的声音,这悸动,这回忆。

我终于在这一刻明白,原来让我快乐,让我伤心,让我不能好生入眠的人,从来都是那个人,不可忘记的,不可背叛的,前世今生。

即使穿越千年的时间,也要再次相遇。

柳微微笑了,像是忘穿了我这一刻的思绪,他说,那么,在你离开我前,可不可以,让我再抱你一次。

言语那么真挚,为我敞开的怀抱的柳却是那么痛苦,我在靠近他的胸口时,看到了泛红的眼,我自惭地低首,何德何能,我让如此好的男子为我驻留,为我伤神。

我……我想说对不起,可是不知从何说起。

柳笑了,笑得好清澈,他把手指贴在我的唇上,说,嘘……别说。

随即,柳闭上眼,阖上快要溢出来的落寞,他伏在我的肩膀,静寂而无声。

他把我拥进怀中,唇紧贴我的耳根,颜……我的记忆,停止了。

薄薄的光线,稍稍映照出柳的朦胧面颊,此刻的他,轮廓就像是以最悲伤的线条勾勒出来了,被光影长的影子地看起来更加单薄,一身海天色的衣衫,素净,与世无争,柳的那一片蓝,是天空清朗的那种蓝,不是雨季也不是阴天,只是晴,晴得想要遮住他每一分疼痛,晴得让人想落泪。

他把我送到了司空拓面前,他不断地提司空拓,只不过是在一遍遍提醒自己,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我终于了解。

柳的悲伤。

他问,颜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么。

我怔住,曾经在崖底,柳也问过这个问题,而他得到回答后的第二天就飘然离开我的生活,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分离的预兆。

我不会像上回那样走的。

你回答就好,好不好。

夜晚的风,越来越大。

吹得令人害怕。

我向后退了一步,不再看柳,怕从他脸上看到强装的温柔笑容,那样子若有若无地让我忆起柳的前世——冰离,我怕他今生还要为我牺牲,这样的悲壮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我会记得。

可是,柳,放开我。

放了你自己吧。

离开我吧。

这一刻,这一句,有多沉重,我清楚。

对柳的伤害有多大,我知道。

他面上的微笑终于消失,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划了一个口,冰冷的风全数灌了进去,以后的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就像他曾经吹奏过的曲子那般,无依漂泊。

我忍住眼中的泪,决意让柳离开我的身边,离开了,柳就能做自己,不再为我痛苦,不再为我假装快乐,不再为我红了眼眶,他可以玩世不恭,他可以不问尘世,他可以淡然无欲,可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即使笑着,也像是在流泪。

良久,柳说,请你,再说一遍。

看着我,再说一遍。

我聆听着这如同天籁般悦耳的嗓音,柳激动了也澎湃了,感慨了也悲情了,他的声音在细微地颤抖,脸上不再是坚强的笑容。

我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手心,逼自己在这时候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哭,更不能懦弱,否则,时间愈久,柳会被我伤得更深,我说,柳,你走吧。

从我身边离开吧。

他开始沉默,额前缕缕的黑色发丝微微遮住了那双深邃而饱含温暖的眸,而眼底深藏的层层迷雾,未曾散却。

你在害怕吗。

不。

我立刻否认,死死咬紧唇,怕下一刻自己会请求柳不要走。

你和万穗烨一样喜欢逃避。

你知道吗。

风中翻动的发夹杂着空中飘落的雪花,柳的脸颊比晶莹的雪还要苍白,他开始说,颜儿,你不要怕。

我不会逼你,也不要你的回报。

突来的漫天鹅毛大雪,落在我的皮肤上,冬,来得凛冽。

我全身不可自制地瑟缩起来,为什么心还是会难过呢。

为什么看着柳的表情会那么的难受呢。

身边的他,温柔地告诉我,颜儿,我的感情很轻很轻,没有任何的重量。

你不要害怕。

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地守在你身边。

可以吗。

尝到唇上的血腥,我赫然惊醒,脖颈上的蝴蝶玉佩贴紧肌肤,抬起头才发现,热热的泪水已经把飘落在脸上的雪花融化了去。

是谁曾说莫失莫忘,是谁曾承诺不离不弃,是谁在我最不能忍受伤悲的时候默默守在身旁,是谁说,不求回报。

是柳,都是柳啊。

我怎么可以这么一次次地伤害他,这么肆意看他受伤。

可是,我与司空拓,有结,解不开。

我不禁头痛欲裂,憎恨自己的犹豫不定。

柳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发,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如同往昔,宠溺地拍拍我的头,别哭。

我的泪,却落得更凶了。

下一句,让我全身的神经全然绷紧,柳说,司空拓来了。

******************************************************************************他果然来了。

时间流过的永无静止,好像连肆意的雪也躲了起来,不敢睹视现下的世间。

司空拓勾着一抹冷笑,凤眼里竟是嘲讽,没有温暖,更无一丝感情,如同我上次见到他的模样,像是不属于这个尘世的人,带着不属于这个尘世的眼神。

怎么,颜卿郡主不是倾情于我么,今日我特来迎接,可未曾料到会见到如此亲亲密密的场面呵。

言毕,他抚了抚指尖,上回为我流下血泪的女人,是谁呢。

司空拓望着远方,仿佛在认真思索却想不起来的头痛样子,言辞中陈情了他对我的嘲弄,还有对我上回见面所流露出来伤悲的不屑。

我揪住胸口的衣襟,明明做好了心里准备,为何听到这样薄情的话语还是会那样撕心的椎痛。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我突然觉得任何话都显得无力,不如就这样罢,死心,或者希望,一并来吧。

风更大了。

忽然我觉得好冷,十指交合一起,攥紧成拳,露出缝隙往里面吹了一口热气,借此取暖,可是,手掌渐渐的温暖却让我更察觉发凉的心,心底的冬天远比有雪的天气更加让人感到寒凉。

来人。

把颜卿郡主带进军营里,好生伺候。

她对我们可很重要。

司空拓也显然不想再与我纠结在这些问题上,冷冷吩咐携在身旁的将士。

此情此景,我居然还笑得出来,对柳眨了眨眼,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你知道,我真的要试一试。

柳。

对不起。

末了,我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靥,轻轻搂了搂静默的柳,想着,就要离别。

真的,要离别了。

这个冬天,什么都枯萎了。

我任一干将士好不怜惜地拉住我前行,任司空拓冷眼旁观,无情无义,任柳闭上眼,一脸平静。

柳睁开眼,一汪薄薄的蓝,如水,他说,司空拓,我要和她一起去。

哦?司空拓转过身,浅浅地笑了,笑意里尽是轻慢。

他对柳不敢兴趣,也不认为这样如同平静溪流的男子会是他的对手。

你,凭什么。

柳暼了司空拓一眼,指尖轻捻几个似咒的手势,顿时,山崩海啸,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水在 此刻都从四面八方奔腾着拥挤到了这片地方,滚滚喧嚣的水流似乎在狂言要淹没这里每一寸土地。

水过之处,似在嘲笑世人的张狂,水的力量是天地混沌时,最原始、最强大的能力,柳以平静之姿,运用在指尖。

我惊愕在了原地,我怎么会忘记了柳是五行水啸……章节67如果爱一个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也许只有恨能让一切终结。

司空拓不得不留下了柳,我看到他应允后撩起的细微笑弧,那么愉悦,那么令人心惊。

我猜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翌日早晨,他就来找我。

司空拓捏着我的下巴对我说,颜卿郡主,我有件事情,还请你帮忙。

说话间,不见任何诚恳的成分存在,只是纯粹的命令,对一个女奴似的下达命令。

看来,若是动之以情,对眼前漠然冰冷的司空拓是全然起不了作用,既然如此,只好以我的利用价值作为这场战争的赌注了。

真可笑,我居然要与最爱的人斗起心机来。

我撇过脸,掩过心伤,开口回答,如果要人帮忙,首先要说出什么事情,而且,你这样一点也不像是在请求,不是么。

司空拓闻言,似乎有些诧异,微微愕然后,随即恢复常态,他眯起了漂亮得勾人魂魄的桃花美目,我知道那是他生气时的小动作,司空拓果然被我有些挑衅意味的答案挑拨起了怒火,这个人连小习惯都未曾改变,可,为何独独丢了感情?那就请颜卿郡主你,上祭坛祭天吧。

司空拓薄薄的唇里慢慢说出了他的目的,眼神像是熄灭的火种,了无暖意,似是终年被冰封的寒冷,化成一樽万年不化的冰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我便会觉得一股痛彻心扉的茫然失措。

、我猛然想起换心后做的那个冗长的梦境,梦里的司空拓那句被风吹散的永别,这一切已然成为现实,不过是当时的死别换成了生离,同样是分别。

我立在他面前,恍如隔世,甚至分不清前世今生,甚至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我觉得一切是那么无力。

我将会输给了命运,败给天地?晨曦的阳光刺进眼底,明亮无比,我揉揉眼睛,想看清周遭,已久违了的司空拓,已忘记不了的情感,转眼间,如今的陌生与疏离,如今的刺心和痛苦,尽管这种偷天换日的改变只是在我和他之间分离了一会而已。

但是的确有些东西不在了,我心头大片大片的地方空无着落。

祭天,又是什么呢。

向神祷告,祈求天下太平么。

若是神真的会如我所愿,怎么忍心看到现下的情景。

若这一切皆是神的作弄或者试炼,我依旧如同前世,一样不服。

你觉得,以你对我的了解,别人说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的任性和张狂均数回来,像是不经世事的少年,不客气地将话抛了回去,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和司空拓这样说话,从来没有。

司空拓非但没有生气,还唇一勾,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有太多的含义,不及分辨,他已将手搁在我的心口。

此举动让我一阵紧张,反射性往后退,他早料到般紧紧钳制住欲逃的身体。

一瞬间,我害怕那双曾经饱含深情的眼现在看我的冰寒,我怕自己下一刻会克制不住情绪,我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哭出来,然后再被他狠狠地嘲讽。

他的脸那么近,咫尺之间,完美无暇的面容散发出惑人的光辉。

司空拓的手就抵在离我心脏处最近的地方,我相信他此刻一定是听见了我如擂鼓的心跳,一声又一声,短促而轻快。

我的心,还在期待什么呢。

是呀,颜卿郡主自然是不会任人鱼肉的,但是,司空拓之于杜颜,还是别人么。

恩?他稳稳地反问,双眸直视我,是,别,人,么。

我瞠目结舌,傻傻看着司空拓唇一开一合。

别忘了,我的心还在颜卿郡主身体里呢,不,或许我称呼你为颜儿比较亲昵一些,你就会帮我做任何事了,不是么。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为什么我觉得眼前的司空拓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连同往昔面目全非。

司空拓像是还不满意我的反应,继续道,曾记得以前我们是怎么相爱么,怎么现下变得如此冷淡,说出来的话也如此夹枪带棒。

他顿了顿,唇瓣贴在我的耳根,声音缱绻,娘子……不记得为夫了?从他口中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样的称呼,脑中不断浮现当时的情景,过去甜蜜反复上演,我抬眸看他,带着邪意的司空拓,极端的美让人震慑,可我无心欣赏。

在这刻,我终于愿意相信,他真的变了。

你怎么了?娘子……娘子。

又是如此一遍遍喊着。

我的耳边再次传来这种呼唤。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这么叫我。

你不要再说了……我捂住耳朵,他的每一喊一次,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赤裸的恶意眼神,让我生疼不止。

司空拓居然拿曾经的美好来当作筹码,非逼我同意他的要求,思及此,有如重物钝在心间。

我使出蛮劲,狠狠地挥开他还停留在我身上的大掌,情绪濒临崩溃。

司空拓不言语,冷眼看我,像是看一出戏。

我看清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没有一点点的怜惜。

我没有流出一滴泪,反而是撩起一抹笑容,好,我答应你,祭天。

具体要做些什么,你通知我就是了。

不过我也会我的条件,希望你做好准备。

我早就知道,人真的伤心时,从来无泪。

关于要和他交易的条件,我还未全然想好,等一会跟柳商量过再说也不迟。

说完,我请他离开我的住处,司空拓富饶兴味地以审视的眼光打量起我,颔首道,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

语言仍旧残酷和冰冷,这样的他真的还了解我吗。

语落,司空拓离去。

一室的宁静,我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童,在经历了一系列对错的纠葛之后,眼泪追悔不顾一切地掉了下来。

我蹲下身子,像每次受伤后,就躲在角落里蜷缩起来,抱紧双膝,累积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顷刻不可收拾。

小小的啜泣声,就这样打破寂然。

我低低地念出他的名字,无力违心。

不停念叨司空拓这个名姓,就像是如此就能面对曾经倾心相爱的事实,我不忍与过去诀别,还想要在记忆里再次捕捉他绝美笑容、深情含笑的模样。

忽然,我觉得有人正朝我走来,那感觉暖流细细地润入我的心。

颜儿,你怎么了?柳说。

我没有抬起头,将哭泣的双眼埋在膝间,掩藏得深深的,我不想柳看见我崩溃的样子,现在的我,崩溃得已再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的打击,哪怕任何。

柳没有强迫我回答,没有再问,也不要求我抬头,只是静静地从背后怀抱住我,说:颜儿,颜儿。

那声音里,那么满满的疼惜,任凭耳拙的也能听出里边泛滥的关怀。

我所受的莫名伤痛愈发感到委屈,泪水愈发澎湃。

半晌,等我哭声渐歇后,柳才轻轻地托起我的脸看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为我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可是他没有,柳只是看着,静静地纵容。

柳笑了,犹如拯救一切的神,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鼻涕虫,不哭了。

说着,不问我为何哭泣,也不问和司空拓发生了什么,我用手攥紧他的衣袖,觉得有所皈依,我想告诉他,可是空有嘴却不知道怎么去说。

只是坐在冰冷的地上,任由柳的温暖将我裹了起来。

而这个冬天,会成为一切悲哀的开始么。

******************************************************************************我静静地走,这里很美,春意盎然,周遭都是不符时节的鲜绿,嫩嫩的,招摇的,摆动它们的身体,几乎让人忘记了现下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

落城,司空拓攻下的城池之一,风景如画,却无人烟。

前些日子他终于带上我,离开了驻扎的地方,不再威胁紧张待战的隆翔国。

司空拓最后决定在落城里举行祭天仪式,于这座对于他有重要意义的城池。

听身边的侍女说,这座叫做落城的城池,是司空拓帝国里重要的一环,他就是以落城为中心点,向四周发动攻势,势如破竹地一一收下别国领土。

要是侍女不告诉我,我不会知道落城里面的人民早已死的死、逃的逃,才会变成现下美丽却了无人气的样子;我也不会知道落城的含义是尘埃落定,司空拓还是那么自负,从他为这座城池命名,就下定了要囊括天下的决心;我更不会知道落城原名雀仙城,是木行岳眠若的故国,而这个曾经叫做雀华的国度,已然从世间消失了。

而莫莫深爱过的男子,也就此消失。

如果莫莫知道了,会很担心,会很伤心吧,她豁出性命去救的心爱男子,如今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风不动声色地吹进我的心,侍女又介绍道,这里便是莲湖。

我看了看侍女,不做声,不管我走到哪里,她总是紧随其后,不管我是醒着睡着,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她,还能偶尔见到埋伏在周围的暗卫,恐怕是司空拓担心我跑了,才会实行的紧迫盯人。

我兀自嗤笑,我若要跑,何必自投罗网。

莲湖,真如其名,湖里栽满了白色的莲花,看上去伤感而又凌乱,花仍在次第开放,而种下它们的人已然不见。

我倾下身,细看眼前的一朵纯白花蕾,它在冬雪里犹自坚强,花蕊被雪盖了一身,它斜倚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凋落。

我想起了司空府的一池赤莲,还有黄泉海的火焰般的花朵,我伸出手,掸去对于白色莲花那样沉重的积雪,白雪落在湖水里,很快变化成了水,像极冬日里抓不住的最后一缕阳光,像极了我和司空拓的昨日情感,抓不住,握不牢,注定无缘,只能放纵而已。

我突然觉得迷茫,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司空拓,为了挽回感情,还是假慈悲的说是心怀天下大义,要阻止司空拓的计划。

我想,一定不是后者,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更恍若是圣人了。

我一直在退,学着忘记自己的痛苦,学着不被司空拓时不时的刺伤所击垮,学着忘却一切,麻木了就好,可是,只有夜深时的热烫眼泪在提醒我,那些流血的心证明自己还绝望的活着,我还不能放弃,若是人生全部放弃了,还有什么好去期待。

有时候,命运逼仄而来,避无可避,不如面对。

我看着司空拓踏着大步,向我走来,越来越近……我突然就笑了,我所爱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个不屈坚强、傲视天下的男人,他要有一张冷酷无情的脸和一双只对我一个人温柔的眼神,发生危难的时候会在第一时间来拯救我,以用命令的口吻来阻止我野性难驯、不服管教的时候。

他会霸道地告诉我,这个世间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开我们。

曾经同样面容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眯着眼,整个人被层层环绕在阴霾的天气里。

司空拓扯痛我的手臂,狠狠往前一拽,语气无波地斥责道,怎么到处乱跑,你不知道祭天仪式要开始了么。

恩?祭天要开始了。

我露出极小的笑弧,如果这是另一场游戏,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木行?祭天就成功了?章节68所有的人,所有属于落城的人,所有司空拓麾下的将士,如同朝圣般恭敬地俯首迎接我。

所去之处,由长长远远铺成着正红色的地毯引着,像是多少人的血织成的道路。

将士们臣服于祭坛下,表达出对神明的敬畏,他们跪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他们在向我叩拜,当司空拓准许他们起身时,我注意到所有人看我的目光仿佛是在膜拜远古的神。

那场面宏大,让我感觉到有种前所未有的庄严,高高的祭坛,我几乎可以触碰到阴霾的天际,还有沉默的浮云。

它们离我那么近,而神明就将呼吸化成风,吹拂在肌肤上,呼出气体在一点一点上扬我的体温。

天空扬起落错的白色雪花,极致的美丽,飘走,便不可追寻。

司空拓站在一旁,沉默,深邃的眼,不再做声,眼底冰冷,充满帝王气质地傲视一切,望着我,他说,照我说的去做。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用彼此能够听到的音量问,司空拓,你告诉我,你换了狼心后,真的不同了吗。

我做的还不够明白吗。

他反问我,冰一般的面容。

很明白。

我颔首,盈盈一笑,可是,若是真的在乎一个人,是不会真的忘记。

不是么。

直视司空拓的眼,一字一句坚定地告诉他,不会忘记,不是不会,而是因为不能,我很难去相信曾经的那个你,已经从我生活里消失了。

如果说……是为了我的存活而使你失去了自己,那么,我宁愿,去死。

我伸出手,执拗地牵过司空拓冰冷的手掌,按在心口跳跃的地方,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就像上回他故意伤害我那样,牢牢地摆在那个位置,双手捉紧,不愿放手。

司空拓的眉下是一双迷离的眼,他不说话,耳后的发被风吹乱,眸中是一片神秘的淡淡的红,依旧沉静得不染尘世。

恍惚间,我看到那个心中爱的人,缓缓在记忆中妖娆地微笑。

他在笑什么呢。

不过,现实和梦想总是相隔太远。

司空拓还是启唇,冷漠回绝,我不要。

接着道,心、感情、你,我通通不要。

我早可以料想会是这样的结局,无泪亦无笑,只是自嘲地摇摇头,然后说,可是,心、感情、你,我都要,你说,怎么样才好。

我高昂起脸,颇有些耍赖的意味,可是心中却异常严肃,我凑近脸,让他看清楚我现下的认真,像是挑战他,像是与宿命宣了战。

司空拓,你听到了吗。

我念出这个名字,这个与我共赴黄泉海的人,为我坦然面对生死的人,他正在经历一场没有我的轮回,经历一场只有一个人的轮回。

我不能放弃他,我不能看他就这样被野心操纵了。

无论这样的不能,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司空拓看着我的笑靥,细微地蹙眉,然后就如同一座石像般,静静回视,高傲地晕出淡淡光芒,他仍然让我感觉好冷漠,是那种远比雪化后的水还要冰寒的那种寒。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

不过。

在此之前,你还是先祭天求雨吧。

我知道,司空拓要我祭天求雨是为了由此而得到更多民心,使一心求生的民众可以拥立他,他好更顺理成章地成为世间最有权利的人,司空拓要摒弃一切障碍,借用任何可利用的人,达成最终的目的。

司空拓的如意算盘,非但要权利,还要好名声。

前几任的神女,除了已死的莫莫,林青瓷与灼玉,就剩下我与谜样的最后一个了,据说林青瓷与灼玉已被单烙与司空拓分别找到,并且在此不久前便尝试过开坛求雨,可是天地仍然一片宁静,甚至连一滴雨都吝于赐给人间。

而我便成了所有人的希望,难怪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将士们,也都以如此崇敬的神情凝望我,谁家没有儿女,没有父母,即便是自己会战死沙场,也指望家人能够安然无恙,如此而已,如此郑重。

而祭天求雨么,真的会有用么。

******************************************************************************我环视象征天的圆形祭坛,还有一个瘦的似乎只剩下骨架子,但眼神依旧炯炯有神的老人,他手舞木剑,身着道袍,这个典型的神棍造型让我联想起了柳,柳,他到哪里去了。

我寻了一遍周围,眺望祭坛下,也未曾见到柳的身影。

未来得及细细找寻,忽见司空拓抬手,鼓乐齐鸣,嘹亮的音色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天地似乎也在此刻震动。

道士仍在舞剑,并不受乐声的影响,他枯瘦的身体跪在司空拓面前,道,皇上,请您向天帝献上祭品。

我自会向天帝报知请他降临。

这真是一个引人发笑的场面,瘦得似乎要被风吹跑的老道士,已然快要燃尽的火把,还有摇摇欲坠的祭旗,我识时务地掩嘴偷笑,开坛祭天,怎么看都像是骗小孩的仪式。

接着,司空拓不知从哪里牵出几头硕壮的猪、牛、羊等牲口,作为献给天帝的牺牲,命将士把它们宰杀后,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司空拓自不用取火种,衣袖轻轻一撩,积得高高的柴木便啵啵地点燃了,烟雾不久便升腾至天。

随后在喧天的乐声中迎接天帝登上祭坛,道士手捧神位牌,虔诚地诵经,表达对神明的尊敬。

神位牌在人们眼中俨然成为了天帝的化身,它将会代表天帝接受祭享。

神位牌庄重而小心地置于祭坛最豪华的位子上,锦绣装饰,上好良木。

它的面前陈放着玉璧、鼎、簋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

我无声看着,这样正经的场面,哪里还敢轻易造次。

司空拓也未吩咐我该做什么,这倒好,也省得我担心是不是要我豁出小命了。

该你了。

司空拓手指一点,要我出列。

我怔了怔,慢吞吞地跨出一步,做什么。

要我做什么。

心中颇有些忐忑,揣测着,不会要我跳进火堆里,也作为天帝的祭品吧,我想,这些牲口,应该够天帝吃了,对吧。

我讨好地笑笑,还没赢回司空拓的心,怎么可以轻易就归西了。

语落,司空拓笑了,有些嘲笑的意味,颜卿郡主,不必你献身。

献出你的血即可。

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搁在我的手里,冰冷的刀锋,明亮得能够印出我现在的模样,照出我一脸苍白,似乎在那个时候,也是如此,要我奉献出自己的血液,不同的是,上次是为了夏春秋,而这回是为了祭天。

似乎我的血,是多么不值钱的东西一般。

我不禁有些气闷,可在众人的期冀下,在道士的催促声里,在司空拓略显茫然的眼神中,我心一横,划破肌肤,就像是锋利的冰割裂的伤口,没有想象中的疼,或许我已然麻木,已然习惯这种近似自残的行为,冷眼看着汩汩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我才真正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不敢看司空拓,就像用自己的血给夏春秋做药引的时候一样,害怕看他的眼睛,怕他的双眸里看不到我想要的感情。

司空拓突然说话了,声音在我耳畔轻轻震颤,如同梦呓,他说,你,不疼么。

你,不恨吗。

我张开眼,司空拓依旧俊美逼人,若有若无的似有某种感情在暗潮汹涌,我为这一瞬间的转变有些欣喜若狂,他是怎么了,他难道是因此情此景而重拾回往昔了么,我不疼,我也不恨。

言未掷地,眼见他又转回漠然,快得令我错手不绝,快得让我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白日梦一场。

血足够了,道士如得至宝般双手托住盛了血液的精致小碗,他一一将此碗献予天地,我捏住伤口上处,不禁看得气血上涌,就拿我的血这么糟蹋,火里浇了浇,地上泼了泼居然就算是完事了。

然后,道士再依次进献给天地五种不同质量的酒,前两次献酒后进献了全牲、大羹(肉汁)、铏羹(加盐的菜汁)等,第四次献酒后,进献黍稷饮食。

一切堪称诡异的仪式结束后,舞队舞起《云门》之舞,相传那是黄帝时的乐舞。

当舞蹈到了最后一个音时,天幕彻底阴暗了下来,像是霎那间天底下所有的光亮消失了,是大雨倾盆前的预兆。

祭坛下的将士们原本忐忑的表情被喜悦的笑容所取代,像是见到了希望,盼到了他们渴望的甘霖。

雷声轰隆,猛然惊醒了所有生灵,人群抑制不住激动地振奋了,这样的响声在人们耳朵里无疑化作了天籁之音,连司空拓的眼底也有了喜意。

天地终于怜悯,赐予人间一线生机。

可许久之后,只听天际不绝的咆哮,却未见雨点落下。

我握紧手腕,也有点焦急,怎么还没有雨水。

风声缠绵纠错,所有人等待那难以求来的生命之源,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面容,不过都是一样,虔诚地乞求上苍。

良久,当阳光再次直直刺入眼睛里的时候,许多人的眼也被刺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怎么会这样。

司空拓屈指敲击桌案,眼里尽是漫天的怒意,半眯着眼,质问跪得笔直的老道士。

他很生气,那是自然的,谁会猜到连老天都开了一个大玩笑,给点甜头就早早收手,任绝望蔓延,也让司空拓好好的计划一下子流产了。

我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事情的成败,似乎跟我无关,不是么。

可那老道士说出来的话使我顿时气结,皇上,并非是老夫的问题。

而是颜卿郡主……我瞠目结舌,这又跟我什么关系,我都勤勤恳恳献血了,还要我怎样。

司空拓叩击桌的动作停止了,他踱步而下,问,此话何意。

回皇上,因为颜卿郡主不够心诚,所以天帝未能享用祭品,故……行了。

朕明白了。

那该如何做呢。

我听司空拓自称朕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是被小虫子爬满了全身,怪异的感觉。

可是这老道士的信口雌黄令我想立刻扑上去掐死他,丫丫个呸的,神棍,居然把一切推诿在我的身上。

最让我气恼的是,连司空拓也认同道士的话,询问起解决方法。

我跳起来怒视他,也管不得什么死活了,我都那么听话了,你让我上祭坛我就上,你让我拿出自己的血,我就拿,你还要怎么样。

连珠炮一样轰击完司空拓后,我又转过脸,揪住那老道士的衣襟,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轻,一下子就抓了起来,阴恻恻地道,道长,话可不能乱说。

道长倒是镇定,似乎打定了主意赖我到底,皇上请明鉴。

除非颜卿郡主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天地,那么,祭天才会成功。

我一愣,松开了挟持住道长的手,要我心甘情愿地臣服天地,不,我不会。

可是,若我坚持反骨,可能害死的是天底下无辜的人。

若是真的心悦臣服了,就代表我放弃了与司空拓的七世情,对命运承认一切皆是可笑的错误而已。

这是七世初始时我与天地的赌局,我要认输了吗。

想毕,心中烦躁不堪,匆匆逃出这个地方,忽略司空拓探究的眼神,还有道士咄咄逼人的审视目光……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司空VS女主暧昧柳VS女主暧昧哎,我真是色女,自PIA------------------------关于换心的事实依据:根据去年国际医学界心外科的粗略统计,中国每年大约有200名患者接受换心手术,其中大约10%的患者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后,性格会发生轻微改变,反应也不相同。

有的人的性格会变得抑郁内向,还有的人变得话多、兴奋。

但是大部分人都属于一过性的改变,过了几个月就会恢复。

对于换心能改变性格的医学原理,王主任分析,这是由手术本身的技术成熟程度和患者的认知决定的。

因为心脏移植术属于医学界难度高、风险大的手术。

患者的心脏会出现停止状态,在心脏复苏的过程中,心脏内部会进入气泡,从而产生器质性改变。

身体上的器质病变,使得他们在认知方面出现了障碍,也导致性格出现轻微变化。

王主任表示,我国上世纪80年代出现类似的病例较多,进入21世纪后,随着心外科心脏移植技术水平的提高,医学界类似的例子反而少了。

有外国医生称:心脏具有记忆功能在进行器官移植的病人中间,有一些人出现了奇特的变化,据专家介绍,今年6月一位美国专家提出了心脏细胞具有记忆功能的观点。

今年6月,美国夏威夷大学保罗皮尔森在采访过150多位进行了心脏和其他器官移植手术的患者后,提出人体细胞同基因代码一样,含有一个人的全部信息。

我们的性格,过去认为只是储存在大脑中,其实它很有可能同样藏身在心脏里,它同样在思考、感觉,这种心脏里的记忆细胞,可以在心脏移植过程中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心脏一旦植入别人的身体,便开始指挥新的主人,改变他的性格和习惯。

根据这个观点,换心手术就面临着一个严肃的伦理问题———那就是换心后,换心的病人仅仅是换了一个心脏,还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呢?不同性别年龄和性格的人之间,是否应当进行心脏移植?目前全球等待移植器官的病人达近百万人,而每年实施的手术却不到3000例,器官的供求比为 1∶100。

从这个悬殊的比例来看,医生和病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一位美国医生提出由此带来的不同的伦理和现实问题。

中国专家认为:性格变化与患者心理和药物有关对于美国专家提出的心脏记忆观点,中国的专家却并不认同。

他们认为由于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而使接受者的性格甚至生活习惯发生改变纯属无稽之谈。

北京阜外医院心内科教授张澍认为,心脏移植中出现的这些改变是很正常的,这和病人心理有直接关系。

一个心脏移植的大手术,病人心理难免产生恐惧担忧等变化,所以自然也会出现轻微的术后情绪反应。

张澍认为,病人性格发生变化和手术后使用的药物也有关系。

比如说,器官移植的病人必须使用抗免疫药,而这些药就有一些影响神经的副作用,这些副作用就可能带来病人性格的变化。

另外心脏移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手术,需要经历麻醉、开刀等很多道程序,这些程序也有可能对身体产生影响。

