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邑祯合二十四年秋,天空零星飘着小雨,天气转凉了。
卢子言趴在窗户边,用手接着从屋檐上滴下的水珠,一下午的时间,她就这样默默坐着,不然能如何,只要轻轻推开门就会发现,小院四周暗伏着不少魁星护卫,这可不是梁硕用来摆设的。
轻轻叹着气,她拨弄着手心的水珠,明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她就是梁王府的二夫人了吧……命运可真是奇妙的东西。
院子里响起了轻微的吵杂声,卢子言向外探了探头,发现几个护卫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的很,叽叽咕咕耳语着,难道出了什么乱子?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有棍乱是不是就说明有可乘之机?支起耳朵,努力将身子往外探,静静听着人家在议论什么。
言儿,你在做什么?梁硕推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卢子言趴在窗子上,身子探出去半截努力保持着平衡,皱了皱眉,走过去将她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嗯,役什么,只是好奇。
揉了揉耳朵,卢子言平静地看着他。
好奇什么?温润的眼神似笑非笑,平日里这些魁星都是晚上才出来的,现在白天就跳出来了,还凑在一起,这就是问题。
梁硕将她放在椅子上坐好。
看着他深沉的表情,卢子言读出了几分严肃的味道,看来真的有事发生。
言儿,有点事情我要和你商量,婚期……恐怕要推迟了,京都刚刚传来消息,景昭帝……晏驾朝中局势混乱,连后宫都牵扯进来了,我恐怕要暂时赶回京都,不过你放心,事情一办好,我会即刻赶回来。
梁硕后面说了什么,卢子言一点役听到,脑子里不住旋转的就俩字晏驾,这么说皇位之争马上要开始了,他要走,安陵墨肯定也会走,连带着四师兄都会走,嗯……这不是天助她是什么?嗯,那可真是不凑巧……卢子言一脸的惋惜,只是那亮晶晶的双眼闪动的可是激动的泪花花。
哦?子言也这么觉得?不如……你同我一道进京?这样我们彼此也不用日思夜想的了。
梁硕戏谑地看着她。
噢……硕你是去办正事,带着我太不方便了,再说,有爹娘在这里盯着,我是不会胡来的,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卢子言抿着嘴朝他笑着。
我把香儿留下来照顾你,黎洛……可能要在这里呆一段日子,我走后你爹会来接你回刺史府,好好等着我回来。
走上前,用力地抱着子言,梁硕话说的虽是轻描淡写,但心底的沉重不经意间还是写上了眉梢。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安陵墨嘴里叼着草叶躺在房顶上,双手垫在头下,半眯着眼睛。
什么时候动身?吕叶阳的声音在这深秋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冷,明天吧。
安陵墨依旧半眯凤眼,心不在焉。
怎么,舍不得走了?等封人登上皇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况……那丫头也不适合你。
在他身边躺好,吕叶阳同样的心事重重。
取次花丛懒回顾,我现在对其他女人热情不起来了。
轻叹了口气,安陵墨坐了起来。
哼!你还是别招惹她了,吕叶阳神色自然地说着。
要是让那丫头知道你对她下过毒,你猜她不会介意?注视着远方的树影,我也在担心这事儿,可我不是让褚先生给她解了嘛,她该不会记恨我一辈子吧。
这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她要是知道真相,应该不会太平静。
先奸后杀?求之不得啊。
翻身下房,安陵墨的身影在夜风中掠过,他可不想好好的一个晚上都浪费在这了。
卢子言欢天喜地在床上躺着,无论什么姿势,她都觉得无比的舒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上午还蔫蔫的样子,下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香儿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都要帮主子看住姑娘,人在她在,每当卢子言特别兴奋的时候,都是香儿提心吊胆的时候。
子言,你不跟梁硕回京都?傅千儿嘴里咬着杏仁糕,看着眉飞色舞的卢子言。
不回不回,好容易有几天清净日子过,我才不去凑热闹。
趴在床上,卢子言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
千儿,你手上还有多少银两?诌媚地笑着,卢子言看着傅千儿被噎到了。
嗯?子言,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患难与共过,你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那几个钱可是来之不易,真真的血汗钱呐。
傅千儿哀嚎着。
往后她一定要加倍小心了,遇到卢子言这种净拿身边人开刀的,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哦,千儿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而己。
