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卢子言醒的特别早,梳妆整理好,草草吃过早饭,带好自己的随身用品,就和雅兰往沧浪小筑走去。
沧浪小筑在岛的最东边,高高的岩崖上耸立着,前面是绿意盎然的森森古木与修筑,背后是百米断崖,下面常常是巨浪拍岸,令人眩目。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味。
雅兰上前敲敲门,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小药童,看身形应该和卢子言差不多大,我家姑娘被已褚先生选为弟子,今日特来拜见先生,烦请小哥通传一下。
两位请随我来,师父已经在等你们了。
卢子言盯着这个书童看了很久,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嗯,想起来了,确实见过一面,但没想到他们会是褚先生的仆从啊。
藿香引着她们往药庐走,进入内堂,见褚先生站在窗口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师父,子言姑娘到了。
说完转到师父身后,静静地看着卢子言,他见过她可不止一两次了,上次他跟着师父去观髫年礼,卢子言在堂上的说辞把他肚子都笑疼了。
卢子言见褚先生静静地打量着她,便立即跪下,给先生磕了三个头。
起来说话吧。
是卢子言立马爬起来站好。
卢子言偷眼瞄着先生,年纪不大分的清,估计也就是四十挂零五十出头。
风姿英伟,相貌清奇,两眼深邃,宽袍广袖,大有道家风范,说话的口气冷冷淡淡的,听说,你救过铭扬?见先生问起,卢子言不得不回答,是。
大约在半年前,卢子言见天气不错,抱着自己的百宝箱又进山了,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捡回去,因此匣子里有各种植物的根,鸟的羽毛,干果,石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堆。
走了不久,卢子言就看到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古树上缠满了菟丝子,白色的小花随着藤蔓盘旋而上,本草上说菟丝子:发表散寒、温肺止咳、祛风止痛,她摘下一朵小花细细地端详,正琢磨着要不要嚼上一嚼,忽然听到有人痛苦的呼救声,她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枝枝蔓蔓看到草丛中有两个人,一个痛苦的在地下挣扎,一个好像吓呆了,手足无措,她三步两步地就跑过去了,见躺在地下的人面部微红,声音嘶哑,浑身抽搐,拉过他的手,一搭脉,快且轻,她在《濒湖脉学》里读过,不过,这怎么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既像是紧脉又似牢脉,像是中毒了,他吃过什么卢子言抬头问着傻站在一边的人。
也没吃什么啊,我们采完药后,看到野葡萄就摘了点吃,可怎么会这样呢,卢子言看他着急的就要哭出来了,忙安慰他说,唯今之计,只有先把吃的东西吐出来再说,看地下的人气息微弱,面色通红,想必是呼吸不畅,你,过来,上下给他揉搓胸口,揉搓几下,上下地按几下。
我准备一下给他急救。
她也是生平头次碰上这种事儿,自己这个半吊子凭着看的那基本医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哎,你身上带锤子了吗?有,在我的药篓里面。
又过了一会,哎,你又没有带什么匕首类的?有,给你,抽出身上带的匕首递给卢子言。
卢子言接过匕首一看,嘿嘿,还是蛮快的嘛,一下子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手持着明晃晃的匕首冲着地下躺着的那位就过来了。
一看这架势,地下躺着的那位不干了,一个翻滚,滚到其他地方去了,我,我就是中了个毒,也不至于开膛破肚吧。
他抗议着说。
是啊是啊,应该不用动刀吧,你觉得他很严重吗?他同伴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卢子言。
唉,其实很什么的,但要给他催吐啊,我要把我的匣子打开,把工具拿出来啊。
三下两下,卢子言就把匣子撬开了,拿出一根羽毛递给地下的那位,用它在喉咙里面搅一搅。
,一会儿的功夫,哇的一声,真的吐出来了,你去弄点水给他,喝了接着吐。
吩咐另一人打来了水,他们在一旁接着吐。
卢子言盯着他最早吐出来的东西一直研究,黑紫色的一堆,看样子是葡萄没错,但怎么吃了葡萄会有这种反应呢。
藿香和铭扬在那里,一个喂水,一个吐,卢子言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发现铭扬的脸都绿了,如果,如果现在不接着吐了,你觉得会有问题吗,我都要把胃吐出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如果是你也许没问题,但我们正常人恐怕不行。
铭扬只好认命地接着吐。
哎,你们在哪里采的葡萄吃?就在那颗树后面藿香用手一指。
