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离别转头,低声的问:花错呢?赵言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是因为想到花错的样子,还是因为见了牧离的神情。
顿了顿,才道:花错还困在风洞里,他受伤了。
牧离握着破天弓的手微微一抖。
我们回去救他。
赵言快速道,你掩护我,我们回到刚才的位置,花错还靠紫纹龙音枪支持着。
牧离点点头,刷的一声,又是一丛光翼之矢激飞出去。
……一式一样的赤黄页岩,在弥散的风砂中,全然无从分辨有什么异同。
两人的心思全都放在那一柄紫纹龙音枪上,又要提防再次吸入风洞,因此边战便退,移动极慢。
又退了一段,赵言心中渐渐浮起了一丝恐惧,越往后退,这丝恐惧便越是扩大——风洞沉闷的空鸣声似乎……消失了!赵言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考虑这声音消失的意义,可是,冷汗却控制不住的从额上密密的渗出来。
怎么?还没到?牧离隐隐觉察出赵言的异常,也跟着紧张起来。
再退一些。
赵言勉强保持镇静。
……风刃从光翼之矢的气浪缝隙中嗤嗤的插进来,两人都不再说话,一个严防死守,一个步步惊心。
直到……一柄紫色的长枪出现在赵言的视野中。
长枪一头死死的钉在山壁中,另一头,紫色的金属枪柄被深深浅浅的暗红血迹裹着,闪着诡异的光芒。
赵言傻了,两只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瞬间手脚全都冰凉,仿佛连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牧离边防守边后退,直撞在赵言身上。
怎么了?牧离的视线在前方,看不到到身后的异样。
赵言有种就此死去的冲动。
牧离的心象是忽然被一根丝线悬悬地提了起来,一呼吸都会感到剧烈的疼痛。
小仙女不敢回头去看,也不敢去想,风声呼啸中,只听到自己急促得有些变调的声音:怎么了?你说啊!回答她的,还是沉默。
怎么了你说话呀!牧离不敢回头,可声音中已经控制不住的染上泪音,风洞呢?花错呢?就这么稍一分神的瞬间,风声呼啸,两人身上同时被无数风刃割裂而过。
赵言一声闷哼,双膝一软,哐的跪倒,急怒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牧离身着玄韧铠甲,虽也受伤,却是好些,当下勉强稳定心神,光翼之矢飞射而出,重新罩出一个保护障,这才回头——染血的长枪恍然入目,心中便是一阵绞痛,那酸楚像是电流般,从心里直传入眼底。
而身旁,赵言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面色惨白,嘴唇却一片殷红。
赵言,你起来!牧离的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掉,手中却丝毫不敢停顿,你起来啊!良久,赵言的声音才模糊的响起,……对不起……我……你起来!牧离的眼泪一颗一颗滴下来,落在破天弓上,落在光翼之矢上。
赵言紧闭着眼,泪水却从眼缝中不断涌出来。
你答应我的,决不放弃。
你答应我的,要等我来救你。
花错,我……宁愿死的是自己。
……他明明答应我的……赵言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低语。
地府少年在生死悲伤面前,第一次彻底放弃了抵抗,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好吧。
牧离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如果你认为这样才算是悲伤,那……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牧离手一松,破天弓重重垂下。
风刃蜂涌而至,只一瞬间便在小仙女双臂上割出无数血口子。
牧离咬着唇,身子微微晃动,却倔强的挡在赵言前面。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难过。
花错……花错。
……你干什么!赵言惊怒,急跳起来,守墨刷的一声在两人面前撑开一圈墨色的防护罩。
你要干什么?牧离唇角扯了扯,笑容惨淡已极,不是要比谁更难过吗?不是要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才算兄弟情深吗?我……赵言埋头挥剑,守墨狂舞成一道半透明的墨网。
牧离站在赵言身后,唇角动了动,眼泪却又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迦陵第一个冲过玄天峡,前方便是银光闪烁的天擎宫。
迦陵背靠着山壁重重跌坐下来,长吁口气——终于活着出来了!狐狸童鞋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好得很,衣服都被划成了一条一条的,做绷带正好合适。
迦陵卡嚓一声撕下几条碎布,手嘴并用的把几条大伤口给紧紧扎上。
正扎到一半,峡谷口人影晃动,出来的是花嫁和梵天。
小美女努力扶着血迹斑斑的梵天,两人摇摇晃晃的走出来,看到迦陵,两人同时露出一个胜利却虚弱的笑容。
迦陵也笑了笑。
花嫁这小丫头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命,看她虽然受伤但一双大眼依然神气活现,便知道梵天这小子是怎么一路舍命护着她的了。
好吧好吧,你们不听我的话,没遇上风洞,算你们命大。
三人于是再一起靠着山壁继续等。
