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陆吾的剑尖穿过了任明昭的左胸,鲜血瞬间如泉涌。
陆吾呆呆地将剑拔出,献血溅了一身,任明昭软软倒下。
杨乐仪虽知师父在自己身边,可看见这一幕,仍然心头发慌,若不是师父紧紧搂着她,捂住她的嘴,她恐怕就要跳将出来,厉声命小绿住手。
哈哈哈!小绿过去探了探任明昭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终于放声大笑。
小绿笑了几声,凝神发出尖啸之声,过了片刻,远远也有啸声应和。
小绿听得啸声,小心收拾起地上的玉瓶和果子,又朝方才采果之路而去。
杨乐仪不知他此举何意,忽然身子一轻,师父搂着自己,小心跟在小绿后面。
小绿并没有走远,而是呆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山林上,看着下面。
不到一柱香时间,只见下面宿营之处涌来一大群人,此时小绿这才慢悠悠地高声叫道:乐,乐,我已采完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见无人应答,小绿又喊道:乐,你在不在?这时从山上下来又一个杨乐仪,杨乐仪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师父,师父却凑在她耳边,耐心看。
我也采完了,我们赶快回去吧,我好担心师父。
这个她看上去没有自己灵动,眼神也有些呆滞,杨乐仪回想当初见到师父时的情景,心头渐渐明亮。
乐,你怎么没精神?小绿显然也发现她有些奇怪。
我累了,想休息。
那好。
小绿握着她的手,一起拉着她返回。
杨乐仪也被师父带着,跟在小绿后面,重返原地。
下面好像有人?我们躲起来看看。
小绿疑惑地看着她。
那惊讶的眼神,跟真的一样。
杨乐仪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刚才安静的宿营地,此刻是一片嘈杂。
可惜,可叹,陆吾义士竟然和任魔头同归于尽!幸好昨晚义士暗中通知我们,不然也不能轻易得手。
如此一来,武林中的心腹大患已除,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既然任魔头已死,让我们将他人头割下来示众!师父!那个她喊了一声,浑身颤抖。
乐,你呆着别动,我去将你师父救出来。
小绿猛然从藏身之处跃出,向那群人杀过去。
他神勇异常,以一当百,那群人很快就被他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小绿未曾料到这群武林人士功夫如此差劲,心下暗喜,遂改变原来抢了尸首就跑的计划,再不留情。
杨乐仪看得不忍,不料师父将自己悄悄带到刚才她藏身之处,抱走了她,留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她呆呆地看着刀光剑影中的小绿。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小绿将那群人几乎尽数杀死,只留下两个活口。
他抱起任明昭的尸首,满脸焦急向她跑来。
乐,对不起!师父他早已咽气!杨乐仪跌坐在地,只见他额头上的血和汗混杂在一起,一向舒展的眉头竟拧成深深的纵纹,眼睛里充满了痛悔和不安。
一瞬间,她都快相信是真的了。
小绿见她怔怔地看着他,以为她伤心过甚,连忙放下尸首,懊恼道:都怪我,若能早些发现陆吾不对劲,也不会……我抓了两个活口,他们方才交待昨日晚间陆吾曾到他们那里,说今日暗杀你师父。
听他们说,陆吾和你师父同归于尽了。
……小绿还在解释着,一脸的急切沉痛。
都是我不好,乐,你不要太难过,我会替你报仇的。
乐,你说话啊!身子陡然一紧,她被小绿紧紧抱住,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乐,你师父若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样,也不会安心的,打起精神,先安葬你师父,好不好?乐,别太伤心,我会跟你在一起的,你还有我,还有我。