像声音改变,就有可能是做手术时需要保证呼吸,插管时对声带造成影响,导致声音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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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的性格会变得抑郁内向,还有的人变得话多、兴奋。

但是大部分人都属于一过性的改变,过了几个月就会恢复。

对于换心能改变性格的医学原理,王主任分析,这是由手术本身的技术成熟程度和患者的认知决定的。

因为心脏移植术属于医学界难度高、风险大的手术。

患者的心脏会出现停止状态,在心脏复苏的过程中,心脏内部会进入气泡,从而产生器质性改变。

身体上的器质病变,使得他们在认知方面出现了障碍,也导致性格出现轻微变化。

王主任表示,我国上世纪80年代出现类似的病例较多,进入21世纪后,随着心外科心脏移植技术水平的提高,医学界类似的例子反而少了。

有外国医生称:心脏具有记忆功能在进行器官移植的病人中间,有一些人出现了奇特的变化,据专家介绍,今年6月一位美国专家提出了心脏细胞具有记忆功能的观点。

今年6月,美国夏威夷大学保罗皮尔森在采访过150多位进行了心脏和其他器官移植手术的患者后,提出人体细胞同基因代码一样,含有一个人的全部信息。

我们的性格,过去认为只是储存在大脑中,其实它很有可能同样藏身在心脏里,它同样在思考、感觉,这种心脏里的记忆细胞,可以在心脏移植过程中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心脏一旦植入别人的身体,便开始指挥新的主人,改变他的性格和习惯。

根据这个观点,换心手术就面临着一个严肃的伦理问题———那就是换心后,换心的病人仅仅是换了一个心脏,还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呢?不同性别年龄和性格的人之间,是否应当进行心脏移植?目前全球等待移植器官的病人达近百万人,而每年实施的手术却不到3000例,器官的供求比为 1∶100。

从这个悬殊的比例来看,医生和病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一位美国医生提出由此带来的不同的伦理和现实问题。

中国专家认为:性格变化与患者心理和药物有关对于美国专家提出的心脏记忆观点,中国的专家却并不认同。

他们认为由于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而使接受者的性格甚至生活习惯发生改变纯属无稽之谈。

北京阜外医院心内科教授张澍认为,心脏移植中出现的这些改变是很正常的,这和病人心理有直接关系。

一个心脏移植的大手术,病人心理难免产生恐惧担忧等变化,所以自然也会出现轻微的术后情绪反应。

张澍认为,病人性格发生变化和手术后使用的药物也有关系。

比如说,器官移植的病人必须使用抗免疫药,而这些药就有一些影响神经的副作用,这些副作用就可能带来病人性格的变化。

另外心脏移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手术,需要经历麻醉、开刀等很多道程序,这些程序也有可能对身体产生影响。

像声音改变,就有可能是做手术时需要保证呼吸,插管时对声带造成影响,导致声音改变。

注:关于祭天有一部分是百度知道复制然后修改的。

章节69我漫无目的地走,想要去找柳,明知自己的自私,可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多么想见到他,想得到他的安慰,可是柳在哪里,该去哪里找他,我发现自己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柳会去了哪里,是不是不愿意再见到我为另一个人心伤,他走了吗,离开我了么,或许这样最好了,不是吗,他不必受此煎熬,我也不会因这而愧疚。

可是,为何,心里还是会有些难过。

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一泓流动的湖跃然眼前,我一眼认出,自语道,莲湖……我撩起长长的袖子,触碰流动的水,带着冷冷的寒意,在这样冷的冬天它们竟也未结成冰。

不过,那有什么稀奇的呢,连春花都开了遍地,又恍若是一汪终年恒温的湖水了。

余光注意到离我最近的湖水渐渐变了颜色,参进了鲜红,不再纯粹的那么清澈,原来是我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先前草草涂抹药膏后的手腕不知何时又渗出了鲜血。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身边也没有贴身的侍女,我乐得自由惬意,夜里,白色的莲花一朵挨着一朵,看上去那么的甜蜜和有所依靠,它们衬托出我的孤单。

冷风习习,我瑟缩地站立在莲湖旁,任少许的水沾染裙角,肆意添上冰冷。

如果柳现在看到这番景象,一定会很无奈地责怪我不会照顾自己,而眉眼间却是能够驱走所有寒冷的暖和。

我又开始回忆,仿佛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躯壳里只剩下那些可以温暖我近乎要死掉的希望,谁会愿意自怨自艾,谁会愿意一遍一遍重复苦痛,凡是事不关己还能淡淡说声节哀,若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谁又可以镇定自若,谁可以呢。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情景一一浮现,黄泉海、换心、不停流血的伤口的画面,它们汹涌着,在我心中咆哮叫嚣。

那些回忆,多么美好。

可是不见了,时间多么可怕,它让一个人变了,然后再回到了生活,最后会将人都带走,消失不见。

现在我眼中的司空拓像是恶魔,我不喜欢他现在看我的眼神,也不喜欢他看世人时候那种可有可无的轻贱,就如同我不喜欢这多舛的命运一般,它似乎洞悉了我的脆弱,我的不舍得,一再挑衅,狞笑着待我屈服,等我虔诚地匍匐在它的脚下,做它的的手下败将。

我冷得蹲了下来,不知是心冷,还是身体冷,手掩上心口。

有风经过,它突然落至我耳畔,显得那么遥远而陌生,他问我,你在干什么?来人的提问并不影响我此时的思考,依旧不动,只是很轻地回答,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请御医给你看看便是。

他极其轻飘飘地提议,我可以想象到来人说这话时候的颇不在意。

我抬头,黑色的夜幕充斥着这片莲湖,连同将落城包裹得密不透风,像是整个世界陷入无一丝生机的暗。

瀑布水花从高高的顶峰飞泻而下,唰唰作响,唯有白雾朦胧,它让人看不明晰,可我还是清楚看到司空拓的面容,还是那张毫无感情的脸、不若身在凡尘的眼,失了所有温暖的绝美面容,曾经那么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本该欣喜若狂,现在却觉得异常悲凉,我摇摇头,答道,你没有感情,你不懂。

我没有感情,并不代表我不懂。

司空拓也跟着我蹲下来,这一举动出乎了我的意料,尔后的动作更是让我傻掉了的受宠若惊,他捧起我受伤的手腕,轻声问,疼么。

霎那间,我被吓傻了,真的仅仅是害怕,他毫无缘由地瞬间转变,我猜不到他那柔情下掩藏的是什么,总归,不会是感情。

我往后退去,收回他仔细端详的左手,为眼前的古怪不禁纳闷地皱眉,挣扎着,只是微微一用力,指甲就这么袭上他的面颊,忽然在他无暇的肌肤上划出细长的红痕。

他低着头,我看不到司空拓此刻的表情,是风雨欲来,还是阴沉下双眸呢,下一步,司空拓要做什么,是生气地嘲讽我不知好歹,还是不客气把我丢在这里,或者是命人给我以一顿教训。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牵回我愣在原地欲慢慢收回的手,司空拓轻轻抚摸那还有血液凝固的伤口处,似在抚慰我,淡淡地说,这样就不痛了,不会再痛了。

随即,他倾身,如同天人雕琢的精致脸庞低了下来,放进唇边亲吻我手腕处的红色。

我紧张地战栗,不由自主地望着他,一直。

而伤口处的疼痛也逐渐消失,心中顿时充满了迷惑,司空拓,他是怎么了。

他没有抬头,道,上回,你失血倒在司空府里的时候,我也曾这么做过。

司空拓终于扬起脸,凤眼里散发出妖异的光泽,你害怕么,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是说要我的感情,要我么。

怎么。

害怕了?我闻言,深吸口气,挺直了背脊道,我没有害怕。

我说过,我就会做到。

你已经有被我征服的觉悟了么?语落,司空拓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暗的面纱,他正垂下头看着我,一双细长的眸子,瞳孔里竟是泛着别样颜色的幽远。

我心一惊。

而下一刻,我只记得是一阵力道将我措手不及地推入了莲湖里,司空拓的那一推,让我冻得彻骨,心中也如同海啸一般翻卷连天,而他只是好以整暇地站在湖边,带着偌大的笑容嘲笑我此刻的狼狈。

风吹起他的发丝,那一瞬间,司空拓的残酷毕现。

你,还要想要我么,这样的我。

我不怒反笑,这样偏幼稚的行为在他身上发生,只能证明这个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司空拓有了些许情绪的波动。

我拖曳着湿透的衣衫,抵住逆流的水,向岸上走过去,跌跌撞撞,我仍带着笑容迎向他,我不能让人看扁,即使是他,也不可以。

脚下触及软软的沉沙,只有它们轻柔地抚慰我那颗已然落单的心灵,也只有它们会了解我伪作坚强的面容下有多少翻腾的痛苦。

与司空拓擦身而过,我还是说,你的感情、你,我都要,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固执地说着,状似愉悦地轻笑起来,空气里弥散我涩涩枯哑的笑声,然后我像是自语地问他,司空拓,你说,最心痛的事情是什么呢,对于我而言,最痛的事情。

莫过于顺理成章爱着的时候,那喜欢的人就猝然消失了。

这样的可悲……你能感受得到吗。

你能么……应该爱的不再爱,应该恨的恨不起来,这样的人生,怎么走下去,都没有了光明。

我抬起头,望向探出头的月亮,清亮的光辉撒在人间,身后的司空拓捉住我的手臂,言语中似乎有着不确定,你……等了良久,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等了良久,他还是松开了手。

他说,我不会再有感情。

我说,你会的。

柳。

我刚要掩上门,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柳正站在门外,对我笑意盈盈。

见到他的归来,心中一块大石方算落下,我不禁颇有些怨恨地开口,你去哪里了,都不告诉一声,害我以为……。

话未说完,我自动消音,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柳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他没有义务要向我报备他的去处。

既然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我何必又以一副喜欢他的样子去束缚柳,这样的自己,真叫人痛恨。

柳还是笑,温柔地道,快去把一身湿衣服换了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朝我顽皮地眨眨眼,语带诱惑,也不问我如此狼狈的样子从何而来,只是催促地将我轻轻推入屋内,体贴地阖上门,告诉我,他会在外边等我。

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我急匆匆地奔出来,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我一跺脚,还说要等我,丫丫个呸的。

恩?我看起来像不守信的人么。

柳微带笑意的声音从耳后飘来,我一扭头,他正看着我,人间罕有的俊美面容上笑容满满,在橘色的灯烛下,连同那只冰蓝蝴蝶也有了生命力,悄然翩舞,柳不易容后,这让从他身畔走过的女子不知投来了多少不乏温存、倾慕的目光。

柳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发鬓,取笑道,真是毛毛躁躁。

一点都不像姑娘家。

这一句,打破了我的迷思,我对他作出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蹦蹦跳跳地走在他前面。

忽听后面的柳,悠悠地说,颜儿啊,你认得路么。

倒是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而是在陈述事实。

我闻言,识相地往后退,直到与他并排而行。

柳一看,笑了,见我不爽的神色,假咳两声,掩住笑声,伸出手摸摸我的头,道,这才乖。

******************************************************************************终于到了柳要带我来的地方。

上回柳同我去了一座渺无人烟的高山悬崖,而这次眼前的深邃就是被人遗忘的峡谷了,显得大而空旷的地方,每走一步,能够听到彼此的脚步声,还有偶尔的心跳。

到了深处,我惊喜地睁大眼,柳每每都会给予我不一样的喜悦,譬如说,这座美丽的峡谷,这里有着许多群居的蝴蝶,柳微微侧头,看我又叫又跳的样子,眉眼里尽是比我还多的欢喜,我正好问他,柳,这里叫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蝴蝶。

柳稳住我快要被石头绊倒的身子,解释道,颜儿,这里没有名字。

这也是一座无人问津的深谷罢了。

可是,你看,满谷的蝴蝶,于是,我就私自为它起了个并不算好听的名字,它叫做……叫蝴蝶谷!我灵机一动,插嘴抢答,伸出手,那些五彩缤纷地蝴蝶就落在我的指尖,一点都不害怕人的模样,它们展开漂亮的翅膀,以最美的姿态飞舞。

柳闻言,颔首道,对,蝴蝶谷。

真好。

我兀自赞叹,忘却了紊绕的烦恼,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让我快乐。

山谷间泉水发出自然纯净的声音,敲打在心上,很清脆,很利落,使得人的心情随之豁然开朗。

那些艳丽的、素雅的蝴蝶温柔地翩然而落在我袖上、肩膀上、指尖处,环绕在我和柳的身旁,心中欣喜若狂又不敢大叫大笑,生怕惊动了这些脆弱的小生灵。

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停留在了柳的面颊上,素净的颜色,白的如同冬日里未曾染尘的雪,那么白,那么美丽,而它就像是在观察自己眼前的那只栩栩如生的幽蓝蝴蝶纹身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它们的同类,会不会下一刻扑一扑翅膀,就一同高飞。

要是蝴蝶也能说话就好了,它们若会开口,它们一定会赞叹起柳的俊美出尘,它们也可以听我诉说,诉说我的悲伤,又如果,我成为蝴蝶中的一只,大概也会像它们一样,久久地久久地飞过去吧,拥有真正的自由,不被凡尘索绕。

柳牵起我的手,问,颜儿,这样,你真的快乐吗。

我一僵,知道柳话中所指,还是执拗地回答,快乐。

真的吗。

柳笑了,慢慢的。

我竟一时语塞,对他说不了谎,硬着头皮答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柳还是问,柳还是笑。

……不知道。

柳就像是没有光环的神仙,周身蝴蝶纷飞,看上去如此圣洁不可侵犯的,似误坠尘寰的星辰,他对我凝眸微笑,说,你知道。

那样笃定,那样怜惜。

我沉默看他,不语。

他又对我顽皮地眨眼,要不要和蝴蝶一起飞呢。

我终于知道柳孩子气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如此青涩的惑人。

见我点了头,柳朝我走来,抱起我,眼中关切和深情,风在呼啸而过,迷离凄美的蝴蝶在跟着起舞,他极轻极轻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柳说,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了,颜儿,你的手还疼么……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宿世纠缠 2继续暧昧哎,暧昧是王道的说~章节70已不知现在的时辰,只晓得周遭依然漆黑,似乎明天离我很远很远,展翅悠然飞舞的蝴蝶环绕着我与柳,居于树下远望星空,冷风刺骨已不予理会,天际是一片醒不来的昏沉。

我记得和柳四处游历时,曾经无数次地一同仰望星空,就像现在这样,仿佛只要如此,就会记住走过的土地,就不会忘记对方。

这个时候,我会想听夜里虫鸣持续不断、勃勃生机,我会想坚持某种信仰不肯转换。

我和柳就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看世间百态,安静的,自在的,看云卷云舒,看翻滚咆哮的天空,降不下一滴雨,像是枯竭的眼泪。

今夜的柳,说了许多话,连迟钝的我都察觉到他的不同。

颜儿,为什么命运非要选了我作为水行呢,这是奖赏,还是惩罚。

我侧过头,细细打量柳面颊上水行的标志,那只如同真的一般的蝴蝶,伏在他的眼角下,我觉得羡慕,柳真的长得很好看,是风华正茂的那种俊秀,语气温柔,像落在人间的仙人,却又给予人温暖,柳是神的话,一定是拯救我的神。

我不假思索就回道,因为你长得美,所以上天厚待你吧。

是这样么,可是为什么它会为我带来灾劫了。

为什么呢。

柳指指眼角下的冰蓝蝴蝶,样子别样的迷离,仿佛陷入了我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柳很陌生,在我面前的他总是温柔的、隐忍的,即使有伤悲也会对我微笑,而现在的他,看上去如此脆弱,如此寂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令柳失去欢颜。

柳,你怎么了。

我有些忐忑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疑惑,有些惶恐。

柳说,颜儿,今天,是我爹娘、弟弟还有妹妹的死祭。

清晨,我就启程去了柳家庄,现在那里,已经不叫柳家庄了,村里的人也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些面孔,每年,我都会回去祭拜爹娘,每年村里都是那么的荒凉,而今年,村里忽然热闹了起来,有一些路过的人决定留下来,他们搭了房子,住在我曾经住过的那块土地上,屋子的前面,依旧是那条小溪,它总是那样,轻轻淙淙,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很巧的是,那户人家也是五口人。

我听柳这么说才晓得他今日的去处,他继续如若出了神一般叙述,我站在屋后不远的坟墓前,一转身就看到有个小妹妹拖着长长的鼻涕和比自己年长些的小男孩厮打在了一起,口中还吵着谁多吃一个糖葫芦,我想,如果,我的弟弟妹妹要多吃的话,我一定不会和他们争抢。

后来,两个孩子的娘发现了他们,一手揪着一个娃娃的耳朵,骂骂咧咧地领回了屋子。

她看了看墓碑,再看了看我,然后对我点点头。

我觉得,她在我眼里看见了什么。

你说,她看见了什么呢。

柳停了下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语而已。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仿佛觉得仍如往昔般一下子就可以握住他的温暖,可是触手冰冷。

蝴蝶的心,很冷吧。

柳的声音稍显停顿,待平复情绪后,才又接着道,……后来,那家子还邀请我一同吃了饭,他们的热情让我无法推拒,随即就跟着进了屋。

他们的屋子不大,因为似乎搭了不久,还有木材的香味,之前还在吵嚷的小孩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地上,玩着只有他们懂的游戏,那么快乐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就想,如果,我的弟弟妹妹还活着,应该已经很大了。

虽说那一餐粗茶淡饭,从他们的笑容里,我感觉到家的温馨,我怀念起记忆里家的感觉。

吃完饭,我就和他们告别了,刚走了没有多远,两个顽皮的小家伙又偷偷跟在我身后,他们央求我瞒住他们的爹娘带他们偷溜出去玩耍,那个小女孩还很好奇地摸了摸我眼角的蝴蝶,她天真地撅起嘴巴跟我说,‘哥哥,蝴蝶好漂亮’,那时候我就愣住了,我的妹妹也跟我说过这句话,也是那么可爱活泼的模样。

柳像是一口气说完后,再无言语。

黑夜里,模糊的月光映出他的剪影,拉得长长的,看上去那么的瘦削,想必此刻的柳一定很难过,可是他的神态分毫不乱,只是痴痴地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夜,静得快要窒息,可是我却能在这份静谧里,细数出他那似乎荒乱而富有规律的心跳声,仿佛所有的不安就凝住在他的心里,悲伤隔着胸腔,一下、一下,交错反复,或许那里面也夹杂我自己的心跳,顽强而脆弱的声音。

柳……我想安慰他,叫他不要难过,但柳先一步开口了。

柳一笑,一笑倾城,他说,颜儿,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风声萧瑟地撩起他的长衫,柳在笑,而他眼中破碎的星光又是什么呢。

下一刻,我的双眼被捂了起来,刚想捉下他的手,只听到柳的声音在耳畔,他说,颜儿,闭上眼……不要看我……我听出他言语中的强自抑制住的梗咽,心中一痛,不再挣扎,他只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他崩溃的情绪,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泪,即使再痛,柳也不想让我看见。

当他伸手,袖袂轻扬一瞬,掩藏了多少泪。

风习习地吹来,吹落了一地的萧瑟。

许久之后,柳放下遮住我视线的手掌,以箫吹奏,那是冥之亡魂曲。

原本像是休息了的蝴蝶们也尽数醒来,随着哀凉的乐声飞来飞去,由此至彼,柳的箫声,使得整个夜景显得更加凄婉迷离。

这个月夜。

凉。

*****************************************************************************揣着沉甸甸的心,柳送我归至房后,我还是重新踱步而行。

我一闭上眼,就是司空拓残酷的笑容,柳忧伤的那双眸。

夜色里,高分贝的杀猪声显得突兀的响亮,我纳闷地凝眉,寻思着,落城的人喜欢半夜杀猪,还是司空拓的住所里有人夜深了还不睡,扮午夜凶铃吓唬小孩子?我循声而去,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果真没有错,即使现下心事重重还是能被诡异的声音、心中巨大的八卦力量吸引了去。

不看不知道,这嘹亮的杀猪声居然正是来自于司空拓的房里,奇怪的是,好歹成为一国之君的司空拓房门外居然是无人驻守,我愣了愣,房内除了有惨叫声以外还传出了女儿家的娇喘声,这,好像是……我蹑手蹑脚地猫下腰,沿着门边走,偷偷张望里边的情况,只差没把脑袋挤进了去,司空拓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停咿咿呀呀,状似撒娇的轻柔声调。

若说杀猪声是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尔下的轻喘声便是令人酥了骨头。

拓……拓……里边的人儿甜腻腻地喊着这个让我心心念念的名字,有些怯怯的,还有些期盼地呼唤着,丝毫不怕他人听去。

我怒气横生,丫丫个呸的,谁准你叫的,哪里又来的女人。

司空拓还算不负众望,冷冷阻止那绵长的念叨,闭嘴。

不要这么叫我。

我在外听着,极欣慰地拍拍胸脯,喉中仿若卡住的鱼刺也缓缓化了去,司空拓还好不是只对我一人无情,而是所有人。

我第一次为此认知,有了少许安慰。

正当我倍感安慰,只差没涕泪纵横谢天谢地时,这个该死的男人又说话了,快脱。

难不成还要我帮你脱吗。

我攀住窗棂的手差点就把木头生生折歪了去,还用说么,房里正上演一场春宫秀,而我竟然傻傻听他们暧昧的耳语。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后,又是莺莺燕燕地娇啼声。

我心有如滴血。

最可气的是,环伺在旁的还不止一个女人,数语下来,掰掰手指,竟不下三个,好啊好,司空拓,你什么不好学,当了皇帝就当种马,想下蛋了是吧。

我听到自己口中发出的咬牙声嘎啦嘎啦作响,忍着欲破门而入的冲动继续倾听。

皇上……女子像是学乖了,依旧调子勾引地轻唤。

也不准这么叫我!司空拓显然脾气不怎么好,怒斥一声。

那……那那……客官……?那名受到惊吓的女子约莫是灵机一动,愣了许久,终于吐出叫人啼笑皆非的称呼。

她的语音一落,屋内一阵暴怒袭来,连外边的我也能感受到那种气愤,司空拓阴狠地道,滚……此番对话一出,我急急捂住自己的嘴巴,怕笑出声。

这美人,太有意思了。

随即,房门一开,一个只着薄衫的女子被连人带衣的丢了出来,发鬓稍有些凌乱,她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木木地瞪着应声就合上的那扇门。

美人甲既不敢走,亦不敢再推门而入。

随即,偷听大军增加了一名成员。

……说话。

司空拓提示还尚存在身边的女子,不耐烦地让她开口。

……你是哑巴?……回皇上,不是的,小甜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估计是司空拓风雨欲来的阴森表情吓到了小姑娘,她忙开口,手足无措地解释。

就因为如此?我将耳朵伏贴在门板得更近一些,司空拓今日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差,说出来的话那种冷然的态度,似乎都能把人给冻结了。

那个不知死活的美女乙愣愣地应声,回皇上,是的。

小甜甜……行了,你现在知道该叫我什么了?……不知道。

滚。

老实的美人乙小甜甜抽抽搭搭地从屋子里出来,眼中尽是怨怼,怎么答都是错,恭敬是错,玩笑是错,什么都是错。

看来,只要是不喜欢的人,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不顺眼的。

随后,美人甲乙丁齐聚门外,各自面面相觑后,了然地对视一眼。

那个熟悉的人也步了出来,不过,他不是来找她们,司空拓对我勾了勾手指,邪意盎然地笑,你,跟我进来。

我未料到他会出来,怔在原地,无意识地就往后退了数步,预备逃之夭夭。

不知这只有着狼心的狡猾狐狸又在拨什么如意算盘,还是走为上策。

谁知司空拓看透了我的心思,没跑几步就被轻易地揪着领子,捉了回来,我无辜地瞪大眼睛,装单纯地眨巴眼睛。

看他有些微微泛红的脸颊,不是兽欲未央吧?哼哼。

司空拓冷哼两声,知道怕了?刚才躲在外面不是笑得很欢畅吗。

我被胁迫着拎进了房间,司空拓脚一踹,房门便乖乖的合上,他还对外边依旧不明情况的甲乙丙丁道,滚远点。

美人们连爬带滚,连惊带怯地手脚并用,远离了是非之地。

司空拓是美得如同妖孽,可惜,太美的事物总有瑕疵,这变幻莫测的阴晴就常人难以消受。

*****************************************************************************司空拓一把将我掷在软软的大床上,忽而沉默,他倾下身子,完美的面容与我贴的那么近,下一刻几乎就要碰在了一起。

美人在侧,不禁心驰神往,况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我一走神,没有听到他说的极轻极轻的一句话,往后挣扎着退,问,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哭笑不得地看眼前这个有意戏弄自己的人,不禁无奈地皱眉。

我只知道,你说,你要我,那么……也包括身体咯?司空拓的声音有些沙哑,眉宇间神采别样的透着英气,妖娆地凤眼惑人地看我。

我就这样回视他,而司空拓却愈发向我靠近,单膝跪在了床沿,身子向我倾,我静静的,慢慢地向床角退,直到退无可退。

司空拓捏住我的下巴,重复道,你说过的,不是么。

他并不清澈的眼里尽是笑意,绝美的脸庞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妖异的光芒。

我的心,就快要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低迷了那么久,恶搞下,哈哈下集预告,暧昧3暧昧谁跟谁呢,估计还是一半一半好了再过2章有过小虐章节71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司空拓。

宽敞的大床上,唯有我和司空拓,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现在的我和他就像是进行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不,不,不,应该是一只狐狸与兔子的游戏,狐狸并不着急把瑟缩的小白兔吃入腹中,而是富饶趣味地肆意耍弄,直到猎物奄奄一息后,才会没了兴趣地一口吞下去。

而那只风情万种的狐狸就这么斜睨着我,倾身而来,他说,虽然模样差了点,不过……我也勉强……吃掉好了……吃……吃掉?我当场呆滞,司空拓每次都是如此,以美色诱人犯罪,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却一样叫人脸红心跳。

司空拓仿若一下子就察觉出我的不安,说出来的暧昧话语让周遭空气都骤然升温了,桃花美目里辗转异样的光彩,像是勾引猎物上钩般展露出那种甜腻诱人的芬芳,他的指尖轻轻摩擦在我的肌肤上,引起一波波克制不住地微小战栗,撩起我心湖阵阵紧张。

司空拓似乎因我的反应而满意地笑出声,那牵起唇畔的一笑,使得万物为之失了颜色。

不……不……不……要……不要啊!我被携着坏笑逼近的司空拓吓得忘记呼吸,只感觉到胸口的空气似乎被这迫人的气氛越挤越少,傻愣了半天,我才出梦初醒,慌张地喊了起来,结结巴巴,几乎快要不成句子。

之后,我的哀嚎声直上云霄,恨不得把周遭的人都引来。

司空拓的美,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重了。

他皱眉,然后倏然松开,仿佛明白了什么,媚眼如丝,跟着,司空拓整个人都跟着坐在了床上,与我四目相对,仅仅那一双眼睛就快把人的魂魄都给勾跑了。

我愈发不敢看他,紧接着,又大声哀嚎起来,救……命……啊……狼……来……了……别过来,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喊了哦。

我求助的声音应该已经能够环绕在落城上空久久不散了,可这样的惨叫似乎仍是无效,我认命地,只好与眼前的他试图商量。

你要喊了?你不是都喊了半天么。

司空拓不以为然地笑,继续以行动刺激我脆弱的心灵,他极慢极慢地将手伸向我的脖颈,四两拨千斤地抚开我挡避的双手,轻易地拨开第一个盘扣。

然后,他抬首,对我笑,得逞地坏笑。

喂,司空拓,你……我作势要扑上去揍他,可心里知道自己哪里会是司空拓的对手,说不定下一刻更早的束手就擒,被提前就地凌辱了。

想毕,我的脑袋飞快地搜索点子,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人震慑到,然后受不了的跑走呢。

啊,有了!我灵机一动,张嘴就来,唱支山歌给党听……给党听……给党听……天晓得,此刻原本就找不着调子的我,现下就把歌词索性忘得干干净净,只晓得咧开嘴,以更差劲、更离谱的山寨调嘶吼出私自改了的歌词,党的光辉照我心,旧社会鞭子抽我身啊抽我身,老天哪……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抽敌人.我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随着我溢出喉咙的可怕歌声,原本在我眼前张牙舞爪的司空拓面色顿时一僵,妖娆的笑容几乎就要挂不住了,退后几步远,表情不善地看我。

待我唱到最后两句,又一转眼,状似想要继续时,司空拓的脸色终于大变,一双细长的眼里尽是要将一切烧毁,还有赤裸裸地想把莫名其妙唱起山歌的我活活掐死的欲望。

不过,他没有,司空拓自制般地深吸口气,阴沉着脸,对我道,闭嘴。

我偏不,我偏不,我还要重复重复再重复,循环循环再循环地用、心、唱,见识过我歌喉的人,只要是听觉正常的,应都是无法忍受我那高分贝的魔音穿脑,想要我闭嘴,门都没有。

我瞪他一眼,盘坐起来,以长期作战的姿态迎向司空拓,口中不忘继续深情演唱。

闭嘴,闭嘴,闭嘴。

魔王终于受不了了,原本脾气就不好的司空拓爆发了,他像是被逼急的野兽,跃下了床,离我远远的,避开病菌似的头也不回地掷下警告,大步往门口走去。

我识趣地见好就收,欢呼雀跃地等他离开。

不过我倒是全然忘记了,这里才是他的房间,我居然大张旗鼓地把主人给驱逐出去了。

不过,谁会晓得,这时会意外地出现这个麻烦精。

司空……小拓……拓……划破天际的叫声惊动了门外池里的鸟雀,它们还没得闲多久,又被恐怖的呼唤声吓得扑哧扑哧展开翅膀,呼啦啦地飞走了。

我好奇地循声望去,就见屋外滚滚尘烟,来人风尘仆仆。

小拓……你见了人家何故如此冷漠,莫不是不爱人家了吧。

为什么……你拿背对著我……我好好好伤心,我好好心痛……你忍心让你的小穗穗伤心么。

小穗穗?万穗烨!怪不得这嗓门听上去有点耳熟,未料到他不但与柳关系非同一般,与司空拓竟也有一腿,要不是他和龙小玉的暧昧关系,我真要怀疑这厮是不是真是个玻璃,才会那副占尽天下美男的便宜才罢手的色魔样。

我窜到门边,偷偷瞄门外的情况,只见司空拓木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腿上挂着的不明生物,万穗烨颀长的身子就这么攀在他的腿上,死命抱住,又是高兴不已地磨蹭起来,时不时发出喵呜的怪声。

我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家伙能不能不要每次出场都那么惊悚,那么迥异于常人,尤其是能不能改了他的女装癖,怎么看现在都觉得不顺眼,怪不得柳一见他就会失了好脾气,直接把万穗烨连人带包裹毫不留情面地扔出去。

