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仪是被脸上一阵阵传来的麻痒弄醒的。
她昏昏沉沉,只觉得瞌睡之极,起初不想理睬,可过了一会儿,那麻痒毫无减小之意,她正待伸出手挠挠,可手也动不得,想偏偏头蹭痒,可头也动不得,无奈一睁眼,就看见明亮的烛光,感到自己脸自额头以下,被缠了一层又一层,只有眼睛、鼻孔、嘴唇露在外面。
她呈大字型被绑在榻上,连脖子也固定住,穴道被点了,身体无法动弹。
司空旭!他到底在搞什么?不过自己身上衣服完好,他应该没对自己有何不轨。
小娘子,你这么想我,真让我感动啊。
一脸坏笑的司空旭顿时出现在榻边。
你干嘛绑我!快放了我,好痒啊!那麻痒让她心如猫抓,偏偏又不能动,急得她冒火。
就是知道你痒才绑你。
司空旭不紧不慢道。
你!好痒啊,她从来没想过痒比疼痛还难以忍耐。
起初给你下的是昏睡三日的药,不过你脸上疤痕年久,我下刀时才发现死皮甚厚,只得去掉比原先预计更多的肌肤,因此药效过后,你肌肤生长尚不完全,故而麻痒难耐。
此时你千万不可去挠,我绑你就是为了防着这个。
原来如此。
看着司空旭有些浮肿的下眼脸,略微疲惫的神情,布满血丝的眼睛,给自己治脸,他一定很辛苦吧。
刚才自己一喊他就出现,难道这三天他都一直守着自己?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见他眼珠一转,低头靠近她的唇:小娘子,做的什么美梦,是不是梦见我跟你颠鸾倒凤,享尽那鱼水之乐呢?你,你做梦!杨乐仪又羞又怒,感谢的话停在了嘴边。
我听见你在叫为师慢点呢。
你耳朵有问题!杨乐仪心头大窘,难道,自己说梦话,被守在一旁的司空旭听见了?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叫了好几次,司空旭邪邪一笑,竟然学起了她的声音:师父,慢点,我不行了。
杨乐仪冷汗直冒,印象中似乎自己好像承受不了师父任明昭无止境的索求,难道……天呐,不会自己说什么全被一旁的司空旭听个一清二楚吧。
难怪自己醒来,身上有种怪怪的感觉,看来是那个梦太逼真了,不但身体有反应,自己还呓语不停,让司空旭都知道了自己的梦境。
司空旭虽看不见她脸色,但见她耳朵陡然通红,眼睛发直,又调笑道:小娘子,若不是你梦中一直叫我,我还不知你暗恋我许久呢。
你!你别孔雀!我师父只有任明昭一个,不是你!小娘子,你拜师之礼都行过了,可不能赖帐。
我那是上当受骗!当初不知道是你!你一天到晚整我,我最讨厌你!是么?小娘子,那,可真让我伤心啊。
司空旭眼神一黯,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杨乐仪眼角余光所及,隐约看到他在数尺外的案几前坐下,隐没在房间的阴影里。
司空旭难过了?自己刚才说话也是过分了点,杨乐仪心下微悔,在司空旭面前,她总是毫无顾忌,想说就说,想吵就吵,从没考虑过他的心情。
或许,是知道他对自己并无爱慕之情,他也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所以她并不担心说什么做什么会伤害他吧。
唉,但那句我最讨厌你,还是伤到他了。
司空旭,对不起。
他没反应。
司空旭,我不该说我最讨厌你,请你原谅。
对方依旧沉默。
哼,每次都是他整自己,为何到头来还是自己跟他道歉,太不公平了。
不理睬就算了!不过,事情还是自己不对,继续道歉吧。
司空旭,对不起,我不该随便朝你发火,但是你老整我,我心里有怨气,所以才会这样。
司空旭……看来真的伤到他了,伤得还挺重,杨乐仪自责不已。
唉,为何自己对他就那么粗暴,司空旭说不定是外表玩世不恭,内心却很纤细的一个人。
说不定,是以前遭受了什么挫折,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她想象着司空旭悲惨的身世,继续道歉,可司空旭仍然无声无息,后来她也闭嘴了。
难耐的寂静笼罩着房间,刚才因吵架不知不觉抛诸脑后的麻痒,又开始肆虐。
她竭力忍耐,过了一会儿,小腹处却传来一阵悸动。
她忍,忍,忍……忍不下去,况且,报纸上说,据说,忍小便会造成肾炎等数十种疾病的。
司空旭。
司空旭!司-空-旭!司——空——旭!!!!!小娘子,你怎么了?司空旭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还打了个哈欠,声音这么大,我睡得正香呢。
你睡着了?是啊,你看现在都丑时了,我刚刚一坐下就睡着了。
司空旭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见她不语,又坏笑道:小娘子,想师父我了?所以吵醒我?亏她刚才见他不理睬自己的道歉,还内疚了那么久,原来这人是睡着了!司空旭这种人,根本就不会被谁伤心!他的神经,是钢丝做的,他的脸皮,比铁板还厚!杨乐仪恨恨道:谁想你!你也不是我师父!把我放了,我要更衣!啊,既然不是我徒弟,那跟我没关系,我继续睡了。
说罢,司空旭又打了哈欠,起身准备离开。
