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啃着指甲,毫不淑女地伸出脚将凳子勾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落坐,挤眉弄眼、神气古怪地瞅着眼前的孩子,自恋地暗想,小鬼头,牙齿都没长齐全呢,怎么就对我的美貌垂涎了起来呢?我扶起搁在手边的黄铜镜,左照右看,没什么惊天动地变化呀,怎么就一不小心成了抢手货呢,困惑啊困惑,这朝代的孩子都这样早熟么,杜颜是,眼前的小家伙也是,他们受的教育难不成都是从零岁开始的。
我不禁胡思乱想,这小子也是会不会同是穿越来的?我是遇到组织了?喂!着华服的小孩不及我腰高,趾高气扬的气势却是我的几倍。
目测100CM左右,三围应该是相同的,圆滚滚、肥嘟嘟,整一个小肉球,单以浓眉大眼这点来看,他家遗产基因还是不错。
他见我不答话,气恼地憋红了脸,狠狠踹了我的小腿骨,他踢我的这下子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小鬼头不但有些早熟还有些骄纵。
死胖子,我拧眉低咒,小腿上痛处疼得龇牙咧嘴,那是和柳坠崖后留下的旧患,踹得还真是奇准。
我叉着腰,只好生闷气,我还从没那么窝囊过,想要扑上去捏他两颊的肉肉以示惩戒,还未能付诸行动,他身边的带刀彪形护卫军早踏前一步,势有我敢做什么不轨举动就得试试被垛成肉酱的滋味。
丫丫的,小霸王!我呸,恶霸总是会被勇敢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打倒的,美女报仇,十年不晚,走着瞧吧,等你栽我手心里时,哼哼,叫你好看。
我幻想着,狰狞地奸笑起来,瞄到他呆头呆脑的表情时,笑得跟狼外婆一样,咳……清清嗓子,他刚自称什么,本小王?小王爷,您为何要娶我呀?我装亲切地蹲下身,笑眯眯地龇着牙,我笑,我笑,我扯着皮笑。
肉球小王爷颇可爱地皱皱眉头,小嘴还扁扁的,小洛儿说正清不是男子汉,我我我……我……我哪里不是男子汉了?子墨哥哥说,来了青楼就能变男子汉了,所以我就想娶个侧妃回去。
哪家王府的活宝啊,玉清,就是眼前这个小鬼么?不是君王家的小孩都该有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可他那涨红的小脸活像蒸熟的大闸蟹,全然是孩童的天真,煞是有趣,若说他是王孙贵胄,我更觉得他像邻家的小弟。
小洛儿?是你的谁呀?她……她……是我的正妃,很可爱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如蚊呐般自动消音了。
他的意思是说,他有一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并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十分喜爱那个小姑娘,是这样吧?小霸王毕竟还是个孩子呢,怕羞地用脚尖磨着地板。
那为什么选我?我问。
他光彩夺目的眸子不惹尘埃,盈满星光点点,因为,整个城的人都说,你能让男人都变得优秀。
还有,我觉得你长得像我我的母妃。
我捂住脸,哀怨地呻吟,拜托……果然杀猪歌后不是什么好名头啊,我握住铜镜的手微微发颤,听闻他后半句的意思敢情是我像他妈呀?我的少女之心刷啦一下碎裂,彻底哇凉哇凉的。
我的母妃,过世了。
他没有哭,小脸上尽是强装出来的坚强,可那红了的鼻头,分明是泫之欲泣,晶晶亮的眼睛黯了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要不是他还是个孩童,我定然怀疑他会是柳那类演技派的。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最见不得别人在我眼前哭,想着如何跟他解释我那丢人的威名远播,语气不自觉地柔软了。
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正当我动了恻隐之心时。
小鬼头极不识趣地打断我,继续先前的话题:喂,做我的侧妃,怎样?他抬起短短的腿,似乎又要再给我一脚,但在我一记杀人的眼神下一瞪,畏畏缩缩地折回了原地。
小样儿,治不了你。
我……会被小洛儿瞧不起的……他小嘴一咧,抖抖唇瓣,眼泪蓄势待发的样子,我无奈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脸我做错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我的表情,急忙喊停,停!听我说,小王爷,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他不解,控诉地盯着我,仿佛我下一刻不说清楚,他就要一头撞死的模样。
你那子墨哥哥不是说来了青楼就是男子汉,你已经来了,对不对?见他点头,我斟酌了下说辞,微微顿了顿,况且呀,小王爷你比男子汉更了不起,因为你懂得去娶一个女子,而不是始乱终弃,这呀,是负责任的表现,比男子汉还要厉害,明白么?原来启蒙孩子是成就感漫溢的事情,我期待玉清能够明白我的解释,虽然我是没怎么指望这一丁点大的娃娃彻底懂这些话的意思,但能暂时糊弄过去就阿弥陀佛了,他以后会成大,会渐渐懂得的。
良久,这小子才似懂非懂地点头,展颜一笑,蹦蹦跳跳地离开,他转过头,燥红了小脸,柔嫩的声音轻轻地说,谢谢。
这样的纯然的童颜,怎能让人忍心苛责。