梵天和迦陵都只让花嫁简单的帮着止了血,便拒绝接受治愈术:接下来的战事艰巨,花嫁的治愈术又属于面子工程,治标不治本,断不能把修为白白消耗在这些无用处。
又过了小半天,一个血人忽的跌跌撞撞从谷中冲出来,抬头看见三人,表情古怪的咧了咧嘴,跟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三人都吓了一跳,花嫁指着血人:璟璟璟……因?迦陵抬头望天:老天保佑。
拉了拉花嫁,走啦,去把他拖过来。
梵天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我去。
却被迦陵一把按下:你去什么?就你这幅样子还想去帮人家,省省吧!花嫁,来!好!花嫁答应得干脆,转头偷偷冲梵天做个鬼脸,便跟着迦陵一道将璟因搀过来,扶到梵天身边半躺着,又探了探璟因的内息,笑道:还好,虽然伤到了元气,好在没有什么大危险,现在没医没药的,也只能休息休息罢了。
没死就好。
迦陵点头道,继续等吧。
说罢自己在梵天璟因身边坐下,继续闭目养神。
花嫁却坐不住,探头觑眼,朝着峡谷望了又望。
别看了,迦陵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一定还在谷里,这谷里只要有活人,风沙便是停不下来的。
哦。
花嫁闷闷的答应了一声,想了想,用力撕下自己一幅裙摆,小心翼翼的给璟因擦去脸上的血迹。
梵天静静的靠在一边,看着花嫁像小猫一般笨拙却努力轻手轻脚的动作,不由好笑,仔细一听,小美女却在边擦边自言自语:……要是翩跹看到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的……一丝微笑淡淡地出现在梵天唇边,心里,忽然升起了融融的暖意。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玄天峡内依然风沙大作,毫无消停。
彼时璟因已醒了过来,四人八只眼睛都紧紧地盯住峡谷出口。
没有人说话,四颗心随着时间的流逝,绷得越来越紧。
谁都知道,越是黑夜,出谷的可能性就越小。
终于,峡谷口又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夜色中,隐约能辨出两人血衣上原本的白色,高的一个手握一柄长剑,稍矮小的一个手中握着一柄银华流泽的强弓。
两人走出峡谷,风声顿止。
四周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牧离!花嫁尖叫,牧离!众人都站起来,看着那两人异常艰难、又异常缓慢的走过来,仿佛每走一步,都费尽了全身力气。
是赵言啊!花嫁看清来人,叫了一声,又嘟起嘴,就差花错了!每次都是他最慢!赵言和牧离都没有回答,两人的眼中流露的痛楚,似乎远远超过了身体的承受范围。
梵天忽然觉得不对。
这感觉不对,这安静不对,这两人的眼神更加不对。
牧离的眼睛是通红的,连赵言,也是几次红着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花错呢?梵天拉过赵言,在他耳边低声道。
赵言沉默的看了梵天一眼,慢慢的、无力的摇了摇头,忽然便跪倒:……花错,他……一语未毕,眼泪便又从眼眶中重重的坠落下来。
牧离轻轻合上眼,两行清泪静静的淌下来。
梵天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话,花嫁便一声尖叫:你说什么?!花错……他怎么了?玄天峡风止,迦陵慢慢道,花错……是出不来了吧。
我和花错遇到了风洞,赵言眼看着地面,眨也不眨,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嘴里却一字一句,极缓慢极清楚的道,他受伤了。
我和他商议好,他先助我出去,我再合会牧离去救他。
但我们回去的时候,风洞已经消失了,花错……也已经不见了。
赵言的手重重的砸在地上,手指关节处顿时绽出一片血红。
不会的……花嫁张大了眼,眼泪却像自来水一般汩汩的流出来,花错,怎么可能是花错……对不起,是我不好……赵言深深的埋着头,我不该丢下他……不会的,花嫁摇头,花错不会有事的,他从来都不肯去做危险的事情,他从来都很胆小很怕死,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的。
梵天叹口气,轻轻握住花嫁的手。
璟因慢慢蹲下来,手搭在赵言肩上:言哥,别这样。
……你们都别想那么多,迦陵叹口气,赵言不是说花错消失了么,可还没有说花错死了,你们别一个个先自己吓自己,说不准会有转机。
真的吗?花嫁抬起泪眼汪汪的脸,一脸期待的看着迦陵。
真的。
迦陵点头,只要没有亲眼看到花错,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嗯!花嫁点头,忽然又有了无穷的勇气。
大家在这里先暂且休息一晚吧,明天天亮再去天擎宫。
迦陵道。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赵言走到迦陵身边,小声问。
迦陵抬眼,无可奈何的看着赵言,地府少年一天之间憔悴了很多,花嫁那样,你让我还能怎么说?赵言默然。
冰凉的月光静静的流泻在赤黄的山壁中,少年抱膝望着远方,久久地沉默着。
这个夜晚,如此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论文开题。
导师问:你本科学啥?我:学工科滴。
导师:哦,那做这个题目有难度啊~~我:老师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乃就给我一条生路吧!导师: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