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安忙完日间的事物,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过去客院里,给阿真道声晚安。
窗下暖阁熏笼里,阿真正和阿琪一起捧着书,依图指认。
对,这是红色,红,色。
真棒,小白兔,这是小白兔!哥哥阿骐则在一边,抓着特制的彩竹管铅笔,特认真地在纸上创作他的大作,当然,除了他自己,哦,或许还加一个妹妹阿琪,基本上没人看得懂他到底在画些什么,毕竟他的画作总是十分具有抽象意识。
在明亮温暖的灯光下,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画卷,谢书安忍不住停下脚步,只站在帘子外看着,并不进去。
阿骐完成他的大作,一抬头,见到十分喜欢逗他,以看他郁闷为乐的谢书安,立刻向发现小偷一样大声嚷嚷:坏!叔叔!蛋!谢书安额头啪地爆开一个井字:这小鬼!阿真忍不住笑。
阿琪虽然不知道妈妈在笑什么,却也傻乎乎地跟着笑,然后一转头看见谢书安,便礼貌地打招呼:叔,灰,狼,叔!其实她只是想说叔叔的,但刚刚重温了一遍大灰狼的故事,对大灰狼的印象有点深刻,便脱口而出了。
谢书安抽了抽嘴角。
阿真笑倒,眉眼弯弯。
谢书安看她一眼,走过来,一把抱起小阿骐:小子,来,瞧瞧还记得你的小鼻子在哪里吗?这是常玩的鼻子眼睛指认游戏,小阿骐对鼻子很不敏感,总是记不住自己小鼻子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于是阿骐涨红了小脸使劲挣扎:不!不!也不知是认不出来恼羞成怒呢,还是不想和谢书安玩这个游戏。
只小肉胳膊小肉腿扑腾得厉害,就像惨遭调戏的小娘子。
谢书安哼一声,抱牢他:瞧瞧,都不记得了吗?果然是妹妹厉害,对不对,小阿琪宝宝?他在熏笼上坐下来,侧头问妹妹阿琪,小宝贝,知道小鼻子在哪里吗?小阿琪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这!谢书安满意地空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真乖!小阿琪咧着她漏风的小嘴巴嘻嘻地笑了。
而哥哥阿骐挣扎了半天挣扎不开,立马扯开嗓子嚎:哇哇!妈妈!坏,叔叔!他已经被逗出经验来了,一看苗头不对便开哭,这样他便会立马回到妈妈怀里,不会再被恶劣地逗弄。
这小子,倒学乖了!谢书安没想到阿骐这么快便开哭,有些讪讪地道。
坐在一边看戏看了许久的阿真接过小阿骐,边哄着边忍着笑斜了眼谢书安:还没玩够呢!一看见便要逗他。
谢书安看她婉约细致的眉下一双清润的眼睛波光流转,带着些笑意清亮亮地斜过来,顿时便觉得尾椎骨都散出些酥麻,不自在地动了动,掩饰地轻咳一声,转个话题:紫桐还没回来吗?闻言,阿真嘴边挂着的笑意不自觉地隐了些去,眼里有些担忧:嗯,不过她也没说今天会回来,可能走得远了。
谢书安见她担心便劝:是,好在她有武艺傍身,也不用担心什么。
阿真笑笑点头。
谢书安又陪两个孩子玩了会儿,跟阿真聊了几句,便起身了,道:天晚了,你好好休息。
阿真并不起身,只点点头:嗯,不送了。
又教两个娃娃说话:宝贝们,说叔叔再见。
奶声奶气的两声:再见!同时伴着四只挥舞的小胳膊。
谢书安笑呵呵地也朝两个宝宝挥挥手,才掀了帘子出去。
谢书安出了东屋,转过正堂,来到廊下,对自他来了客院便跟在身后的香杏儿道:今晚你值夜?好好顾着。
香杏儿温顺地点点头:晓得了,老爷。
谢书安看她低着头,因已脱了外衣,只穿着宽松的中衣,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柔嫩颈子,在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心里便微微一动,想起阿真齐整的竖领子上两只嵌了珍珠的花扣间微微露出的一线如玉般剔透的肌肤,又想起她那细致婉约的眉,清亮亮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出神。
香杏儿半低着头,感觉谢书安一直看着她,心里便有些隐秘的喜意和忐忑,老爷他……她带着些羞意,踌躇着低低出声:老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柔和媚。
谢书安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倒没注意她的异常,只摆摆手,示意她自去,便大步离开了。
香杏儿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看他离开,咬了咬唇,下次,下次一定……阿真喜静不喜动,加上外面天也挺冷的,便窝在房里和娃娃们玩,也懒得出屋去,只偶尔天气晴好的时候,带着孩子去后花园里转转。
谢书安怕她住不习惯,闷着,又看她除了和孩子说话,总是挺安静没什么活气的样子,这天刚好有空就陪她出去逛逛,沾沾热闹气。
阿真看他这么有心也实在不好拒绝,便带着孩子去了,却一会儿担心这,一会儿担心那的。
这南歆因为水汽足,冬天是湿冷湿冷的,挺难受,阿真便怕孩子们冻着,时刻注意保暖;年底了,准备买年货回乡的人也多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量挺大,阿真就又怕遇到拐子,怕孩子被偷了,提心吊胆的;此外,她还担心在路上走久了,街上的吃食又不干净,娃娃们饿着了……于是到最后,谢书安只能带她去自家的茶馆白竹居,要了间二楼的临窗包厢,烧了暖暖的火盆,上了精致的吃食,即冻不着也饿不着,还能看看窗外热热闹闹的大街,不用担心孩子被偷走……咳……阿真颇不好意思地对谢书安笑笑。
谢书安回以无奈的笑。
成了家的女人啊,真麻烦。
他看着阿真有一口没一口地喂两个娃娃吃苹果细酥,由衷地感叹。