卢子言在山葡萄架面前走来走去,突然她发现葡萄粒间有颗很小的黑点,用手捻了,细细地看,又拿到鼻子下面闻闻,微风吹来,藤蔓在风中微微抖动,卢子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顺着风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几百米后,终于发现那绚丽的紫色曼陀罗随风摇摆。
曼陀罗的种子应该是被风刮到葡萄上面了,由于颜色太相近了,那个马虎的家伙肯定连看都没看,就一口吞了。
看着折腾半死铭扬,卢子言把手上的小黑点伸过去,藿香一眼就看出来是曼陀罗的种子了,还好都吐出来了,要不过一会人就会深度昏迷,呼吸衰竭而亡。
~~~~~~~~~~~~~~~~~~~~~~~~~~~~~~~~~~~~~~~~~~~~~~~~~~~~~~~~~~~~~~~~~~~~~~~~~~~~~~~~~~~~~~~~~~~~~~~~~~~~~~~~~~都读过什么书?褚先生淡淡地问着。
嗯,没有特意去看医书,都是每次入山的时候,发现不认识的药草就回去查《本草》,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些。
你当初给铭扬诊脉了?是,当初正在看《濒湖脉学》,正好看到他那个样子,就给他摸了一下听百里先生说,你,是最让人头疼的学生,逃课,不尊重师长,有还是没有?褚先生的脸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本来卢子言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刚张了张嘴,发现先生后面的藿香一个劲地向她摇头,她也只好作罢。
是,那是徒弟顽劣,经常惹师父们生气……年纪轻轻就总喜欢表现自己的聪明,以此来出风头,你有没有想过,当真是先生们治不住你吗看着默不作声的卢子言,褚先生叹了一口气,《淮南子》里有这样一句话:其杀物,莫见其所伤而物亡,此所谓神明;不是不杀,而是要做的漂亮,兵不血刃;对你,不是不惩,而是听之任之,任其作为,罚于无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有的时候,恬淡隐忍,不仅是医道也是做人之道。
像你这样的人,少年时风光得意,不知后来会祸殃亲随。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这样的学生,老夫教不来,你另寻高明吧。
说完,褚先生一甩袖子连看都不看卢子言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卢子言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刚刚褚先生先生的一番话,她不是没想过,她也好奇为什么自己如此不守礼教先生们都纵容她,今天从旁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
藿香见卢子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等师父的气消了,你再来求。
走出沧浪小筑,卢子言有种感觉,如果今天她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她让雅兰先回去,自己呆呆地站在门边,想想就是孙猴子拜师学艺的时候也不顺利啊,何况自己呢,会不会是褚先生在考验自己啊,不对,不能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卢子言在沧浪小筑的门前选了个正对门的位置,庄严地跪下了。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卢子言有点受不住了,跪了这么久,并没有人出来管她,膝盖酸痛酸疼的,正午的太阳晒得她有点头晕,刚刚开始跪的时候根本没考虑阳光的问题,卢子言回头遗憾地看着两步之外的阴凉,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在那里跪着。
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个不停,但没办法啊,如果自己现在走了,上午的时间岂不是白跪了,还让褚先生看不起自己,认为她做事没毅力。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让她失望的是,里面出来的不是褚先生,而是自己救过的铭扬,他手里不知道端着什么东西,多远就闻到香味了。
铭扬端着碗不慌不忙地向卢子言走去,好香,好香,是红烧肉吧。
卢子言边吸着鼻子边说,你真厉害,光闻味道就知道是红烧肉,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正午了,让你回去吃饭吧。
那他说要收下我了吗这个到没说那算了,我还是继续跪着吧。
铭扬看说不动卢子言就要端着碗回去,刚刚要走,就被卢子言叫回来了,怎么,想通了,师父说,如果你答应走,就把这个送给你。
卢子言看看铭扬撇撇嘴,切,才不是,我是想,能不能麻烦你再端着肉从我前面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