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孑然独立在乾清宫廊檐下,远远望着钟粹宫的方向。
忽然,他听见那边隐隐传来琴声与歌声。
悠悠扬扬,如怨如诉……小李子,你去看一下那边在干什么?玄烨好奇,赶紧吩咐下去。
是,皇上。
小李子看皇帝站在廊檐下望了半天,是依贵人寝宫的方向,不由得暗暗叹息。
听了皇帝的命令,哪里不知道皇帝的意思,赶紧飞一般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报道说:回皇上,依贵人正和她院子里的丫头……弹琴唱歌,吟诗喝酒……他知道皇帝不喜听到这样的结果,说得异常的小心翼翼。
果然,玄烨的眼睛一眯,冷冷的说:哼,她还这么高兴!她唱的都是什么歌,吟的什么诗啊?唱的《梁祝》,吟的是唐王李煜的《相见欢》……玄烨听了,脸上那股戾气马上又消失殆尽,满满的心痛聚上心头。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返身走进寝宫,叫小德子小李子把门关严了。
他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就跑过去和她言归于好了……为了大局着想,现在,他不能!而依依,只管和丫头们在院子里尽情欢笑,尽情歌唱,哪管那笑声里,那歌声里的是真的快乐,抑或酸涩。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清脆而幽怨的筝声伴着依依吟唱的诗词。
此情此景,如不是她心底那一抹哀怨,恐怕应是享受。
秋露总喜欢啰嗦个不停,在彩娟耳边说道:主子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呢?念起那文绉绉的诗也不觉得生涩。
听起来真舒服!少说话,不要搅了主子的雅兴!彩娟白了她一眼。
秋露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不再理她,开始认真的听依依醉醺醺的吟诗。
那清越的声音仿佛要飞上天去。
酒过三巡,依依大醉,被翠儿青玉扶进屋里。
曲终人散后,院子里冷冷清清。
忽然,墙角出现一个暗影,闪出了钟粹宫的角门,径往储秀宫而去。
到了储秀宫门前,昏黄的烛光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海棠。
为怕说多错多,海棠最近在钟粹宫很少发言,只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大家说话,搜索有价值的信息。
她轻轻走到俞嫔的面前,粗粗行了个礼,说道:依贵人失宠,皇上已经有八天未到过钟粹宫了。
确定吗?俞嫔问,脸上明显是得意的笑。
她怀孕快五个月,肚子已经很夸张的隆起来了。
依贵人今日去乾清宫求见皇上,竟被皇上身边的侍卫押了回来,说是不准她再踏出钟粹宫半步。
海棠说。
呵,这倒是个好消息。
不过,我一早就知道了。
俞嫔媚眼微合,又说道:你回去继续守着吧,如果她有什么动作,马上过来告诉我!……哼,失去了隆宠就等于失去了保护。
这回,她要是再敢违反宫规,我就可以轻易的把她除掉!是,主子!海棠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
想起俞嫔那阴狠的神色,不由得不寒而栗,加快脚步离开这个魔鬼的宿地。
第二日,依依睡到日上三竿。
小狼悄悄溜进来把她舔醒。
这个小家伙已经不小了,体型庞大已如成年狗。
样子很是威武敏捷。
依依看着它亮晶晶的大眼,心里很是安慰,轻轻的抚摸着它说道:还是小狼最好,永远都不会抛弃我。
倒是我,因为最近忙,把你忽略了,你不要怪我。
以后,我去哪里都把你带着。
好不好?小狼听着,舔舔依依的脸颊,然后的吠了一声汪,算是回答。
依依伸手抱住它,它乖乖的也不挣扎。
建宁公主?您怎么了?外面青玉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便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建宁公主捂着脸哭进来。
公主,出什么事了?依依惊诧,难道这宫里还有谁能欺负她吗?莫不是被凌海拒绝了?被他拒绝了也不会这样哭着进来啊,肯定是好言好语来相求的。
莫非……皇帝哥哥不讲理……他把我卖给吴三桂的儿子吴狗熊了……呜呜……果然!依依心里暗叹。
这可是无法改变的一段历史。
皇族儿女,政治婚姻,从来就是如此。
建宁公主就是把天哭塌了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知道结果的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的可怜人。
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无恶不作、杀人放火的街头霸王,皇帝哥哥混蛋,混蛋!害死我了……建宁边骂边哭,都把吴应熊说成是无恶不作,杀人放火的罪人了。
又拉着依依说:依贵人,你救救我!皇帝哥哥最听你的话了,叫他撤回成命吧!我不能嫁给吴狗熊啊……依依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公主,我怕也是无能为力啊!你没看我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钟粹宫吗?皇上把我禁足了,他不再见我,不再听我,也不再爱我了。
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也是没有分量的啊!那可怎么办呢?建宁抽噎着,擦擦眼泪望向依依,希望她能想个办法出来。
依依也是无奈。
玄烨是皇帝,他所做的决定都是关乎国家命运的,他把建宁指婚给吴应熊肯定有他的理由,她一介女子又如何能动摇得了他的决心。
建宁见没有一点的希望,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咽咽的又跑去向太后诉苦。
依依呆坐房中,始终不忍心看到建宁公主承受被安排婚姻的命运。
虽然她没有机会去面见皇帝,可却能传书给他。
她站起来,走到案边,叫青玉进来磨墨,她要写一份奏折给玄烨。
她在奏折上分析了三藩的现状,指出将来撤藩,吴三桂不服,必定举旗造反。
明知这样的结果,何苦把建宁公主的幸福押在上面云云。
在情在理,料是看到的人都会感动。
玄烨接到奏折,越看眉头揪得越紧。
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在政治上居然有这样的见识。
虽然以前天天相处,她却闭口不提,怕是知道女子不干政的缘故。
如今为了建宁,她是豁出去了吧。
只是,她说的那些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如今形势不许撤藩,只有牺牲建宁来换取时间的充裕,他也是迫不得已啊!建宁,这次……是皇帝哥哥对不起你了……玄烨放下手中的折子,低头长叹。
2008-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