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可灯下的人依旧不断地看着面前的折子,时而提笔写着什么,本来现在朝廷里就不太平,边境又争端不断,刚刚边关来报,库车的二十万大军集结天崇关外蠢蠢欲动,北方的茄纳、东胡等小国的兴起也对大邑构成巨大的威胁,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举族为兵,倚仗马背民族特有的剽悍灵动,不断从广袤的沙漠戈壁向南推进,占据了水草丰茂的天山与函谷川,逐步向大邑逼近,但天崇关内的守军受到到地势的限制,只能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加以抵御,却不能出关迎头痛击敌人,千里戈壁,苍茫大漠,只能固守,不可穷追。
安陵墨用手轻挤着眉头,看着刚刚从边关送来的加急羽檄,表情渐渐凝重。
主子一个黑衣大汉俯身在桌前,低垂着头,衣服上遍布着黄沙风尘。
起来说话。
诺怎么样?狄将军昨日收到传报,库车大军已在边关五十里外安营扎寨,目前还并没有什么异动。
兵者,诡道。
常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库车这次举兵二十万,兴全族之师,粮食军辎更是远远不断地运抵,如果没有大的动作,绝不仅仅是冒着狂沙冷风向我等示威这么简单。
蕲州城中情况如何?放下手中的羽檄,安陵墨自顾沉吟着。
回主子,加上您刚刚调配过去的天狼师,城内守军有接近六万人,粮草充足,兵马强壮,加之城内百姓二十万,强敌当前,百姓们群情激愤,誓与城池共存亡。
告诉狄将军进来要格外小心,库车一向民风强悍,多不畏死,加上充足矫健的马力,一旦城破,必当屠戮百姓,将城池洗劫一空。
转告太守张瑁,务必确保城内的秩序,大战在即,必有奸细混入城中,来往行人要严密盘查。
诺。
黑衣人恭敬地答着。
库车的营地驻扎列的什么阵势?回主子,当中菱形阵,辅以外围的雁行阵,右翼主要是作战主力,他们的重装骑兵和轻骑兵主要驻扎在那里,左翼有少数的步兵。
大小帐篷无数顶,近日还在增加。
兵法上说,敌近而静者,恃其险,其所居易者,利也。
库车不据险而平地宿营,其必有便利之处,切不可轻易出城迎敌,小心中了他们的诡计。
此时的安陵墨神情冷漠,眸中透着缕缕寒光,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摄人的气势,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
狄将军还有什么话吗?主子,前几日太子的人来到城中,面见将军是提出,要助将军一臂之力,共同退敌,现已入住太守府了,每日在城中指手画脚,根本不听将军令,端得让人心烦。
是吗?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太子只是监国,两国交战之际,如果有任何人胆敢惑乱军心,妄议军政,杀。
说完,安陵墨口中溢出一丝冷笑。
黑衣人走后,又有手下的暗卫走进来。
主子说吧安陵墨仍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不时用笔圈点着。
昨日捉到一个潜进府中的刺客嗯,还有呢安陵墨依旧没抬头,还有……她,一直都不招。
逼供这种事情我可不管,办法你们自己想去。
是,但是,那丫头嘴硬的很,要是真用上大刑,属下怕还没等她招呢,就先死了。
所以……边关的事本就够让人烦心的了,家里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带到西厢房,一会儿我去看看。
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人,安陵墨又接着埋头到书案中去了。
属下告退来人闪身离开,他不得不佩服他家主子,再难搞定的人,只要落在主子手里,从来就没不张嘴的,女人更是来一个招一个,从无例外。
封人站在门边看着埋头苦干的安陵墨,俊秀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站在那里做什么,我这厢忙的都分身乏术了,你到好,还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从书案上抬起头,安陵墨站起来伸着懒腰,您老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想找你都看不见个人影,这回是来传话还是直接下命令啊,三皇子。
活动了下身体,安陵墨继续着自己的事,压根没把封人当回事。
封人笑着踱到桌边,手里把玩着茶杯看着安陵墨。