说话,好不好?小绿见杨乐仪一言不发,脸色奇怪,虽知她失去师父必定是伤心无比,但她这样的神情却让他除了妒忌之外,还有种深深的恐惧。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杨乐仪一个字一个字说着,细细打量着他。
当然都是真的。
乐,我们先让你师父入土为安。
你若不消气,我可以继续杀那些跟你师父有仇的武林人士;你若厌恶仇杀,我们先去秦国找韦泽,找到他,我们三个人一起归隐,好好生活。
乐,虽然你师父走了,可我会一辈子都陪着你。
如象牙般白皙的肌肤,如玫瑰花般润泽的红唇,似海上明珠般晶亮的眼眸,多么诱人的外表,甚至那比最透光的钻石还耀眼的真诚神情,比最纯净的黄金还要掷地有声的诺言,谁还能怀疑这样的人?谁说我走了?任明昭突然出现,点中小绿数处穴道,将杨乐仪扯离小绿的怀抱。
然儿,你呆得太久了,我真不放心。
他嘴角浅浅一笑,转过脸对小绿,却面色冷然。
看着手脚俱全的任明昭,再看看地上缺手断脚的任明昭,小绿脑中嗡的一声炸了。
我亲眼看到你死了,你,你怎么?小绿话才出口,看到杨乐仪悲哀至极的眼光,自知失言,懊悔不及。
怎么不说话?任明昭轻笑一声。
你昨晚下药,让其余三人昏睡,自己跑去联络路过的江湖中人,今日一早来收尸吧。
定是昨晚用了摄魂之术,让接头的人以为你是陆吾,然后今早再用摄魂之术,让陆吾杀了我,再自杀,此时接头的人已来,一见这情形,会以为是两败俱伤。
因着路途遥远携带不便,会打算割下我的头颅,这时你再带着然儿回来,刚好看见这一幕,装作努力抢夺我尸首,让然儿对你全无怀疑,这计策是你临时发挥,却真可谓天衣无缝。
听着任明昭一字一句的解说,小绿脸色发青。
可惜,陆吾根本就没中你的摄魂之术!这个地方,我早设了阵法!任明昭淡淡一笑,陆吾,出来吧。
如鬼魅一般,陆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你还活着?小绿看着精神抖擞,一身黑衣劲装的陆吾,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刚才你杀敌时,我谨遵教主吩咐,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否则你能那么快杀掉那些废物?陆吾冷冷看了小绿一眼,拿出一根发亮的金线,将小绿手脚牢牢捆住。
你先下去,从即刻开始收网。
是。
属下告退。
望着陆吾迅速消失在密林中,杨乐仪问道:师父,那是你们都有替身?不是。
然儿,我来慢慢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任明昭停了一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取出一枚闪闪发亮的珠子:这是你当日留下的勾陈之珠。
这六神器各有擅长,不过我并非全然了解,只知朱雀是再生和战斗、白虎其一擅长追踪、玄武其一擅长藏匿、你的勾陈是调和,青龙尚不知晓有何妙用,但我的螣蛇其中擅长的就是幻化。
幻化?所以自己看到那个师父,那个自己,都是师父幻化的?她心念方动,和师父眼神相交,只见师父已赞许地点点头。
这数年来,我的五行之术精进不少,借螣蛇之珠的力量,已能将人偶幻化成真人,所以你先前所见的我,还有自己,陆吾,都是人偶幻化,只是这人偶仍有破绽,若是朝夕相处之人,接触时间一久,仍能识别,所以我被你救出之后,对你甚是冷漠。
然儿,你可介意?不,不。
只要师父平安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查访你许久,始终毫无踪迹。
我并没想到你去了西域,后来突然想到,这么多年都找你不着,那一定是你躲着我。
依你的个性,我平平安安,你不会出现,我若遭难,你历经千难万险,也会救我于水火之中。
触到师父深情的视线,杨乐仪脸上微热,转过眼光,却看到小绿紧紧咬着下唇,心猛地一疼。
未央教这几年发展太快,良莠不齐,为师做事手段直接狠辣,不求虚名,早已成武林公敌。
我师弟董维新见我什么都比他高出一头,早已心生妒忌。
几个月前,我已发现他暗中积蓄势力,欲分裂未央教,联合武林正道,除我而后快。
所以,我干脆借此机会,设下此瞒天过海之计。