阿真喂好了孩子,让他们自己在包厢里铺了厚软织锦红毛毯的雕花三围屏木榻上玩,让荣娘和春纤仔细顾着,才放心地走到窗下,与谢书安隔了一张小方茶几坐下,放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谢书安看她一眼,重新给她倒了杯热茶,换下之前已经冷掉的茶盏。
阿真对他笑笑,捧起手边热茶,惬意地喝了一口,满足地吁口气,随口玩笑:哎,差不多都快老了,怎么还不找个伴?谢书安一愣,然后失笑:老了?谁老了?阿真扬起眉,看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不服老啊,挺好的。
谢书安无语。
他挑了颗榛子丢进嘴里,嚼完了再喝口茶,才道:以前太忙了,没什么心思,现在呢,已过了而立之年,又有点晚了。
阿真听他说得惆怅,也不好再打击他,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假装诧异道:安老板潇洒不羁,风华正茂,正是时候呀!潇洒不羁风华正茂的谢书安安老板一脸沧桑:也有媒人来说合过,但现在的小姑娘啊,唉!阿真挑挑眉,男人,不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吗?谢书安看她一眼,继续沧桑:找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儿怎么这么难呢?唉,像我这样,果然只能享受孤独啊。
噗——!阿真很捧场地喷了。
他果然是在装沧桑。
谢书安忍着笑,佯装受伤,递过帕子:哎,哎,不至于吧?!阿真接过帕子,擦了,才觉出不妥,暗咳了一声,想着也不好再递回去,便一脸淡然地将帕子收在袖袋里:就你?还享受孤独?谢书安瞧见她的动作,勾了勾嘴角,刚要说什么,便听那边传过来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噗噗声。
两人诧异地转过头去,却见榻上两个娃娃正学着阿真的样子噗噗地喷个不停。
荣娘和春纤正抿着唇笑。
谢书安感叹: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阿真早已笑得肚子疼,喔唷,太逗了,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这样一笑,倒把之前的一点若有若无的小尴尬小暧昧吹散了,谢书安暗暗遗憾。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
笑闹了一阵,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便上了车回去。
行到一半,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阿真正疑惑,骑马走在一边的谢书安便已过来敲车窗。
阿真撩起车帘,探出脸来问:怎么了?谢书安已下了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车窗:等会儿,好像是有朝廷的车架过来,正让百姓回避。
阿真哦了声,探头打量四周,只见这会儿功夫,街道两边已多了两列差人,佩刀执枪,拦着路两边的百姓,清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阿真坐在马车上,比众人的视线要高一些,极目看去,可见到街道那头隐约有仪仗过来,锣鼓礼乐声也隐约传来。
知道是什么人吗?阿真有些好奇地问站在车边的谢书安。
谢书安刚已经打发身边小厮去问了,知道一二,便点头道:说是西华的使者,九月时来我南歆,这会儿是要回国了。
西华使者?阿真心一跳,想了想,才又放松下来,那应该是打战的事了,她微微皱眉,这么看来,明年开春就要开打了。
谢书安闻言诧异地看她一眼,沉吟了一会儿,也不由点头:是了,准备了近一年,调兵遣将,储备物资,也差不多了。
阿真又有些好奇:不知西华与你们南歆达成什么协议,以免去后顾之忧?谢书安思索一会儿,道:这倒是应该打听下,当今天子仁厚,既然不参战,也不可能白白从西华手里拿一块土地,那便只能是在经济这一块了。
阿真笑道:看来,安老板又会有新发展了。
谢书安也笑:某俗人一个,自然是无利不起早。
正说着,远处的仪仗已经慢慢行近,周围的百姓都静下声来,阿真和谢书安也停嘴不语,等仪仗慢慢过去。
仪仗后面,被精干护卫围在中心的,除了一干送行的南歆官员,最醒目的便是当头一位骑着鲜亮红马的西华官员。
哦,说他官员其实也不对,因为他并没有穿正式官服,只是穿了件寻常的玉色文人袍,坐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他唇红齿白,和着书生们一贯的文弱,有种病态的美感。
阿真轻咦了声,发现他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却执了把扇,一柄洒金笺扇面乌木雕错银丝扇骨的华丽扇子,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一行人交错而过时,那书生恰恰转过头来,只见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珠乌沉沉的,那因过于红润而显出一分艳色的唇间勾着笑,却宛若开出月下清莲,居然是淡雅怡人。
阿真忍不住轻啊了一声:文三公子?!她下意识地放下车帘,微微皱眉,没被看到吧?随即失笑,这有什么好躲的,看到了又如何?难道皇甫渊还会来抓她不曾?虽这样想,手上却没有动,听着一行人过去了,才稍稍掀开窗帘。
谢书安看她一眼,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认识?阿真摇摇头,笑笑:数面之缘。
她注目着一行人远去,心里微微有些惆怅,唉……又等了一会儿,差人们列队离开,街道重新流通,阿真一行人自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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