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方才的几位贵公子已经驱马来至车前,将马车围起,当中一形容虽也俊秀,却面色稍黄之人望着我笑道:这位姑娘怎么把那般美貌的脸蛋遮了起来,岂不是锦衣夜行,暴殄天物。
其他几人也随之低声闷笑起来。
我听他说的不堪,又偏偏用词潜句显摆自己文雅,不由好笑,便也学着他的语气讥笑道:几位公子既博读诗书,岂不知琴为知音赏语不投机多的意思?说话之人闻言一愣,又想了一会,忽然仰天大笑:姑娘既然如此说,我这等的天皇贵戚正可称得上是知音来赏,贴心的话儿来说了!小叶怒极,斥道:若是凭你,怕还要不知投胎几世,脱落几层皮呢!那人竟也不恼,只笑着与众人说:这小姑娘也能称得上罕见的绝色。
几人不住点头,目光又在小叶脸上扫来扫去,竟是像观赏一件玩物。
小叶眼见隐忍不住,便要使出仙术。
仙诀在口,衣袖方挥,却听得一声:阿弥陀佛。
竟是自远和慧明赶了上来。
那几个公子见身后来了两位僧人,只是嫌弃:和尚不要多管闲事,快些走开!老伯忙急叫:他是我们一起的!一起的?几个公子都哈哈大笑起来,和尚和这天仙般的姑娘,竟是一起的?笑罢想了一回,又不住大笑:莫不是花和尚拐了来,要藏在寺院里面快活?自远听得此话,饶是极有修养,也不由双眉紧锁,面带怒色,扬声斥责:施主毁人清誉,造得口恶,不怕地狱煎油拔舌之苦么?自远乃是佛祖座下弟子,上渡极乐,下招鬼魂,自是清者自清,巍然无惧。
自远?那黄脸的听得他自称,只是不信白马寺的自远?正是贫僧法号。
噢,我当是谁这般英勇,原是探花郎啊!那人又笑将起来,探花郎当日不要功名执意出家,原来就是为的这般美事?正欲仰天再笑,他身边一人却忽然附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唔……那人点点头,只是不甘心一般,又望了望我和小叶,犹疑了一会儿,终于上马:本爷今天还有急事要办,先不和你们计较。
走!音落驱马疾驰,众人随行,不过一会功夫,便无影踪。
小叶便朝着他们的去处狠狠的剜了几个白眼。
老伯见他们走远,长长舒了口气:这当先的一人正是女皇的侄子武三思之子,武崇训,其人骄奢淫欲,父子二人一向横行,今日真是多亏了法师周旋,方才有惊无险。
我轻轻点头,透过薄薄的面纱看向自远,他正用关切的目光望着我,想是觉得我定受得惊吓,却又不好开口。
我便揭起面纱,对他展颜一笑。
他见我面色如常,亦回之一笑:无事便好。
说罢便同了慧明,径直往前赶路。
看他的意图,定是因为刚才那几人的龌龊之语,怕再遭人闲话。
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里没来由的便升起淡淡的落寞之意。
他若还是那俗家的探花郎,锦衣骏马同行,便不会与我有着这般刻意的躲避吧。
如此也好。
我自叹息一声。
老伯他们又在路边定了会心神,方才驾车继续前行。
毕竟车马远胜脚力,不一会儿功夫,又追上了自远慧明二人。
只是他既不愿同行,我也嘱老伯继续赶路。
马车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自远也只低头疾行,并不看我。
小叶附耳过来,悄声说:姐姐,你看自远法师他们也不骑马,也不坐车,只闷着头赶路的样子很是好笑。
说罢竟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慧明听到小叶在前方看着他们发笑,料是笑他二人,便有些拘谨的挠了挠头。
自远却仿若不闻,神色不动。
我本不想与他再多生是非,可看他如此,偏偏就生了玩笑之心,便让老伯将马车缓慢而行。
我隔着面纱悄眼看他,初时他还镇定自若,但见我们总是和他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自不能赶超过去,我却是正可方便看着他,不由得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过了一会,他见我们的马车还是如此,便和慧明说了一句什么。
两人便都停在路边,找了一颗树靠着,席地而坐。
看他的意图,是要和我们拉开一些距离。
我内心暗笑,生出异样的快乐来,又谎说自己有些不适,让老伯停下马车。
马车便稍稍晃动了几下,停在路边。
自远看到,似是错愕,又似无奈。
闭目养神了一会,见我们还在原地,抬首看看日头,想是担忧时间,便再也坐不住,起身继续赶路。
他走近马车时,面上再也无方才无动于衷,反是有几许紧张之色。
我心中如愿,不由轻声失笑。
他听到了我的笑声,玉般的容色上竟泛起淡淡的浅红来。
这一刻,他又似自佛陀化作了红尘外的男子,我心中忽然没来由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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