司空拓脸色更难看了,阁下哪位……这句说出口,估计已经是用了他最后一丝耐心了。

万穗烨闻言,利马抬头,让司空拓看清他那张细皮嫩肉的阴柔皮相,可怜兮兮地巴着他的腿,一嘟嘴道,死鬼,连人家都不认识了啦。

恶,我在心里边偷偷吐了一万遍。

司空拓今夜的脾气正在被挑战极限,他素净的手紧紧一握,像是需要多大忍耐力一般,阴寒地开口,万穗烨。

在此同时,我注意到有些同我一样好奇不已的人儿也都悄悄掩藏在暗处观察这番诡异的景象,八卦果然是人之本性,只不过是明的或者暗地的。

而万穗烨似乎犹不知已然快要气到血管爆炸的司空拓,还讨好地垂涎着连,小拓!几年没见你都不抱抱人家……不过他倒是察觉到了周围细小的窥探,起身,叉腰,指点江山、气势如虹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那么美的人啊。

言毕,又去急急抱住司空拓大腿,深怕他会飞走一般。

司空拓显然是怒了,阴恻恻地笑,我细看他的手背青筋都在可疑地跳动,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万穗烨,难道你不知道万家与司空家的关系。

万穗烨眨巴眨巴眼睛,无辜不已,接着问:我们以前订过娃娃亲,应该是亲家吧。

司空拓像是觉得遇到怪物一样,嫌恶地抚了抚被万穗烨碰过的袖袂,你是男人身,我也是,况且你也说了,娃娃亲,怎么做得了数,何来的亲家之说?万穗烨依旧不屈不挠地纠缠,抢白道,你分明是吃干净了不认账,呜呜呜呜,你随便去问问天泽国的人嘛,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

不对,咱们俩的关系是所有人都知道,路人皆知的即成事实。

是么。

司空拓任他巴着自己的大腿,拖行而走,就像牵了一直偌大的宠物,甩都甩不掉,你,出来。

他随便点了点暗处,一个颤颤巍巍的小身影就得令走了出来。

我想,这个人一定此刻恨死了自己的三姑六婆精神。

朕,跟他是什么关系。

司空拓点点自己,还有仍不放手的万穗烨,冷冷地问原本只是围观的小不点。

小不点头都没敢抬起,小嘴蠕蠕地回答,是仇人。

待智力回答完毕后,司空拓志得意满地挥袖,好心放走路人小不点。

万穗烨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的,一脸茫然的表情,口中辩解,仇人?怎么可能,我们两家一向关系很好的,你小时候还跟我一起洗澡澡,说人家长得好看呢,嘿嘿嘿……说完,万穗烨还干笑了两声。

哼,我可没这个闲工夫陪你玩。

滚开。

司空拓下了最后的禁令,踢腿暗示万穗烨放开紧巴不放的双手。

见万穗烨还是那副死样子,便不再客气,直接把这孩子甩飞了出去,像曾经丢司空月升时那样的潇洒,万穗烨如同一只飞碟,傻乎乎地缩紧身体,在空中飘啊飘,啪一声,又是面部朝地地摔落,直直掉在我面前。

司空拓冷哼一声,飘然远去。

万穗烨在地上四肢诡异地挣扎两下,随即改抱住我的大腿,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可怜巴巴地哭喊,呜呜呜,小拓不要人家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呀……丑女……我忍住掐死他的冲动,抚平自己胸口那股想吐的欲望,盯着还一直未曾抬眸便晓得我在这里的万穗烨,心中大叫,去死。

转念一想,我才意识到,或许万穗烨是早知道我在司空拓的屋内。

难道……万穗烨是故意来闹场的?*****************************************************************************终于冗长的如同没有尽头的一夜快要结束,今夜的月那么圆润,似乎下一刻就会化成情人的一滴泪,还未触尘,便融化在了空气里。

万穗烨这个麻烦精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说到天明不愿止住,我不禁愤怒地咬牙抢白,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先是傻乎乎地歪歪头,假意没听懂我说什么,然后在我的瞪视下终于如实托出,是小柳柳啦,小柳柳突然让人通知我来的。

喂,你别一副不信我的样子,好吧。

万穗烨见我摆明当他又在自恋的鄙夷模样,跳脚着解释。

随后,他却显得异常认真地地回答了问题,天黑黑的,看不见万穗烨的表情,但听他说,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是柳要我来的。

欲言又止,不再多言,像是陷入了自我的沉思,任凭我使出十八般诱拐、威胁的手段,万穗烨依旧不肯说出关于柳叫他来的原因。

过了一会,万穗烨就逃也似的与我告别,说是去睡了。

我被他前后的巨大反差搅得有些心绪不宁,柳为什么会特意让万穗烨来这里呢?时梦时醒间,不知是真是幻,梦里再入蝴蝶谷,那里竟也有一汪碧蓝的湖,很像是莲湖,可水波荡漾以外,不见丝毫花朵,蝴蝶就这么悠悠地飞舞。

我仿佛听闻谁人的召唤,迫不及待地往湖水中央走过去,心情是那样难以名状的酸涩,蝴蝶迷离的飞,像是失去了方向,兜兜转转地停驻在哪里。

湖中躺着一个人,周身环绕着碧蓝的光泽,我掩住嘴,一眼认出他是柳。

我伸出抚摸他的脸颊,冰凉冰凉的,我看到柳,落寞而沉睡着,脑海忽尔闪烁起他的前世名姓——冰离。

这时,柳突然睁开眼,随着他缓慢睁开眼的刹那,碧波不兴的湖底慢慢升起了嫩绿的茎叶,数朵白色的莲花含苞待放,柳的眼中凝聚的那抹冰蓝仿佛在呼唤不能名已的前世寒苦,温柔且悲壮得若有似无。

他说,颜,你要快乐。

同样隐忍的祝福。

言落,柳已然不见。

我倏然惊醒,慌忙喊,柳,柳……窗棂透出大片大片的阳光,这是对噩梦人最好的奖赏,天亮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来得及的话今天可以更2章,恶搞了会,大家轻松了吧恩,还可以轻松个把章,开虐开虐下集预告:木行再现`我们大家去春游~~哦 哦章节72大清早的,我就能感受周遭压抑的气氛,所有的下人们眼神里皆有惊恐之色,正在四处找些什么,甚至连草丛里微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那种仔细、谨慎又害怕的紧绷表情让我看得一头雾水,他们是怎么了,他们在找什么,似乎是在找必须找到却令自己害怕的东西。

虽然心下好奇,可若是我贸贸然去询问一定是到了最后也不会得出个所以然。

想毕,我挑了两个行为颇为鬼祟的小丫头,偷偷跟着,预备从她们的谈话里获得答案。

身影一闪,她们避于暗角处,我也悄然尾随,但听她们的对话,哎,昨夜去了皇上房里的贾美人、怡美人、冰美人、丁美人今早都不知去向了呢……你昨天晚上没听到吗,从皇上房里传来好恐怖的惨叫……难道……难道,外边传言说,皇上……他……他真的会吃人?别瞎说。

人怎么会吃人。

没事,不就咱两个偷着说吗,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这十多天来,已经有十多个美人都失了踪呢,活像是就这么变成一阵烟,一下子就飘没了……很多人都到处找了,别说要找到大活人了,连个尸体都没见着,我觉着呀,传言有可能是真的……反正不关咱们的事,我们听着笑笑便是了。

就可惜了皇上,长得俊成那样,简直要把人的魂全都勾跑了,却是会吃人……真可怕……真是可惜呀……好了,好了,别犯痴了,怎么好看,怎么可惜也轮不着咱们啊,不说了,赶紧去干活吧,否则总管又要骂了。

我闻言,挪了挪了步子,像是路过一般,镇定地踱步离开。

往天空望去,冬日的阳光一点都不暖和,虚有其表地撒在身上,还是,很冷。

以前的我定然不会相信那些荒诞不羁的流言,而现下,是否有所动摇,我不断自省,不停自问,那些熟悉的人是不是已经被岁月掩藏……*****************************************************************************有人与我一同站在高处眺望,他轻柔地给我披上外衣,柳说,不冷吗,一个人在这里,冻死了都不会有人晓得哦。

不冷。

即使不抬头,不去看他,我也会知道他是柳,那么习惯,那么温柔。

我不禁问他,柳,你说,如果有一天,你也像司空拓那样,没有了感情,或者失去了记忆,你会不会记起我。

柳看了看我,与我走得更近,扳过我临风而立的身子,柳的指尖不复那夜的冰冷,轻轻地贴在我的脸颊上,风,仍那么寒冷。

他说,会,当然会。

眼中坚定,不容质疑。

我淡淡笑了,感觉脸上的温暖。

司空拓和柳蝴蝶,拥有同样好看的脸,一个残酷得如同妖魔,一个温柔得似一弯新月,我的司空拓,或许我也曾暗暗希望他会像柳这个样子对待我吧,体贴入微,深情似海。

我问,柳,是这样吗。

我执拗地让他再重复一遍,像是抓住最后一分温暖,而一出口便又后悔。

这一刻,我方知自己的动摇。

如果真的爱,便不会忘记。

即使……不同以前模样,已经忘记了彼此的名姓。

但是只要从对方口中清楚地说出自己名字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回来,因为人的心,它很诚实,它一定不会忘记,一定不会忘记曾经的感觉。

我一怔,记忆全数回笼,司空拓也曾如此说过,他也说,即使什么都改变了,唯独感觉不会错。

而现在,什么都错,步步都错。

柳捉住我的手,不让我退却。

你是你,我还是我,你是杜颜,我是柳蝴蝶,即使什么都变了,我也不会忘记。

因为,在我最深最深的记忆里,我有一个愿意,希望把我的快乐可以全部给你,而你的痛苦可以留给我,我不想你痛苦,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只要你快乐。

即便,我会痛苦,所以,不会有那么一天,不会有我忘记你的那天,而我的你,是否明白。

我听到彼此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它似乎也在郑重地提醒我,去珍惜吧,去珍惜眼前这个如水的男人。

这一刻,心湖泛起了涟漪,心弦赫然被拨动。

我不想等到最后,才发现只剩自己一人,孤独地停留在天地间,没有了柳的温暖。

我的心在七世里无休无止地饮泣,记忆里离别、失散的画面一一上演,像是割裂了伤口,有些疼痛、有些凉,它大概也在提醒我,要我珍惜。

柳,如果,我放弃了,他,你说,可以吗。

我艰涩地说出,指甲深深潜在掌心。

柳笑了,很美很美,风撩起他耳后的发丝,柳的唇畔勾起一抹笑靥,倾身,蝴蝶冰蓝在我眼前无限扩大,他的唇,离我的那么近,几乎就要碰在了一起。

我下意识地退了步,震惊地看着柳。

可以吗,你真的可以吗。

柳说着,替我回答般摇摇头,不是质疑,只是满脸的不自信,盈满了悲伤的笑容,令我心酸。

柳并不是真的想吻我,他只是借此让我不要骗自己。

他一直都是那么了解我的人,不是么。

我忘记是这是哪一天,只记得是来到落城的第二天,我陪着柳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以往都是他伴着我走东闯西,这一回,柳提议一起看看落城的风光,我欣然允诺,攥拳比了个童子军的样子,逗笑了柳,答应他定然陪同到底。

也不知道我这样的陪伴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去想,也不愿去想,我只知道,我是真的想陪柳走完这段路,哪怕仅仅只是一步也好。

悲哀的是,我和柳,谁都清清楚楚,即使和他能走完这里,我和他之间却是注定会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

命里早有纠葛,不能解。

柳停下了脚步,眼神平寂如水,他说,颜儿,你要快乐。

不许再难过。

我顽皮地做个鬼脸,笑着反驳,我没有难过啊,你又没看到我哭!看不到吧?哈哈哈。

柳不再多言,只是看着我,怜惜地说,司空拓来了。

言毕,这是柳第一次先离开,渐行渐远。

我远远地就看见脸色不善的司空拓向这边走来,怒火滔天的模样,我不知道没有感情的他,到底在愤怒什么。

而柳大概是担心司空拓会因此而迁怒于我,又该说什么难听的话来羞辱我,才会先走了。

而我和柳承诺要走的路,还没有到一半。

我看着柳独自离开的背影忽而觉得心里很疼很疼,那个在记忆里磨灭不去的萧瑟背影,背影的主人有着那么哀伤的表情,哀伤得几乎要将一切伤口淹没,那个背影的主人对我说,我的感情很轻很轻,没有任何重量,我会很小心很小心地守在你身旁,他还说,你要快乐……你要快乐……一遍又一遍,仿佛他的快乐不再重要。

我没有去看司空拓,却望着那个背影还是忍不住哭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我猛地感觉到周遭似乎热了起来,风都化成暖暖的,逼进眼角的泪水,抬头看近在咫尺的司空拓,要不是我早知道他已然心如铁石,一定会误会司空拓现下的狂怒是因我而来。

他不待我回答,二话不说,拽着我就往前行,也不说去哪里,绝美的面容有些紧绷,抿紧了唇,又像是在思量什么,凤眼微眯。

沿途的风景快速地倒退,我几乎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而踉踉跄跄,差点一个不稳就撞上前面那堵疾步而走的人墙。

他腿长走起来是快,而尾随在后的我可是一阵小跑。

直至跑得头都晕乎乎的,我腾出手,按了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有点晕。

有点……想吐……言毕,只觉得喉咙一阵酸急急往上涌,我抑制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司空拓大约是见我面色苍白,不动声色地慢下脚步,去莲湖。

去莲湖需要那么着急吗,它又不会跑。

我不禁出声抱怨,脑袋依旧犯晕。

莲湖不会跑,可是人会跑。

司空拓颇有深意地笑了,唇畔勾起很浅很浅的笑容,看上去那么悠哉。

玉清不见了,今日他由众多暗卫护送到落城见我,可未想到的是,人才刚到了落城,玉清就不见了踪影,在这里,能够带走他,而且有理由带走他的,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雀华国主——岳眠若了。

玉清失踪了?并且那个人是木行岳眠若?我一怔,脚步也逐渐加快,这一切会如同司空拓所说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岳眠若那个人面虽冷,但他应不会是作出以挟持一个年幼的孩子来当作筹码的人。

云朵朵,如此惬意,却不知其美丽后潜藏了多少杀机和恶意。

*****************************************************************************莲湖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回归,万物摇曳生姿,我的眼前充斥着一大片象征生机的绿色,百花绽放,这里犹如不沾染尘世。

唯有绿色的茎叶,绿色的嫩草,绿色的新芽还有姹紫嫣红的花儿,若是一切需要界定的话,莲湖只剩下一个词语可以形容,那便是生机勃勃。

岳眠若并没有避开,只是静静地坐在莲湖旁,手抚着其中一支莲花,眼神亲昵,像是没有注意到来人,依然故我,低下的头发由耳后向前轻垂,散落了几丝。

良久,他终于缓缓地抬头,望着我和司空拓,眼神静默,然后旁若无人般将一枚黑色的种子埋入干涩的土壤中,接着掸干净了手,与其不协调的黑色塑胶戒指仍旧戴在手指上,我知道那是莫莫送给他唯一可以以作纪念的东西。

岳眠若的掌心显得很干净,代表人生运道的三根掌纹也极清晰,半个鹅蛋形的圆绕成一整条绵延的生命线,很长,像是枷锁,困住了他的灵魂,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静,静的仿若任何人都吵不到他,岳眠若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人。

他沿着莲湖的边缘走到我面前,俯身跪下,岳眠若见过神女。

声音平淡,眼神清冷。

司空拓就没那么平静了,他弯下腰,揪住还跪地的岳眠若的衣襟,一字一字清晰地问,你把司空玉清藏到哪里去了?我注意到岳眠若的反应,他只是眉间轻皱,随即平淡安然,你的侄子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

如果不是你带走了玉清,怎么有胆子重回落城!为何我不能回,这座城池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若要回,还需请示过司空拓你么。

岳眠若言辞犀利,可面容淡若静水,无一丝波澜。

你……司空拓怒极反笑,那眯起的眸子已然是明明白白的气愤,而脸上却挂起了笑容,他托起岳眠若的下巴,笑意盈盈地道,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从前雀华国死去的国母。

怪不得,即使她赴汤蹈火也要救你出来,助你成了大业。

我是知道其中故事的,当司空拓说出这样的话时,我不免觉得残酷。

而岳眠若不语,我却看到他攥紧了双手,脸色泛白。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她。

岳眠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曾经很讨厌皇宫,讨厌自己身为重臣之子,因为这就代表我有无尽的责任,还有失去的自由,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方式。

司空拓状似劝人的语态,不给他人一点喘息的空间,他继续道,而你也是一样,表面上似乎什么都不必担心,而事实上……你没有自我。

任人摆弄,不受宠时只能受人愚弄,而当你做了最高的位置时呢,那些人又来卑躬屈膝,谗言奉承,你和我一样走在规划好的方框里,按照设定好的方式去成长。

不过你更可悲,你甚至,连爱的人都不敢争取……我一愣,司空拓怎么会知晓关于岳眠若与他的母后莫莫纠葛的始末。

这时,岳眠若终于缓缓起身,极快地拿出剑指着司空拓的咽喉,而也是在那一瞬,司空拓笑了,笑得嗜血。

天色骤变,浓重的青灰降临,而原本柔和的云彩仿佛滚上了火一样的金边,正在灼热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公告:此文本月10日将V,从56章起开V,在编辑大人的威逼色诱下,我毅然束手就擒了,想拍我的童鞋就狠狠打我吧,我承认我有罪,我承认我耳朵根子软,按照点击来看,我被不少人霸王,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V了,这样也能炸出不少霸王吧。

我相信,会支持我的人应该还会支持,而不支持也不会买我的帐。

送分规定每月300分,具体事宜我还不是很清楚。

但是像穗穗啦,BB啦,123啦,Boma,皓雪,风,Polaris ,jfm2914,深秋,尘芥,无女,q,碧姬等等一贯支持的童鞋,我即使自己掏钱也会送分的。

(漏掉的不一一列举-_-!)等着回来挨砖----------------------------------------------------------------------------------------我刚刚为了让我的充值流程更具有说服力,去充了10块钱V币,呜呜呜呜,果然手机、小灵通、固话都是买10块钱却只给500点=5块,银行卡是充10块钱=1000分。

充值栏是红色的,在每个操作页面的右上,很醒目。

分别有以下几种充值方法:1、银行卡:工商、招商、建设、农业、中国银行、交通以及支付宝上述几种银行卡就是需要你先在银行卡[b]网上银行[/b]开通,并且卡内有足够余额的情况下(这不是废话-_-!)按照流程付款。

流程:填入充值数量→填写银行帐户、验证码→输入网银密匙相应位置数字、验证码→成功如果有支付宝的童鞋应该不用我解释了,淘宝都出精了。

友情提示:其实我觉得支付宝比较方便,而且有保障。

像上述银行,必须每次充值都输入[b]网银密匙卡[/b]相应位置的数字,或者是花钱要买个USB KEY,很麻烦,不如存进支付宝,想用就用,想提现也可以。

不过要注意用支付宝最好办个[b]数字证书[/b],这个证书只在你的电脑上有,别人没有证书,即使知道了密码也不能拿里面的钱。

2、神州卡充值顾名思义,就是说,如果你是神州行用户就可以以自己的手机帐户充值。

30元可以购买2580点晋江币50元可以购买4300点晋江币100元可以购买8600点晋江币300元可以购买25800点晋江币这个说穿了就是买个手机充值卡,不同的是你充进的是晋江的户头,而不是手机。

流程:分别有面值30、50、100的充值卡,选择面值→填写序列号、密码、验证码→完成,小手不要抖,不要紧张- -按数字好烦的。

3、手机充值10元充值购买500点晋江币,费用10元。

20元充值购买1100点晋江币,费用20元。

30元充值购买1700点晋江币,费用30元。

三款充值产品,同一个号码一个月内可以分别充值1次。

同一手机号码当天充值上限是50元,当月该用户使用手机钱包的累计充值上限是100元,超出限额将无法完成支付。

2、3都是手机充值不同的是一个是神州行用户才能得到的优惠其他是囊括全部- -移动真是吃饱撑的,还分开来计算流程:填写手机号码、面值→手机收到验证短信→把短信上的数字填上→完成4、邮局、银行汇款不推荐,多麻烦……流程:去邮局/银行汇相应款项到相应帐户→完成5、固话、小灵通这个我最有发言权,刚试了下流程:拨打自己所在省市的信息电话→选择面值→记录下V币号码→填写号码→完成6、海外?没试过- -----------------------------------------------------------------------------------------下集预告:木离之死章节73我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看着岳眠若以剑抵住司空拓的咽喉,气氛显得有些逼仄。

岳眠若并没有刺下去,而是不答反问他,你说的对。

那么,你又如何呢。

我?司空拓环手挑眉,你看到了。

我的军队有多么强大,战无不胜,只要是我要的,岂止一个小小的雀华,岂止天泽和隆翔,你所有看得到的地方都会刻上我的姓氏。

我无需再按任何人的心意去做任何事,因为,我才是主宰一切的人。

他显得骄傲,冷冷地抛下话,表达出自己对岳眠若的轻视,还有征尽天下的自信。

岳眠若闻言低低地笑了,随即疯了一样大笑,眼神犀利,笑意一丝丝都达不到眼底,只有冰冷,唯有敲打不进的冰冷,他收回剑,道,司空拓,你的确是个聪明的人,怪不得世间人谈到你即会害怕,可是,你只是个空有野心的可怜人罢了,你攻打下了雀华,几乎快要将天泽、隆翔也一并收纳,那又如何,你得了天下,那又如何?你即使拥有了一切,但是,这一切你要与谁分享,你要与谁一同快乐,一同伤心,你不会,你只有野心,只有自己,你,其实一无所有。

岳眠若的目光坦荡而直率,脸上带着似有还无的笑容。

言毕,沉默,依旧沉默。

一无所有,这一句,恍如箴言。

我看见司空拓的脸色变得苍白,这一瞬间,谁都揣测不到彼此的心思。

天色渐渐黯淡,夕阳释放出最后一点光彩,悄然谢幕。

他们两个人的面容巧妙地隐藏在即将来临的夜幕下,看不清晰。

只一眼,司空拓只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充满了迷惘和疼痛。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前,岳眠若突然伏击我,大手紧紧钳住我的脖颈,畏于眼下的利刃,我只得随着他的步伐,往大片大片的莲湖退去。

我始终不敢置信地瞪着岳眠若,霎那间发生的事情让人措手不及,他居然挟持我!?可又不得不信这个事实,分明的是,握住剑的黑色塑料戒指触碰到我的皮肤,触及我的眼帘。

你要做什么,岳眠若。

司空拓短暂地闭眼,随即睁开后,方才的数多情绪消弭无踪,他很冷静,勾起唇畔的弧度,仿佛眼前一切全然与他是无关的。

岳眠若的手中剑已提起,对准我的胸口,剑尖笔直,吐露出雪亮的寒光,你说,我要做什么呢,司空拓。

喂,岳眠若,你别冲动,别冲动。

为了自家小命,我忙劝小孩般出言抚慰。

却是心下一黯,司空拓,你果真无情至此?岳眠若露出恬静的笑容,并不理会任何,只道,据闻,司空拓与杜颜有一桩生死与共的深情美事,今日为何你可如此漠然,司空拓,若你曾经是真爱过这个女子,定然会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忘,不会忘……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低很低地倒吸了一口气,如同抑制将要涌出的泪水,只有与岳眠若近身的我,听得真切。

岳眠若到底要做什么,他真是带走了司空玉清么,现下还要以我脱身。

既他已有司空玉清这个人质,何必又需要我这个对于司空拓并不重要的人,哦,错了,对他本人不重要,对他的野心很重要,我差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利用价值。

可是,若是岳眠若一心求脱困,何必先前自投罗网?他到底回落城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拼死也要回来,对于已然灭国的雀华之后能安然活着,已属侥幸,难不成岳眠若真是天堂有路不走,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岳眠若,你要走便走的远远的,把她放下,把玉清交出来,否则……司空拓冷哼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千钧一发时刻,他依旧镇定地不若常人。

否则如何?否则,即使失了他们,我也要、你、死。

我突然就想笑了,这个男人,除了皮相与曾经相同,还有哪里一点找得到往昔,不禁自问,我到底在执着什么,我在为谁执着。

我坦然看着森冷的剑锋,与他们同伫立在风中,再也无法抵挡漫无止境的寒冷与孤独。

真是如此么。

岳眠若低下头,最后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怜悯,连他也在同情,而那个让我显得分外悲哀的人,岿然不动。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毫不犹豫。

莲湖旁,山谷深处的风凛冽,撩起衣衫,撩起山壁附近无人打理的树梢,蓬蓬沙沙。

我和岳眠若都在等待司空拓的回答,像是等待最后的宣判,司空拓不语,骄矜地淡笑,狭长风眸里唯剩下冰寒的芒彩。

要赌一赌么。

岳眠若以只有我和他听得到的音量向我提议,他侧过头,笃定而平静,轻声道出回到已无异于龙潭虎穴的落城的原因,我回来,是为了取戒指。

岳眠若竟是为了莫莫的遗物而来,宁死也要取回。

我怔仲间,他又对司空拓高声道,既然,你不在乎她,那就让我跟我一起去死吧。

司空拓。

随即,他笑了,丢下了利剑,再后退,接着后退,后边已是绝路,下一步,既是粉身碎骨。

我要去见我爱的那个女子了,而你,司空拓,注定一无所有。

话落,携着我,一同往深渊走了最后一步。

身体一轻,脚步一空。

爱恨,随风而去。

失重刹那间,司空拓伸出手,从死亡边缘将我拽了回来,恍惚间,察觉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耳畔还残留岳眠若最后的遗言,他说,我要死了,我的一生即将结束,所以,我也能对莫莫说永远,我永远爱她,我只希望死后能够找到她,她寂寞了那么久,我要去陪她了。

抱歉,神女,曾说过守护的承诺已然不能兑现了,原谅我,还有祝你幸福。

他一把推开了我,独自向深不见底的谷底纵身而去。

我垂手而立,身后有依稀温暖,司空拓还是接住了我,紧紧环抱。

从岳眠若落向山谷瞬间,注视天际的目光中让我依稀读出了爱意,那份是对一个已死女人的爱意,莫莫,多么幸福。

天际最后一线余晖印入我的眼里,恍惚间岳眠若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他说,司空拓,你注定,一无所有。

空旷的莲湖回荡起万物枯萎的声音,人们眼中没有声息的植物第一次那么尖锐的,如同声嘶力竭地呼喊主人的名字般尽数凋谢、随风而去,花朵绿意一夜间荒芜,死亡的声音渐渐低微。

而岳眠若,必死无疑。

半晌,无人说话。

司空拓的眼瞳漆黑漾满了不解,对岳眠若此项行为的不解,他用臂膀有力地拥抱了我,司空拓说,该死,没说出玉清的下落就死了。

闭嘴。

我挣脱,心痛如同落了的夕阳一般苍茫,岳眠若不会劫持了司空玉清,他都死了,你看不明白吗,你不能只要用眼睛去看吗,如果你有心,你就该看出他一心求死!一个想死的人,怎么会再去做什么挟持人质的事情!我朝他吼了出来,狠狠地推开,狠狠地说。

司空拓的目光越来越冰寒,阴狠滴血,他用力抓住我的双肩,像是使劲要让我疼痛一样,他说,你因为这个不想干的人对我发火?你不是很爱我吗,你不是无论我如何都不会不要我么。

怎么,那么快反悔。

他话锋一转,用心?用心去看?用谁的心?我的心不是在你那里吗,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必须认同。

懂么。

即使,我杀光了所有人。

杀掉你,也是理所当然。

司空拓毫无瑕疵的面容上竟然起了一抹笑靥,那么残酷,如同妖佞修罗。

啪。

我不假思索,手便挥了出去,他未料到我会有此一举,俊颜瞬间被打偏了一侧,我不晓得自己用了多少的力气,也不晓得现下自己的表情,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心阵阵绞痛。

这样的心,要来做什么。

这样的人,要来做什么。

他愣了片刻,极慢地转回脸,发丝飞絮,美得不可饶恕,司空拓的面颊上留下了红痕,那一巴掌,很重,他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如同下一刻就会像妖魔一般敲噬了人的心。

你,那么想死吗。

司空拓笑,邪气妩媚的美目向上微微上挑,美得极端,令人心生畏惧。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极冷,与其对视,周遭唯独风在静静地吹,谁也没有先开口。

正当气氛凝聚到一个临界点时,天外飞物又适时地出现在我和司空拓的面前,而且,这回,活宝成了双,他们一出现让我和司空拓顿时都傻了眼。

他们两个倒好,不闻窗外事,各自抱住我和司空拓的大腿,司空玉清还依样画葫芦地学着万穗烨,巴住我的衣衫,爱娇地上下磨蹭,喵呜喵呜猫叫个不停。

而万穗烨呢,他直接长手长脚地攀住司空拓,像只硕大的怪兽,跟司空玉清斗法般,声音更娇媚,动作更夸张,语言更淫荡,小拓,哦……小拓,人家一夜没见你,如隔了百个秋……我扯下吊在身上的小胖墩,大约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原先是万穗烨带走了司空玉清,却未想,他这一任性的行为,让司空拓起了那么大的误会。

司空拓脸色一阵青白交错,空气里聚气大范围的热量,夹杂着狂风,向人袭来。

司空玉清终于意识到事态怪异,大眼瞅了瞅自家叔叔脸上那种吃人的表情,出于动物本能的找地方躲起来。

下一刻,万穗烨被甩出数步远,司空拓阴冷着脸,举起岳眠若遗落在断谷上的长剑,居高临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寒光,直抵万穗烨的咽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随即,司空拓懒于再看他一眼,却不忘瞪我一记才转身离去。

万穗烨坐在地上,始终垂首,不做任何反应,不像平日的痴缠,也不假装可怜。

静静的,在司空拓错身而过时,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我为那抹无由来的笑容,不由得心生狐疑。

随即,万穗烨又复往常的癫狂,耷拉着脑袋,假哭不停,哭着哭着还揪住了司空玉清的小胖腿,闪耀着眸子,小玉清,小拓不要我了,那你勉强收了我吧……呜呜呜呜……司空玉清极天真、极直率地作出回答,他大声道,不要,你是不男不女的妖人。

此话刚落,万穗烨的嚎啕声戛然而止,他哀怨地缩缩脖子,扁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冷眼旁观,心里多了一分戒备。

司空玉清毕竟是个孩子,看万穗烨被司空拓丢在地上似乎不愿爬起来的样子,同情蹲下身,拍拍万穗烨的肩膀,善意的提醒他,小烨子,不要再去惹拓叔叔了,他今天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而且,我们两家的仇……小烨子,你真的别再去招惹拓叔叔了。