外面库车虎视眈眈,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边关那六万多的将士和几十万的百姓可指望着我呢,要是真的没事,我可没时间陪你。
拿起身边的皮纸地图,安陵墨不断在上面做着记号。
能者多劳嘛,连那些骁勇的草原骑兵都知道:函谷山头百战场,十十五五把长枪;不畏邑军千万众,只怕金甲安陵王。
你的名字在边关已经是家喻户晓,随便拿出来用用都能安定人心,我还听说,有的家里孩子哭闹不止,母亲就会对孩子说,再哭,再哭安陵王就来捉你了,那孩子立时就不哭闹了。
哈哈哈说完,封人自顾地大笑着,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请快说,如果只是无聊来打趣我的,抱歉,门在你左边,请便。
安陵墨眼皮都不抬,冲着封人摆了摆手。
好了,这次来还真有事情,天崇关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有你在,我不担心,全国上下八枚虎符有五枚在你手里,几百万的大军都归在你麾下,小小的库车算什么。
呀,好家伙,我发现当真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爱吹捧别人了,快说,什么事,我忙着呢,要是实在闲的无聊,西厢房里有个女刺客,你去帮我审审。
算了,我可做不来你那菩萨脸孔,阎王心肠的事,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吧。
母后下了懿旨,邀各府亲王小姐入宫赏花,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母后就知道你不来,让我务必把你弄去,如果胆敢缺席,后果你可要想好了,不对你耳提面命几个月,我看,是不会罢休的。
封人看着安陵墨张了张嘴,又默不作声了。
母后的懿旨我可是传给你了,具体怎么做,看你的了。
没等安陵墨冲着他抱怨什么呢,封人就迅速地从书房出来了,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其实他也不轻松啊,宫中的形式一天一个变化,既要顾全与太子斗志斗勇,又要在这危急时刻稳定朝中人心。
~~~~~~~~~~~~~~~~~~~~~~~~~~~~~~~~~~~~~~~~~~~~~~~~~~~~~~~~~~~~~~~~~~~~~~~~~~~~~~~~~~~~~~~~~~~~~~~~~~~~~~~~~~~~~~~~夜很深了,卢子言还抱着本医书在灯下读着,看着时高时低的火苗,卢子言后悔了,当初去梁硕的库房里偷东西的时候,就该弄颗大的夜明珠,要不也不至于眼睛受这么多罪,听着灯花噼啪地响着,卢子言琢磨着,难道是有客人要来?香儿总跟她说,灯花爆,有客到,但据她观察,没一次准的。
一页一页,细细地读着手上的书,忽然门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轻轻下了床,错开门闩,还没等打开门,李颜玉就拱进来了,子言看着她披着黑斗篷,手里拿着竹伞,颜玉,怎么是你?没理会卢子言的话,李颜玉径直进了里屋,外面雨下的好大啊,披着斗篷都把我衣服打湿了。
脱下斗篷,李颜玉用它擦着身上的水,子言,快,快帮我倒杯茶,渴死我了。
子言上前倒了杯茶塞在她手里,坐在床上,看着她把水喝完,你不会深更半夜就是来我这喝杯茶吧。
当然不是放下杯子,李颜玉静静地打量着她,看我干嘛?有什么事?嘿嘿,子言,我发现这样的你,真好看,很~很娇媚。
拿起手中的书,子言轻轻拍了她头一下,小丫头,敢打趣我。
说,到底来做什么?嗯,是这个样子的,我刚刚从宫里回来,大姐说皇后娘娘让大家进宫赏花呢。
啊~就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
对她的话一点不感兴趣,卢子言接着看手上的书。
子言子言,你听我说,很好玩的,到那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让你看看我大姐,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呢,大姐长得美,性格又好,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抢下卢子言手里的书,颜玉眼巴巴地看着她。
唉,颜玉啊,你想啊,我只是个平头百姓,要官阶没官阶,要品级没品级的,我怎么能进宫呢,要不这样,估计沛柔会去,我让她陪你还不是一样。
重新把出抢回来,卢子言把皱了的书角展平,继续读着。
啊,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没问题的,我早就跟跟大姐说了,她也同意你去,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起就好。