一则引你出来,让你自动来找我,这叫愿者上钩;二则让他暴露,放松戒备,我也能知教中哪些是忠于我的势力、哪些是忠于他的势力,借机清洗教众,更加树立我巍然不倒之地位,这便是欲擒故纵;三则借董维新看清武林白道,谁可利诱,谁可力敌、谁可智取,谁是软硬不吃,自有主张,对我将来发展势力,也有好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乐仪听得暗暗心惊,她从未想到师父思虑如此深远。
你果然来救我,身边还有一人。
小绿救幻化的我时,下了剧毒,其间三番五次又想害我,不过那是人偶,自然不受其影响。
我知你并不会轻易与人成亲,多半是他从中设计。
这才定下计谋,让他暴露。
你可知你这段时日颇好男女之事,均是他用暗中刺激你相应穴位的真气运行。
只是这法持续时日短暂,每隔三日就得重新施行,那几日我从假扮你的人偶身上感应后,终于逐渐解开他对你下的禁锢。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这段时间如此饥渴!你素日心肠温软,他假作可怜之状,博取你同情,定不乏此类。
你仔细回想,跟他成亲前,其间可有何蹊跷之处?任明昭的话一句句打在她心坎上,她抬眼看着小绿,脑海中浮出许多事情,朦朦胧胧,一时间也抓不住。
然儿,他害你毁容,不但谋害你一生,还欲取我性命,心思如此诡诈,对你将来有害无益,决计留不得。
等等,我若死了,乐喝不到我的血,也活不了多久。
小绿马上反应过来。
我这几年搜寻各处灵丹妙药,这几日已悄悄喂她服用。
再者这几晚我和然儿交合,已将五行之力度与她,你对她已无用。
任明昭看着小绿的脸猝然惨白,心下微微得意,举掌欲向他击出。
等等!杨乐仪拉住了师父。
任明昭知道杨乐仪肯定要阻止自己,他也不是真要在她面前杀小绿,破坏自己形象,遂顺势收掌。
然儿,怎么了?别杀他。
小绿正要高兴,却见杨乐仪怔怔地看着他,不,似乎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心头一沉。
小绿,你和慕雨已合一了?我也不知。
在山中居住时,你眼瞎耳聋,那日我什么都不记得,醒来时,就发现我强占了你,是你用摄魂之术么?那是慕雨。
可还是这个身体吧。
杨乐仪叹口气,又道:为何要那样作?当我弟弟不好么?原来不是自己对小绿施虐,是他骗她!不好,姐姐会嫁给别人,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谁也不肯陪我。
说着,他无限凄凉地看着杨乐仪。
他知道,只要露出这种神色,她一定会心软,就算她并不爱他,但他只要再求求她,当她的弟弟,还有机会接近她,重新得到她。
但这次杨乐仪并没有看他,只叹了口气。
你走吧,今后我们两两相忘。
你会找到你的幸福。
姐姐,原谅我好不好?我这次知道错了。
他真的慌了,她闭上眼睛,不肯看他。
小绿,任何向师父出手之人我都不会原谅,更何况你如此欺骗我。
但你曾细心照顾我,所以,我们恩怨一笔勾销,彼此相忘吧。
杨乐仪的声音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实在可鄙,当看到小绿的所作所为,又听到那个答案后,心灵突然一轻,长久以来的愧疚顿时消失了,好像摆脱了一道多年的束缚,整个身心都轻快许多。
可,自己把小绿当成什么?今日就看在然儿面子上,放过你。
任明昭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将她拥在怀里,纵身离去。
乐,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你心中的人是韦泽,你做梦都在喊他的名字!对着他们逝去的身影,小绿嘶喊出这句话。
就算现在得不到她,也不能让任明昭好过。
哼!猜忌,一定会毁掉他们的感情。
这种事情,在宫廷长大的小绿,是屡见不鲜。
任明昭在小绿喊出乐那个字时,已点了杨乐仪的睡穴,听着远处随风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发泄,他低头看着怀中已熟睡的人儿,微微一笑,额前散开的一缕银发,被风吹起,轻拂着她脸上未褪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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