恩,就这样。

万穗烨抓住玉清的小胖手,迭迭点头,恩,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习惯性地扑住玉清的大腿,嘴里嘟囔,司空家都长得那么美,小玉清以后也应该会是个美男子,好吧,让我先夺取你的清白先……我沉默地按住狂跳不已的太阳穴处,万穗烨嬉笑的叫喊声依然清晰,却也在我心中浸染上了诡异的色彩,那瞬间而逝的笑弧是如此的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公告:这章我估计要修的说- -急急忙忙赶出来的。

夜某今天1点要出差了,9号晚上才回来,所以明天不更新了,各位见谅哦10号前一定会补回每日一更应有的数量,嘿嘿,一起看会比较畅快。

下集预告:让柳吃个甜枣= =章节74落城,不论白天晚上都不会是热闹的,这般残酷,这般冷清。

仿佛春尽,花已亡。

不知何处长出的桃红花瓣,又是何时谢了,漆黑的夜空下,落红慢舞,飘飘扬扬,飞的远了,散的近了,凭添几分香,诸多花瓣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雨,抚慰着死去的英魂,祭奠它们的主人,它们把落城衬得分外凄美,这一夜,城中所有植物枯竭。

我倚在美人靠,伸出手,一瓣花无息地降在掌心,常言道,美人靠,靠一靠,十年少。

为什么这样的人生,只让我觉得心一天比一天更为苍老,几乎快要辨识不清原来的样子。

恍惚间,似还能看到岳眠若面对死亡还能微笑的幸福表情,还有莫莫与其携手的幻景,或许,岳眠若的死并非是件坏事,生无可恋,远比死了还要痛苦。

反观自己,不知道该痛苦挣扎还是颓然放弃的人生,我总会觉得这些不该是我的生活,只是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来了,就必须背负,就像刚来这个时代时,杜颜几次入梦说的话,你变成我,我成为了你,你早在天地间说了,我们之间只是一个游戏,现在想来,顿觉感伤。

我面前摆着一大坛子的酒,之前送佳酿过来的奴才一板一眼地告诉我,是司空拓料想我今日定然心情不佳,便送些陈年好酒让我暖暖。

此项行为,颇让我感觉不可思议,何时这个冷心冷面的残酷郎君变得如此体恤棋子了?为防不测,我还多了个心眼,以银针点了酒液些试试,深怕会是什么毒酒,轻易下了肚,最后怎么死都不清楚。

可笑,我竟然要时刻防备着司空拓。

可悲,我居然怀疑最爱的人。

柳会在我不快乐的时候及时出现,他不仅温柔,并且智慧过人,不同他人仅仅给人以安雅,令人有种晓风残月般的错觉。

柳却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深沉而安然、温柔,丝毫不迫人。

春风静静,在我和他之间的空旷处放置了四个酒杯,柳不语,只是将我随意取来的大酒盅拾起,悄悄掩于地上,为我换成了小酒杯。

这天的夜里,还未饮已有几分醉意,不是夜醉了,而是心欲醉。

傍晚的事情,万穗烨告诉我了。

柳淡淡了扶住酒坛,把其中的美酒倒入四个空的杯中,琼觞酒香,有些微微洒了开来,也令人浑然为觉。

彼此沉浸在思绪里,不能言说。

我点点头,一醉解千愁,自己求的不就是如此么,想毕,仰头喝了一杯。

柳,一个人喝酒叫做借酒消愁,那两个人呢。

柳望着远处某一点,勾唇淡笑,两个人么,叫做一起借酒消愁。

余光瞥见多摆的两个酒杯,还是忍不住指了指,问道,柳,你一直都是那么了解我,那么知道为什么么?因为这么一来,你就不会寂寞了。

闻言,我深吸一口气,又听柳道,我知道,岳眠若的事情一定会带给你冲击,其实,你心里不好过,不管是因为司空拓的做法,还是岳眠若的死,你都不能释怀。

波光潋滟,月亮终于探出头来,清辉慢慢散去夜幕下的寒冷,柳的面容清雅绝世,风华出尘。

我失笑颔首,我知道,这时自己的笑容并不好看。

月光如此让人着迷,我的头更低,柳,你猜,岳眠若和莫莫会来吗。

柳没有回答,只是突然过来拥我入怀,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是那么令人安心,药草香气宜人。

若是现在只身一人,我也能熬过,不过,伤口不见得可以愈合的那么快。

柳像唯恐我会哭一般,哄小孩似的连连轻拍我的背,显得有些迟钝,却又温柔蚀骨,我侧过头悄悄看柳此刻的表情,有些无措,原先全然不为世事所动的俊颜有了裂痕,保不住镇定无谓的本色,在我眼中,却是那么可爱,柳,实在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柳看我调皮地打量他,正了正神色,颜儿,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请你答应我,不要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柳没由来地如此说,后又续,哪怕这个人……是我,你也不能。

说完,眉眼间错落不明的心绪。

我迷茫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说这些。

柳避开我追问的视线,低眉道, 因为颜儿你总是那样的简单而任性,甚至有时候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安危,这样的你,让我放心不下,让我总在不停地担心,担心你受到伤害。

你要我不要相信别人,那么,我就不信。

那么柳,你呢,我可以相信你,对吧?我见柳依旧闪避的神色,心中起了怪异,害怕柳说的这番话中藏着某种含义,让我暂时体悟不到的含义。

而我预感,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会影响到我、柳,甚至是更多更多的人。

我从来都晓得,柳不会是故弄玄虚的人。

柳终究是拗不过我的追根问底,叹息一声,轻托起我的脸,说,至少现在,你可以相信我,颜儿,你现在可以放心地相信我。

眼中的真挚不容置喙,可言辞中仍有秘密,柳已经说到如此份上,说明即使我打滚闹腾也是绝不再提的了。

相信,无论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我都相信柳,无论世事如何变。

那么,就不如不问了。

要不要喝酒?我坏坏地从柳的身后悄然拿到两个酒杯,递与他。

两个人,四个酒杯,空一双。

*****************************************************************************酒才三盏,我竟已哈欠连天,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即使酒量不怎么的,也不至于猫咪的量度而已罢。

可是,未能出言问询柳,顿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天上的月亮印在水面,依旧亮亮的,粼粼波光,但,为什么圆圆的月化作了三、四个,令我渐渐数不清晰。

我摇摇头,试图甩去这种怪异的晕眩感。

眼前的人儿,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只能凑很近很近方能看得清晰柳现在面容上的忧心,视线模糊地几乎下一刻就要失去。

柳疑惑地探手,抚向我的额头,他一怔,似乎说了,好烫。

而我只觉得柳的手很冰,很舒服,可以化解我身体上的灼热。

想着,也这么做了,我双手捉住柳的掌,对他笑,柳,你的手有魔力。

柳对我突然亲密的行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闷闷自语,难不成,是病了?还是醉了。

他仔细地一探再探我的脸颊温度,又是为我诊脉,尔后脸色忽而惊疑,柳是怎么了,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近乎是半个身子瘫软在了栏杆上,体内异样的感觉周身乱窜,我心下强抑住冲动,可俨然手已不听理智的使唤。

柳,热……春来不久的夜里,又怎么可能会热呢,可是连自己的指尖都可以碰触到发烫的肌肤,这样子的感觉,若说不是热,那是什么呢。

朦胧间,但听到柳似乎有些恼怒的声音,他说,牡丹花、天仙子、天茄花……酒中竟下了惹意牵裙散。

柳夺过我手中捧着的酒杯,掷在地上,抿紧唇瓣,似乎很生气的模样,又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眉头皱得紧紧。

我以手为足,慢慢靠近柳,指尖轻触他的俊美五官,撅嘴抱怨起来,柳呀,你干嘛跟老头子一样愁眉不展哦?我不过是有一点喝醉了。

而且,一会就会好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我立刻站起来转圈,谁知下地不稳,差点就脸先朝地。

幸得柳的伸出援手,才免去我再次毁容的厄运,可他掩不住的忧心忡忡,还有心疼的神采。

此地偶尔还有几个下人们小心地低首走过,不免有些个八卦之人,不动声色地偷偷瞧着我与柳的互动,居然都是一脸任人不明白的暧昧之色。

我依依不舍地放开柳扶住我的手掌,心中因奴婢小厮的眼神不解,然后径自摸摸脸蛋,莫名其妙地暗地自问,难不成……我跟柳谁的脸上长了怪东西?但是,为什么全身这么火烫,还有越来越热的趋势呢,还有如同许多许多小虫在心间、在周身极慢极慢地撩拨某种欲望,勾得人魂魄都有些痒痒。

我抬头,迷惑地想从柳的身上得到答案。

半晌,柳一把抱起我,沉默地带我入了最近的厢房——那是司空拓尚算贴心的举动,此阁名为画颜,我不知该喜该忧,我突然很想听到别人叫我的真名小染,而不是颜儿。

我平躺在床上,侧头见桌案上的灯烛一闪一闪,像是人的那双眼睛,充满了诱惑。

迷迷糊糊间,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我的神志,离自己越发远了。

而柳非常细心地以冷水沾了厚布替我敷上额头,我感觉到丝丝凉意,而我直觉不是要这样的冷。

像是溺水的人,贪婪地抓住浮木不愿放手,我抓住柳的手不放,可过了没多久我又无法满足于现下的小小舒解了,体内痛苦而欢愉的感觉强烈到克制不了,就仿佛人正在被火灼那样,让我难受不已。

可最要命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何会难受,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难受。

我扯了扯衣襟,企图使得多余的热力能够从此出口尽数而去,可半晌之后,仍旧无用,那种想得到却得不到,小猫在心头乱挠的错觉彻底让我绝望了,我小声哭了起来,柳……好……难受……柳一怔,折腾了好半会儿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又如同之前般锁紧,我毫无预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柳的手冰凉,很舒服,很安心,我不哭了,他的手掌贴在脸上,与先前的泪痕合在了一起,不再那么痛苦了。

柳已然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任我在他身上得到舒服的感受,他道,颜儿,你被下了药了。

我不语,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话,那我就是猪了。

春药?司空拓?目的?还来不及思考,热浪一次高过一次。

柳,救我。

我还是发出了呼救声,近似撕扯地拨开衣襟下的两个盘扣,大口喘息。

司空拓,司空拓,司空拓,是你要我这么做么,我不想去承认,可是,不得不,这个男人不晓得在动什么脑筋,居然在赐予我的酒里下了春药,为何,为何。

*****************************************************************************吱呀。

画颜阁的门开了,呀哦,丑女,我来了,刚才有下人来找我,说是你要我马上过来,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我去找小柳和小拓哦,我很忙。

厄?小柳柳,你怎么会和丑女在一起……丑女……你,你,难道想吃了我家小柳柳……不……可……以……不必见其人,只闻其声我就知道来人是谁,万穗烨。

我有人让去请万穗烨过来我这边了,没有。

那么是谁呢,谁会晓得为我服了春药?除了下药的人不会有别人。

身火热,我心寒。

柳没让万穗烨再声嘶力竭地呼喊下去,俊逸的面容上唯剩阴沉,他道,滚出去,否则,下一刻,我就让你死。

柳第一次如此暴戾凶狠的说辞,以前若说是戏谑,现在却令人可以感受到他的字字句句一出口便如同冰刀划身一般。

万穗烨傻了,呆滞完后,立刻掩上门,连假哭都不敢,受刺激一样地飘走了。

而柳转过来,他笑了,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渲染上淡淡的微笑,一点不复之前的样子,他静静地凝视我,轻抚我的脸颊,轻声道,颜儿?我还剩下零星的意识,努力睁大眼,恢复神志,望着他,低唤柳……从自己口中溢出的声音有点像呻吟,有了勾人的诱惑,手勾住柳的脖子,从中获得慰藉。

柳低下头,指尖摩挲着我的唇,听在我的耳里有些引诱,他道,颜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青涩的诱惑。

我攥紧拳头,微微闭上眼,不敢看柳那张原本就诱人犯罪的俊颜,话题一躲答道,今夜好热。

快要热死了。

我以袖袂掩住脸,猜想自己如今的惨状,满面通红,泪痕斑驳。

我合上眼帘的瞬间,忆起司空拓无情的讥嘲笑容,曾经让我贪恋的算计笑容,瞬间变得狡诈、诡异。

而那种背叛的痛楚,已然没有眼泪。

柳顺着我的话而下,他说,嗯,真的很热。

言毕,我笑了,柳也笑了。

我想了想,视野清明后,续了之前未完的话题,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完,主动地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印上了柳的唇。

闭上眼,无法知道柳此时的表情。

不看,或许比较好。

我迷蒙地退开了一些距离,有些害怕静默得可怕的氛围,正当我不安时,柳突然低下头,冰蓝蝴蝶显得好温柔好温柔,仿佛下一刻就要跃了下来,翩然起舞,柳亲吻我的额角,我的脸颊,然后是颈项。

柳的手,缓缓地解开了我的衣衫……作者有话要说:啊呀- -人家脸红了下集预告:继续甜枣吧,望天章节75柳那么轻,那么柔地吻着我的额头,极致呵护,微微透出生涩的挑逗,温热的呼吸撒在面上,令我更加焦躁,他的爱抚融化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紧张。

疯狂的灼烧,没有冷却。

我望着柳,看着从他瞳孔里印出来的自己,我看到他眼里的我,充满着赤裸裸的情欲,而他的回应彻底点燃了我的疯狂,柳随之也上了床榻,倾身,拥抱,似想将我揉进他的身体。

尔后,原本主动的我反而落了下风,只能任由柳吻住了我,深深地吻,夹杂着小心翼翼、怜惜,还带着一抹小小的坏。

柳完美的五官离我如此的近,小小的偏过头,见他头发碎散披落在衾褥中,即使彼此之间没了距离,柳白皙的皮肤仍是无一丝瑕疵,完美的叫人嫉妒。

蝴蝶在烛光摇曳下,去了冰霜,转而娇艳欲滴,凝于柳的眼下,如同娇羞般小小泛了红。

唇齿间有股清爽的花香气溢进喉间,接着,下腹的热流不动声色地一波一波往某个不知名处不见。

我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并不会感觉到一点的凉意,身体里的药性随着柳的动作依稀化解了些,我想,柳的手一定具有某种魔力,他使得我之前快要抑制不住的强烈热浪慢慢地消弭,神志回笼了一些,可要是我全然清醒发现如今的自己,铁定会先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但在之前我定然先给司空拓两巴掌。

我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只会索要的孩子,与柳纠缠。

柳的衣衫也乱了,是被我慌忙下撕扯的,或是摩擦而不复往昔的整齐,可那个样子,却叫人赞叹不已,他原就生的神清骨秀,敞露出不多风光,已让我的心狂跳了起来,又一阵血液上涌,直冲脸上,羞窘得直往柳的怀抱里钻,不敢再去看他的美貌。

适时的,柳袖袂一挥,屋内最后的光亮,应声而灭。

我的皮肤熨上柳的,他顺势捞过我的身子,让我向内侧挪近,柳正好与我面对面,心观心,就这样,彼此相视。

他的指尖为我抚开因激动而起的淋漓汗水,柳长长的睫毛微微合上,眼眸看去更是深邃如一汪无垠的海,他说,颜儿,睡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之前从柳口中度来的花香随之蔓延,到达整个屋子,充斥我的全身,突然而至的困意使得筋疲力尽的我,立马缴械投了降,屈身躺在柳的怀抱里,迷迷糊糊间,有人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

耳畔谁人低语,颜儿,好好睡吧……*****************************************************************************第二日清晨,恍惚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那只幽蓝的蝴蝶的主人很静很静地闭着眸,柳正在安睡,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继续仔细地探索,视线落到他赤裸的胸膛上。

我捂住鼻子,生怕鼻血就这么不争气地迸发而出,蹑手蹑脚地从柳的身上爬起,直面而来的是一片凌乱的床褥,霎那间,所有的记忆如同到了点就会出现的阳光一般,准时地跟着回来。

我屏息,低下头,看了看穿着尚算完整的自己,再看看柳,早已被我剥了几乎干净,由此可见,这回的角逐可谓激烈异常。

索性的是,柳及时了想了法子让我停止疯狂的举动,可是,一想起昨夜的情形,羞愧得快要找不到北了,脸火烫得似药性又起。

即便是如此的状况下,柳也不会趁机占了我的便宜,我当然知道柳对我的感情,也知道昨晚的一切,若说我是被下了蛊的干柴,那柳便化身为烈火了。

坐怀不乱,并非真的不乱,而是珍惜两字罢了。

枕于身边的柳,这般的英气与俊逸,而我与他纠葛的命运齿轮早已注定,他总是那么安静,安静得让人习惯他的存在,没有他时,心会无由来的空落落。

或许,习惯的,并非是不喜欢的。

他一直在等待,无论是冰离还是柳,开始,暂停,和结束,他都在等,等我回头看他一眼,对于前世的冰离而言,这样都已成为一种奢求。

命运玩劣地又将我、司空拓、柳牵绊在了一起,它是不是又在与我玩游戏,想看看最后的结局,它总是这样,将我们三人的命运变得纠缠,然后再不顾一切地将它打散。

如果宿命有着记载的本子,我会一把火烧掉它。

柳沉睡,清秀的脸庞仿佛在晨曦下透出淡淡的光,我差点又伸手去触摸他的睡颜,看上去异常稚嫩和诱人,脑袋里浮现昨夜自己的索吻,立刻就像是被投了一颗炸弹,炸开了,傻傻地缩回魔爪,忽觉害羞、窘迫不已。

匆忙间,不知如何面对柳。

我悄然掀开被子,企图逃之夭夭。

柳似乎被我吵醒了,他支起身子,衣衫半露,默默看着我,不出声,只是盯着我欲临阵脱逃的脚。

我一怔,脸又刷的红了,赶忙献媚地帮柳把被子拉高些,以免又见到一夜里自己的禽兽所为,他的胸膛上竟留下了细长的红痕,应是被我这双魔爪所玷污的,眼下看着,心虚不已。

柳笑了,捉住我为他遮羞的手,怎么,你不认账……我忙摆手,被褥又乖乖地耷拉在柳的腿上,视野里尽是大好春光,虽说美色当前,我还故作镇定地解释道,不、不、不,我负责,我负责,我会对你负责的。

柳,柳,你……放心。

话一说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我说的这叫什么话。

柳耸耸肩,不置可否,然后笑,怎么对我负责……我可是陪你一夜……说罢,不知是不是从万穗烨那里学来的装可怜,眼神无助地朝我眨巴眨巴星眸。

我瞧见柳可怜巴巴的样子,豪爽地脱口而出,犹如真的是糟践了哪家清白闺女,指天承诺道,嘿嘿,你想怎么,就怎么……嘿嘿……这时,我看出了柳的戏谑神色,叫人一时哭笑不得,没想到一向冷静温柔的柳也会开起这么恶劣的玩笑来。

柳侧陈身体,春风拂面,唇畔含笑。

我佯装气恼地吼他起床,正准备拉被子,却怎知柳突然脚一掀,那被子不听使唤的从我手中脱离了出去,一阵黑暗袭来,被子将我和柳全权盖住。

一阵惊天动地。

我和柳居然就像小孩子一样在被窝里打闹起来,我搔他的胳肢窝,柳也不甘示弱,没有性别,更忘记了年龄,仿佛这一刻,我和柳都回归了儿时,变成孩子,单纯嬉闹的孩童而已。

良久,我体力不支,口服心服地笑着认输,柳掀开热力腾腾的被子,首先探了出去,现下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柳看着我,正儿八经地指着自己,辩解道,这可不是我干的。

我坐起身,假装生气,叉腰茶壶状,瞪着眼睛,指尖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拍开他的手,嘟囔道,还学会狡辩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的劣根性……。

柳闻言,想了想,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然后一脸严肃、理直气壮地回答,对,就我干的。

这样……就该像我了。

接着,他一脸温柔地扬起笑靥,像往常一样。

我瞪着柳瞬息万变的俊脸,傻了半晌,肚子咕咕乱响。

我好饿……暗地里,预备着掐掐他的脸,看他是不是时不时换个人皮面具,怎么能如此变幻莫测,想毕,我阴森森地诡笑。

柳依然淡笑,口中警觉道,不许掐脸。

我点头,就在他狐疑地放开辖制住我的手掌时,机灵地一翻身,一口咬住柳的肩窝处。

柳倒抽一口冷气,虽口中喊着疼,却没使劲推开我。

也在此时,门被人踹了开来,来人像是蛮牛一般直冲这边,他饱含哭音地呼喊,小柳柳,小柳柳……我的心肝,你还是完璧之身么。

能说出这么恶心论调的人还会有谁,就是不知死活的万穗烨了,他索性鞋也不脱,四肢并用地爬上床铺,整个身体扑向柳。

我忙闪身,怕被误伤压扁了去。

万穗烨边惊天动地地喊,边解开柳重新穿上不久的衣衫,小柳柳,就让我的热情洗去你昨夜的屈辱吧,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说着,他径自开始脱起自己的长袍,我看了,冷汗涔涔,再一次怀疑,这家伙,到底是真玻璃还是装的,要是装的,这演技未免也太过于娴熟了。

不过,柳这回连吼他都懒于,给我一个眼色,我心神领会,往门外走去,不一会,柳也跟了上来,徒留几乎脱了精光的万穗烨被倒吊在门上,我看见此情形不禁失笑,万穗烨真是可怜啊可怜。

*****************************************************************************正午,我、柳、万穗烨同桌吃饭,也不知万穗烨是如何逃出生天,不久以后又以其死缠烂打的功夫,赖上了柳。

而席间,万穗烨总以那种弃妇的哀怨眼神瞅着我,气氛诡异莫名。

良久,我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问道,万穗烨,你昨夜怎么会来我这边?他听到我的提问,筷子稍顿,似乎在想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随即万穗烨抬起头,嘴巴里还是在咀嚼事物,嘟着嘴,有些不满的模样。

阴柔的皮相加上他此时的表情,活像个顽劣的小孩,可是异常的有趣可爱,腮帮子鼓鼓的,让我极想掐上去。

可我早该料想到,这家伙的嘴巴里绝对是吐不出一句好话的,你叫我去的。

不过呢,据我观察,那个通知我的下人似乎是司空拓身边的。

看你昨夜的模样,应该是吃了什么……嘿嘿……顿了顿他又道,他大约是想我牺牲一下吧。

我早有准备,可筷子还是从指尖滑落出来,心头悲凉。

柳担忧地望了我一眼,进食的手也停了下来。

而粗神经的万穗烨显然没什么常人该有的直觉,一个人大快朵颐,他扬扬手,命下人拿来茶壶,悠闲地喝了口水,似乎回忆起某项可怕的事情一样,喃喃自语起来,哎,你昨夜那个样子,真的……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我看他暧昧不已的娇羞神态差点吐晕过去,冷冷地沉声道,我那时是什么样子?万穗烨垂下眼睑,猛地夹了好几筷子,碗里堆成的小山快速消灭后,他才假笑着拉直唇角两端,清晰地说出,欲求不满。

话刚说完,万穗烨朝我一吐舌头,突然就逃了。

我见对面的柳竟也有藏不住笑意,顿觉颜面扫地,攥紧了双拳,筷子一甩,跟着那个还不停转过头挑衅的恶质的家伙,我叫嚣道,万穗烨!今儿我非得把你剁了。

你这张猪嘴……我一阵热血沸腾,随手拿起下人们托盘里用来切肉的刀子就追了上去,紧紧尾随着那个蹦来跳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咳。

这章貌似没什么内容,只是证明柳没被玷污- -望天下章:色不迷人- -大概吧,我可能会突然改争取今晚更出章节76我哪里会是那只麻烦精的对手,万穗烨几个闪身,无声息地隐于暗角处后,任我如何四下找寻,哪里还会有他的踪影。

只得悻悻然丢下凶器,暗自低咒,往回返去。

不过,偌大的宅院如果没有人领路,我自是迷路的命了。

绕着二十四道正门与允许仆人们行走的百来条幽静小巷,我顿时傻在当场,弯来拐去的前路,让人迷失了道。

我抱怨地望天,这都是哪跟哪……刚刚路经的书静石头浮雕又再次回到眼帘内,不曾想,我耐着性子走了大半天,居然又到了原处。

古人尊卑观念极重,正门只有获得了主人的首肯才能走,而仆人只得从各个曲径中穿梭来往,整个宅子的格局就如同一个迷宫,所以说,并非是每条路上都可以遇得见路人,可以随意搭讪问路的,偏巧,我等了大半天都未见人经过,天色渐暗,忍不住心生焦急。

我蹲在小小的池塘边,伸手去碰了碰小小的花苞,嫩嫩的草,兀自自语,打发无聊,你们说,我该怎么办,以后我跟柳该怎么相处呢,哎……好奇怪啊……突然好像走得很近哎,还有那个混球,居然这么对我,就算没感情好了,他也该有点人性吧?他怎么能这样!柳……哎……还有,那个混蛋,哎……我泄愤般取了岸边的小石子,投掷入池中,它没有打圈,便扑通沉了下去,闷闷的响。

我等着有人来找我,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见着的人,会是他,司空拓。

没有回头,水中赫然印照出司空拓此刻的样子,他只是那么站着,看到我,似乎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即使只是倒影罢了,都无损他零星半点的妖异美貌。

凤眼如同瑜玉,漆黑剔透,司空拓唇含笑,双眸却是无波,他道,怎么,颜卿郡主怎么到处乱跑……一个人在这里说话不会觉得奇怪么。

我忆起昨夜一切来龙去脉,强自忍住去扇他耳光的冲动,与司空拓相争,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对他的感觉,从见了心中就喜悦无比,到现在的漠然、还有惊恐,这一切,是怎么在变化的。

我忘了。

我宁愿忘了。

我张了张嘴,还是一言不发,像是被噎住般,不看他,也不说话。

以背相对,算是最后的回应,司空拓如此聪明,应知我无心去理会他。

他倒也未强迫我与其相视,对我任性的行为也不发怒,司空拓说,近日在落城休息的可好。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的忍耐底线,司空拓执意要继续伤我?即便没有感情,也不必如此,不必故意喂我春药,让我与他人成了美事,更不必说那么多话来击退我一次次呼之欲出的感情。

我反唇相讥,睡得很好,有人陪着,倒也不觉得冷了。

水波微微褶皱,司空拓恍若听不懂我言辞中的嘲讽,挑眉,这话何意。

他竟不懂?我皱眉,起身,逼近,两手交握在后,高傲地抬起下巴,你在跟我装傻么,还是……你觉得,这样玩弄我,很有意思?司空拓懒懒地把玩手中的饰物,听我略显得激愤的话语,微微蹙眉,我想在他的眼中看出真伪,可惜,全然找不到。

他沉吟了片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严肃,说清楚,怎么一回事?我冷冷地嗤笑,怎么,司空拓不是一向深谋远虑,算计人于无形,今日只会装傻充愣了?他执意要我和盘托出,抓着我的双肩,眼神无一丝玩笑的痕迹。

我一恍神,挣开他的钳制,面无表情,竭力不让他看出半点我真实的心绪,昨夜司空拓你真是体贴,派人送来了佳酿……我并未让人送酒过来。

司空拓一愣,淡淡地回答。

我点点头,算是认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衫,继续道,酒里下了药,听说叫做惹意牵裙散,好像是吧……我假意天真地朝他微笑,不染纤尘。

司空拓因我认同而坦率露出的欣慰就这么尴尬地挂在面上,衬得一脸苍白,那么一瞬,他的笑容冻住了,垂下眼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不会。

我还是不信他,一信现在的他就会受到伤害。

那么你……虽然话是冷硬地丢出,可我还是偏过头,不去看他,心底异常的难受,因为我不愿看见他如今的表情,我会心疼。

而我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为何司空拓此时会隐隐有些受伤的神色,那么落寞,我认识的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同样的意气风发,恃才傲物,永远是不可一世,而他表现出来的失魂落魄让我不由地怀疑起自己,是否一切是搞错了,司空拓是被嫁祸的,会不会是这样。

司空拓沉默了许久,握住我的手,将我牵入他的怀抱里,有些狼狈而怔忪地跌进他的温暖,我茫然地抬头看他,就似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般,迷惘。

司空拓嘴角微微勾起,抚慰地开口,眼中流淌出柔和的波纹,妖韶之姿迷惑世人,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那一刻,我以为久违的司空拓突然归至。

我甚至有一瞬间的心生愉悦,相信了他说的话,忘记了柳的告诫,柳说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人呵。

过了良久,司空拓在我耳边轻轻低喃,事实叫人伤透,他说,颜,对不起。

我顿时傻了,愣在原地。

司空拓为何要道歉,他言下的意思,是承认了下药的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为什么他之前一口否认,而现在却又一力承担下来。

我狠狠地推开他,不再贪恋曾经不管怎样也要重回的怀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怒目圆瞪,我无法理解,无法参透司空拓的行为,他可知道此举会让我痛苦,他为什么近乎把我剥光了送给别人,他践踏了我的尊严,毁灭了我对他的执着,还有丢弃了我和他的可能。

我一退再退,艰涩地说,你说对不起,是不是代表,酒,还有下药,都是你的意思。

只要他一点头,我的心,就死了。

司空拓走近了两步,托起我的脸,极其认真地回答,看着我,对,是我的意思。

我的眼睛酸涩,就这么定定顺着他的意,颔首微笑。

高高在上的司空拓躬下身,如同真诚道歉的模样,极尽温柔地向我复述了之前的耳语,他也笑着,说,对不起,杜颜。

这张平静的脸上渲染上动人的笑靥,那份美丽终于在我的记忆里淡去了颜色,成了随风之物,与我的心一起揉碎了,不见。

心痛完后,还剩下什么,唯独愤怒了。

如果我们没有爱情,那么就快乐,如果连快乐都不曾给予,那么,我们只能让他人也不快乐了。

我挥出手,划出一道弧度,袭向司空拓的门面,他牢牢抓住我的手腕,镇定地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打第二次么。

言毕,转身离去。

我会让奴才来领路送你回画颜阁。

我浑身一颤,嘶声对着还走了不远的司空拓发问,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顿了顿,不重不轻的声音恰如其分地落入我的耳中,在空气中震颤,司空拓说,你不必知道。