师父。
她已快到极限,算了,好汉,不,好女不吃眼前亏。
奇怪,这里是密室,怎么还有蚊子嗡嗡?这个司空旭,果然不放过一切机会整她。
师—父!乖徒弟,什么事?请你放了我,告诉我地方,我要更衣。
早说啊,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你看你额头都冒汗了,你对师父也太见外了,师父马上放了你,不过,你先要答应我,不能用手挠脸,否则就毁容了。
师父也没办法的。
你可知,给你敷脸的灵药来之不易,是万金难求,是……杨乐仪心如火烧,急切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不挠不挠!麻烦你快点放了我!我不行了!!!杨乐仪解决后,还没想好怎么报仇,又被司空旭制住,原样绑在榻上。
我都说了不挠,你干嘛还绑我!一想到自己若要方便,就得叫他,杨乐仪窘困之极。
小娘子,我也是以防万一。
司空旭嘿嘿直笑,眼睛一眨一眨,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的确,若不是手已被绑住,此时她真想使劲抓那不停发痒的脸,实在是痒得专心,她都快忍不住叫出来了。
快点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
你把韦泽弄到哪里去了?唉呀呀,小娘子,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一开口就问他,不问我呢? 司空旭故作幽怨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父,你都不关心一下你师父,真不乖。
亏你在梦中对我那么亲热,难道是占了我身子就不稀罕我了?真是花心呐。
孔雀!她明明是梦到跟师父任明昭燕好,他还真能瞎扯到自己身上,比燕烈翔还要自恋!一想到那些羞人的梦话被司空旭听见,杨乐仪就恼怒不已,想发作可又怕司空旭设计自己,只得道:我对你问题太多,不知从何问起。
那就一个一个问,为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你先要告诉我,这段时间你的经历。
杨乐仪欲知韦泽下落,只得一一道来。
中途本有所隐瞒,可司空旭是何等样人,绕着弯子将隐瞒之处打探个一清二楚,还不断将她前后矛盾处指出,取笑于她,更威胁若不说实话,就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杨乐仪苦无他法,后来只乖乖作答。
轮到问司空旭时,她心中不忿,恨不得将他所有事情都问个一清二楚,遂一古脑儿地向他发问,司空旭倒也有问必答,解了她心头之惑,连带那麻痒之感也轻了不少。
原来卜黍是司空旭的师叔,又是其远亲。
卜黍乃秦国王室出身,二十余年前任小宗伯时就已死去,因着身为为大宗伯,可以看到王家收藏的种种五行易数秘书,而秦国保存下来的秘书尤多,所以司空旭的师父就假扮成卜黍之貌,倾心研究。
到司空旭之时,其师假扮的卜黍已升任大宗伯,在其师死后,也顺利接任这一职位。
你是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为何束缚在宫廷之中呢?人生在世间,自然有责任要担负。
我和当今秦国君主同高祖父,身为王族一员,自然要为王室近一份心力,待五世亲尽,我也作个平常人了。
司空旭难得地严肃了一下,又笑道:不过,小娘子,你可真了解我。
什么五世亲尽,就可做平常人?就是说从自己算起,往上推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玄祖父,同一个玄祖父传下的子孙,都是亲戚,但若亲属关系超过五世,便不再是亲戚,之间无任何关系,也不存相互扶持之份。
五世之后,也可以不用祖先曾经的姓氏,自行立氏也可。
我没听明白,你举个例子啊,比如孔子。
杨乐仪心想孔子应算自己也熟悉之人,司空旭又博学多才,应该能够知道。
嗯,司空旭略微思索,便道:你知宋襄公吧。
看杨乐仪一脸迷惑,又道:春秋时期那个专讲仁义的国君宋襄公。
当时宋楚两军隔案对阵,楚人过河来攻打宋人,宋襄公臣子劝他乘楚人渡河纷乱时发动攻击,他以渡水偷袭不符合礼节,不肯接受臣下意见。
后来楚人全部渡完河,开始摆阵,臣下又劝他乘阵列未完整时开打,他仍以仁义为名不肯进攻。
等楚人什么都准备好了,攻过来,宋襄公这边抵挡不住,打败而逃,差点送命,其后过了一年就死去。
这是历史上最后一个仁义之君,想必你们的历史也有讲述。
啊,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历史课上老师说那个宋襄公真愚蠢,战争就是战争,哪里还讲什么仁义,讲什么礼节。
呵呵,其实不然,当时战争要讲究仁义,讲究礼节,对方没排好阵势就攻打,属于无礼不仁,不过,自宋襄公之后,儒家所说的礼崩乐坏之时完全形成。
各国战争不再遵循以前的规则。
宋襄公只是生不逢时。
