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下。
雨雪霏霏,寂寥的街道上,人们纷纷的跑过。
男子脱下衣服挡在她的头顶,拉着女孩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走过人群喧闹的道路……那一刻女孩以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因为他说,别怕。
我会为你挡下这一世的风雨,让你不再流泪,不再惆怅。
我就是你的天,一个只为你而存在的天。
画面飞速的旋转,天空由蒙蒙细雨变成了阴郁黑沉的乌云,地点也由巴黎巨大的时尚宣传海报变成废弃的仓库。
杂草丛生,时不时有只虫子在残垣断壁上爬来爬去,寻找着食物。
木棍、生了锈的铁棒还有些缠绕在一起的铁丝随意散放在这里。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和一辆军绿色的越野吉普车从大道上一路驶到这里。
尖锐的刹车声后,是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恐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声吓到了,刚刚还悠闲自得肆意游玩的老鼠和爬虫一下子都消失了。
天空中却多了几只乌鸦在沙哑的叫着。
小姐,怎么处置这丫头?男子叼着一根野草,轻佻的看了一眼被粗鲁的扔在地上的女孩,向刚刚下车的女子问道。
女子有精致漂亮的容貌,弯弯的眉毛下却有一双透着杀气和残忍的眼睛。
那倒在地上的女孩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却又被身边的一个男人死死的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女孩突然瞪大了眼,厉声问道。
你以为谦和是什么人?他会来救你吗?他不会!那个混蛋,到了这个时候,恐怕早就躲了起来,哪里还管你的死活。
女子冷哼一声,目光冷的犹如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扫过她身上,突然眸光一紧,再也不耐烦与她多说什么。
不,不会的。
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哼,救你?就是他敢来,他也不会救你。
女子突然轻笑着拿出手机,随意按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得足够这里的人都听清楚。
——喂,谦和吗?——嗯。
不过是个小丫头,你何必和她过不去。
——就是看她不顺眼。
怎么你心疼了?——别玩得太过火就行了。
——你不和她说几句?——算了。
挺忙的。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女孩难以置信的瞪着那个传出声音的东西,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是说,会为她挡一世风雨吗?他不是说永远不让她流泪吗?他不是总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吗?为何现在却是他说,没空来管她了。
为何他的承诺如此轻易的就被撕碎,为何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将她的感情践踏的无以复加,难道终究是她错了……跟她好好玩玩。
别出人命就行。
女子冷冷的笑了,斜睨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人,转身上了车。
白色面包车又是一次开启,沿着来时的路一路疾驰而去。
啊!趁所有人不注意,女孩狠狠地踢了抓着她的那人要害部位一脚,便拼命似的往仓库外面跑。
她不能就这样死,不能就这样落在他们手里,她要跑,她要离开这里。
仓库的外面是一片小树林,树林因为无人照看的原因,已经变得十分颓废。
藤蔓、野草、树枝在树林到处都是,她跑啊跑,淡粉色的长裙被树枝划破,原本娇嫩的肌肤也早已是血迹斑斑,一道道血痕遍布在小腿,胳膊上。
天空中落下蒙蒙的细雨,透着淡淡的哀伤。
她拼命跑,使劲的跑。
两条腿在那片林子里不停地跑着。
身后是他们肆意放荡的笑声,充满了嘲讽和怜悯。
她不过是他们的猎物,他们玩弄的猎物。
所以她必须跑,必须在他们抓住她之前跑到有人的地方去。
于是,她在林子里艰难奔跑,不顾还在渗出血的伤口,不顾天空落下细细碎碎的雨滴……只是那一刻她绝望了。
在她的面前绵延着一道红砖砌成的高墙,生生的将她最后的执念都阻断。
他们狞笑着抓住她,肆意的撕扯着她那本已残破不堪的衣裙。
她挣扎,她呼喊。
放开我……呜呜……放开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啊……一声尖锐的裂帛声划过天际,一双手在她的身上肆意的游走,抚摸……放开我,放开我……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呜呜……没有人来救她。
只有天空在哭泣,只有她嘶声力竭的痛哭声,只有那绵长的记忆让她久久不能安息。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嘤嘤呜呜的哭泣声似是那幽冥冷寂的风一般在苍凉的林子里回旋……空洞绝望的眼里,只剩下那灰蒙蒙的天空,幽深黯然的参天大树,和那一张张狞笑着的丑恶嘴脸将她淹没……鲜红的血在洁白的肌肤下晕开一朵朵灿烂的曼罗珠华,盛开到极致的彼岸花红遍了整个天空,整片大地,最后将她那卑微可怜的一生也吞噬了。
猛然睁开。
原来又是一场梦,一场如此真实,令人痛彻心扉的梦,一个期望再也不要被记忆的回忆再次夜夜的缠绕着她,那般的痛彻心扉,那般的撕心裂肺,心脏不由得收紧,蓦然的疼痛起来……她要死了吗?彼岸花开的极致,生命便也到了极致。