一只棋子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说话间,连一个回眸都不曾。

唇被咬出了血,这一天,我忽然了解到什么叫做恨。

*****************************************************************************领路的下人没有前来,反倒是柳先找了过来。

风,寂静。

柳屈指叩叩我的脑袋,口中还发出类似敲门的声响,像是在模仿拜访他人,他逗趣道,在家么,颜儿在家么。

这一举动,瞬间拉回了我的思绪,可是依旧笑不出来。

我无须再在柳的面前伪装欢颜,伤心或者喜悦,他总是能够一眼看穿,也省下了我伪装的力气。

柳望着,扶我从冰冷的石头上起身,淡淡地说,你哭了。

为什么。

我抹了把脸,不以为然,是……是吗?我不知道。

我显得有些狼狈地去蹭面颊,什么时候哭了,连自己都不晓得。

柳微微一笑,温润如玉的脸庞上绽开浅浅的笑,仍是如清风拂面,柔和醉人,不高兴的事不要再去想,想了也不会改变,倒不如顺其自然,或许,某日会迎刃而解。

我觉得柳就像是个半仙,他说出来的话,多半会成为现实,他像是洞悉了所有,了然于胸,只要他说,必然就会成真。

散了厄运,圆了美梦。

每一句,就像是预言。

我差一些就忘记了,柳还是个相士,要不是他会观星,会偶尔客串神棍,就不会与我相遇,让我得到那么珍贵的感情,得到唯一的依靠。

这世间,有那么一种人,比亲人、比朋友还要珍贵。

颜,振作起来,这样垂头丧气,一点都不像你,你该是任性顽皮,你该是会笑会闹,而不是现在这样,没了生气。

他叹息,悠悠望天,向谁诉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对不对。

能让杜颜这样的,只有司空拓。

我望着柳,内心一阵翻腾,柳,你这又何苦。

你,一直都知道……我为他的云淡风轻反而觉得窒息,感到心疼,我无力,我耽误了他太多。

柳笑了,锁住我的眸子,藏着疼痛的落寞,淡淡道,为你,值得。

因为你是杜颜,世间独一无二的杜颜。

他突然扬起唇角,状似玩笑地调侃道,因为我被你欺压惯了,也习惯陪在你身边,一切……都已经养成了习惯。

春风吹,吹乱了他的发丝,即使是微风也轻易地撩拨起我的心弦。

那一刹那,静了,寂静。

我怔怔地望着柳,有些想哭,我仿佛想起了我与他认识至今的糗事。

初见面,是在鬼气森森的灵堂里,我的诈尸吓倒了众人后,只有柳这家伙玩世不恭得如同跳梁小丑,傻傻地表演着跳大绳的绝技,尔后我毫不客气地拿他撒气,上演了一场武松打虎,后来才晓得,这个样子,不过是他故意作出的假象,其实柳有着很深的伤口,只是他不说,默默地掩藏起本来的面目。

还有,他帮着我逃出前路渺茫的廉南王府,那时,我执着鞭子,狐假虎威,天真地以为柳不是自己的对手,逼着他去爬树,给我采果子吃,或者是哭天喊地软磨硬泡,令他去荒山野地为我寻来荤食。

一同掉下山崖后,我恶作剧地以泥巴偷偷涂抹他的睡颜,现在我晓得柳的能力是如此强大,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纵容而已。

有时,我会不喜欢他脸上的微笑,那种与生俱来的笑靥,我深知他有多么勉强,柳只是不想我看了难受罢了。

曾经,我还因为那抹灿烂明媚如春天般的微笑嫉妒,柳是神仙,却是有了伤痕的。

我看着柳,突然就想,和他在一起罢了吧。

想着,心中小鹿乱撞,不知是因为忐忑,还是兴奋。

可是,随后发生的诸多事情,让我应接不暇,措手不及间早已来不及想这些了,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下药事情的端倪,要转折了继续让我家柳陪着杜颜吧,可怜的女主啊,姐姐虐苦你了吧,假装和蔼状眯眼笑~还有一会就要V了,昨晚特意赶出来的~哎~~章节77过了没几日,关于司空拓吃人的舆论席卷了整个落城,即便大家谈论这些事情时有多么的小心翼翼,但,只要是说了,总会有包不住火的时候。

他们说,只要是与司空拓近身的人总免不了失踪的下场。

而这一次,没了消息的恰好是司空拓身边的小侍从,年纪尚幼,见过的人无人不赞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也曾见过那个小侍从,那日的酒便是他受了司空拓的命令而来,那个孩子的眼睛又黑又大,易使人放下戒心,可在这份炫目后,始终掩藏不了其中的狡黠,甚至,还可以称侍从那份聪明是为心计。

因他是司空拓贴身侍从,我才不疑有他地收下了别有用心的美酒,因他转瞬间的暧昧笑容,才令我起了疑心,以银针试酒。

可未想,第二日,他就不见了,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这,并不是最古怪的,落城会逃走一些人,或是人不明不白就不见的怪事已不是一两回。

叫人诧异的是,那个侍从的确如同以前的案例一样,毫无预兆地失踪了,但是,宫人们却在一个较热闹的院落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就像是故意让人发现那样,毫不避讳地裸着身子、横陈尸体。

我没有见到是如何的景象,只四处听来一些琐碎的细节,总结起来即是惨不忍睹,侍从的身体上无一块完整的肌肤,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舌头长长地吐在外边,他人想给侍从好看点的姿态下葬,硬是塞了半晌,也没将拖出来的紫黑色舌头重新放入口中。

侍从的脖子上有个偌大的洞,周围像是齿痕。

他死了,死的诡异。

有些东西不能见光,譬如相亲见面的双方男女,譬如阳光下的尸体,还有沉浸在毒液中的阴谋。

侍从的离奇死亡也让好奇心重的人们找到了茶余饭后的新话题,多数的只敢偷偷揣测,一直盛传的流言是真否属实,司空拓会不会真是要吃人的。

现下,所有人说起他们的王时,更加诚惶诚恐,他们不得不害怕,他们以为司空拓是妖孽。

我和柳谈论时,忍俊不禁地就笑了,司空拓的确是妖孽,无论从他迷惑世人的长相,还是从他犹似修罗的行为来说,他是,他真的是。

不过,我不信侍从是他杀死的,杀人必然会讲究目的,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让司空拓用如此穷凶极恶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年幼的贴身侍卫。

况且,以司空拓的性格来说,他不会做如此傻的事情,谁会那么笨,会作出一些把苗头直指自己的恶事,他在乎好名声,否则也不会要我祭天祈福;二则是即使如何驽钝的人也不会将尸体随意弃之,再如何恨,草草掩埋了也是易事,这件事摆明了要让落城的人看清楚司空拓的真面目,使他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要杀人多么容易,司空拓犯不着花这心思。

事情并不复杂,只要人稍稍想想就可明白过来。

而落城的人俨然不会,他们半真半假,宁可信其有,多了可以聊的八卦,岂不也是件有趣的事?这样一来,自然落了有心人的圈套。

不过,我不会去向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见解,更不会大声为司空拓辩护。

这个世界总是如此,坏人比好人多,痴心的女人比薄情的男人多,所以,破不了的案子比破得了的多。

我已是难以自保,又何必掺和浑水。

想是这么想的,可到了深夜,我仍会望着天花板上绘的蝶恋花,难以入睡,事情是想通透了,却又有另一事紊绕在心头。

若是侍从并非司空拓所杀,那么,定然是侍从身上有着什么秘密必然要他死了才能封住口,而他死去的日子与我被下药那天如此接近,每每想到这里,不免精神一凌,我似乎能感觉到黑夜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我的一言一行,也包括司空拓的,他在等待时机,达成目的。

幕后黑手会是谁,而司空拓为何要承认对我下药,这一切真是一团迷。

******************************************************************************世事也有了新的动向,据柳说,天泽国竟与隆翔国达成协议,共同对付司空拓,这一来,对于一直胜券在握的司空拓来说,未免横生出了枝节。

多日没见司空拓来找我茬,也没再提祭天的事,怕是也因两国联盟对付他而受到不小的威胁。

天蒙蒙亮,我才在极度疲惫中睡了过去。

一睁眼,我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便又鸵鸟的躺了回去,兀自祈祷来人快快离开,像是恶灵退散的咒语,心中一遍一遍的叨念。

而狡诈的恶灵似乎早已洞悉我的想法,指尖在我面颊上来回划动,懒洋洋地提醒,娘子,莫再装睡了,你可真不可爱,见了为夫都不高兴的样子。

闻言,我全身一阵寒毛竖起,此番话似曾相识,就像是我被禁于隆翔国那会,司空拓连夜赶来救我时候,他也是如此说,如此的暧昧。

如今的司空拓,又要搞什么鬼。

既然对方已知道我没睡着,我也就不再装傻,撑起身子,披了薄衫,不打正眼看不请自来的司空拓,怎么,是皇帝就了不起了,可以擅闯女子的闺房?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深觉有些冲,自从司空拓不否认下药的事情,就等于硬生生给予我添了一道伤痕,那以后,我就捂着伤口跑开,遇见他,变得警觉而多刺。

或许,我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司空拓不曾有零星半点的怒气,反而是用那种几乎要把人融化的眼神,紧紧地凝视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却无法拒绝,娘子,你是怎么了……哎,都是我不好,不该吃醋吃过头……我一听又愣了神,眼前的司空拓不会是有了分裂性格吧,怎么说晴便晴,说雨便雨,这会,他又是唱的是哪出?司空拓静静地坐在我的床沿,闭上眼,良久,那张俊逸的容颜上却透出淡淡的一抹黯然。

他抿着唇,目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忧郁,你相信一次,可以么。

司空拓何故如此,为何他使自己看起来如此卑微。

难道,司空拓是想告诉我,他是找回爱了?接二连三的痛心疾首让我不敢轻易再去信任,柳的告诫徘徊于耳,我应他,你要我相信什么。

相信……我找回了对你的感情。

天地间,静默。

你说什么。

我错愕地指着他,脸色并不好看。

司空拓倚在床边,只随意地靠着,头发顺着有些瘦削的肩膀滑落,垂在臂弯处,丹凤眼如带笑,微微上挑,想知道吗。

我一翻白眼,这时候是显示他幽默细胞的时候么,不想知道我问来做什么,司空拓成了皇帝以后倒真是愈发不可爱了,怪不得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想干掉皇帝。

他应是知道我的性格的,见我不耐的神情,司空拓扬起唇角,迷魅地笑,我只知道……娘子,我好想你。

随即,捉住我还点着他的手指,包在手心,笑容愈大,我怎么看都觉得那是有些诡异的自然笑靥。

我见鬼似的躲了远远的,生怕司空拓又该对自己做什么。

上次是祭天、推我入莲池,他这次又想做什么。

想毕,一把推拒他,没得商量的坚决。

*******************************************************************************司空拓却也是个不达成不罢休的人物,他出其不意地凑近我,几乎快把我逼入死角,我忆起多少天前某夜,他也是这么邪恶地想吃掉我。

难不成,又故技重施?司空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先发制人地拉高被子,一脸愤意,想到到了落城以后司空拓百般恶劣的行为,使我心中警报霎那间狂响。

娘子怎么称呼为夫竟如此生疏,难道是就此移情别恋,红杏……出了墙?司空拓笑得很轻佻的模样,他抱住我,而手下环住的力道加重了些。

司空拓抱得太紧了,令我都有点喘不上气来,疼痛慢慢从心口扩散开来,放手,你放手……除了告诉他别勒死我之外,我实在没有力气从这头突然爆发的蛮牛怀里挣脱,看起来如此邪魅的人儿,力气倒真是不小。

是他吗。

他固执地不放手,继续道,是柳蝴蝶么。

外边,雷声隆隆,可终究没有一滴雨落下,天公发怒的声音如此明晰,就像是现下拥抱我的司空拓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怒意,快要将一切湮灭。

闪电,划破长空。

未等我回答,司空拓缓缓退开一些距离,手仍是捉着我的双臂没有放松,随即,他的吻就如同雨点般密密地落了下来,我呼喊着,滚开,你滚开。

唔。

我连骂带踹,没含糊地对司空拓进行攻击,可似乎我现在的动作对他而言只是不轻不重的花拳绣腿,司空拓微微蹙眉,继续封住我的唇,不让我再继续谩骂。

我气恼地被欺压在他的身下,瞪圆了双眼,他见我不反抗了,睫毛下深邃迷人的凤眼少许睁开一些,司空拓道,那夜,柳蝴蝶吻了你哪里。

这里吗。

他的手指隔着我的衣衫还能散发出魔魅的气息,司空拓指尖摆在我的肩头,缓慢打起圈。

随即,他倾身,双手钳制住我的,深吻在锁骨上,轻轻地吮吸,坏坏地轻咬,司空拓那样子显得激狂,全身流露出几分风流之气。

尔后,他又侵略了我的唇,我的额头,逐一没有放过。

我愤恨地红了眼,换作以前,我不会讨厌司空拓现在的举止,而如今,他近乎是以强迫的手段逼我就范,顿时,新仇旧恨袭上心头,鼻子有些酸涩,抽噎了起来。

原本埋首在亲咬我脖颈的司空拓停了下来,暖暖的呼吸不再侵入我的耳畔,他面色一沉,你真的喜欢柳蝴蝶了么。

我看到司空拓的眼有些泛红,此时他的复杂心情已然不言而喻,可他还是为我整了整衣衫,安抚地拍我的后背,不敢再惹恼我。

他叹了口气,像是有多少的无奈,哎,你若是真喜欢……哎……下半句司空拓还是说不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叹息。

我的心中一阵哀痛,如果相爱时候说的话能够兑现,该多好,就不至于落得现在的田地。

而我却依旧不清楚司空拓现在所说话的真伪,居然,我已不敢去信。

别哭了,我走,便是。

语落,他以袖轻柔地擦去我眼下的泪痕,别哭了,别哭了……连连说了两句,便只身下了床榻,为我掩上门时,悄悄地看了我一眼。

天色朦胧,而那一眼,我竟看不清楚。

我被不远处如同天籁的乐声深深吸引,未多想,以长衫遮去司空拓的丰功伟绩,往外走去。

一抹淡然轻灵的笛声仿若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视野中方见到柳正闭目吹奏,他的容颜清俊淡然,青丝有点散乱地滑落了几丝下来,蓝白相间的衣衫上仿佛还沾了晨间花草中的露水,修长的手指在笛子的各个音孔中跳动,那么的无拘无束,仿佛脱离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忽然,柳睁开眼来,对着我笑了,那是一抹干净且清冽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可能是写柳一半,司空一半我家司空啊,估计更不受DJ了= =哎·~章节78我见了柳,反射性更拉紧衣襟,并不想被他看见司空拓在锁骨上所留下的印记,尔后心念一转,松开手,为什么我要这样,我在心虚什么,况且,柳就在屋外不远处,定然也是看到司空拓从我那边出来,现在的动作,难免有些掩耳盗铃了。

虽是如此想,心中还是有一角落像是在提醒我做错了什么,心绪终究不宁,我不敢去看柳,不敢直视他那双温柔得令人沉醉的眸。

柳首先站起,穿过亭台的石子路,走到我的面前,微笑道,傻丫头,干嘛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像是做错事的孩童,低头正在等待大人的训斥,我不自觉地垂下眼,交手而立。

听到柳的发问,忆起之前司空拓做的恶行,脸倏然红了,不知是出于羞怯,还是出于惭愧,手脚都差点忘记该放在哪里。

柳牵起我的手,竟直直地带我往前走,颜儿,与我把上回没走完的路走完罢。

我觉得,手心暖暖的。

我方才朝他看,细细打量,今天的柳看起来特别不同,显得有些焦急,不是温吞的水,他敏捷的动作使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木木地跟着他一直走。

我偷偷瞅着柳的侧脸,他有清晰的轮廓跟高高的鼻梁,不知听谁说的,若是一个人鼻子长得好看了,整张脸也不会难看哪里去。

而柳已是无双的出尘美丽,令人不得不喜欢,而他的额前散落一束轻灵的发,眉宇里透出勃勃生气。

怎么了?柳的手心稍稍紧了紧,拉回了我的遐思。

我的窥视恰好被柳撞见,顿时愣了一愣,褪去的潮红又回到脸上,我还真不晓得自己是个那么容易害羞的人,没……没什么。

虽然如此,我还是以另一手摆了摆,以示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

话落,急急把眼神收了回去,继续前行。

我和柳又站到了那个曾经来过的地方,很高,阳光普照,两人无声地俯瞰远处,似是想起那日来的情景。

风还是很大,却是很暖很暖的风,春日的晨曦让人变得心情愉悦。

而我的心境是否在这些变故中一再改变,不能想,想了也无用。

柳笑得比往日更为愉悦,全身仿佛绕着光,神采奕奕,我不禁有些心生好奇,蹭过去,对着他展开大大的笑容,讨好地问,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事?恩,还没有,不过快了。

乖。

柳好笑地拍拍我几乎要贴着他身体的脑袋,不肯为我解惑。

我假意气恼地跺脚,撅嘴转过身。

柳似是无奈地叹,侧身在我耳畔道,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我慢条斯理地左面看看树枝,右边瞧瞧自己的手指甲盖,就是不看柳,犹如一个讨不到糖的娃娃,在柳的面前我可以任性,可以撒娇,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在自己心中升腾。

不知在何时,我开始依赖柳了。

依赖他的温柔体贴,依赖他的细心深情,每当我脆弱受伤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我的身边,默默地守护我。

实现柳当初的玩笑,莫失莫忘,还有守护。

而这种专一的守护,久而久之已成为了一种习惯,是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习惯。

正是沉思,柳又诱惑地开口,呼吸靠的更近,颜儿,别生气了罢。

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哦,知道我不是小气的人还叫我别生气,还哄着我,是不是……有点前后矛盾?我有点诚心找茬的意思,回过身去,对柳勾勾眉,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逗他。

不过,你不告诉我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柳听了前半句还微末有些松了口气,而愈听下去脸色愈发疑惑。

不过,他很快地调整了回来,微微一笑,什么要求?今天我心情不好,让我发泄一下好了。

言毕,我阴恻恻地笑起来,听上去分外奸佞。

给我咬下就好。

柳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模样,绝美的五官瞬间就黯了下来,一脸的郁闷,仿若受了多大的委屈,令人有眼下的蝴蝶都快要掉下泪的错觉,不由地让我心生怜惜,他说,好吧,咬吧,不过,不要咬上回咬过的地方。

可以么。

柳显得委屈,非常委屈。

我张口结舌了半晌,终于明白柳是在耍什么把戏,明明就是想我被他的美色所迷,然后轻易放过。

丫丫个呸的,好的不学,竟也学会了万穗烨那小兔崽子的装可怜戏码。

我不去看他还故作伤心的样子,对柳勾勾手,冰冷地道,过来。

柳未料到我居然没中套,呆了呆,小心地凑上身体,叹息道,别咬左肩。

我乖巧地点点头,接着,他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双手环抱,好以整暇地望着柳认命的和蔼笑容,即便要给我欺负了,他还是那么淡定而温和。

甚至,柳都没有计较,眼前的我为那么一丁点小事就任意乱发脾气,这样的好男人,哪里找。

心下一动,步子也随之挪动。

我轻轻地枕在柳的怀抱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这个人的怀里永远都是这般的如春温暖,有着淡淡的阳光和药草的清香,臂弯为我挡去所有的伤害,有着全然的包容与体贴。

柳似乎被这忽然的一抱激得有些错愕,身体明显地一僵,接着柔柔地揽住我,颜儿,假装生气完了?我还以为真要给你咬一下才能收场了。

柳笑了,原来一切他都了然。

柳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在一眼看穿自己的人面前,连耍个小心机都异常困难了,想毕,我抱怨起来。

柳宠溺地抱着我,不回答,就是笑,很温和地笑,然后,爽朗地笑开了。

这是我认识他那么久以来,第二次见到柳那么愉悦,那么放松地笑出声来。

我的眼中溢满了柳的影子,他在我开口前,启唇道,我可以对你说喜欢吗,杜颜。

柳笑,全然不染尘世污秽,笑容干净清澈,眼神真挚。

一霎那,我觉得,眼前这个似玉一般的绝世男子,可以托付终生。

******************************************************************************短暂的间隙里,我想了许多,也不是第一回那么想,如果哪一天,时光不再往前走,我也不记得前世今生的约定,而身旁守护我的人唯独有柳,没有那场七世纠葛,没有了司空拓,故事最初是两个人邂逅,到最后幸福的相守,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会同我畅想中一样疯狂的简单。

那么,或许这个冗长地牵绊了近千年的缠绵即将终结,但是一切终究还是走上了命运既定的道路,假想从来不会成为现实,柳还是柳,司空拓依旧存在,而我,不过是被摆置于游戏中的一个角色,逃不开,轮回仍是会给我定下另外一个可悲的名字,就叫做杜颜。

可是,这一刻,好想听到从柳口中能够说出我的本名,那个名字叫做殷悦染。

不好,你不可以喜欢杜颜。

柳闻言,眼中波纹辗转不安,似乎为之前唐突的告白而懊恼,淡淡地笑,有些苦涩。

我说,不过……你可以喜欢小染,我喜欢别人叫我小染。

说完,我朝柳顽皮地眨眨眼。

柳亦笑,应允了我的要求,他又道,那么,小染。

我可以喜欢你了,是不是。

我颔首,笑得愉悦,如果不按故事原有轨道去走,会不会,最后不再是三个人的悲剧。

柳指指眼角的蝴蝶,不再像以前那么迷惘地触摸这个标志,修长的手指印衬着他的温柔,柳说,即使这个是灾祸的源头,我也愿意为了你,借以它的力量,保护你。

让我喜欢你,让我保护你,小染。

可以吗。

那笑靥,显得那么幸福。

我的眼中是累积起的是水雾,心头有些害怕了,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害怕。

这种莫名的恐惧到底由何而来呢,这一瞬,我终于清楚了,那是因为我察觉到自己七世来未曾变过的固执在渐渐崩塌。

傻丫头,你不要害怕,你可以拒绝。

也可以当作没有听到。

柳拥我入怀,像是不忍心看我挣扎的表情,继续抚慰,边说着边拍拍我的背脊,呵护备至。

我只是想,你不要再被司空拓伤害,现在的司空拓已经不同,我不能放心把你交托与他,即使,你会不高兴我也不能。

柳难得的强硬,竟是执拗于这件事情上。

我没有接下去,理所当然地埋首在他的怀里,从今天起,我要柳安心地陪在我身边,绝对不可以像那回坠下山崖后那样不辞而别。

也别再只告诉我说,你想我快乐,因为,我也希望柳你可以快乐,我不想你勉强地笑。

如果,柳可以一直那么疼我、爱我、宠我的话,那么我……人不期盼当初的美好,就不会觉得那么悲哀。

既然如此,何不放下执念,与该珍惜的人试一试呢。

可是,真的可以就此放弃了么。

那么你如何。

那么,我就会和柳,永远在一起,永远。

这一句承诺掷地有声,对于我、对于他、对于相关的人而言,是多么重的最后择断。

柳的声音轻轻的,在我耳际,说了,就不能反悔。

言语中,势在必得的骄傲。

我全身一颤。

阳光淡淡地倾泻在柳的脸上,洒满全身,像是晕了一层光圈,时不时地天际捎带一缕暖风,树影密集而缠绵,他低语,我等你,我会等你。

直到从一天的最初到傍晚的夕阳落下,柳的话还停留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悠然徘徊。

他说的等,我自然知道他说的等是何意。

我又一次看到了柳离去的背影,先前两个面生的下人惊恐而来,说是万穗烨突得了恶疾,瘫在床上不起,非要请柳去看看他的病情。

柳问了几句,果真是医者父母心,虽烦万穗烨那副缠人的身骨,但还是不疑有他地跟着下人前去了,柳走时,拖动身影,将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寂静地斜落在地上。

可是,等了那么久,月光都挂上了树梢,柳怎么还没回来。

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有人站在不远处,令我感觉到没由来的觉得熟悉。

悄悄走近了一些,方才看得真切,他的身影模糊而细长似月光一样,今日夜里他不再是一席女装,而是正正常常的长衫,手执纸扇,而万穗烨就这样直直落入我眼里。

阴柔面容上那表情我见过,他嘴角勾起的诡异弧度,像是嘲讽世人愚蠢的笑,也许现在的万穗烨才是真实的他,多久以前便处心积虑想要出现的他。

还有,司空拓,立于他的对面。

司空拓永不退色的绝美面孔上带着不言而喻的懒散和轻慢,可以很明白地看出来,他并不屑与万穗烨交手,也许就是这个表情才让万穗烨更恼怒。

两人对峙良久,反倒是隐于一旁的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终于,司空拓微微垂下了眼,唇角轻飘地展露出一抹飘忽的嗜血之意,他闭目,接着缓慢睁开,悠悠地道,自取灭亡。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并不响亮,甚至还带了一种怪异的温柔。

怒火,一触即发。

万穗烨从袖口中慢慢取出一把匕手放在司空拓的眼前,像是展示一般,问道,你知道,我想用它来干什么吗?杀我。

对啊。

那你还能这么笃定。

你就那么笃定我定然会输给你吗。

我再也见不到月风,我已经厌倦。

你觉得你和一个想死的人相斗,还是必然会赢吗。

司空拓不答反问,你恨我吗?我恨你。

我恨司空家。

没错。

我们该是仇家的,不是吗。

万穗烨唇泛白,像是积了多少恨意,可是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左右摇摆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司空拓点点头,继续事不关己似的,继续问道,要杀我吗。

我要杀了你。

司空拓,你去死吧!事情就这么措施不及地发生了,万穗烨没有扑向司空拓,而是直向我所在的地方奔来,我一见不妙,吓得扭头就逃跑,可终究是没有万穗烨快,明晃晃的刀子已然架在我的脖子上……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复仇,仇人的两只推动情节而已~~柳柳,快来救我家女主吧~~啊我算了算,不久快完结了吧,至多10章-_-!如果我突然想出什么分支,咳,那就说不定了章节79这一夜,一切既定的命运全然转换,向末日迈出一步,又一步。

万穗烨笑得欢悦,极其甜蜜地笑。

刀子横斜在我的颈喉处,他的脸上再次露出往昔熟悉的表情,那种没有心机、傻乎乎的甜笑,现下这样的样子却让人惶惶不安,只觉背后森冷不已,全身不由地不寒而栗。

万穗烨虽将刀口紧紧地威胁着我的命脉,可他依然能够很好地控制住力道,使它没有发挥杀伤力,在场的人心中清楚,万穗烨的目标不是我,不过是拿我作为人质。

司空拓望着此幕,撩人地清澈轻笑,脸上绽放出优美的笑靥,放肆的张扬溢满眼底,他不在意,不在意眼前失了冷静的对手,也不在意迫在眉睫的凶险境地,或许,他也不在意我。

这世界,冷静的叫人无所适从。

万穗烨。

司空拓并不着急,慢慢地念出名字,你在害怕。

话落,万穗烨便疾声应道,声音紧绷,不,我没有。

是吗。

我以为,你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再报你那所谓的仇了,曾月风,也就是我大嫂,她早就死了。

你不该再执着于此,况且,大嫂的死,是个意外。

并非是我大哥的错,你没有看到吗,这几年来,他哪一天真的快乐了,他又哪一天另寻了新欢。

我大哥,比你可怜。

司空拓说起曾月风时,他是对着我,似乎是因为知道我不清楚其中原委,才体贴地多提了一笔。

随着司空拓对回忆的陈述,时光瞬间崩溃,他说,谁也不会想到大嫂会在那次灾难里去世,谁也不想,万穗烨,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我察觉到万穗烨闻言猛然一僵,怕是听到过去也是心中一震,司空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活着,而她死了。

你告诉我。

为什么司空玉清活着,而月风死了。

明明是你们司空家为了保住孩子,将月风弃之不顾。

我被仇恨蒙蔽?哈……仇恨,像火烧。

若说他们之间的症结,应就是名叫曾月风的女子了,她是司空拓口中的大嫂,也既是司空玉清的娘亲。

我记得很早以前玉清告诉我,他的娘亲是死于急病,他还不晓得其中的故事,幸而,那个孩子不知道。

我已经与你说了许多遍。

司空家遭人偷袭,当时每个人都是自身难保,而大嫂生下子墨以后,身子骨已很差了,不管大哥如何不答应,她仍是执意要生下玉清。

若说责任,司空家自是有的。

可是,意外,你懂意外吗,而且这是大嫂最后的选择。

你不该因为如此,而做了那么多手脚,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司空拓叹息一声,似是多少无奈化于风中,尔后他忽然扯破自己的衣衫,露出左肩那一条长长的疤痕,现在那么远,那么夜也看得清明,可见当初伤得有多深,而那旧痕久了便已与身体融为一体,在他细腻无暇的肌肤上张牙舞爪,该是丑陋的伤而在司空拓身上却看起来是矛盾地精致,使他多了几分桀骜不逊。

你觉得,若是大嫂地下有知,会觉得宽慰?我已代替大哥接下你那一剑,这样,还不能放下吗,你还要多少命来陪大嫂?难道,你真的会伤了大嫂用生命维护的玉清,你难道真的会杀了和大嫂有些容貌相像的杜颜吗,万穗烨,其实你早已认同我的话,为什么还固执地放不下?司空拓手指划过那道伤口,风轻轻撩过,似是哀凉喟叹。

无辜?谁无辜?司空玉清无辜,杜颜无辜,你司空拓无辜,司空拔无辜?还是那些毫不相干,只为让你名声败坏而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无辜?对,无辜,难道月风就不无辜?谁比谁无辜,我分辨不出来,我只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月风报仇,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万穗烨疾言厉色地对司空拓步步逼问,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终于了解事情的始末,曾月风对于万穗烨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人,而他认为司空家并没有善待她,间接造成了月风的死亡。

男人都是善于逃避的,万穗烨为何不敢、不愿接受龙小玉的原因也是昭然若揭,还不能领会的话,只能笑我自己驽钝了。

司空拓勾唇道,即使,这个代价是你自己的命……是龙小玉么?他嘲讽般冷冷哼了一声,撩起滑到手臂的衣衫,重新覆盖住他完美的肩膀。

而这一句一掷出,万穗烨情绪终于不可抑制,就像曾经再遇龙小玉时的那般惊恐,表现出茫然失措,那一刻,我看了出来,龙小玉从来就是在万穗烨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只不过,万穗烨心中背负的仇恨让他放不下。

司空拓趁他心绪紊乱,朝我不动声色地眨眨眼,随即很轻很轻地挪挪脚步,向我和万穗烨所立的地方更近了些。

我专注地望着司空拓的动作,大气也不敢喘,他的双眸中闪现一丝忐忑,印出月光和我的身影,顿时叫人迷惑。

万穗烨从迷乱中走了出来,不必多说了。

若我杀了她,你会不好过,不是么,无论是在于公或者是私,你都不好过。

司空拓,你最好不要靠近我,否则,我让她立刻血溅当场。

言毕,他将刀口挨近我的皮肤,又冰又痛,似乎划开了伤口。

我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还能做什么,作为最有权力说无辜的人却只能旁观,一言不发,忍住被下一刻就杀掉的紧张,我的手心微微冒汗,看着他们的恩怨如何收场。

