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在门外收着菜干,忽然被一只全身是毛的东西给砸个正着,本能啊的叫了一声。
想着,谁这么恶作剧。
抬头一看,一个一身素色衣袍的人站我面前,正想上前扶我,被我一眼给瞪了回去。
看这身形,应该是那个夜凌吧。
便道:夜凌,你怎么不穿黑衣服了。
还有,我每次都认得你了,还老蒙着面做什么。
他眼神闪避,哑声道:娘娘没事的话,微……夜凌就告退了。
等等。
我走到他面前,问道:晨园最近死了不少好鸟,都是你射的?我明显感觉到他脸抽了抽后才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我心念一动,指着他左后方,说道:那麻烦你帮我把那只鸟射下来行不?他反射性的向左后方看了看。
我抓住机会,上前一把扯下他他面巾。
他反应过来,还想用袖子遮着,又发现来不及了。
索性不去理会,而是防备着退后两步,看我的眼神很是不满。
我看你五官端正,挺帅的一个人的。
干什么老是蒙着个面?会呼吸不畅快的。
我有总恶作剧得成的坏笑,说道。
习惯了。
他不快的回道。
我越看他,越觉得他像一个人。
一个有些熟悉,又不是特别熟悉的人。
于是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家几兄弟啊?他一怔,看着我半天,才回道:应该算是三兄弟。
我琢磨着套这人话还真是容易了,继续问道:什么叫应该是三兄弟?要不就你大哥二哥和你,要不就只有你和你大哥。
难道中间还搀杂着个一半?不是,有个弟弟失散了。
他说道,言语中是难一言喻的悲凉。
见着提起别人的伤心事,我心里也不好过。
便弥补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提起的。
你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在身边吗。
那么,可以同我说说你为什么一直帮我吗?我可不信你说什么帮我二哥照顾我的话,真要那样,你一开始还拿剑指着我?而且还,偷偷摸摸,啊不是,是暗中帮着。
任谁也不信。
一定有什么不好说的原因吧。
他一个吃憋,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吭不出来。
见他不语,我便继续说道:难道是我长得很像你的那个弟弟?他微张的嘴巴抿了起来,转过头去不再多言。
这时候,兰琳在膳房叫我。
他一听,便要离开。
我说道:以后别乱扔死鸟,直接把米缸填满。
柴米油盐酱醋茶,有什么就救济什么吧,我不在意多点……逝儿,你同谁说话呢?兰琳走出来,一脸不解的看着我,问道。
没事,我在祈祷。
祈祷老天多送点吃的给我们。
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说道。
我收好菜干,提着那只大雁,对兰琳说道:走,我们吃烤全雁去。
*夜凌不顾一切的飞离晨园,直到来到一片没什么人的小树林。
心跳的厉害,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飞这么快过。
那天妃的眼睛似乎能把人看穿一般,又似乎那是一汪清泉中那莹润剔透的宝石。
自己果然是不能靠近她的。
可是,当初谁让他成为她的暗卫呢。
当年的慕容园里,现在的晨园,即使是远远的看着,看久了,也移不开眼。
夜凌,你又去晨园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言语中饱含着快压抑不住的怒意。
大哥,我,我本就是那边的暗卫。
夜凌有些底气不足的回倒。
许久,都是一阵沉默,只有风过树林的沙沙声。
夜凌,你现在不再是什么暗卫了,你记住现在我右相齐清云的二弟,是御林军副统领。
天妃的事皇上自有分寸,已与你无关了,你要大哥说多少次才明白!你是不能……大哥,你不必多说,我明白。
夜凌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是皇上的天妃,这是不能改变的。
就算能改变了,那样美好的女子,又怎么会多看自己一眼。
当初慕容园执鞭的人是你。
我就知道你一直记得当年害我们家破人亡,你恨萧家。
你更恨萧家的人。
所以才放心让你做她的暗卫。
可是,你看看你,这是怎么了?被迷了心志了!齐清云的语气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大哥,当萧沐德灭我们齐家的时候,萧逝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她什么都不懂,又有什么错。
当初我见她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活得自在,我自然是恨过,恨那样灭我们一家人的后人怎么还能活得那么自在逍遥。
可是,等我走近了,我就心不由己了。
而且,皇上不也不再计较了么!为什么大哥你却放不下。
夜凌不服的回道。
一想到当时把本就满身是伤的逝儿打得昏厥了,他懊悔不已。
回想起那个一鞭一鞭下去的声音,心也跟着纠结起来,为什么当初执鞭的人要是他。
谁说我放不下!当局者迷,我只是看得比你们通透。
你看看皇上不计较的结果又是什么,红颜祸水,恋上这样一个女子本就是一种错误。
齐清云冷冷的说道。
这就是当时你要我找机会杀她的原因?就因为一句红颜祸水!那时候的萧逝失去记忆,皇上对她也是很放纵。
萧逝喜欢独处我也是知道的。
你一直没下手,我就知道你怕是有问题了,才为你攘下任务,让你跟随皇上南下。
好收收心。
却没想到萧逝早已经恢复记忆,设计北上。
我本想她走了也干净。
可半年后她又回来了。
当时你眼中的欣喜让我心寒。
皇上焚烧百花后,我就见你不对劲。
前些天大雨,我见着天妃掉溪水里你没什么反应。
还以为你自己想明白了。
却没想到你夜里拿着药去给她医治,你始终是不知悔改!夜凌,你要记着,她是皇上的天妃,自古天妃只立不废,就算她真被打入冷宫了,也是天妃。