摸着下巴,卢子言笑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子言,你要银子做什么,不缺吃不缺穿的。
不缺什么,有人把我的身家财产全部查封了,我现在身上一个铜板都役了,心里空落落的。
翻着眼皮望着头顶的莎曼,卢子言失落地叹着气。
你……你可万万不能有其他想法,有人警告我说,如果他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你……放心放心,我只是想在这汁州城内开家小药铺而己,但我又没有本钱。
可怜巴巴地望着傅千儿,卢子言弯着的眼睛里精光四射。
子言,你别这样看着我了,我也是迫不得己啊,这样吧,我这有几张银票,想要你就拿去吧。
千儿的话还没说完,卢子言己经一跃而起,抢过她手上的东西就塞在了自己怀里。
天亮后,几个不稳定因素相继离开了,汁州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天气出奇的好,湛蓝湛蓝的,让人心里也透着舒爽,卢子言起床的时候琢磨着,梁硕可能都赶到下一个打尖的地方了,香儿帮着她梳妆好,姑娘今天想做点什么?要是没什么事可以出去走走。
微笑建议着,香儿觉得自己今天的服务堪称完美。
卢子言好奇地看着她,香儿不怕我趁机逃跑了?以往你可是最怕我出去。
因为主子说了,把您关的紧了保不准又弄出什么极端的来,还不如适时放出去透透气的好。
香儿一板一眼地重复着梁硕的话,一脸的自豪。
嗯,为了体现你家主子的英明,我们到街上走走吧。
卢子言嘴角缓缓勾起。
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群熙熙攘攘,原来正赶上有人娶亲,看来皇帝御龙西归的消息还没传到民间,卢子言挤到人群里,看着大红的花轿颠簸着从她眼前走过,点着手指数着从她身旁经过的车载马运的整箱整箱嫁妆,长长的迎亲队伍甚是壮观。
香儿怕人多出什么意外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姑娘,人太多,我们往后站站吧。
几个魁星围护虽极力往她身边靠着,奈何人真的是太多,夹在人群里想动一步都难。
卢子言猜测着是哪家姑娘出嫁如此隆重,看着新郎官脸上的笑容,绝对娶到的是个天香国色的娇娘。
她扬着笑脸,明媚的好似这九月的阳光,忽然,人群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朝着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看样子想对她说什么。
鼓乐声太大了,卢子言根本听不清对面的人喊些什么,努力挤出人群,向那人挥着手。
箭矢的破空声穿透茶靡花里的暗香,让人有些意外。
慢慢的,卢子言听不情街道两旁的声音了,日头太大了,她头有点晕,眼前不住有人影闪过,胸口很疼,一丝一丝的尖锐疼的她弯下腰,血扫扫地流着,漫过手指,滴在地上,身体有些发软,卢子言不想继续站着了,她累了,倒下去的时候,旁边有人抱住了她,依偎在那人的怀里,呆呆看着自己身上的般红与那人的皎白融合在一起,原来是四师兄,不是都离开了吗?怎么这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啊。
看着他铁青色的脸,两条好看的眉死死拧在一起,卢子言扯开嘴角朝着吕叶阳笑了笑,她想问他为什么还没走,难道还惦记着她背上的地图?吕叶阳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擦净她嘴角的血渍。
别说话。
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吕叶阳抱着她从众人头顶翻了过去,卢子言意识有些混沌,她心里有些不甘,难道就这样死了?辛辛苦苦和众人周旋了这么久,马上就要拨开云雾见月明了,她却化作风间的一缕芳魂了,早知道是这样,就该把地图给那只狐狸,毕竟她住在人家的洛尹阁里几年,这样大家也算扯清了。
可现在好像没机会了。
棍棍沌沌,卢子言决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养足了精神好把胸口的袖箭拔出来。
子言,子言你睁开眼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睡。
吕叶阳有些发慌,用力拍着她的脸。
你不用逃了,再也没人逼你了,你根本……就不是监龙使的女儿。
昏昏沉沉的卢子言在听到他最后半句话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惊天内幕就在这样可笑的情祝下展现在她面前了,真是想不到啊。
是真的,不骗你,你不是。
苦笑了一下,卢子言心里那个恨啊,为什么她好好活着的时候投人告诉她,偏要等到她弥留之际了,才不情愿地说出来,这不明摆着让她死不螟目吗?纷乱人世间,一切皆是云烟过往,原以为可以找到生命中的真爱,可世事难料,我猜中了开头,但我猜不着这结局……爱本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尘,风停的时候,什么都投了……戚戚然地说完这些话,卢子言又陷入黑暗中了。
等吕叶阳把她安顿好,找来大夫给她号脉的时候,卢子言的身体己经开始变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