好吧。

那你杀便是了。

这话音是冷酷的,冷酷到让我联想起冬天,也让我忆起岳眠若逼他做抉择的时候。

果然,这才是春夜该有的冰凉,这个季节里特有的悲哀。

只是司空拓的视线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天边的鸟儿鸣啼,仄仄不倦他飞翔,他像是看着它们出了神。

万穗烨显然没有信他的话,没有放开我,依旧执着刀,但是也是不知该怎么应对这错乱的场景了,与我一同打量司空拓事不关已的模样。

倏然,我脚下一滑,微微恍神间竟已被司空拓从万穗烨的手中夺了回去,拉入他怀中,我还云里雾里时,对垒利弊又一次大的转换,但听司空拓在耳畔仿若戏弄的语气,我才茫然地回过神来,定下心,他说,看来娘子还是不信为夫,让为夫的好生伤心哪。

说完,不吝地小小的笑涡在妖孽不已的面容上展开。

不过,此时看到万穗烨变幻莫测的诡异神情,便是他的话有多么讨喜,有多么耍宝,任谁都无法笑出声来了,当然,除了做什么都可以冷静的司空拓以外,他悄悄戒备地对我叮嘱,到我后边躲起来。

我迭迭点头,扯痛颈间新添的伤口,捂住脖子,趁着司空拓的掩护,暗暗隐入黑暗中。

××××××××××××××××××××××××××××××××××××××××××然后,一场恶斗就不可避免地掀起了,万穗烨的急迫就像是离弦的箭,我看见司空拓的脸上裹了一层阴云,可他依旧没有还手,只是一次次侧身闪过对方犀利的招式,眼波无痕。

再然后,万穗烨的攻势愈发凌厉,仿佛今日必要争出个你死我活的模样,其实胜负已然清楚,司空拓只是逃开罢了,还未显露山水已让对手如此疲累,他到底有多强大,难以预测。

最后,司空拓终于玩腻了这个你追我跑的游戏,出手还了一击,而这一次的攻击却打到一个始料未及会出现的人儿身上,我在一旁看到飘然而来的身影,疾奔冲入战场,直直地替万穗烨挡下攻击,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龙小玉……来人竟是龙小玉,她极快地出现,极快地凋谢,令人瞠目结舌,惋惜痛心。

而原本杀红了眼的万穗烨傻在了原地,呆若木鸡,直到龙小玉摇摇晃晃的身子倒落下来,往地上坠去时,他才丢了刀子,对往后倒下的人儿敞开来手臂,容纳看起来纤弱无骨的她。

一向敢说敢做,追夫千里的龙小玉就像是一抹烟,轻得没有重量,整个人如同踏来空,落进万穗烨的怀抱里。

她还是,一身绿衣。

我走近,突然又想起自己与龙小玉说过的话,为什么你的包袱里都是绿色的衣服?她回答说,因为,他说我穿绿色最好看。

话语里没有甜蜜,更多的是苦涩和期待。

龙小玉,真的很苦。

刚才的一役已让我明白,万穗烨的心中住着另一个人,叫做曾月风的人。

龙小玉,只能远远看着,黯然无奈。

寂寞如她,太匆匆,一切太匆匆。

这段苦恋会有结果吗,在这生死当口会不会意外结出血样的真情,还是会随风而逝,再也不知。

我与司空拓退于一旁,不去干扰他们两人的世界。

月光,温柔地拂拭着这双人儿的每一寸肌肤,照耀得如此清澈,万穗烨轻柔地抱她在怀,保持姿势,一点也不敢动弹,像是怕弄疼了她,龙小玉的眼耳口鼻里源源不断地溢出鲜红,一滴一滴,沁入土中,她张张嘴,似乎有什么想说。

龙小玉的鲜血染红了万穗烨的衣襟,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而脸色更苍白了,龙小玉,你怎么……她听到万穗烨欲语还休的话,笑了,眼神空洞,声音断断续续,结束……就是解脱,死了,才好。

 万穗烨不问了,不问那些傻问题了,他就像是突然醒悟了,他说,龙小玉,你要活下去。

我闻言,彻底懵了,看来万穗烨他真的不懂龙小玉要的是什么,作为旁观者着实也为他们着急不已。

龙小玉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万穗烨竟还能把持住心中的感情。

他抱着的龙小玉,从身体里流逝的血液越来越多,像是给周遭的事物擦上来浓浓的胭脂,鲜红,艳丽,就如同龙小玉对万穗烨的感情那般,从来都是张狂的,没有一丝保留的。

龙小玉扯起唇角,不停地说着,用尽每一分力气,万穗烨,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哪一天?万穗烨,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对我笑,叫我不要哭的时候是哪一天?万穗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又是哪一天?你还记不记得……咳……咳,你记不记得……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不会再把我赶走,万穗烨……为什么你不回答我?万穗烨……你是不是都忘了……她好不容易说完这些,口中的血流得更急了,龙小玉攥紧他胸口的衣襟,每说一句,泪掉一行,她终于在万穗烨的沉默中,绝望地松开手,仿佛心化成了死灰,笑得很苍凉,她断言,咳……不过,没关系,你至少会记得……我死的这天,是今日。

她抚摸万穗烨的脸,面容已经近乎透明,而他,眼中泪雾朦胧,万穗烨紧紧地抿唇,像是怕哀伤会就此渗出而不可收拾。

龙小玉还是说,你可以最后答应我一件事情吗,这次,不可以抵赖。

好吗。

万穗烨闭上双眼,沉重的呼吸拨动她心跳急促的频率,他点点头,风经过,划过皮肤,我竟从龙小玉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尔后,听到龙小玉在说话,充斥了耳膜,她试着用那种很凶的口气对万穗烨嘶吼,可是软绵绵的气息已让大声斥责万穗烨是头猪的威力削减了许多,飘进耳中,更像是恋人的撒娇,她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你要记住,为你生,为你死的人,是龙小玉,不是曾月风,是龙小玉……是我龙小玉……她贴在万穗烨面颊上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他捉住,帮她放在自己的脸颊,有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在手心里。

龙小玉终于说出了她最后的要求,她说,答应我,在我的墓前,永远不要再提起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只有龙小玉……龙小玉……措手不及间,素手脱离出掌心,坠在地上,静默。

万穗烨所有的隐忍崩溃了,不是不爱,只是懦弱,时间寂然无声,我的心头浮现出许多的画面,活泼刁蛮的龙小玉,忧郁的龙小玉,还有一脸月光的龙小玉,轻轻在我枕边说,喜欢一个人是一开始注定的事情,可是他对我说,对不起……如此凄凉。

风停驻了,哭泣终于止了万物的生息。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看明白的吗?有的话只能等番外了- -下集预告:交换爱情唉,要被出卖了,卖了,卖了~~下集柳柳习惯性被虐了,唉~~章节80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生下来注定就是一对,而当事人或许不知情,即使遇见了也不知,手牵在一起也不知,最可悲的是,到了失去才明白,这样知道,不如永远不知的好,而现在领悟的万穗烨却再也无法向谁诉说,到底谁才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龙小玉死了,死在万穗烨的怀抱里。

她微笑着,泪痕斑驳。

就像她的爱情,布满伤痕的执着,龙小玉到底快乐吗,无从得知。

或许,这样是幸福的,她用自己的生命让爱的人记住了自己,如此值得吗?或许,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万穗烨低首,埋在龙小玉的颈窝,他的发际上染上了她的鲜红血迹,风中破碎地传来万穗烨的话语,他说着他们之间细小而琐碎的儿时情节,很多很多,而原本该听到的人已然不能,情景让人心碎,如果龙小玉知道其实他都记得,她也会高兴吧。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黑风寨的山脚,你那时就很凶,打跑了一群调戏我的痞子,俨然一副拔刀不平、保护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时候,你不知道,我还在心里笑你真傻。

想来,不知我的武功比你好多少倍,可每次都是悠闲地在旁边看你跟人为了我逞凶斗狠,怎么会有你那么笨的女人,那么晚才知道我是男儿身。

言毕,他忽而沉默,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龙小玉的发丝,目不转睛,风,狂然的大。

万穗烨的眼神悲戚,放纵自己感情,肆无忌惮。

司空拓无声,只是站在我边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只是一同静默地看着,一切,除了万穗烨的告白,只是静。

我当然也记得,叫你不要哭的那天,没想到外表如此坚强的龙小玉就因为长辈们恶毒的话所一蹶不振,女子怎么了,女子就要软弱么?不。

所以,我就给了你那把弯刀,我告诉你,给你这把我贴身带的兵器,它不止是让你在困难时可以逃避,也要懂得适时反击,你要快乐,要不择手段的快乐。

每每忆起你当时看我那种水汪汪带着崇拜的眼神就想发笑,龙小玉,你的眼神很干净,干净得让人不忍心亵渎,干净得有时让我想逃跑。

所以,我逃了。

在我和你为了曾月风争执以后,我借机逃了。

和你分开的日子里,我经常会想起你的笑容,也会因为忆起你的感情而止步,更多时候我很想回到你身边,问你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那次,我莫名地问你,为什么你牙疼还继续任性地吃糖,其实,当时我是想说,龙小玉,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敢问,我怕一问出口,我们之间会变得尴尬。

我在逃避什么,也许是怕失去自由。

我不止一次的以同一个理由推开你,风没有方向因为想要自由,可是过多的自由反而成了风的牢笼,比起以前更为凌乱地飘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次望向天空都会想起你回答我的话,你笑着伸出手指,骄傲而感伤地指向最高最白洁的云朵,你说,万穗烨,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的泪,风过之后我的泪。

那个场景多少遍的在我眼前浮现,一次次不知疲倦,到了最后,我投降了,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会牵起你的手,不让你那么伤心。

现在,还可以吗。

春夜,风到处呼啸,不为谁的伤心哭泣而停,似是永不休止,不曾了解世事的残酷,也不晓得谁人梦中安稳,谁人痛心的苦,万穗烨的泪水散在絮叨的陈述里,淹没在风中。

独自一人被后悔狠狠啃噬,双眼里划出日渐伤心的疤。

龙小玉,你很累,所以要睡了,对么。

一直是你守着我,那么,以后就由我来守着你吧。

你说,爱一个人需要时间,我会用所有的时间来爱你。

他更低更低地侧下头,轻轻覆上龙小玉犹如在微笑的唇,许下承诺。

我看着万穗烨,他抱着龙小玉,一动也不动。

今夜,又将有人不能入眠。

司空拓出其不意地开口道,万穗烨,你后悔了?我不可思议地打量身边这个怪物,他不动容也就罢了,现在还问这样的问题,无疑是在他人伤口上狠毒地撒盐。

这家伙,是恶毒,还是白痴?万穗烨闻言,缓缓地抬头,他那哀凉而无望的眼神,显得犀利而凌乱,一束发紧贴着他的唇,看上去像是一朵深潭旁边生长的花蕾,带着茫然的美丽,半晌,他笑了,对,我后悔了。

司空拓得到满意的回答,颔首,勾唇笑,那么,我便救她。

他高高地俯瞰这一切,言语间的自负不言而喻,仿若他下一刻就能使得龙小玉起死回生。

月光下,司空拓绝美的五官再次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四溢狂放张扬,如同妖魔。

万穗烨听到司空拓的话语,眼中掩不住的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冲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衣襟,满含希望地说,真的吗,你可以救她?司空拓不再答,表情漠然,侧了侧头,像是对方问了多愚笨的问题而已。

而我却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恐怕万穗烨是被摆了一道,龙小玉哪里死了,我明明瞧见他走开了一下子,那具早该没有生气的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伏在土壤的纤指微动,不多久,她悄悄掀开眼帘,仿佛是以缝隙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该是醒了,却没有及时起来,这会子算是清楚了,龙小玉明明是与司空拓团结一气,故意要使出狠招,让万穗烨那头感情上的呆头鹅彻底觉悟。

我可以预见到,万穗烨若是哪日知道了真情,非得吐血三升不可,不但是轰轰烈烈大声告白,还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心痛。

如果以后万穗烨还口气强硬地说不爱龙小玉,那么,今日发生的事情已让他无从狡辩。

我按按太阳穴,头痛不已,想着早日归房,避开没完没了的闹剧。

而当司空拓神手一出,轻轻巧巧救回龙小玉的小命后,那厢传来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号声,万穗烨不疑有他地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她,一对活宝互诉起衷肠,小玉……小烨子……小玉,我多害怕你真的就死了。

万穗烨以极其阴柔的语调,万分的充沛感情对其告白,人哪,要么感情无所察觉,要么就如同山洪暴发。

他这突如的转变让我瞬间拧不过神来,要知道,万穗烨以前对龙小玉是多恶劣、多伤人。

不过人家小两口不介意便是了,龙小玉显然适应的很好,果然是一个茶壶一个盖,一点不会错,小烨子,小玉不舍得离开你。

所以就跟阎罗王说情,宁愿折了下辈子的福分也要回来寻你。

这可编得真是绘声绘色,随即,又是一阵惊天动地地相拥而泣,生死离别的戏码上演。

我不自然地抽搐唇角,预备逃之夭夭,不再受此荼毒。

******************************************************************************正当要谢幕退场时,有人捉住了我的手,不消说,就是策划此次双赢的幕后黑手了,司空拓。

他的脸庞靠在我的肩窝,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那么近看他,一张脸完美无暇,漂亮的不得了。

阁下有何贵干?我皱眉,还是忘记不了他一时以来的恶劣行径,摆明不想与他多说。

哪有那么容易就理会的,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司空拓眨眨眼,不计较我挣扎着抖动肩膀,反而笑了,娘子,还在生气呢。

说罢,轻轻地将我执拗不去看他的身子转了过来,他托着我的脸颊,凑得好近好近,几乎就要鼻尖相碰,司空拓的眸中,沉淀着点点月光,如同星子的锋芒。

娘子不信吗,我是真的找回感情了。

谢谢娘子你,没有放弃我。

我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唇,一阵失神。

我扬头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漂亮的凤眼,深邃、明亮,如同能将世人的魂魄尽数汲取,魔魅得令人无法说不,也使人无法辨清真假。

司空拓笑着捏捏我的鼻子,成功地抓回了我的注意力,他说,怎么,又看呆了?还是不愿意相信么。

他又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极认真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再点点头,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是对的,即使我信又如何,过去的忘不了,现下与他说些话都像是与虎谋皮,不由地感觉周遭危险四伏,生怕下一刻又是万劫不复。

我又念起以为他死了的日子里想过的问题,爱情,并非要你死我活、轰轰烈烈才是真,平平淡淡或许才是最简单、最朴实的幸福。

是的,我犹豫了。

想毕,我向后退了一步。

我坚定地朝司空拓摇摇头,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我们之间真的不同了。

不同了,哪里不同了,似乎曾经的我只关心他怎么变了还能回来么,而现在不同了,我的心早已在一次次的伤害里渐渐藏起了真身。

懦弱也罢,勇敢也罢,变心也罢,忠诚也罢,这个世界上没有始终美好的东西,可能是开始美好,也许是结局美好,而人总是看重后者,轻视前者,所以才会执迷不悟。

或许,我的答案已经有了,最简单的最需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司空拓听到回答,手从我的脸颊上无声地滑落下来,双眼中犹如破碎的星辰,不可置信地小小退了一步,接着,狂肆地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以一种激动而难以推拒的姿态再次强吻了我。

我的心,突然觉得很痛,痛得让我想蹲下身子,散去一些强烈袭来的疼。

而司空拓没有察觉我的异样,比起之前更加激烈地吻着,仿若要把一切的感情融进这一吻里,司空拓忽而很仁慈地离开肆虐的唇瓣,眼神中布满的妖异温柔让我不由地将身子怔怔往后退下,而他牢牢抱住我的身体,淡笑,极轻地宣布,我们上辈子会分开,是因为我们爱得不够。

这辈子,我不会放弃。

话音刚落,他又印上唇,不顾我的挣扎与反对,显得暴躁和凄然。

他应也察觉到了,我的犹豫,我的拒绝。

但,司空拓还是吻着,像是悲伤的失去了理智,我心中不免生出一种柔软,是同情,或者是冰封的爱?正当我在恍惚间,只听缠绵的小鸳鸯一隅有人尖细地喊叫,小柳柳……声音晃动着,震撼我的心魂。

司空拓美目里有些波动,似是意外,似是得逞。

而此情此景,柳见了,情何以堪。

司空拓终于放开了我,残酷地勾唇,笑容满面,他果然是个妖魔。

我看向他视线所去的地方,静,周遭静了。

静,还是静,静寂之外的那种寂静。

鸳鸯不再哭哭笑笑,司空拓不再勉强我,而我也不必再挣脱,我们一同看向同一个地方,柳来了。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失声了,忽觉像是一场绵绵细雨乍汇今夜,浇得人心中百感交集,潮湿闷闷的胸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悲、感慨万千,枯哑的枝头冒不出新芽,而柳絮肆意旋飞,散了一地,落寞异常。

何处来的一只蝴蝶从我身旁悄然飞过,它是一身亮色的银白,不似柳眼角下的冰蓝,蝴蝶似不怕人般轻轻陨落在了我的肩头,像是折了翅膀,再也不能展翅飞翔。

柳叹息,微微笑着转身,独身走了很远,让我再也无法触及他的表情,他的笑,很伤痛。

顺着他的背影望着,几次想奔上前去,终是踟蹰,我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解释,又或许解释还有用吗,我与柳那么熟悉却在此刻突然飘缈至极。

柳那一头飘逸的黑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肩膀,随意地散着,仿佛让我看到多久以前遇见曾经相同的场影而遥不可及。

就像前世的冰离。

总是带着风一样悲伤不止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习惯性虐柳,自PIA,我也觉得自己很残忍。

不过,我觉得似乎我家女主的感情已经偏离了原定的轨道,向柳的方向倾斜了。

哎,哎,哎。

似乎没应验上集的预告,大家包涵。

大约10章以内就会有正结局了下集预告:兵临城下,再见单烙尘啊,你知道怎么做了吧?恩?恩?嘿嘿嘿嘿,我奸邪地笑~~章节81当别人伤害自己的时候,咬牙切齿,可当自己伤害了别人时,却尤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伤害了司空拓,而司空拓借我之手伤害了柳,最后柳的悲伤感染了我,那么,这一段复杂的关系中,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谁输在最卑微的角落?空气一下子凝结了起来,谁都没有先说话。

我直视他,想从司空拓的眸子里看到并非刻意的痕迹,可惜,他只笑,恶作剧得逞般微笑。

此刻,在我眼中,司空拓就像是妖魔,我不喜欢他的眼神,虽然他和柳一样,都是如花样的美男,都似乎能够洞悉别人的心迹,不同的是,司空拓更是将他人的弱点统统看穿,直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不喜欢,我不喜欢司空拓把心机用在这些地方,就如同我不喜欢如此尴尬的境地一般,即使是无意的,也是伤了柳,突来的意外,叫人难以适从。

司空拓,他是智者,可是太过凶狠。

他站在我的面前,衣摆随风飘扬,发丝翻飞,若有若无地勾唇笑,有着一丝嗜血之意。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烛火,同此夜一样,映照出光和影子动荡不安的模样。

司空拓启唇,意有所指,冷然而讽刺地说,若是从一开始便不想让别人知道,不如一直避开,也免了心伤,免了让不相干的人心伤,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我闻言,冷冷嗤笑,顿觉全身战斗的细胞全体苏醒,学着他那种口气回击道, 是啊。

很多事情的确是藏也藏不住,倒也是没人想藏,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利用这些,把回忆弄脏,那就真的太可耻了。

司空拓久久不语,双眸中的神采全数褪尽,声音低低的,就像换心那夜梦中的他归至面前,所有的快乐、痛苦都化成了耳畔的清风,他说,可耻的不是人,不是回忆,而是命运。

他说完,兀自笑着摇摇头,笑得很苦涩,司空拓不再专横霸道地要我回答,唇紧紧地抿住,随即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

我看着这样的司空拓突然心就静默了下来,心和它原本的主人离得那么近,而我却与七世的爱越来越远,我终于能够体会,原来他那种遇见我以后出现的、叫我不懂的表情就叫做悲伤,很凄凉很无望的一种悲伤,好像前路唯独剩下了漆黑一片,寻找不到希望,没有阳光,没有一线生机。

一瞬间,我觉得司空拓就像被遗弃在一片黑色里,忍受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折磨。

我愣愣站在原地,见他渐行渐远,心中疑惑却愈发扩大。

最终直到那对小鸳鸯拍拍我的肩膀,方才回过神来,万穗烨歪着头,状似惋惜地叹,你们之间似乎怪怪的。

废话,你才看出来啊。

旁边的龙小玉鄙夷地朝天翻白眼,似在不屑自家爱人的愚钝。

想来也是,万穗烨也算是迟钝中的极品了,要待到事情即将无法转圜时才骤然苏醒,所幸的是,未曾错过。

而这世间上还有更多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说是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但真要人舍下,又谁真的舍得?爱,是心魔。

那么,不如不舍,不如不得。

万穗烨和龙小玉,多么幸运。

喂,龙小玉,你不是刚才还生命垂危么,现在怎么比我还中气十足?万穗烨逼近她红润的脸蛋,细细研究,疑惑生在眼角。

龙小玉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即小了下来,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状似又要昏厥,万穗烨,我喘不过气来了……呜……万穗烨立刻拦腰抱起她,阴柔的脸上尽是急切,匆匆往院落的方向狂奔,这里徒留我一人。

临走,万穗烨转过头,正正经经地表情告诫我,杜颜,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的。

有时,失去了便是一辈子。

言毕,继续抱着龙小玉拔足狂奔,不再返身。

我感激地点点头,自然懂得他话里的含义。

谁才是我最爱的人,谁才是我想一生相守的人。

谁呢。

******************************************我站在柳的房门外,心中一阵慌乱。

举手、放下,傻傻对着这扇门,期盼柳会发现我的到来,然后温柔地跟我说,颜儿,怎么来了。

可惜,现实与心中所想总是截然不同。

半晌,我鼓起勇气,反复默念想好的说辞,叩击了门。

没人应门。

门也未曾落锁,我轻轻地一推便开了,入眼一室冷清,幽幽的风像一条绵长的湖。

看到柳失去了影踪,我顿时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一时失了方寸。

他会去哪里了?蝴蝶谷。

一瞬间,我的脑中闪现这个地方,不假思索地朝蝴蝶谷奔去,一路上就像是迷失方向的孩子,甚至不晓得去了那里能不能探寻柳的踪迹,我的心在害怕,累积的恐惧让我更加手忙脚乱,原本的小跑在重重的紧张下,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夜色,那么暗,心,那么荒。

终于来到了蝴蝶谷。

我来不及调整呼吸,稍稍环视一遍后,继续往深处跑去,也许,柳会在哪个隐蔽的角落,他不会丢下我,不是吗。

就像他答应的那样,可是,我又何尝守了诺言,白天还言之凿凿地给他希望,夜间就无情地让所有破碎。

蝴蝶依旧没有愁绪地飞舞,漫天凝絮,今夜的柳树,几乎把所有的温柔都散了一地。

仍,找不到柳的踪迹。

许许多多成群结伴的美丽翅膀之下,我被迷了眼,月色几乎全无,只剩下它们陪伴着我,柳,柳,柳……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只觉得这条路好长,没有尽头,正不经意脚下的风景,盘根纠错的树一下子将我绊倒在地,裙摆被扯破了,我狼狈地爬起身来,像是第一次摔成这样,犹如一个胆小鬼,揉着伤口,怯懦地在黑暗里流下泪水,那暖暖的液体不小心地涌入口中,苦涩的咸。

我抬头就忆起了,这棵树曾是我和柳一同躺过的地方,我和他曾在茂密的树下聊天,柳还对我诉说关于他的童年,他的痛苦。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儿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一个人,那便证明,他对那个人毫无保留。

而这个专心一志的男人,从我生命里以无痕迹的姿态消失了。

各色的蝴蝶绕成一个圈,围绕着我打转,河流涓涓不停歇,我低低地喃,柳。

柳。

执着而无望。

颜儿。

他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柔柔地呼唤。

我突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忘记了灼痛破皮的伤口,惊喜地呼唤眼前的人,我不断说,柳……柳,你没走就好。

除了这一句,我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前想好的说辞在狂喜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傻丫头,我不是答应过你吗。

不会先走的。

柳一双眼睛流转无限柔情,毫无抱怨。

怎么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总是让我担心。

我木木地看着他,想提之前的事,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静静地道,不要怕,我不会离开。

仅仅一句,让我似乎沉寂已久的感动溢满心间。

柳简简单单的这一句,很温暖。

平时那么伶牙俐齿的颜儿今晚不对劲哦。

柳似是想调节微妙的气氛,调侃地摸摸我的头发,弯起半月般的笑弧。

想说什么。

我……我忘了。

我愣了愣,竟傻傻地脱口而出。

傻丫头,若是忘记了让它忘记吧,何必非要说出所以然。

他劝慰地拍拍我,如同每次我伤心时作出的动作一样,一样的轻柔,一样的呵护。

我心头酸涩,说出了上回柳在这里问我的问题,如数地递至他的面前,柳,你快乐吗。

何时夜色又偷偷地洒下光辉,然后,柳扬起一抹似乎很快乐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在乳白色的月色中更加的漆黑柔亮。

他那个笑容反而让我的心碎成了片片,明明那么悲伤无力,却还要安慰我,却还要假装什么都不懂地说着温柔劝慰的话,却还要为了让我不愧疚地笑。

这样的柳,让任何一个人的心都为之动容。

柳,我们回去吧。

我没让他再看见我的泪,再让他为我担心,沉默了良久,我提出建议。

柳颔首允许,低下身子,上来吧,你的腿好像摔伤了。

他固执地保持这个姿势,等我攀上去,柳要背我回去。

我靠在柳的背上,觉得他的背,很宽,很温暖,让人觉得踏实和心安。

柳微微回过头来,状似有些生气地问我,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受寒么?我第一次听到柳有些严厉的模样,活像是舌头被猫叼走了,傻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急辩解,我摔了一跤,鞋大概那时掉了。

我颇有些尴尬地吐吐舌头,小柳生气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我讨好地笑,在风中传来我的笑声,不穿鞋你才好背我嘛,不是吗。

还好,魔化下的柳不会维持太久,他闻言,绷紧的线条立即柔化了下来,继而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下次可不能这样,如果我不在,难不成你要赤着脚回去。

我看着柳正经的俊脸,脸一红,不经大脑的话又溜了出来,下次没把握见到你的时候,我会再多带双鞋的……果然是男色所迷,人性根本哪。

还有下次?恩?见柳又挑起眉,连同幽蓝似冰的蝴蝶都表达出不满的波纹,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见风使舵地话锋一转,不,不,不,我是说,那个,我会穿鞋,我会穿鞋。

嘿嘿……柳将我一路背至画颜阁,回自己院落前还在不忘再次嘱咐我,你看你,哎,外面风那么大,居然还乱跑。

怕是明天要着凉了。

无奈间又继而絮叨地给我吩咐事项,譬如不要忘记穿上鞋子,不要乱跑诸如此类的。

还体贴地叫下人们给我放了很烫的热水,要让我好好洗澡。

我一看,这个丫头我认得,就是万穗烨出现那日无辜的路人小不点,她好奇的眼睛不断在我与柳之间咕噜咕噜打着转,待柳走了还忍不住张望,任谁也看出了她此刻的小心思,我好笑地问她,这个男人很温柔,对不对。

小不点看了我半晌,确定是跟她说话才应道,恩。

不但温柔,还很好看。

跟……神仙一样。

她想了半天的形容,终于找到能够表达的,接着,展露出纯然的笑靥,语气中毫不遮掩的羡慕。

我躺在漾着花瓣的池子里,鼻息中是一股水气还有花的香味,温暖的水涌起热气腾腾,沾染的发都湿了,我闭上双眼,想起柳的一切,他说,他会等,如此坚定。

或许,也是该是自己做抉择的时候了。

******************************************再几日后,儿女情长已在瞬息万变的世事下显得渺小。

平息不久的战火,再一次弥漫了每一寸土地。

战争的硝烟再起,还是司空拓与天泽、隆翔国的对垒,不同的是,这回是单烙和司空月升占了上峰,司空拓不知何故,倒是不再去攻击两国,竟间接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并且对于两国联盟的作战并未有任何的反应,一切如同初时的样子,不过是本末倒置了,司空拓懒于应付,直到兵临城下。

与司空拓的对抗已然到了尾声,单烙赴落城御驾亲征,据说他还带齐了一支三十万人马的彪悍大军,那是天泽国最优秀的良将和精兵。

司空月升人未来,却也支援了隆翔国所剩不多的所有力量,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一举除掉司空拓这个逆贼,讨回天下。

当我听到单烙已在落城城门外时,手中的茶杯把持不稳,咣当一声,碎了一地。

那双杏眸,浮现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真的见单烙了= =从下章起开虐了,7章左右完结章节82你怎么了,脸红成这样?没什么……天气有点热。

我假意以手掌扇风,视线投向人头密集的城楼下,心绪波澜万千。

春日的太阳炙烤在连年不落雨水的土地上犹如火球,一切随之异于常理的快速升温,似乎是情理之中,其实不然,再怎么热,也是逆了时节,明明是春,却已于夏无异。

偶尔,曾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像是梦呓,极低,笃定而绝望的声音就像是预言,他们说,末日将至,人将亡……这一句,久久徘徊在心上,难以抹去,那一夜,我不禁望着遥不可及的天际,兀自问,老天真的决意要灭了世间万物么?星子闪闪烁烁,默而不答,我叹息转身回屋,这一切,不到最后对任何人而言都将是个谜。

天蒙蒙亮,我就被司空拓揪了起来,他吩咐下人们为我以最快的速度梳洗,而他自己则是守在房门外以示紧迫盯人,由不得我临阵脱逃。

我为何要逃,他又没说要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上到下油锅,那么也好,有他垫背我倒也无所谓。

可眼前这境地俨然比想象中还要可怖,我与司空拓同立在城楼之上,俯瞰众生。

单烙挥军而来,尘烟滚滚,马蹄声踏醒未醒的迷蒙。

他一席明黄的战袍顺着风向左右飞扬,剑舞寒光。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不避讳地直视,单烙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存在,朝我的位置投来视线,四目相交,前事尽数归来,那双杏色的眸子,那个满怀恨意却依然不曾恶毒的皇帝,那个约定一同看桃花的孤寂男子,杜颜的那个他,前梦瞬间崩尘。