为何他死了?为何死的不是自己?若是这生生世世都要像个诅咒一般活下去,那为什么还要别人为她而死呢?为了让她更加痛苦吗?为了让她知道自己的命是用别人的血来延续的吗?不,她不要。
寂夜长空,月华如水。
他死了。
她一遍一遍在心里默默的说。
头埋在双手里,闭上眼。
又是那一幕,无边的雨,无法停止的痛苦,还有那如泣如诉的风吹过,随风散落了一地的是她凋零的心。
如此不堪回首的记忆为何要在她以为她已经忘记的时候,又如此毫无预兆的回来,鞭打在早已风烛残年的心脏上,令人想起锋利的尖刀划开人骨时,发出嚓、嚓、个吧的声响。
为何他死了,而她还活着?为何生命如此的不堪一击?若是那箭插入的是自己的心脏,那这痛就该结束了吧。
如今那个如兄长一般待她的人去了,而自己却还要一夜一夜的承受这前世今生的痛苦,真的好累啊……澜儿撑得好累啊!刘将军。
来人点点头。
望了一眼坐在墙角僵硬的身体的主人,无奈的问了句:还没有说话吗?旁边的士卒只是摇头。
将军,已经三天了。
如此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坐在那里已经三天了。
若再这么下去,恐怕就真的熬不住了!将军,你想想办法吧!刘将军哼了一声,强忍着满腔的怒气,想办法?看看他现在要死不活的的样子。
陈冀中真是傻了,居然拼了自己的命,救了这么一个人。
还不如不救。
周围的士兵一听,心里更加难受了。
陈冀中的死,对于这些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上了战场,谁人不是听天由命,做好了随时死得准备。
可真的有人死了,心里还是很难受,毕竟相处多年,也曾一起经历生死,浴血奋战。
白澜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刘将军气愤的话。
刘将军更加愤怒了。
眼看着战事即将接近尾声,若是让王爷知道他还是这样子半死不活的,铁定又是一顿军棍。
上次因为没有按时撤退已经犯了军法,王爷念在陈冀中刚死的份上,放过了他。
如今他若是再这般不知好歹,恐怕以后……唉,更何况上了战场,就该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做好接受死亡的准备,像他如今这般死气沉沉,了无生机的样子,看了只会让弟兄们更难受。
陈冀中死了,难道他不难受吗?陈冀中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十年来,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战役,哪一次不是差点连命都丢了的,如今他真的死了,自己即便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平复伤痛。
但是他怎能在众将士面前表现出哀痛之色,又怎能至军法于不顾,像白澜这般死寂沉沉的坐着。
想及此处,心里便更加觉得难受。
一把揪起白澜,扯着她的衣领。
骂道:你小子若是有点良心,就该拿出点魄力来为陈冀中报仇。
像你这样子躺在这儿,半死不活,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了。
我这军中从不留无用之人,要死就死远点!一拳狠狠地打在白澜的左脸上。
白澜踉跄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墙上,歪歪扭扭的倒了下去。
一口血喷了出来,左脸立时就肿了。
白澜用手背胡乱的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发疯似的笑了。
一身泥土,一手的血,她笑得疯狂,听得人毛骨悚然。
连刘将军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明明打得是脸,怎么人好像疯了似的。
杀了一个西阳王,就会有一千一万个陈冀中给他陪葬。
刘将军难道觉得这样就是对陈将军最好的告慰吗?白澜冷冷的笑着,狂妄而没有忌惮。
他死了,你比谁都难过,却还装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难道你不觉得可悲吗?即便你是一军主帅,即便你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但何必自欺欺人。
所有的弟兄都是血肉之躯,都有一颗赤诚之心,该哭的时候,就应该放声大哭,该奋勇杀敌的时候,就该奋勇杀敌。
如此这般大义凛然的虚假,又怎能让弟兄誓死跟随。
既然他人已经死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谢谢你的一拳,你这一拳至少让我知道了,我应该去做什么。
白澜扯出衣袖将脸上的血全部都擦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惠宁王的军帐走去。
刘将军突然一下子老了。
多年来的伪装就这样轻易的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撕碎,让他如此难堪。
他却又无话可反驳。
白澜啊白澜,你为何要如此高傲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悲伤,不懂得敛去周身散发的锐气,尖锐的让人难以靠近,却又不得不为你折服。
可是生死对于你来说,若当真如此不屑一顾,又为何要为陈冀中的死而沉吟至今。
今日,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你就算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去。
他救你,不过是让你好好地活下去,珍惜自己生命。
看来他还是错了,救了你,却也让你背了一身难以负担的沉重。
若是你离开,又将何以安生呢?。