****************************************************************************当我送走了霸气小王爷,涂抹化淤膏时,又懊悔之前没掐他一把,过过手瘾也是好的嘛。
我叼着毛笔杆子,在纸上奋笔疾书,我的新作《如何制服家中男人不去寻花觅柳》即将面世,时不时还做个沉思状,我不敢去看热闹地堆积在一起的一坨一坨的字,字写不好,还不谨慎地将笔翻来覆去,墨汁甩了一头一脸,蹭了几下,铜镜里出现一个满脸芝麻点的女子,狼狈的模样,好像黑人艺术家,我自嘲地做着鬼脸。
玉清,你说那个不错的姐姐就是她么?玉清,你弄错了吧?这个疯婆子?我……我稳了稳身形,强吞下口水,怎么什么状况都能撞到啊?小王爷去而复返,还带了两个嘴更毒的同伙。
形象啊,我青楼一朵梨花压海棠的形象啊……呜,没了没了,让我死了算了吧。
等一下,我写个墓志铭先。
我颇感丢脸地闷头取了盆架上的毛巾,胡乱抹净面上的墨污,耳边穿梭过狠毒无礼的人身攻击。
眼前,仿若瓷器娃娃般的灵动幼女,对我嗤以之鼻的稍大男童,还有依然矮墩墩的小胖子玉清,直挺挺地在我视线中交头接耳。
整整一行三个的娃娃军团,我气恼地想,我不伺候了还不行么,没完了不是,跟你们一群这些打不得骂不得的少爷小姐玩儿,我不得活活气死啊,还不如跟打杂的小姑娘闲磕牙呢,也不管他们,我自行理了理发鬓,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许走,再走一步,我让人折断你的腿。
女童娇叱一声,她年纪虽小,却是倾城倾国地艳。
我被她这么一斥,反而也有些来了火气,不动声色地勾唇冷笑,怎么,你想怎么样,别忘记了,现下你们可是在我的地盘上,我看……你们也没带随身侍卫,偷偷溜出来的吧?我假意向外张望,坏笑地继续说,那么,没人知道你们来了这里,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把你们藏起来,或者卖掉了。
我冰冷的话语让三个小鬼一致地哆嗦起来,毛爷爷曾教育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果真猜的没有错,他们真的没有带护卫出来。
现在,你们可以说了,又来找我是做什么呢……恩?我不耐地倒了杯茶,碰的一声把茶杯重重一下撂在桌面,他们不约而同地又惊骇地看着我。
我……我们……三个小鬼知道害怕了,眼神互换,谁都不敢再开口。
有话快说,有……气……快放。
我积蓄的怒气有些消散,但是语气依旧不善。
这时候,名唤子墨的男童首先抬头直视我的眼,他不同于玉清,颊面清颧,显得秀气了许多,我看向那肉球,他颈子后的确有些稀疏的发散着。
你,真的神似我们的母妃。
我们只是想请你给玉清束胎发,不知可不可以。
我们天泽一直流传这样的习俗,胎发应由母亲系起,寓意盼望孩子健康百岁。
小洛儿得到子墨的颔首应允,娓娓道出了缘由,玉清一直不愿系,他的母妃又不在了,他说,你很像他的母妃,所以我们才会……他们告诉我那些有关今日种种的过去,子墨与玉清的身世,没有央求的低声下气,也不敢再触怒我。
我看着子墨和玉清,虽是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活泼灵动一个清秀内向,两个孩子都如同洁白无暇的美玉,看上去没有一丝阴影,他们是引人怜爱的,应该得到上苍的眷顾。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纵容他们成了如此,孩子摔倒时,有人扶持或许会哭得更委屈,若身边没有任何人,也就自己张望间爬起了,虽欠矜贵,但多些坚强。
看着他们倔强严肃又掩饰不住期盼得不得了的神情,好像讨不到糖的小可怜,我眨眨眼,忍俊不禁,我伸出手,对小胖子召唤,过来吧。
玉清看了看小洛儿,她放开了小胖子的手,他才带着欣喜又不信的表情乖巧地到我身边,我双臂抱紧他,试图能够抱起他坐在椅子上。
可没想到小子那么胖,我一个踉跄,差点两人一同摔个跟头。
几番吃力后,终于让他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我从饰物木匣子里挑取出一条碧色缎带,轻柔地把他后脑勺处已经有些泛黄的胎发系在一起,漂亮地扎好结,自我感觉满意地拍拍玉清的小脑袋,我只是很轻很轻地对他说,好咯,玉清小王爷要好好长大哦。
玉清嘴角向下一歪,短短肥肥的小胳膊用吃奶的力气牢牢环紧我的脖子,母妃……玉清想母妃了…………呜……母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玉清见不着她了……我感觉热流在我背后发烫,一滴一滴,直砸心间,我跟着心里一阵发烫,我也想妈妈了。
当他的娘似乎也不算是太坏的事情。
可是,谁能知道呢,见玉清哭了,小洛儿也跟着哭起来,子墨撇开红了眼眶的脸。
玉清见小洛儿也哭了,哭嚎得更为凄凉。
小洛儿听玉清声大了,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子墨也抽抽嗒嗒的。
这阵仗,使得我酝酿的情绪全体收回肚子里去了,暗自叹息作孽……我抚着无力的额头,娃娃军团,你们是想把我这淹了吧?祖宗们,我给你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你们别哭了。
啊,你坏,你还伤害我们没有妈妈了……呜呜呜……祖宗们,那我,那我给你们弹琵琶……不要,你弹得好难听。
呜呜呜,更想哭了。
那……祖宗们,我给你们说《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你是故意的……呜呜呜呜呜呜呜……祖宗们,我给你们跪下了,成么?我脸一黑,太阳穴的青筋狂跳,忍住想把他们一个个打昏的冲动。
终于使出十八般武艺哄平了他们,两个小王爷,一个小王妃,四仰八叉地窝在我的床上呼呼睡了……我突然觉得前途堪虑,日月无光……为何满城尽是王孙贵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