我的额际落下汗来,不仅由于这无常的天气,还因为单烙的注视给予了我无法避免的紧张。

再见时,谁都料不到会是两军以命相搏的场景,高高的城楼是一屏天然屏障,我与单烙相隔在这座阻碍之间,心,是否也不知觉间走得很远。

他那张美丽的面孔下,叫人猜不出情绪。

所有人都在注意单烙,却又没有人敢轻易直视他,这个有着一张如同花样好看脸庞的黑发男子,天泽国高高在上的皇帝。

只除了我和司空拓,无声注视着他,各怀心思。

单烙慢慢前行,逼近城门,他高扬着头,骄傲写在眉间,他一直望,骄矜地抿唇,然后毫无预兆地垂眸。

此刻,想必是没有人能够晓得此刻的他在想什么,张望远方的又是谁,眼睛里想要看到的如何的景象。

清晨的露水积累在空气里,晶莹的,风一吹,扑朔扑朔,掉落散去如灿烂一现即不见的烟花。

在那一瞬,我看清了单烙眼里闪现的喜悦,不禁心生揣测,他想见到的人,或许是我。

单烙朝我一笑,很坦率地望着我,微微闪光的小物更是适时地衬出他的绝代姿貌,我想起他的右耳处是斜斜缀了两枚银钉,那藤蔓似的纹路,在晨曦抚摸下,印出了白皙的肌肤。

而那一眼,一切犹如昨日场景。

脑海里不同的画面交替上演,重复着单烙杏色眼眸在我心中的记忆,天泽国皇宫初见的漠然嘲讽,依傍湖水饮酒夜里的伤痛,为他挡箭受伤后的不舍和纠缠,还有临别前苦涩承诺,细碎的片段似乎很远了,又像是清晰如同昨日,相同的是,杏色眼眸仍旧明清如潭,不改往昔风采。

有时,我会想,杜颜于之单烙,是怎样的疼痛,是如何的感情。

而我于单烙,是什么呢。

想了没有答案,那不如不想,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堆回忆潮水漫天袭来,我定定地看着单烙,熟悉杏色的双眸,竟然浅浅笑了,对他点点头。

每次我忆起单烙亲手抱下悬梁自尽的娘亲时那种受伤小兽的眼神,就自然地抹去许多的怨,平心而论,他并未对我作出如何报复的行为,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恨。

所以,这次,即使因为时间、因为不同的立场与单烙之间形成如何怪异的关系,我已然下了决心,绝不做他的敌人。

我不想,甚至是不敢去看他受伤的眼神。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年轻的帝王。

司空拓凑近耳边,恶意地咬了我的耳垂,眼神妖娆,离开我的面颊时舔了舔唇,像是恶魔,引得我一阵恐慌,他笑了,仿佛是见了我狼狈的反应被逗乐了,愉悦地笑了,眼里精光一现,尽是算计的锋芒。

我怔了怔,往后退。

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他盯着不知名的一点目不转睛,似是在思考什么,出了神,良久,司空拓才诡秘而自然地遽尔勾起笑弧,那种不屑而富含深意的笑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轻蔑笑容,犹如兵临城下的紧迫局势对他而言不过是闹剧一场。

××××××××××××××××××××××××××××××××××××××××××时间从容不得人踟蹰太久,单烙比司空拓更快地作出了决定,今日他可不是来玩大家互相看的游戏的,只见袖袂轻轻一扬,由天泽与隆翔的两大联军首先发起了攻势,他们想要以暴力迫使城门大开。

单烙不愿浪费多余的口舌,仿佛要把落城攻打下来的决心今日是非达成不可,他早已与司空月升共同盟誓,将恢复这个世界原本该有的格局。

司空拓,是突生的异类。

异类不除,犹如刺入手心,令人寝食难安。

随着号角鸣响,一阵呼喝冲杀之声,就短短一瞬间,杀戮在战场上已经开始。

司空拓的大军也早在单烙领军的对面一字排开摆开了阵势,随时随地就可迎接强悍的敌人,保护代表落城尊严的城门不被攻破。

一霎那,两边阵营的勇士就像是即时引爆了一般,拎着各自的兵器冲杀向目标,将士们擦身而过之际,不知又有多少性命转瞬凋零。

碧空之下,杀孽厚重,天色翻滚起青黑的乌云,一声咆哮高于一声,那是死亡,那是绝望。

不一会,四处便有散落的兵器、不全的尸首,横陈在城楼下,一具具血肉之躯像是无关紧要的消耗品,血溅长空,哀嚎四野,多少残酷冰冷的利刃之上不知凝聚了多少冤魂。

我站在高高城楼上观战,城下无数将士一个又一个人倒下了,无论是司空拓那边的,还是单烙那一方的,都是伤亡难以计数。

他们说的对,司空拓大军的确像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凶猛而训练有素,眼神犀利、刀法精准,一如他们的统治者,镇静而冷酷。

而单烙的大军虽在如此强悍的对手面前,却没有一些怯懦,仍显得沉着,一一避开凌厉的刀锋,若说司空拓的军队是刚强,那单烙的便是以柔克刚了,即使敌方如此步步紧逼,他们能够及时更换阵型。

我眉一皱,倏然想起,这不是雀华国的游龙阵法,果真,在两军交锋时,靠的更多的不是勇,而是智。

城楼下,血流遍地,阴云翻滚,大地上忽然开遍鲜红的花朵,浓浓的血腥气冲鼻而入,一手断臂血肉翻出,骨白清晰,那么近,那么清楚,我蹲下身,干呕了起来,耳畔又回荡起那句话,末日将至,人将亡。

心,骤然紧缩。

我盯着地上,不忍抬头再看,各色的鞋面落入眼底,而厮杀声,骗不了人,它一点一点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无孔不入。

可以想象的出来,此刻的战场上硝烟弥漫,我似乎能够听到死亡的脚步,一声一声的迫近。

×××××××××××××××××××××××××××××××××××××××××忽然,响起了隐约的箫声,远远的,怜悯的,辽远如同清风,融入到了天际,逐渐洒下人间,那是柳的箫。

他今日吹奏的不再是亡魂调,而是思别离,柳说过,这首曲子原就是首战歌,激励将士们即便离开了原本的故土,只能遥望家乡也要为了国家奋勇杀敌,浴血奋战,不到流到最后一滴血绝不投降,是首激进人心的曲子。

而柳微微笑着告诉我,其实,一首歌,要看吹奏人以如何的心境来演绎,也要看他想表达出怎样的情怀。

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就如同,所有的人不能看一日的言行就下了结论。

颜儿,你明白吗。

温润如玉的面庞如同神仙在世,柳一笑,让周遭美景尽数黯然失色。

温柔,柳的箫声跟他的人一般,柔进骨子里面。

柳的思别离,将千万将士思乡的歌谣凝汇在一个个出尘的音符里,在众生的耳畔中回响,一时间恍惚,过去与现在光阴交错,我有一时间的失神,突然领会到柳说过那些话的含义。

乐声曲调悠长,蕴涵着无比深厚的情感与自知一去不得复还却仍义无返顾的壮烈,令人神伤,那是亡魂劝慰生者珍爱生命,那是家人在门外殷殷期盼儿子的归来。

柳说的是,死者安息,生者珍惜。

骤然清醒,我直起身子,心中震撼不已。

简简单单的曲调,让欲望成灰,心头涌起某种不知名的感动,闭上眼,迎着风,如临仙境。

柳的箫到底有何魔力,竟能让人的情感被高低跌宕的音符所控制,心中只剩下清明。

已有将士闻乐声潸然泪下,还有的含着泪搏杀,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唯有痛苦的皱起眉头,手中兵器铿锵作响,此刻的他们是否也是念起了家乡的老幼,是否也想着安逸平凡的日子,试问谁不愿简单生活,谁不愿快乐地跟随着时间慢慢终老,膝下子孙围绕。

每个人的心不同,柔软的地方却是大抵相同,不过是亲情、友情、爱情罢了。

血未干,身已死。

柳的箫声一遍高过一遍,人心愈发疼痛。

那一角阴霾处雷声轰轰,苍天终于不再吝惜那种滋味复杂的泪水,眨了眨眼,连续两年未曾掉下的甘霖,突然落个不停,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血花。

闪电,流星一样划破长空。

场面瞬间失控,将士们不再执着于作战,对于统治者而言,战争是掠夺或者拨回领土的方式,而对普通的民众,他们征程掠地更多的是为了水源,既然天已降雨,又何必执着拼杀。

将士们虔诚地跪下,厮杀声间歇,他们向着东面长长的俯下身,那是柳站立的地方。

我同他们一样,目光一致,眼神崇敬,柳,无异于神。

他吹奏着,曲调愈发高昂,雨水越来越大,人心澎湃,无论是枯萎的植物和希望都散发着生机。

水样温柔的长衫与紧密的雨铺成了一色,柳的发,柳的衣袍,柳的蝴蝶,沾染上这场久未见的雨,倾盆的水滴顺着柳的发丝悄悄落下,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蝴蝶愉悦地在朦胧的水色里栩栩如生。

这场雨,浇熄了战火,来得及时。

柳放下唇畔的笛子,一眼就看向我,他笑了,望着我,望着漫天的雨,眼神温润,笑靥如同流水般缱绻,如同白雪般干净。

忽听众人的欢呼雀跃,忽见壮士们的涕泪纵横,他们诚服而感激地向老天磕头,也有人对着柳,尊敬地跪地,口中呼喊,谢谢……除了感谢,无以言表。

他们在感谢天地的仁慈,还是柳的箫声化去戾气,或许,早已昭然若揭。

司空拓与单烙也并未阻止将士们几乎不服从指挥的行为,两人静默的对视,像是较着心劲。

司空拓一个响指,隐于暗处的人急忙走了出来,等待他的吩咐。

我余光瞥见,竟是杜颜的爹爹——杜霸天,那虎背熊腰的身躯,还有粗犷的声音,绝不会认错,他何时来了落城。

这个阴险的家伙,果然是奴颜卑骨,他不怀好意地看看我,慈爱地出声问询,颜儿,跑哪里去了,让爹爹好生着急。

杜霸天说着,挨近我,做戏地抓住我的衣衫,还想说许多话似的。

我避之不及,蹙眉,懒得与他周旋。

杜霸天喋喋不休地关怀起来,哎,你怎么就跟那个什么什么该死的大夫跑了呢,哎……语音戛然而止,他像是吓到了一样,目光恐惧,捉紧我的大手蓦地松开。

我转头看看,这世间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能够一瞬间就让杜霸天吓出瞠目结舌的好笑模样。

这一看,便懵了,只是柳向我缓缓走来。

而杜霸天死死盯住柳眼角下的蝴蝶,惊异莫名。

难不成,杜霸天与柳之间有何宿怨?喜欢的话请添加个书签哟===================》变相要收藏,有点脸红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离间柳和女主章节末大概会上演很早以前预告的交换,交换什么,大家猜吧。

PS:偶真是感情丰沛,听着此曲,想象柳柳这个如同神一般的俊美的男子闭上了眼睛,以箫吹奏悠扬清朗的曲子,风吹起他的衣摆,大雨倾盆,看上去很美好,很感动-_-!虐文笔者不该容易感动,自PIA注,放的歌貌似是笛子吹的,挠头,歌曲下载慢,请稍候,绝不会失望的曲章节83柳走了过来,眼神温柔,与往常疼爱我的模样相较,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唯独,他看向我身后的杜霸天时有一丝不容错辨的清冷,甚至其中夹杂了个中复杂的含义,是不屑、是怒意,还是别的呢。

柳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杜霸天了,不过,那回他来到杜府救我与杜霸天仅仅是擦身而过,即便有什么情绪波动,在当时的混乱里或许被忽略了。

而现下,没人有能解释得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何纠葛,此次柳瞥见杜霸天时的神情绝是有违常态,他们之间的相视一眼仿佛预兆何种的罪衍,在这一瞬间全然复生。

在旁的我不免有些心生疑窦。

杜霸天很低很低地垂头,像是不敢再看,壮硕的身子就这么缩成一团,显得有些猥琐。

司空拓首先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他看上去舒服地坐在一旁软椅上,懒洋洋地勾勾手指,杜霸天虽是丧气的样子,可一得到司空拓的召唤,立即就如讨到骨头的巨大宠物一般,几步就跃至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粗声道,皇上,您有何事情需要霸天去做,吾等定将万死不辞、赴汤蹈火、死而后已……我闻言,掩嘴偷笑,这马屁拍的着实是到位,可惜的是,司空拓明显不受用。

司空拓不耐地应,闭嘴。

纤长的手指弯曲,冷冷地敲击软椅扶手,我忆起,这也是他的习惯性小动作之一。

杜霸天诚惶诚恐地点头喏着,巴不得把脖子都给点断了。

司空拓美目懒散,他先向杜霸天再招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些,似乎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谈。

随即,他微微抬眸,递给我颜色。

我与柳得此信息,识时务地就拾级而下城楼,他们说的机要,我自也不想听,以免惹得一身腥臊。

临走前,我仍是往回望了一眼之前的战场,只看见单烙在大雨中指挥将士们整顿战后的事情,他显得沉着,那像是定格般的一幕突然让我觉察到那个会凶狠瞪我的君王,这个情绪时高时低的男人已经在岁月变迁中长大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高高地占在掌握所有生灵死活的权利之巅,现在的单烙,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身披挂上阵,他可以淋了一身的雨还冷静地运筹帷幄,让所有的将士各归其位。

单烙,不愧是杜颜选中作为盟友的人,他没有辜负自己,更没有辜负已死的杜颜,他,已然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原来只会望着前方的人常常会忽略掉很多人和事,总是过了很久之后再见时才忽然发觉,一切皆在改变。

他们或许不在身边,可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花儿时候红了,叶子是什么时候凋落,又是什么时候任性妄为的孩童已经长成英俊的少年,而杏眸的主人——单烙又是哪一天变得更加的坚强了,我只能在远方默默祝福他,一切无恙。

这是杜颜最后的愿望,也是我的期待。

我正要收回视线,不意间察觉杜霸天的眼神在我身上打着转,像是在估量商品的价值,冷漠而算计。

我牵着柳的手,欲快步离去,杜霸天的目光真叫人不舒服。

柳愣在原地,似乎是想什么想得入了神,直到我扯了好几下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他朝我微笑,走吧。

我点点头,疑云愈发扩大,柳,刚刚是在想什么。

××××××××××××××××××××××××××××××××××××××××××春风徐徐,茶香袅绕。

柳与我下棋,不知是怎么了,原本棋艺高处我一大截的他竟频频落错子,输了一局又一局。

我皱眉,柳沉吟很久后,丢下一子,他显然心思不在上头,居然走了一步连新手也不会误走的棋,我提醒道,确定这么走?他一怔,未曾看棋盘,只是闷闷地应道,落子无悔。

柳,你输了。

此话一落,柳才有些反应,看了看棋盘上的残兵,温和地夸赞,颜儿,时日不多,你棋艺飞进。

不,是你心神恍惚。

我直白地指出,有些担忧地试探,柳,你到底是怎么了。

柳愕然,似乎有诸多难言之隐,嘴微微张了张,显得犹豫,很少会看到柳会有像现在这样不确定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我一直很想让自己成为像柳一样冷静睿智的人。

到底是什么影响他到了这般境地?柳还是说话了,颜儿,这个世界上哪有不会输的人。

他避开我追究的视线,不想提及某个话题的意思如此明确,柳站起身,在我额头上印了一吻,道,好了,夜深了,该休息了。

乖。

说罢,就走了。

夜风寂静。

我把玩着盒子中的黑白子,独自无声地思量,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不速之客深夜出现。

我看着他,想起那日红色的火焰席卷起灰色的天,想起杜府某一隅里的恶毒私语,也想起了借我之手驱除出去的二娘、四妹,这个杜霸天如同阴魂不散,竟还不客气地追进了我的地盘。

此刻的杜霸天并没有之前的卑微,他作出一副父亲的威严样子,双手负后,板着冷峻而严肃的脸,对我道,颜,让爹进去,爹有重要的话要与你说。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让开一条路,让杜霸天进了屋,料想他看在我利用价值份上也不会轻易向我下手,更何况还有司空拓的庇佑,量他想对我不利也该暂时收敛。

而我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柳今日的反常定然与杜霸天的出现脱不了关系,柳不愿说,另外一个主角既然自动送上门来,那要晓得答案岂不是容易了许多。

爹爹,你深夜找颜儿……我见杜霸天似乎有些鬼祟地左右张望,配合他低下声音,先行问出心头的疑问。

杜霸天将窗门都关的严严实实后,方才吁了一口气,似是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神色紧张的脸才稍稍放松了些,他迫不及待地抓紧我的手,先是问我前些日子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夫去了哪里,我编排了一个无从调查的理由,在杜霸天半信半疑下糊弄过了。

他今日来的目的可比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许多,要知道,欲望和心虚同样会蒙蔽人的眼睛,杜霸天随即殷殷告诫,说出了来这里的第一要事,颜儿,记住,别跟那个脸上有蝴蝶花纹的男人走得太近。

我望着他,如同在听一个不想干的故事,装出傻傻的表情,问,为什么,爹爹。

杜霸天状似无奈地叹息,很长很长地叹了口长气,满眼的担忧之色。

我早知道他是个出色的演员,可未曾想,已经如此高超,杜霸天天生就该是个戏子无需排演,就可入戏,多么逼真哪,那父爱的眼光叫人神往。

反正,你不要跟他来往。

我尽可能的表现出万事都不明白的茫然,像是要听从大人话才能存活的孩子,再问,爹爹,可是,他很好啊,为什么呢,爹爹,为什么呢。

我扯着他长长的袖子,左右摇晃,撒娇的模样。

听话,听话。

他继而摸摸我的头,和柳一样的动作,不同于柳走近时给予人那种清凉水润的好感。

我直觉得他的触摸有些恶心,却也未避,我不想让杜霸天瞧出我的真正心思,至少,不作于表面。

不管嘛,爹爹不告诉颜儿的话,颜儿就不听话。

我一跺脚,一副小女子的娇态。

杜霸天一皱眉,脸一唬,颜儿,你再这样,爹爹可不疼你了。

爹爹可不让你见你娘了。

我暗笑在心,只差没憋出内伤,垂下眸,黯然得几乎要掉下泪水来,原来,谁都可以做个演员,只不过,愿不愿意入戏而已。

杜霸天算是拗不过我,拗不过我这尊象征着藏宝图的摇钱树,拣了些好听的词来陈述此事,很多年前,爹爹听说柳村里有个男童,面上生了冰蓝的蝴蝶,就想请回府来,庇佑家宅。

你也知道,那时你大哥身体很差。

顿了顿,接着似真似假地道,谁晓得,我派出去的手下竟然失手将那村庄的一些人给杀掉了,真是造孽啊造孽。

人心丑恶也就罢了,还伪装出善良的表象,实在是不可饶恕。

我攥紧拳头,极力逼自己不要冲动地与他此刻就撕破脸,所有的事情不会那么便宜的终结,我说了,我从来不是好人。

爹爹。

颜儿知道了。

哎。

我知道,如果太快就答应一刀两断反而使得杜霸天无法信服了,就佯装出为难的样子,以脚尖磨地,矛盾困扰不已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越难越要征服,越易越不信。

杜霸天摆出威严的脸,还有下招,他说,罢了,反正离他远远的就是了。

爹爹不信他会对仇人之女如何善待,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不是傻瓜就是居心险恶。

言毕,短暂的沉默。

我的眼眶酸涩,多想大声辩驳,柳不是傻瓜,更不是居心险恶。

就像柳曾经说过的,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所以我不会忘记。

如此简单,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是他,我是我,对于柳而言,我是唯一的。

我从来不信柳会伤害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以任何目的接近我,不是自负,而是心的感知。

原来,人流泪不一定是因为伤心,幸福也会。

杜霸天手足无措地哄起我,颜儿,你别哭啊。

爹爹不逼你就是了。

多好,无意间的泪水得到了有效的响应,他一点点在相信我的不舍,还有我对他这个父亲的不舍,夹在情人与父亲之间难以抉择的女儿角色,我扮演的多么优秀。

杜霸天下一句话叫我立刻愣住了,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又告诉我,你跟我走了吧,颜儿,司空拓想以你作为筹码,跟单烙交换天下。

你跟爹爹走吧。

啊?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风那么凉,叫人心寒。

司空拓与杜霸天在城楼上耳语的事情难不成就是将我交给单烙的事情,揪住胸口的衣襟,感觉到原本平稳跃动的心脏停了一下,随即更加鲜活地咚咚发出声响,我听得见它的呼吸。

心有些麻木,我咧了咧干涩的唇,爹爹,你要带我走?杜霸天忙不迭地点头,我不想让你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

你可是我杜霸天的女儿!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谁敢动他的女儿,他就会和谁搏命。

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为何我在这扇窗户里看不到半点虚伪,是太会演戏,还是欲望太深。

他错了,他不该说你是我杜霸天的女儿,而是该说,你是我杜霸天的藏宝图。

杜霸天紧紧地抓住我的双肩,有些急躁,目光攫住我,从他的眼里我看到异样的光彩,夺目而闪耀,十分锐利,就像是一把尖刀凛冽着山峰上的寒。

我开始觉得,原来眼神也可以演绎地那么精彩。

颜儿,你待在这里随时不测,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你想想,司空拓狠心把你交出去,而单烙又是拨走杜家兵权的小子,他又怎么会善待你。

你不过是个交换品而已!对啊,单烙的恨都是谁造成的,不过是杜家作的孽吧。

我想起幻境里抱着娘亲从梁上而摔落的单烙,流不尽的鲜红恨意,像是永远也擦也擦不干净;我想起柳的诉说,柳村一夜之间只剩他独身一人,血洗的村庄,到处的碎尸;还有柳扬起袖子时,那滴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掉落,他凄然地不让我跟着难过,他说,闭上眼,别看。

我突然就跟着他们一同恨了,恨这个害死了许多人的杜家,也恨弄人的命运,更恨自己的无力。

外边风雨更大,闪电犀利,雷声作响。

杜霸天的脸如此狰狞,我已有决定。

爹爹,你……你说的对。

他们一定不会给我活路的。

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被杀掉。

不,不,不,我要趁他们杀我前先除掉他们……我像是害怕遭到报复,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不停地踱步,魂不守舍的仓皇。

或许,他就想看见我如此吧。

顺理成章的,杜霸天又极其慈父地说,别怕,爹爹带你走。

坚定地颔首后,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算是安抚。

我含着泪,忙不迭地点头,与他约定好明日深夜就带走我。

杜霸天达成目的,有些愉悦地悄悄退出我的房间,临走时,仍不忘继续做戏,再次抚摸我的头,言之凿凿,相信爹会将一切安排妥当,颜儿就在这里等我吧。

说罢,观察四周动静后,隐入黑暗中。

我转身入屋,以司空拓给我的隐秘暗号,很快地唤来了潜伏在院落周遭的暗卫,将一切原委挑了些重点告知他们,并嘱咐他们速速向司空拓禀告。

我兀自猜想司空拓知道杜霸天那棵东倒西歪的墙头草现下又背叛他时会出现怎样骇人的表情,我也想晓得杜霸天会在残酷的司空拓手里得到怎么样的下场。

我掩上门的一霎那,淡淡地笑了。

杜霸天一定不知道,有些人讨厌被摸后脑勺,尤其是原本就厌恶的人,那样的下场,会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交换人质单烙童鞋会有很性格的举动终于不久要完结了,我的万年旧坑啊,嗷嗷嗷嗷,新坑已经腹稿打好,准备热乎乎地写起来章节84夜晚,寂静无人的风成之为强而有力的哭泣,荒诞地席卷各怀心事的人。

你为什么……我落座,手持温暖四溢的茶杯,抬起头,从暖雾里望见一张与我同样漠然的脸庞,我对他笑了,有些追远而茫然。

这抹笑容,似乎让司空拓莫名其妙,他美目闪烁,夜色里,说不尽的好看。

我已不受其美貌蛊惑,若不是摸到胸口的心脏,感觉它仍旧顽强而固执地跳动不止,差一点就要忘了自己还活着。

我看着他,不回答。

他还是问我,为什么你要告诉我杜霸天的计划。

我索性不去看他,抱着茶杯,温暖手,温暖心。

雨,疯了一样的大。

这年载未见的大雨,落不停,都落得狂了。

一直在下,未曾停歇。

司空拓急了,仿佛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狂躁,他将我手中的瓷杯一把抢过,掷在地上,一声脆响,水花溅了开来,零星地撒在我与他的衣摆上,两人像是都不知,不甘示弱地对视。

我问你了你怎么不回答?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他之间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连一句好好的话都说不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杜霸天的计划。

我镇定地又取了一杯子,斟了茶,浅浅喝了一口,眼神力求平稳,司空拓一副想吃人的模样,美目里浮现血丝,不知是睡的不好,还是被我悠哉的行为气到了,我也不喜欢转弯抹角,直接说出目的,很简单,我要跟你做个交易。

一双桃花眼,辗转百媚色,美,却是异常冰冷,司空拓薄唇毫不遮掩地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已被我打断抢白。

不要用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看着我。

更不要假装你恢复了感情,借这些来利用人,我觉得,很卑鄙。

司空拓。

你说是么?我放下杯子,极其认真地看向司空拓的脸庞,即使之前不看,我也猜得到他那张脸上所张显的冷酷。

果真,如此。

他闻言,自负的笑靥还僵在脸上,尴尬地不知该随风而去,还是继续与我辩争到底,显得略微有些狼狈,真是极少见的司空拓,有趣,我心中称快。

想笑,却觉得悲哀。

司空拓敛起了失态之色,意图占领主动权,他说,说说,你要如何交易,你认为你有何筹码可以和我做交易。

是你太过自信,还是将我看的太过愚笨。

我冷冷地回答,不受他言语的挑衅,同时,我深信司空拓绝不是好对付的人,不过并不代表他没有软肋,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不是要以我与单烙交易,对么。

你想要一个配合的人质,还是要一具冰冷的、没有价值的尸体,以司空拓你的智慧,自可好好衡量。

司空拓眨了两下眼睛,笑得极为欢悦,妖气横生,我总觉得他幻化成了魔,在人的面前张牙舞爪,牙齿白净整洁,此人绝是毫无瑕疵,连同隐蔽在暗处的小零件都长得如此好,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只是他的心,太残酷,好,你说吧。

为了我聪明的人质乖乖地配合,愿闻其详。

第一,你必须除掉杜家的势力,彻底的,斩草除根。

我突然联想起杜颜与单烙的交易,似乎也是如此决绝,如今我也感同身受那种热血沸腾,除之后快的悸动。

杜家的存在,定然是一祸患,也是乱世里的变数,杜颜的聪慧和心机,现下我可以深刻体会,从中也悟到她的用心或许不止是为了自身仇恨吧,她对单烙更多的是爱,不该是仇恨。

只是她不会表达,忘记去说。

即使快要死了,她也不说出实情。

司空拓听了第一个要求,微微扬眉,简简单单地就颔首允诺了,我早料到他的性格对于如此易如反掌的条件必然是轻易就可答应,我重新倒了茶水,仅仅温温的少许温度,不再如同之前沸腾所带来焦灼的热,第二,也是最后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攻打隆翔和天泽。

他作出反应,嗤笑道,你以为我会答应?我不认为你会不答应。

我比他笑得愈发故作玄虚,司空拓,你能告诉我,你要放眼天下都是你的土地有何意义,你快乐吗,司空拓。

司空拓一怔,又出现岳眠若落下山崖那日,他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神情,他垂眸,看不清眼中情绪,我不要快乐。

那么,阵法呢。

你就那么确信能够赢了单烙么,如今的局势,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不必说了,我不答应。

他干脆地拒绝,我将你交出不过是因为要得到天泽,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放弃我的最终目的。

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我不以为意,是么,我原来还以为,此次你跟单烙会交换并不是要成全自己的野心呢。

手指轻轻地沿着杯缘划出轮廓,余光不忘观察他的反应。

司空拓听到这句话明显的顿住了,我笑,原来,他也有兵荒马乱的时候,不让他喘息地继续,一语说破,而是……因为你已没有抵抗单烙与司空月升联盟大军的力量了。

不是么。

我直视他漂亮得叫人失魂的眼眸,仰头微笑,司空拓,你说对不对。

即使你得了天下,你得不了民心。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究竟知道吗。

司空拓一路以来都在做什么,掠夺、掠夺、仅仅是掠夺,这样的征战方式与土匪何异,他靠智慧和武力一时获得了甜头,可是未来的日子很漫长,出师无名的战役总有一天会被颠覆,这无疑是坐上了悬空的、摇摇欲坠的宝座,随时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行为,与自杀无异。

落城总有百姓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逃出去,就是不服统治者的最好的事实举例,司空拓的未来,我不禁为他担忧,真的担忧。

我有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色彩绚丽的天花板猜测,或许是迷乱而艳丽的图案使得心中也浮想联翩,我想,司空拓所作所为会不会是故意的,我曾听闻一些传说,他们说,每逢城池、村镇被表面毁后,过了不久又会有一个善心人拨款抚恤伤兵和助民众们重建家园,那个人很神秘,如同天降的使者,来无影去无踪,有着富可敌国的财产,他们说有人无意间看见,那个人有着最美的眼睛,狭长、深邃,单单一双眼就将人的心魂勾走。

那个传说,不由得让我联想到司空拓。

接着,我就会想,如果那个善心人是他,那么他之前所作一切就皆是故意的,他故作出残忍的表象,故意作出天地不容的逆骨姿态。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司空拓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理由让他要这么做,反复地斟酌,依旧无法想出答案,一次又一次地推理升起希望,又一次一次将这些凭空的想法推翻,在心底悄然期盼揣测会是现实。

他会么,这一切会是善意的谎言么。

我看着他的眼,那双令人容易产生遐想的、美丽的眼睛,你确定,你不答应么。

落城随时会沦陷。

他不理我,那么骄傲地背过身去,薄唇轻启,好,我答应。

我笑,像是店员欢送顾客那般笑得异常欢喜,谢谢。

司空拓前行的步子停住了,背影一僵,夜色里,如同孤傲而遥远的神,他说,我说,我有了感情,没有骗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沙哑,才一出口,就被路经的风打散,以致我没有听得清晰,或者说我还是不肯去相信。