不可能属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拥有什么,我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些。
只是想看着她过得好一些。
此时的夜凌是痛苦的。
这就是不得求的痛苦吧。
你,齐清云握紧拳头,很想揍过去,可最终还是用力的甩着一袖,转到一边。
狠声道:当时找你做她的暗卫,本是想如果她要是做什么危害皇上的事了,可以防备着。
今日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当时,我真是该亲自动手。
现在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大哥,你说什么?难道那天真的是你……夜凌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大哥。
天妃流产的第二天,你看到的是我,没错。
我看着天妃房间放着凌花,便藏了包麝香到牡丹亭。
齐清很坦白的说道。
难道天妃流产也……夜凌正想着该不该往下说,齐清云猛的打断道:你当你大哥是什么人,战场上我可以杀尽敌对,可绝不会对付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更不用说这是龙裔。
不管我对天妃再不满,可那孩子是皇子,就凭着我们兄弟与皇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也决不会下这个手。
我只是顺手推她一把罢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你也知道天妃并没有害自己的孩子了,你为什么不与皇上说?我也不怕告诉你,白风和纳兰郡主的事情也不是皇上的安排,是我安排的。
而这个时候,我只说是推了她一把,我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害死自己的孩儿来报复皇上的。
除了那包麝香以外,她有没有食用其他堕胎药,谁又知道!只是如果她是的话,我这么做也只是让皇上早点看清天妃而已。
齐清云觉得自己没错,一切都是为了中天。
牺牲了一个祸水一般的女子又如何。
那如果不是,你不是害了天妃吗?你想想一个女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又被冤枉是那个凶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也好,不是也罢。
皇上太迷恋天妃萧逝了,皇上处理一切事情都可以冷静睿智,惟独面对萧逝总是乱了方寸。
这是个让皇上醒悟的大好机会。
我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也是为了皇上。
齐清云振振有辞的说道。
大哥,可这对天妃娘娘公平吗?她,也太无辜了。
夜凌感觉心像是被人揪着,却只能无奈的说道。
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什么叫作公平,她父亲萧沐德为了名利私欲,灭了乾王一家后,又灭了我们齐家。
这十几年下来,他们不也是逍遥快活着。
而我们呢?我们吃的苦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最后我们还是不能手刃仇人。
这对我们又公平吗?夜凌,你记着,绝不能对萧家的人有任何感情,哪怕是怜悯。
齐清云一回想起齐家被灭的场景,心里就有一把怒火在烧。
大哥,或许你该好好去了解天妃的,她与萧家的人不一样。
她根本就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她,是个好人。
好人么,这天下多了。
我只知道现在边国蠢蠢欲动,如果皇上再把心思放到天妃身上,怕是天下乱了,不知道多少你口中的好人要无辜死去。
说到这里,夜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大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边国形势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偏偏那是中天和天狼交界的那个小国,处理起来更是棘手。
见夜凌不再多说,齐清云也软了下来,说道:夜凌,这天下本就是这样。
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是要有所牺牲的。
不然,结果更是残酷。
夜凌不再多说,他眼中已经显示了他的无力,却还是那么坚定。
他慢慢的往前走,想着就算这样又如何,他是她的暗卫,永远都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就是慕容园浣纱院的时候吧,看着她上窜下跳的躲避石姥的追打,看着她边劈着柴还边骂着什么乌鸦,看着她生火烤着馒头,看着夜幕下晾衣坪里沉睡的她……看着夜凌离开的背影,齐清云懊悔的叹了口气。
其实齐清云心里也是明白这样的安排对天妃来说,的确是不公平的。
可那又如何,比起中天百姓,万里河山,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他也可以理解夜凌,虽然之前一直觉得夜凌是最不会动情的那一个,但是他是人有心,所以动情了。
那样的女子,怕真是难有几人不动心吧。
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那夜,他自己不也因她的琴音动容了。
不然,自己何苦这么保持着距离,防备着。
刻意的忽略着。
现在自己是庆幸的,恋上这样的女子,真是要人命的。
而夜凌呢,自己太相信这个弟弟,等发现的时候,他怕是已经陷进去了吧。
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他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