拍拍子言的肩膀,李颜玉惬意地眨眨眼。
这个,颜玉啊,你看,你能不能再跟贵妃娘娘说说,我~能不能不去?李颜玉好奇地看着她,心里纳闷,别人争着抢着都没机会呢,她怎么看起来这么不爱去啊,这个~,恐怕不行为什么?因为大姐已经下旨了,请你去。
听到她的话,卢子言双眼一番,直接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子言子言,总之你一定要和我去的。
快起来,不准赖皮,你跑不掉的。
自从那天晚上李颜玉和她说了必须进宫,卢子言是天天愁眉不展,吃什么都没滋味,看什么都没兴致,在饭桌上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生病了?梁硕笑着给她往碗里夹菜,没有,是在想皇后的赏花宴言儿想去?可沛柔和我说你不想去的。
我本来就不想去嘛那~怎么了唉,总之,一言难尽啊,不说也罢,唉~~捧着碗,卢子言往嘴里拨着米饭,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
~~~~~~~~~~~~~~~~~~~~~~~~~~~~~~~~~~~~~~~~~~~~~~~~~~~~~~~~~~~~~~~~~~~~~~~~~~~~~~~~~~~~~~~~~~~~~~~~~~~~~~~~~~~~~~~~转眼间,太后的赏花宴的日子就到了,头天下午李颜玉就半接半绑地把子言给弄到太傅府去了,从一进门开始就一件一件给她挑衣服,擦各类胭脂,插各种发簪,可怜的子言像个木头人一样,只顾盯着手上的书看,子言,你看这种胭脂的颜色怎么样,好配你啊,李颜玉打量着铜镜中的她。
卢子言从书上抬起头,呆呆地看了看镜子,连个表情都没,好什么好,你都没认真看怎么就是好你怎么弄都好,颜玉,我实在不行了,脖子也酸了,背也抽筋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好不好?卢子言乞求地看着她,不好,我要让你第一次亮相就惊艳全场,把那些个小姐公主的都比下去。
不停地换着手上的金钗,李颜玉把她认为不错的都给卢子言插的插,簪的簪,让她自己挑个满意的出来。
等卢子言再抬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满头的金玉珠翠,在镜子里闪着五色光芒,估计晚上她要是出去走走,那就是活脱脱一个会走的灯笼。
颜玉,你是不是把能找到的都给我弄到头上去了啊。
你看,我连头发都看不到了,我说我脖子怎么疼了一下午,你看你看,这个金步摇,够普通百姓买栋大宅了,你再看这支玉簪,怎么也抵得上十斗米了吧,原来我头上顶着这么多东西,怪不得脖子会受不了呢。
你干什么,不要再插了,再弄十几头牛上去,我就不用活了。
最后在卢子言的强烈反抗下,李颜玉终于停止了对她的装扮。
我自己带了有衣服,也有首饰,不就是赏个花,又不是嫁人,但我估计嫁人都没向你搞得这么隆重。
子言,你明明也是顶顶的美人,干什么从来都不打扮呢?嗯?我没妆扮你不是也觉得我挺好看的嘛,那我还费那么大的事妆扮什么。
省下来胭脂水粉钱,将来讨个好男人啊。
好了好了,夜都深了,再不睡,明早就别想准时起床了。
说完,卢子言自顾地爬上床,躺在上面就睡着了。
子言子言,你怎么这么快就睡了哦~李颜玉看着睡着的卢子言觉得特别受打击,不就是进宫嘛,平时不是说进就进,但这次怎么就兴奋地睡不着呢。
虽然昨夜睡的晚,但李颜玉还是四更就爬起来了,用力摇醒卢子言,两个人下床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
颜玉,赏花要赏多久啊,你看天还没亮呢,我能不能趁这段时间补个觉哈欠连天的卢子言讨好地看着李颜玉,当然不行了,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要进宫了,不早点起来准备见了皇后娘娘出了纰漏怎么办,好了,子言,不要睡,快点,我让小蝶来给你上妆,你要坐好,不要摇来摇去的。
李颜玉去叫下面的丫头了,卢子言坐在椅子上,困的双眼根本睁不开,此时的她随便别人怎么摆弄了,梳头,上妆,换好衣服,她被李颜玉拖上了马车。
一路上卢子言都靠在李颜玉身上打着盹,马车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辘辘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颜玉轻轻推醒了她,子言,东华门到了,我们下车步行了,早有家仆准备好了脚蹬,掀开帘子等着她们,揉了揉眼睛,卢子言跟在颜玉身后下了车,天还并未大亮,眼前的雄伟建筑更是蒙蒙胧胧,卢子言望着宫门上那栩栩如生的金龙,用手指点数着,还没等卢子言仔细打量完这天子门面,已经被李颜玉拉着,走了进去。