我还是觉得宋襄公迂腐,杨乐仪不以为然,忽然灵光一闪:宋襄公是孔子先人,难怪都这么食古不化。
不过,怎么姓不一样?就是你说的五世亲尽?不错,小娘子还真是聪明。
宋襄公生弗父何,以让弟厉公。
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父,考父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姓孔氏。
杨乐仪听得昏头昏脑,直到最后一句姓孔氏才抓住重点,看着司空旭如数家珍,言谈毫无凝滞之感,顿生佩服之心。
司空旭,你还真厉害。
记得这么多。
我听都听晕了。
呵呵,秦国以法家治国,崇尚韩非之说,宋襄公及其后人孔子都乃鞭挞对象,这段掌故,秦国之人都是个个略知一二。
不过,要象为师这么熟悉,可也是少见呐。
末了,自恋的司空旭也不忘夸奖自己一番。
那既然五世才亲尽,你怎么姓都改了?杨乐仪记得秦国王室姓白或是姓赵。
五世亲尽,便可改姓氏,但也可不改。
我原姓白,未取名就被师父收了当徒弟,本门只得一个姓司空,师父也是入门后改的,所以就叫司空旭。
还有个字叫旻。
民众之民么?怎么跟旭完全无关啊?不是说字和名要相关么?不是,同怜悯之旻,是秋天之意,引申说来有太阳普照万物,悯恤众生之意。
这字不错吧。
你?悯恤众生?杨乐仪看他颇为得意之样,又好气又好笑:你别一天到晚整我,就符合这个旻字了,你看你骗得我好惨!小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司空旭眼珠一转,嘴角略微勾起,一副调笑之貌。
小娘子,你说过你们那边女子讲究独立,对不对?对啊。
杨乐仪是记得以前跟他聊天时谈过。
你当初落水,第一次与任明昭分离,独立行走江湖,是不是受骗上当,吃了不少苦头?是啊。
这个司空旭,提以前的事做什么?若无人助你,你恐怕是寸步难行,还谈何独立?况且,这次你离开任明昭,恐怕也是打算自己独行天下吧。
你的意思是?我虽乔装打扮,但也特意给你留了不少破绽。
我曾让你打扫书房,那书房之中挂的书法乃是我亲笔所写,数年前我也给你留过字条,那笔迹极为相似,你难道没起半点疑心?那字条我看过就算了,哪记得那么清楚,何况我对书法,本就一窍不通!若是真的大宗伯,怎可能随意收留外人,还让你当徒弟?我怎么知道,我以为是老头的怪癖,再说,我当时钱也不多了。
小娘子啊,何必找借口呢?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就不一一说了。
依你现在之能,要独自生存,困难之极,这都怪你原来的师父任明昭,看似对你好,实则对你用心险恶!司空旭见她愣住,又加重语气道:他只想困住你,让你成为笼中鸟,离了他,你便顿失生机,只得一辈子服服帖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别看他现在还对你好,可你想想,一旦他翻脸,你能如何?此人自私诡诈,不可不防啊!你,你胡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那你为何又离开他!我……是的,司空旭说的看似偏颇,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其实,自己就是害怕有朝一日失去完美的师父,所以宁可没有他,无所谓希望,就无所谓失望吧。
小娘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必多言了,现在明白了吧,我那可不是整你,而是对你的试炼。
司空旭微微一笑,又道:你可该好好感谢师父我才对。
啊?司空旭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一切安排真的大有深意?自己不但不应对他生气,还得感谢他?这试炼以后还很多,乖徒弟,你若通过了,就可放心大胆独闯天下了。
说着,司空旭又是眩目一笑,随即点了她睡穴,现在,快睡吧。
杨乐仪昏睡过去之前,忽然想起,被他这么绕来绕去,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韦泽的下落,真是失策。
之后过了两日,杨乐仪脸终于不发痒了,行动也恢复了自由,可司空旭称她脸部肌肤尚是娇嫩,受不得风和光照,还不可出门,杨乐仪只好继续呆在密室中,还好司空旭似是没事做,一直陪她,跟她讲授各种知识,她也并不无聊。
当然,捉弄她是免不了的。
她后来问了几次韦泽的下落,司空旭总说时候未到,她也只好忍耐。
只是,只是,学了那么多礼仪、历史、书法、音乐,她有种司空旭将她打造成名门淑女的感觉,虽然她只学了点皮毛,但假装蒙人也够了。
不过,他还教了她许多勾心斗角之术,更象是……想不出来,不想了。
还是好好想想翻身当主人吧,这段日子,被他整得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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