那一夜,司空拓穿了件正红色的长衫,更印衬出他白皙无暇的肌肤,妖娆地像是下一刻就有血滴落,慢慢滚落在无声的静谧里,红,与黄泉海边最后一眼的他忽然交叠在了一起。

我耳畔响起他的话语,心脏猛然停滞,司空拓的背影远远地望上去就像一只黑暗中自焚的星子,永远感伤地空气中翻飞着,纠悔着,叫人不知所措。

他又说,对不起,这一切就让我来终结吧。

我的胸臆里莫名的疼痛,那种疼是那么熟悉的陌生,来得忽然,来得莫名其妙。

司空拓没有返身,只是推开门,淡然地走出这间屋子,迟缓的步子显得落寞。

偌大的空间里只留一个我,顿在原地,却对他话里的深意不得其解,手握冷却的茶杯,惶恐失措,周遭显得异常安静。

××××××××××××××××××××××××××××××××××××××××××定于三天后的交换提前进行,此情此景如此熟识,又是我与司空拓立于城楼。

迎着清爽的风,尘土的气息喧嚣而上,那是雨后最美好的景色,宜人的青草香,淡淡的水气。

水,让我惦记起了柳。

清晨,我便把柳支开了,故意不让他晓得今日的事情,也与司空拓打了商量,请他不要告诉柳。

司空拓知道了,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语,像是嘲弄我有多愚蠢一般。

是啊,司空拓怎么会把消息放出去,那不是给他自己添了麻烦么。

而今朝,身旁的人似乎有些面色不善,至始至终我都没敢主动与司空拓搭讪,而杜霸天自那日起再也未见其踪影,约莫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想毕,我也不多口舌。

昨夜,柳来了我这边,是我叫人请他来的,我想见他,也要布置支开他暂且避开这两日的事情。

而这几日,也不知道柳在忙些什么事,竟总是不见行踪,离交换的日子愈近,我的心愈慌,即使计划已经想好,即使早已做好最坏的结果,难免会害怕。

尤其是无法向人倾诉时,那恐惧就像梦魇般日夜出现。

那一夜,就像是团圆的日子,因为我将要面对的无法预知的未来,柳的出现无疑让我觉得温馨,何时开始,我对他的依赖已然戒不掉了。

我靠着柳的肩膀,感觉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背,一遍遍说着,别怕,睡吧。

可我依旧睡不着,其实应该说被噩梦吓得清醒了大半,即便困意早已袭来,而那些血淋淋的似真似幻的画面纠葛着我的梦境,流血的司空拓、流血的柳,他们哀凄地看着我,无声地对我说,永别。

有如司空拓与我换心后再也不同于以往的预兆,从他与我诀别后,不曾回来,那梦,清晰如昨。

我惊醒,一摸额际,冷汗涔涔。

柳问我,眼神担忧,怎么了?做了个不好的梦。

我一说出口,觉得很傻,有点想笑,而鲜红的场景如此真实,叫我心生战栗。

什么梦?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如果是噩梦,告诉我,它就会被带走了,你就会忘记了。

也许很久以后我也不能将这一切忘记,撇开从前一直梦到面容模糊的司空拓以外,其他的一概都不会记得,更罔若穿到这个时代后就鲜少做梦了,即使有了哪日做梦,醒来也忘得干净。

唯独有两次的梦境让我记得深刻,一次是换心的时候,司空拓梦中的告别;还有一次就是今日了,我想忘记那可怖、叫我心魂俱裂的画面,可是我记得,清楚地记得。

我抿了抿唇,终于说。

我看到你和司空拓……反正是不怎么好的事情。

还是说不下去,即使是假的,只是梦,我也不想说。

没事的,没事的。

你现在醒了。

一切都过去了。

恩。

我颔首,重新靠在柳的肩膀。

过去了。

过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留不下。

柳要我安心入睡,我从他的身上享受到温柔的宠爱与深情的目光。

我揉揉眼睛,惊讶地意识到柳的话居然和司空拓的一样,似乎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什么,却又暗藏了某些我不知道的玄机,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还是这只是我的多疑。

忐忑地抬起头,我拉着柳的手问,柳,你说的话……颜儿,我给你讲故事吧。

柳不待我说话,欣然地建议。

好吧。

我闷闷的,有些不高兴柳近日以来的闪避态度,终究还是答应。

柳笑笑,察觉我的不情愿,眼弯出精美的弧线,蝴蝶淡淡地闪着美丽的光彩,让人看了也会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

他把我抱在怀里,动作很轻柔。

记忆中的那夜好像特别的暖和,柳把我的紧贴在他的胸膛,那股温热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掉,迷迷糊糊间我听着柳的故事幽幽地又睡了过去,他说。

颜儿,你曾问我快乐么,我快乐,因为我的快乐就是呵护你的快乐。

雨停了,月亮高高挂在枝头,微笑着让人心醉。

醒来后,世界颠覆,阳光几缕散在肩头,我伸手接了接。

或爱或恨,让爱让恨,一切将要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交换天下是最后一个场景了,会有几个变数。

快要完结了,哈哈哈~~~~~PS:今天写文有些潦草,心里有一点点压抑,刷了一天的更新,竟无一人留评,心里有一点伤心。

写文,真的很寂寞啊。

新文预备开写了,比这个坑有新意一些,编辑说想法不错。

嘎嘎或许真的是写了太久,对旧坑的爱差不多磨灭了,希望新文能让我重燃爱火吧,嗷嗷,囧透露下,是BH女主+禁忌恋 新意的部分嘛,秘密,嘿嘿。

章节85隔着那道高高的城楼,外面便是等待和平化解,或者随时破城而入的单烙大军,落城,终于兵荒马乱。

我不禁想起,不久以前来到这里时,这座城还远不是今天的样子,虽本就不热闹,但一切尚算平静安然,淡如净水。

如今这份往昔的静早已不知往何处寻,取而代之的是灾祸与战争,而任哪一样都可能带来末日和死亡。

我静静地等待命运的降临,心里却是宁定如常,这一切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蝴蝶玉佩紧紧熨在胸口,我印上它待的地方,因为长久佩戴,它在肌肤上传来暖暖的触感,光阴荏苒,人事全非,蝴蝶玉佩依旧精致,和着我的心跳,让我清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此冰冷。

单烙,前几日我派人给你传去的话,你……意下如何。

单烙还是那天的样子,从容不迫地与司空拓对峙,显得傲然与无畏,那倒是,比起司空拓,这回单烙的胜算要大了许多,所以,是他决定要不要答应,是他在掌控主动权。

他冷冷一笑,道,司空拓,你还真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杜颜之于朕,不仅是天泽早定下的皇后,还是朕……单烙说着,平淡的,听不出言语中的真假,随即他抬眼看了看我,神色复杂,一时间叫人分辨不出真正的心绪,他会作出怎样的回答,执意攻打下落城,还是答应下司空拓的交易,光从表面来看,无从得知。

下一刻,单烙已有决定,或者说,他早有决定,坚定地伸出手,指向天际,又像是指着高处的我,他说,不过,我不答应。

落城我要,而杜颜,我也会靠自己的力量带她回来。

他的话语一落,天泽大军一阵嘹亮的欢呼,单烙简单的一句,足以让军心大振。

司空拓或许想不到,他眼中的无用皇帝会作出这样的抉择,这一举动,几乎让他颜面无存。

而那一句,又预示着司空拓将面对的巨大压力,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落城迎来的会不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风很大,有种难得的野性,吹得我身体直往后倾。

我悄然看了看司空拓,他勾唇笑,眉眼间扬起骇人的嗜血和杀意,我看到他薄情而犀利的眼神,突然了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司空拓捉住我的手腕,不容许我的怯场,他看着我,话却是对单烙说的,他扬声道,哦,如此么。

单烙,你不要后悔便是。

呵……朕不会。

司空拓你才该自求多福。

司空拓闻言,不怒反笑,朗声道,单烙,据闻,金行不仅能够以幻术使人的记忆消失,蛊惑人的心神,而且还有百步穿杨的神准箭术。

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居高临下之姿,凤眼美目有些挑衅之色。

我这才注意到,与城门近在咫尺的单烙背后有一支极其精美的弓箭,虽看不清上头的雕刻,从其耀眼的颜色,以及它不同角度折射出的华美光芒,已然能够猜测出来,定然是把价值不菲的兵器。

晨曦下,箭头闪烁冰冷的芒彩。

单烙笑了,有些轻狂,比司空拓还要自信的笑容,他表现的不以为然,如何赌法?难不成,你要与我比弓箭。

似是反问,实则嘲弄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当然。

司空拓点头,比的就是弓箭。

哈哈哈……单烙像是听到多可笑的话,抚掌大笑,杏子水眸里却是无一丝笑意,司空拓,你考虑清楚了?司空拓不回答他的问题,继而旁若无人地直率道,若你输了,你必须停止攻击落城;若你赢了,你能带走杜颜。

单烙不待他说完,冷然地打断,朕之前已经说了,我会自己带走。

你不但能够带走杜颜,还能取回落城,并且,附加的是,我的命。

司空拓的面容如同冷却的火焰,沉着冷静,那一刻司空拓的目光深深的、深深的沉落了下去,如一团燃烧的火丢进了大海里,来不及挽回,便已经火星都不留半分。

一旁的我,震惊不已地瞠目结舌,唯独那些对话还在不停说着。

司空拓,是真的如此自负么。

单烙沉默了,仿佛在衡量其中的利弊,司空拓也不去催促他下决定。

良久,单烙笑着,朕想,若能一次除了你这个乱臣贼子,倒也不是件坏事。

那么,朕同意你的赌法罢。

司空拓沉稳地笑了,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绝美的面孔上散发出诡计成功的笑靥,淡淡流露出的妖异,比夜晚还要诱人。

他不再理会单烙,而是看向我,突来的这一眼,让毫无准备、只在一旁有些窥看心态的我懵了。

司空拓沉默,握紧我的手。

我手心一暖,惊讶地望着他,司空拓瞬间变幻莫测的表情令人心中惊骇,正担心他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就猛地挣扎起来,想从他的控制中逃离。

未料到,司空拓只是倾下身子,妖娆的凤眼就在视线里倏地放大,使我讶异得一时无语。

然后他始料未及地吻住了我,只闻彼此间紊乱的呼吸,这是司空拓惯常的,霸道而无常的吻,半晌,热流终于平稳下来,他的唇瓣温柔辗转,我瞪大眼,若是有力气,早就把这个说风就是雨的男人踹倒,他到底想做什么,总是这样,不问询他人的意见,自作主张。

而且,这场合,似乎难堪了些吧。

我被迫昂起头,眼前的司空拓,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扇阴影,双眸紧紧闭起,如同不忍看彼此间的微妙,不愿见我的推拒,眉头深深皱起,这神色,还真不像看轻世间一切的他。

城楼的两边是枫树成林,不该是它们明媚的日子里,而红色枫叶不知何时红得如此娇艳,与司空拓的红衫交相辉映,不时从枯哑的枝头洋洋洒洒飘落,乱了天地,违了时节,枫叶不时地飘落到河面,浅浅地形成一卷美好。

司空拓的身后是大片的艳红,好似梦幻一般的景,很别样。

司空拓微微睁开眼,双眸间迷离之色,一束碎发遮不去他的花容月貌,难以言说的凄凉而又委婉的模样,忽然的,撩拨起我的心弦,就像钝器敲在了心上,我觉得心痛。

当他松开时,唇也缓慢地从我的离开,我伸手,啪。

脆生生的响,我又给了他一巴掌,而这一下,连同我的手心也跟着疼了起来,火辣辣的,司空拓没有躲。

他转过脸,竟没有一点怒意,只是很轻很轻地看着我,那目光几乎空气中便散了,司空拓的手伸向我,又颓然地收回,他道,有些事情,错过,就是一辈子。

我以为,我们可以第七世终于修成正果。

可惜,不可以。

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因为我把你心中的他给杀掉了,你很痛苦吧。

我听着他的话,死死攥紧还有余温的手,有些哀伤,有些愤怒,你又想说什么。

既然你知道我难受,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狠狠地警告道。

风一扬,他冰冷地伫立着, 骗你?司空拓有些愕然,眼底沉淀的不知是化成灰的火焰还是海水,有些汹涌,有些黯然,接着他又变了脸,仿若理所当然而邪恶地凑上侧脸,贴着我的,骗你么?你被我骗了的时候,不是也会快乐,对么。

此言一落,我与司空拓之间彻底决裂。

我感觉自己全身颤抖起来,不由自主的,抖得快要被风吹落,言语快要不成一句,司空拓,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我愤恨地嘶吼出来,连打他的力气都懒于使出来,我的心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值得,这种人不值得去生气,不值得去伤心,这种人……该死!我可以想象现在自己的模样,一定是红了眼睛,苍白了脸。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残酷。

司空拓闻言,罔若未闻尖酸的诅咒,淡然地点点头,静静地说了最后一句,他说,走吧,不要回头。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咬着牙,逼自己不哭出来,眼神凶狠地瞪着,随着司空拓的这句,心情居然变得异常平静。

阳光映照他出尘的面孔,犹像是来自天界的人物,司空拓眼里莫名的伤如同水墨般一点一点地往外渲染开来,像是临终前的别离世界的绝美痛惜,此情此景太过悲哀,以致我不愿再去看他似真似假的表情,冷淡地撇过头,坚持着什么话都不应。

司空拓笑了,他随即又对身边为数不多的卫兵命令,把她带下城楼。

司空拓,再见了。

七世,再见。

不,应该是……永别。

××××××××××××××××××××××××××××××××××××××××××风狰狞,将所有的爱恨撕裂。

我第一回那么顺从司空拓的话,一次都没有回头。

单烙和司空拓的弓箭争斗即要开始,两人似乎已准备好,而单烙已持起弓箭,杏眸肃然,而我站在城楼下,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一切,被若干个士兵押着,已然无心理会世间的烦扰。

我只是个赌注,从到这个时代开始,我就是,神女是什么,不过是争来夺去用来实现自己目的的棋子罢了,谁人对谁真心,谁人对谁珍惜,谁比谁幸福,谁比谁可怜,不过这世间所有的人颠来倒去罢了。

该是柳了罢,除了柳。

我猛然想起冰蓝的蝴蝶,心方才有了温度。

我原本早已想好无论此次的交换天下能否成功,想来司空拓对于天泽、隆翔联盟军也是没有还手之力,最后的结局大约都是我落在单烙手里,或许,那反而倒简单了许多;或许,我不必再耍那么多的心计;或许,只要告诉他,我之于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杜颜。

这样,可以吗。

我仰头,枫叶幽然地红,艳了人的眼。

士兵在旁边小声地说,要开始了。

他们的面容那么紧张,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身上。

这一箭,对于落城,对于落城的百姓,对于司空拓的军队,至关重要。

可是,耳畔仍然不绝他们的低语,在此危急时刻,将士们已然管不了那么多了,兀自小声议论,昨夜,皇上把大部分百姓都疏散出城……哎,还把兄弟们都遣散了,不知皇上在想什么……哎……他们的神情显得复杂莫名,有惶惑,还夹杂着恐惧和不安。

我愣住了,原本立定不动,却也不看局势的姿态全然崩溃,抬眸,望向让将士们还有我都觉得疑惑重重的始作俑者。

而宿命就是如此,从来都来不及挽回。

沿着所有人的视线,我看到司空拓,久久地伫立着,仿佛千百年都无法撼动的坚定,见他举起弓箭,作势要瞄准不远处的单烙,凤眼微眯,他沉默着,神情模糊,唯剩下漫天的红叶与其共舞。

单烙也迈前一步,拉满弓弦,瞄准了司空拓。

利箭破空凌厉,是司空拓先发制人了,那箭周遭围绕着层层的火焰,如同怒放的花朵,妖异地膨胀、叫嚣,直直往前冲去。

单烙脸色白了白,离弦的弩箭如追星月,速度之快,叫人惊叹。

我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难看数倍,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司空拓闭上了双眼,手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滑落出来,清晰地发现,那飘落的竟是我做的香囊,那么丑却是我独一无二的手制品,世间不会有第二个。

冲向单烙的箭突然就在尘烟中没了动静,仿佛从未出现过,那团美艳的火,不见了,未留下一丝痕迹。

司空拓的箭,只是障眼。

城楼上站着那个名叫司空拓的男人,那个人,快要迎向死亡。

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耳边响起清脆声响,心倏然碎裂了口,我明白那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生生剥离的声音,比撕裂血肉更深重的疼痛。

司空拓最后一眼,令人彻骨心疼。

我说,司空拓,你去死吧。

恍若谶言。

但是,我仍是猜不透,司空拓为何不躲呢?为什么,不躲那致命的一箭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柳将出现,事件再次逆转来得及就是正结局其实,我觉得司空拓很可怜其实明线我一直在虐柳,而暗线司空拓才是被虐的最可怜的人。

哎,可怜啊。

我写司空拓故意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有点伤心了。

他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下集分解。

章节86正在众人震惊的无法作出反应时,变故再生。

我朝前疾奔,身旁的将士早已讶然地忘记了押住我的事情,个个不敢置信地瞧着发生的一切,面面相觑,神色错愕。

随着快要脱口而出的心跳,我想跑的快一些,再快一些,如果能比那看起来能够夺取性命的箭快一些就好了。

虽知那只是无力的挣扎,指甲嵌在手心,与心同样在痛,之前自己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我说,司空拓,你去死,你去死吧。

还有司空拓曾说过的话,他说,对不起,这一切就让我来终结,他说,可耻的不是人,不是回忆,而是命运。

这些话语,交替出现,如同折磨。

司空拓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我一点点都没有察觉出他要寻死的端倪,说到爱,或许我比谁都迟钝,比谁都自私。

我不敢去看城楼之上,不敢去看那追月般的利箭,我只能直觉地向前跑,一时不察,盘根错落的大树以狰狞的面孔与我相对,直直地摔倒在城楼下,尘土翻飞,而时间并不会因为我的伤痛而停下步伐,逼仄的命运轰然而至。

我仰起头,司空拓就在不远处,仍旧那般引人注目,那般妖异的好看,他已经成为了天上地下唯一的,我无法触及的人,他以迎接的姿态,等待死亡。

这个为我换了心的人,这个无论是仙界或者是人间都富有盛名的美男子就为了让我活下去而丧失了爱的能力,但是我,即使到了最后,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没有一句温存,总是如此,两人针锋相对,我差一点忘记了,我与他,可是纠缠的恋人,怎能忘,怎能忘。

而就在那一瞬的逆转,我骤然懵了,眼见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以难以捉摸的飘忽挡在了司空拓的面前,承受了那凶狠扑来的死亡之痛。

柳絮翻飞,舞动天际,与红枫交织成一首最美的旋律,美得措手不及,美得不可饶恕,那抹终年荡涤的干净颜色,如同幻影一般地敲噬着心,这片纯然和温润,这身与天相接的海蓝,一望无际。

尖锐的锋寒,毫不犹豫地向忽然出现的人影刺去,那一箭,洞穿了柳的身体。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怔怔望着柳慢慢向后倒去,那尾冰蓝的蝴蝶猝然失色,血,渐染了他的衣衫,柳的海蓝,不再纯粹。

我心中某片暗影里缓慢地剥离出了一个人形,终于,梦境与现实融为一体,前世今生交叠在一起,生命如此乖张地叫人难堪重负,我愣了很久,心,奇寒的冰冷,周身的血仿佛不再流动了,骨子也好冷好冷,我忘了置身何地,忘了自己是谁,我看不见,听不到,于是一切都与我无关。

可是自欺欺人终究要醒来,伪装的坚强已在柳倒下的时刻,灰飞烟灭,我对着柳曾出现过的地方,失声哭叫出来,柳……柳……柳……柳……没有心思再顾及身上的擦伤,我踉跄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城楼上冲,我听得到自己心疯狂飞窜的紧张,感觉得到快要失去柳的彻骨疼痛。

柳怎么会来,柳怎么会,柳不是被我支开了,柳为什么要来,为什么……碧空澄澈无云,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颓然地跪倒在柳的身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庞,蝴蝶随着主人,黯然神伤。

那只美丽得叫人心碎的蝴蝶,折翼,死亡。

司空拓蹲下身来,从怀里取出长颈的瓷瓶,倒在手心,托起柳的身体,将一粒泛着光泽的药丸放入了柳的口中。

他静静地抬起头,熄灭了我最后一丝希望,司空拓说,这颗药,也只能让他再活一炷香的时间。

柳枕在我的双腿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然地卧着,再也不知人间的事情,不受情爱的烦扰,他闭紧双眸,一句话都未曾留下。

我不知道,柳最后一刻,想对我说什么,他会不会后悔,后悔如此飞蛾扑火般的爱一个人,亦或者是会不会笑着重复道,颜儿,你要快乐,不管说什么,我可以猜想得到,柳总是这样,微笑着,隐忍而深情。

××××××××××××××××××××××××××××××××××××××××××我等了许久,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久,那粒药丸终于发挥了功效。

清晨的阳光终于投向了世间万物,静静撒在柳的面容上,我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让柳看到我的泪水。

伸手,轻轻抚摸柳的侧脸,而他似乎也察觉我的触碰,原本那么健康的人,现在连睁开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好几次,柳挣扎着,眼帘沉重地掀开,展露出来的双眸依然温和,其中多了几分雾气,泛着水光,如同眼泪,而他始终没有让泪水掉下。

柳曾说过,我不会轻易流泪,也不想你跟着我难过,我只想把快乐都给你,把痛苦留给自己,他问我,我的你,是否明白。

那柔得掐得出水的声音,那深情得叫天地动容的话语,令我想起记不清是否哪个年月曾听闻过的传说,他们都说,柳是世间另一个绝色,可这样的美,注定早夭。

我依着他的要求,轻轻扶起柳,小心翼翼,生怕再弄痛伤口,司空拓在一旁帮了一把,他同我一样沉默着,空气中各自埋藏痛苦。

柳的衣衫上,好多血,从那个伤口里汩汩流出,像是永远没有终止,多久以前,我也曾见他这个样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似乎风一吹,就会不见。

柳望着我,目光比任何时候还要沉澈,一汪温柔有了波纹,他唤我,颜儿……用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有些激动,有些惊喜,还有几许失落,始终不变的冰蓝蝴蝶脆弱地伏在眼下。

我刚才梦见了奈何桥,梦见了你,还梦见了自己的前世,冰离……他又继续道,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出处。

柳牵着我的手,低语,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我突然领悟,柳是记起了前世,想起了从前。

跟着,我的回忆翻涌而至,三生石上悲伤的男子,他一遍遍地说,为什么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那一刻,我微笑着,泪流满面。

傻丫头,不要哭。

前世的事,忘记了吧。

记得,只会痛苦,忘记吧。

柳的气息微弱,若是梦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要替司空拓死……无论什么时候的柳,都是那么了解我,即使我不说,他也知道。

心跳悸动,愈演愈烈,似乎预言着何种发生,我只想柳可以活下来,其他,都已不重要。

可是柳难得固执地说,像是交代完了便要离开,他显得着急,因为……我知道,如果司空拓死了,你一定会伤心。

柳淡淡地、努力地微笑,声音如同最干净的泉水,空灵、温柔。

可是,如果柳有什么事,我也一样会不开心。

我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包在自己的掌心,急急地向柳诉说,仿佛在解释什么,泪不停地掉,显得仓皇和难过。

柳眨了眨眼,缓慢地摇头,他说,嘘……听我说,颜儿,因为……我知道,司空拓会这么对你,不是因为他不再喜欢你,而是因为,如果你们相遇,就注定有一个要死,所以,他选择自己离开。

但是,我也知道,化解此劫的办法,在我身上,只要我死了,你们的劫,就全部消失了……他悠悠地叹息,断断续续字不成句,似乎由于疼痛的汗珠沁了出来,晶莹,疼痛,扎了人的眼,柳对司空拓发问,我前面说的对不对,司空拓。

司空拓对柳虚弱之下还解释的行为似乎看不下去了,他迎着我质问的眼光,沉重地垂眸,接过话道,刚开始,我的确是没有感情,已是心如磐石,过了数月后,遇见了你,不知怎么的,就慢慢恢复了知觉,会对一些事情动了情绪,总有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全然恢复。

可是,当那一夜,我想来找你,告诉你一切时,儿时赠我赤莲的神秘老人他又出现了,他说,我和你的相遇注定会以死一人终结。

我不得不信,他说,他的名字,叫做‘命运’。

司空拓深吸一口气,道清事情原委,普通人的伤害不能使已经力量觉醒的五行死去,除非,五行中其中一人杀掉另一人,才能使异于常人的五行灵魂彻底消亡。

我想,木行岳眠若或许没有死,而……金行单烙的箭……柳,为什么,你这么傻呢,为什么你这么傻呢。

司空拓不说了,我也晓得后面那些残忍的结局,连他也说不下去了,叫我怎么能够听得下去。

三个人的悲剧,不如由我一人承受。

接着,柳比出一个哀怨的表情,仿佛是多么不情愿,略显孩子气,他说,我怎么能看你受苦呢,傻丫头,你一定忘记了……我会观星象……我……也是一个相士啊……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想以古怪的姿态逗笑我,可是我,怎么能够笑得出来。

我单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滑出,落在柳的蝴蝶上,别哭……这一刻,你会哭,是因为我想流泪,所以,你替我流,下一刻,就不要再哭了。

好不好。

我低下头,额头靠在他的,声音犹在耳畔,仿若永远就如此干净,柳然后不再对我说,而是朝着司空拓,他嘱咐,她的手,是用来握住的,而不是用来放的,这次把她交给你,不要再弄丢了。

柳将自己牵着的手,递给司空拓,手臂颤颤巍巍。

我知道,柳要死了。

这个爱我的人,就要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执拗地不愿放开柳的手,我不能放,我怕他下一刻他一放心,就会走了。

我不能让他放心,我要让他惦记着,永远不离开。

说话间,气若游丝。

一炷香的时间为什么这么短,可不可以,停在这一刻,再也不要有下一秒,不要分离,柳说,对不起,颜儿,虽然我很想跟你在一起,陪你一起走,看看永远到底能走多远,但是……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我也不想只陪你走到这里,可是……我要离开了……原谅我,原谅我所有的错。

原谅我,不能再陪你……即使我化作天边的飞鸟,水里的游鱼,即使我的灵魂消亡,我也会默默祝福你,祝福你幸福……我相信颜儿你,可以幸福……柳的话语凌乱,我的泪落得更凶。

抱着柳,闻着柳身上浓稠血腥下依旧残留的淡淡的香,像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柳,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好不好……我哀伤地乞求他的留下,我再也不敢看柳的俊美脸庞,我怕再看见已经无生气的柳,我害怕。

柳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手指温柔,他说,颜儿,再见。

随即,再也没了话语。

背上那熟悉的疼惜没了踪影,柳在我的怀抱里,死了。

我把头伏在柳的肩头,环抱着他,那份香,柔软而沉痛,你要我相信幸福,可是我,只相信你。

这是一句迟到的告白,无缘再听,无爱可付。

飞鸟高声鸣叫着振翅掠过苍白的天空时,我抬头仰望,兀自揣测,那会不会是柳的灵魂,已经像他的愿望那般,在苍穹之上自由自在地飞翔,天空那么广阔,孤身于尘世间的感觉,那么难受。

而司空拓仍站在一旁,朝我伸出的手,终究落寞地收回。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再去握住。

不是所有的伤口都可以痊愈,不是每段感情都存有余地。

柳死去的时候,我的心跟着死了。

我说,对不起。

然后又对司空拓要求道,能不能,带我和柳去蝴蝶谷。

就是落城西面的小山谷。

司空拓面色一僵,笑得比哭还难堪,然后他的身体突然向后倒退,听她的吩咐吧。

他对所剩不多的士兵命令,更迅疾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融入进那片永恒缄默的世界里,失了言语。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在心中默默道,永别。

××××××××××××××××××××××××××××××××××××××××××蝴蝶谷,静寂的不染尘世。

不喜不悲,蝴蝶无忧无虑地纷飞,还是有傻傻的美丽蝴蝶会好奇地盯上柳眼下的幽蓝,飞走了,又踮着脚回来。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士兵们帮我一同带柳来这里后,便无声地离去了,毕竟他们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天泽、隆翔、落城,终究要有个结果。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面前摆了两个杯子,如同以前我与柳月下饮酒的阵势,柳絮,风中坠落,蝴蝶,振翅飘飘。

斟满了酒,两杯,独一人。

柳紧紧合着眼,他肯定是在做一个冗长的梦,我揣测那梦里会有什么,而我,就像留在人间的孤鬼,上不了天,下不了地,等不到他,日日飘荡,魂不守舍。

从相遇、相识、相知的往昔像潮水般袭来,我触摸最美丽的脸,坐在回忆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烈酒,语意朦胧,柳,今晚,你会不会回来。

以额头感触接近他的温度,空旷,冰凉、冷。

始终,我没有盼来柳的归来,却是见到了陌生的老头,他看起来精瘦,冷不丁地出现在我面前,痴儿,你还不悟吗。

我惊愕地瞪着他,听他状似疯癫的言语,柳蝴蝶、司空拓都因杜颜而死……哎。

绛红痣,乱天泽;既生魄,平天下……这一句,如此熟悉。

你是谁。

我是命运。

不要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能救活柳。

痴儿啊……他又叹,叹得让我很厌恶。

如果,你不曾出现。

那么,所有的命盘就不会乱。

这个乱局,只有你能解……你能解……远处悠然荡响暮鼓,黄昏天边洒满光辉霞影,老头含笑,满面慈祥的样子。

如果,我不曾出现。

我急忙喊住欲离去的人,是不是,我死了,一切会归到原来的轨道,柳不会死。

对不对。

他淡笑不语,风一轻,人便已然不见。

他的话烙在心上,挥之不去。

终于我做了决定,我的命,由我决定。

我以剑刎颈,血,平静地淌了出来,躺在柳的身边,同靠在大树下,以曾经观月的姿态,牵着柳的手,侧首看他,等待他醒来,或许,他睁开眼,我已从历史中消失,变成一抹白烟。

那一天,我的心跳停止,慢慢陷入沉睡,永永远远地沉睡了。

梦里,司空拓如同记忆里一样邪气得俊,美目妖娆,却是一夜间白了青丝,他对我说,娘子,我要走了。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轮廓正在一点一点地淡了起来,夜色中,泛着金色的粉末,那颜色像是从我身体里一点一点涌出来的,在空气中,如同千万只萤火虫。

一束奇怪的光线照到柳的身上,照到远处各个地方,天际下落起了鹅毛大雪,所有的花朵一霎那全然开放,无论是哪个季节的,纷纷绽开它们最美的颜容,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姹紫嫣红,迷人眼。

那是对死前的人,最好的礼物。

蝴蝶谷轰然下陷,这千年前的逆转的花事,因我而起……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全文完结,要被pia了,嗷嗷嗷,我自己也哭了很久。

呜呜呜这算是留悬念的结局吧,是全书的正结局了。

这冗长的码字时光告一段落了,万岁!征集下大家的意见,想看柳结局的举爪子,想看七世结局的举爪子,或者大家满意了这个结局我就不再添加了,就此完结。

不过一定要写明为什么想看这个结局的理由哦,不可以灌水,哼哼。

————————————————————————————————————————————问卷:多项选择:1、柳结局2、司空结局3、番外4、就这样吧,悲剧是永恒理由:哪个选项先达到50,就开写哦,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