淑妃娘娘的人早已备好了小轿,正等着他们,领头的公公瞧见二小姐来了,忙紧跑几步,二小姐,这儿那,娘娘早早就让我们侯着了,您快请吧,昨个娘娘就吩咐了,先请您到景福宫等着。
听了公公的话,李颜玉拉着子言钻入轿中。
轻轻地掀开帘子,卢子言往外看着,虽是晨曦初露,但那红墙黄瓦,画栋雕梁已是看得分明。
坐着轿子踏过金水桥,穿过永和门,映入她眼帘的是那三重汉白玉石雕栏杆内台基上矗立着的雄伟宫殿,台基分三层设置,每层都设着汉白玉的栏杆围着,龙凤流云的图案嵌在上面蔚为壮观,殿顶蟠龙口中衔着一颗银白色的圆珠,八根沥粉贴金的蟠龙柱从梁上垂下,当真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金锁窗、朱漆门,汉白玉的台基,在初升的朝阳中交相辉映。
见卢子言那么入神,李颜玉给她解释着,那是永和殿,平日皇上接受执事官员朝拜的地方。
这里就是平日文武百官上朝议事的地方?卢子言好奇地问着,才不是呢,这里只有皇帝登基继位啦,大婚啦,册封皇后或者有大将出征的时候才会召集群臣来这里,一般皇上议事的地方都在养心殿,也住在那里,大姐让咱们在景福宫等着,估计是皇上昨晚又召了她。
卢子言见她撅着小嘴,一幅不满意的样子。
一路上卢子言打量着遍眼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斗拱飞檐,卢子言暗自叹着,也许只有这样精致的鸟笼才装的下众多的金丝雀吧。
一行人终于到了景福宫,宫女们领着两个人落了坐,点心茶水摆了一桌子,子言,你可要多吃点东西,跟那些个公主小姐掺和,可费力气呢,如果斗嘴斗不过她们,闹不好好要动手呢,多吃点,先填饱肚子。
拿起盘子里的点心,李颜玉不停地往嘴里送着,卢子言也端起茶润润嗓子,颜玉,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唔,这可说不好,皇后娘娘到时候会叫人来宣的,我估计其他府里的小姐们也该到了。
边吃着东西李颜玉边答着她的话。
两个人先是吃着东西聊着天,没过多一会,就都开始在自己的位置上打起盹来。
卢子言觉得自己的这觉睡的特别香,直到旁边的宫女把她摇醒,走了子言,刚刚已经有人过来叫了,我们直接去御花园就好。
李颜玉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又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子言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个人这才跟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往御花园去。
一路上卢子言的小脑袋东转西转,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亭台楼阁,一带清流从园中缓缓流过,那亭台也依着流水或独立或横跨于水上,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叠石为山,将园内点缀的情趣盎然,汉白玉的小桥横于水上,桥边有亭,名曰临溪,待到两个人转过假山,只见宫娥彩女已列在两旁,红绢铺地一直上了中央那亭子,里面早已有众多的女儿家或低声细语或浅浅娇笑,好不热闹,年轻男子大多在庭外水边三三两两地聚着,看到这里,卢子言停下了脚步,说什么都不肯往前走了。
子言,怎么了?颜玉过来拉她,我~我还是在这边转转,那些人我也不熟,你自己过去就好。
这怎么行,你不要怕那些小姐们,虽说多是娇惯了些,有几个也是相当不错的,爽直侠义,肯定能和你说得来,走嘛,走嘛,反正都来了一路拖着,把卢子言拽到了众人面前。
晓翊,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
未到亭中,颜玉对着人群中的红衣少女大声喊着,颜玉,你来了,自从你病了我就一直没见过你,怎么样,现在都好了吗?红衣女子走到她们面前,眼睛不停在两人身上转着,眼神灵动,娇俏可爱。
这位姑娘眼生的很,是……嗯,正要给你介绍,廖晓翊,我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能文能武,子言,跟你有得一拼呢。
李颜玉笑眯眯地对她说着,晓翊,这就是上次给我治病的姑娘,功夫好,医术好,性格也好。
这次大姐特意召她进宫,要好好看看她呢。
等她介绍完了,廖晓翊冲着子言笑了笑,权作打招呼了,卢子言不熟悉宫中的礼仪,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也冲着廖晓翊笑了笑双手抱了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